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生 021. 斗医

作者 : 月揽香

等乔毓宁吃饱睡足养好精神,众人问,怎么处置刘芊芊。

乔毓宁狐疑,问道:“相公不是说,是他的决定吗?”菊香向上翻眼,道少爷是在得知刘芊芊的阴谋后,才做出送少夫人回娘家的决定。这是顺势而为,不是汤少爷的意愿。

“芊芊姐每天都和大家在一起,她怎么可能联系到外人,你们不要不喜欢她就——”

“看清楚!”菊香的冷瘫面孔瞬间被击碎,她不顾一切地把三份信拍在桌子上,罪证确凿如山,谁也没有冤枉刘芊芊。

乔毓宁咕哝,明知她认字不多。菊香气得满脸涨红,稻光笑眯眯地拆信读给她听,让她彻底死心。信是刘芊芊写给早前认识的几位哥哥,告诉他们,她在汤府生活的点点滴滴,如何与金兰妹妹相处,原本很美好,但汤少爷摔全身瘫痪后,情况完全改变。

汤少爷二次受伤,跟她有直接关系。她怕汤家人追究,非常不安,希望她的哥哥们能想个办法,救她。

内容很普通,但用缕空的宫格纸,按七格藏头诗的方法读,这份信就变成:汤少爷对她一往情深,如今瘫痪在床,只要除掉乔毓宁,汤家的财产将尽归她所有,她愿与哥哥们共享荣华富贵。

另外两份信是通知刘芊芊所认的哥哥们,乔毓宁出府的时间与行踪。

刘芊芊以为买通惠珠、吴妈及后院守门人等,就能瞒天过海。但在皇商贺府,她是在自寻死路。实际这府里真正主事的人冷眼看她玩花样,就像猫戏老鼠玩。

稻光甩甩信纸,道:“少夫人,您决定吧,送官,还是汤家家法伺候?”

乔毓宁既没有圣母情怀,又狠不下心肠赶人出门,道:“那青灯伴古佛行不行?”

稻光哎呀呀地嚷着笑道:“瞧不出来啊,少夫人还有这等心力,这点子真是好得不能再好。”

乔毓宁干笑,菊香领着人去拿刘芊芊。不久,一个小丫头跑回来,道:“刘小姐闹得厉害,怕惊扰少爷、少夫人。菊香姐姐让婢子来问,少夫人可要见见刘小姐?”

“不用了。”乔毓宁不知如何面对要害自己的人,她想了想,又说道,“你带句话给她,害人终害己。”

处理了这桩事,乔毓宁进内室,蹲在床前,双托下巴,瞧着床上读书的淡雅少年,道:“相公,你这样子可真好看。”

汤怀谨淡笑,转向她,道:“说甜言蜜语也没有用,该罚的还是要罚。”

“这不公平,”乔毓宁一下子站起来,扳着指头讲道理,汤怀谨淡淡然地吩咐菊香,给少夫人摆书案与文房四宝,他报出个书名:“就抄中庸吧。”

这惩罚俨然是另一类惨无人道的酷刑,因为半夜有男人和她私会瞎聊。乔毓宁抓着毛笔,眼泪汪汪,这苦这冤真是没地儿说。

“抄样儿会抄吧。”汤怀谨瞅着满眼哀求的小姑娘,坚定地摇头,就是不教她认字。

乔毓宁咬牙:这人的心肝坏透了、坏透了。

汤怀谨大乐,带着打从心底里升起的欢乐,笑得喘不来气。

月亮门外,汤夫人与陈妈来看儿子,见他笑得如此开怀心境如此豁达从容,不由地再高看小儿媳几分,对她偶尔夜不归宿的事,睁只眼闭只眼当不知了。

这个冬天似乎不怎么寒冷,待汤怀谨在小妻子的相陪下处理完济民药堂上一年度的经营管理事物,春天悄悄地来了。

阳春三月,乔毓宁上年种的春花秋花陆续发女敕芽结花苞,她鼓捣出一株新文竹,用白瓷盆装了往汤夫人那院走。前院路上走来一群人,汤老爷在前,笑问道:“阿宁,怀谨在房里吗?”

乔毓宁笑容僵化,叫人的时候牙床直打架:“公、公爹。”

汤老爷再问了一遍,见她一副吓呆的模样,脸色沉下来,手卷了袖子背在身后,带着两院管事和三名大夫径直奔向儿子的新房。

乔毓宁回神,惊慌地去找汤夫人,没进门就喊:“婆婆,公爹回来了。”

汤夫人震惊得打翻了手里的茶碗,不及多说,她扶着陈妈的手,匆匆赶往儿子的院落。乔毓宁跟在后头,丫环小厮跪满院子,神色惊惧,害怕得好似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汤老爷一见汤夫人,就砸过去一个茶碗,怒遏不止:“我让你照顾好儿子,你就是这样照顾怀谨的!”

