乔毓宁冲她摆摆手,走到正屋假山花园时,菊香现身,在后头安静地跟了一段路。将近新房院门,菊香忍不住出声问道:“少女乃女乃,你没话要说吗?”
“说啥?”
菊香直接道:“那位刘小姐一定跟你告状了。”
“耶,你既然知道,干嘛跟芊芊姐过不去啊?”乔毓宁扭头,好奇地问道。
菊香瞟她一眼,不答。乔毓宁劝道:“我知你做事有自己的道理,不过,芊芊姐亲娘死了,有家不能归,很可怜,你以后当瞧不见她好了。”
“那也要她知道什么叫客人的本分。”
乔毓宁摊手,她总不能强迫菊香必须喜欢刘芊芊的,就像不管她二姐怎么夸,她都不喜欢村里的大花妞一样。
前面一道人影走过,身上背个篓子,几株枝叶掉出来。
“菊香,这是?”
“孙太医的学徒,应该是刚采药回来。”
乔毓宁心念微动,跟上那学徒,屋里,他与孙太医在拣药叶分药根,偶尔交流几句药理。
菊香低声道:“该回去了。”
乔毓宁回句别吵,努力记下含羞草的药性成份。
她回屋吃饭时,比平常晚。汤怀谨问去哪里玩,菊香告状道:“少女乃女乃趴在墙头看男人。”
乔毓宁差点噎死,汤怀谨笑道:“我们阿宁瞧上谁了?”
“我瞧瞧孙太医怎么教学生。”乔毓宁这话很符合实际情况,听在汤怀谨耳里,却是另外一重意思。他轻哼道:“这是嫌我教得不好喽?那往后半个月学一个新字。”
乔毓宁怪叫一声,连连辩解,她几乎要跳起来保证她绝没有嫌弃自己师傅的意思。汤怀谨含笑望着她,微微卷起唇角。乔毓宁吞咽了下口水,跺跺脚埋头冲了出去,她宁可不学字,也不要被他咬。
汤怀谨收起温和的笑,菊香收肩垂头,道:“婢子失察,早该阻止刘姑娘与少女乃女乃胡言乱语。”
“知道怎么做了?”
“是,婢子告退。”
菊香回新套房时,见少夫人抓着毛笔,对着白纸发呆,她盛了碗红蜜枣汤放下,打趣道:“少女乃女乃这是要造字呢?”
乔毓宁哼她一哼,道:“你就向着相公,我不要理你。”
菊香也不气,笑道:“那好呀,看你嘴馋时,谁给做糖锅巴、南瓜麦鳅,还有什么烤秋蝉?”
乔毓宁挪过去,抓着她的衣摆,讨好道:“好菊香,忘掉刚才的话吧。”
菊香噗哧一笑,拿开墨笔,带她到盆架处净什么主意,弄得满手都是墨。”
乔毓宁不好意思道她想把含羞草的样子画下来,却不知如何下笔,她仰首道:“芊芊姐一定懂得怎么画,我明天问她去。”
“刘小姐在服丧,你去闹她,让她怎么尽孝?”菊香拿棉巾仔细擦干她的手指,在她小脸垮下来时,不以为然道,“含羞草这种简单的东西么,问燕泥就是了。”
“对哦,那些漂亮的荷包、枕面都是燕泥绣的。”
乔毓宁去了心事,在菊香扇出阵阵的凉风里,带着笑意渐渐睡熟。
燕泥见少夫人找她学描图,高兴地直点头,拉着她坐到一处,手把手教她怎么描图稿。乔毓宁记得快,个弧度竟比燕泥这师傅更圆润,不到两个时辰,她就能画出简单的图稿,喜得众婢女又夸又赞。
午间,汤怀谨笑问众人:“一早上没听到她闹,在做什么?”
稻光连笑带趣比弄,道少夫人真是聪明,学什么都快,一教便会。汤怀谨怒拍桌,喝道:“谁让你们给她学这些?!”
众婢女惊得满脸雪白,重重跪倒,头磕在地上,也不敢救饶。
乔毓宁手里的筷子还咬在嘴里,她刚在欣喜自己被人夸,万想不到转眼换来的是汤家少爷的勃然怒火。她吓得抖起来,椅墩摔到地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汤怀谨微敛怒意,摆摆手,小厮们进来将婢女们带出去。
“阿宁,”汤怀谨把人叫到身边,和颜悦色道,“你每日要学认字,哪有空去玩那些?”
乔毓宁嗑嗑巴巴保证,她再也不贪玩了。汤怀谨笑起来,道:“这才乖,去拿纸笔,咱们今儿个学新字。”
窗外秋蝉知了知了地高声嘹叫,乔毓宁战战兢兢地练习写字。夕阳的金光洒落窗棂时,汤怀谨见她还坐在那里不动,叫了声:“阿宁?”
乔毓宁低着头,不动。
汤怀谨叫婢女,菊香走进来,弯腰要抱小姑娘,却在瞧见木板上那滩水渍,怔住。乔毓宁抓着毛笔,难堪地直掉眼泪。
菊香柔声保证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抱她到偏房,清洗完换上干净衣物再送回屋里,又返身消灭小书桌里的痕迹。
乔毓宁窝在床角,咬着下唇抽嗒。
汤怀谨轻咳声,道:“小时候都这样,有什么好哭的。我还尿过床呢。”
乔毓宁呆得忘了哭,汤怀谨状似懊恼,道:“哎,怎么把秘密说出来了。这下会被人笑死。”乔毓宁笑起来。
“呵,一知道我跟你一样都会尿裤子,就不哭了。”汤怀谨夸张地哇声怪叫,“你还笑,还笑,怎么有你这样做媳妇的?啊,笑话自己相公,得好好教训教训。”
“咯咯~”乔毓宁脸上还挂着泪呢,已经给哄得笑开了。
菊香在外,低声道:“少爷,少女乃女乃,该用饭了。”
乔毓宁轻巧地跳下床,笑着回头一瞧,汤怀谨做个恶脸凶她,乔毓宁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下,脸羞红红地飞快地跑掉。正对上菊香的笑脸,顿时红霞直透脖颈底。
“不怕少爷了?”菊香逗笑道。
乔毓宁瞥她一眼,舀面疙瘩吃了几勺,压不住心里膨胀的喜悦,神秘兮兮地透露道:“有一个大秘密,”待菊香露出想知道的表情,她坐正身子,淡淡道,“就不告诉你。”
菊香气恼,无计可施,只能瞪眼。
乔毓宁快活地直笑,用完晚饭,她擦擦嘴,喊道:“相公,阿宁回房了。”
她实际又没回房,阻止菊香跟随后,她又转去太医晒药草的院落,趴在墙角听里头说药草,即使他们讲的东西七零八落毫无系统,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白天她还是乖乖地与汤家少爷学识字,晚饭后,出了新房院落,她就着迷地听孙太医和他的徒弟讲话,有时候跟草药有关,有时候讲实例,有时候纯粹是废话,就这样,还给她模索着多学了几个字。
她这样不吵不闹,园子里静下来,时光匆匆,转眼来到九月初九,重阳节。
汤府上下忙备菊花酒,前院得到消息,宫里或有人来。
传到后院,婢女们都迅速行动起来,梳洗打扮少夫人。隅中(上午十点左右),汤府打开前堂正门,府中众人安静地候鹅卵石道处,临门香案,檀香三束。
午时正,宫中快马赶到,宫人长唱一声:“圣旨到!”
汤府众齐声跪倒接旨,肥胖的太监艰难地滑下马背,踩着小太监的肩背,走进汤府大门,宣旨:“奉天承运,帝上昭曰,庆安六年五月黄河决堤,逢此国难,汤氏沐恩,慷慨解囊,无偿捐助物资,积极抗洪救灾,为大夏商人表率,特赐国姓,恩荫三代,以资勉励,钦此。”
汤老爷接旨谢恩,史公公收下孝敬,挤出笑脸,道:“恭喜贺大人,不知何时起程回京谢恩呐?陛下赐的御轿还在城外等呢。”
“待贺某与内人、犬子交待,稍后与公公城外相会。”
史公公满意点个头,破例给新出炉的贵人半个时辰,方便他与家人交付事务。
英奇总管负责招待宣旨公公,其他人回正厅体味摇身变皇商的尊荣。众人喜气洋洋,汤夫人眉眼间也止不住的笑意泛滥。
她问道:“史公公没收到钱,怎么肯来传旨?”
诸婢女笑道:“可不多亏了少女乃女乃。”
说着,众女把数日前乔毓宁巧遇汤怀兰蹦出的那句嗝应人的话学说一遍,汤夫人笑得直捂心口,不住说不能再笑。
汤怀兰在京城什么身份,偏在这乡下地方,被个小村姑三番两次戏弄,他心高气傲如何忍得下,于是,连夜催信史公公动身,以便早日离开这个和他犯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