汤夫人顶着半身的茶叶沫子,有心要跟他理论,却记起现在不是争论谁的责任的问题,她道:“听媳妇说,你带了几个大夫。”

“你还想瞒我到几时!”汤老爷生气地喝斥,汤夫人忍着心气,道:“你要我如何在信里跟你说?啊,实话实说,只怕你这辈子都不记得还有怀谨这样一个儿子!”她逼问道,“你说你忙,现在你又是如何挤出时间来这里,是不是她告诉你,儿子不行了,要你赶紧来送终!”

汤老爷微微气弱,辩不出话。汤夫人讥笑,竟真叫她言中。她跌坐椅位,苦笑连连,道:“贼老天爷,我们母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她要这样赶尽杀绝。”

“你不要没事找事胡扯,我问你,怀谨的伤,怎么会复发,怎么会这么严重,我走时不是好好的?”

汤夫人叫他自己问儿子,汤老爷正要发火,三位大夫从内室依次走出,夫妻俩立即抛下争执,迎上去问结果。三大夫推出一人做代表,此人道:“汤老爷,恕老夫直言,令公子得的是脆骨症,目前还没有药能治好这种病。”

“怎么可能!怀谨身上平时从未有相似症显。”汤氏夫妻同声同气反驳,觉得这结论太荒谬。汤怀谨没受伤前,师从饶州茂和真人,三岁站上梅花桩,习艺至今,日日跌打碰撞,都没见他哪块骨头粉碎。

“还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汤少爷的合骨剂里面,做了手段。”这位胡大夫专治骨伤,在行间颇有名气。他这么说,肯定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汤夫人这回驳斥得更响:“这更不可能,怀谨的药由孙太医开具,他的两个徒弟亲自煎熬,我贺府三十多人监视药材的出入,绝不是因为药出问题!你们,是不是荣佳公主请来的?”

三名大夫脸色变得难看,汤夫人这话里意思,好像在讲他们凭关系入门,技艺不精,导致诊断出错。

胡大夫也是心高气傲,他绝非普通医士,从太医院退下来后,就被京中权贵们聘为常驻大夫,盛名不衰。其他两位大夫,名望可能不及孙胡两位太医,一身医术却也是系出名门。

他们与孙太医关系说不上好坏,但也不至于三个人一起瞎骗罪名陷害一代名医。

“既然尊夫人以为我等言不尽实,还望贺公另请高明。”胡大夫等人齐齐告辞。

汤老爷忙拉住人,道他夫人也是心急,一时口误,让他们不要介怀。

乔毓宁听了这么久的话,忍不住举手:“那个,胡大夫,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汤少夫人但讲无防。”

“孙太医用银丝葛根叶做合骨剂的药引,煮一刻钟后,它的叶茎是女敕青色的吗?”

胡大夫目露精光,断然否决,道:“用银丝葛根丝做药引,目的是在激发整副药剂的药性,它没有实质性的药用。”但是,如果往合骨剂里加药性相斥的东西的话,熬出来的药,就不是养骨头的补药,而是毒药了。

而据他所知,恰好有一种药引,加入合骨剂中,呈女敕青色。这药草名蛇裂,与银丝葛根叶极其相似,把它加入合骨剂,即改变药性。

汤夫人好似整个人被雷击中,咋然倒下,陈妈手忙脚乱地搀住她,猜度道:“太太,您挺着点儿,孙大夫不是那样的人。会不会是他那两个徒弟,收了别人好处暗里换药?”

“对,对,英奇,马上查那两个学徒!”汤夫人慌不择语,“所有人都要查,这三个也给我查清楚!”

汤老爷恼火地让人把夫人扶下去,改命英奇总管,请孙太医过来解释。

很快,孙太医被护院带到汤少爷所在的主屋。听完问题,这位老太医笑哼道:“老夫如何用药,还用知会尔等小辈?”

孙太医名声显赫,确实可以不将胡大夫等人放在眼里。不过,现在是在追查汤少爷好好一身正常骨头,怎么会变成易碎易折的脆骨的原因,孙太医这般不合作,就显得很有嫌疑。

汤夫人缓过劲,冲出来,抓不管礼仪与体面地着孙太医,问他为什么要害她儿子,她是这样地相信他!

“汤夫人,你既不信老夫,多说无益。”孙太医很冷淡地回道。乔毓宁越发觉得心慌,总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懂,问了个傻问题害到医术高明的孙太医,她急道:“公爹,婆婆,兴许是阿宁弄错了。阿宁不懂医理的。”

胡大夫一身脾气却是被孙太医给激火了,他喝道:“是真金还是白银,拿药渣来验查就知!”

英奇总管思忖,道:“孙太医有规矩,药渣出炉,全部碾碎。”

胡大夫耻笑,这是哪家的规矩,分明是心里有鬼。陈妈想起一事,道:“这规定,好像是中秋后出的。”

中秋,中秋!

汤怀兰就是在那时候出现在汤家祖宅的。

汤夫人要还想不到根由,那她这些年也白活了。

她冲孙太医吼道:“她给你什么好处,你竟也愿意帮她害我儿子,你说,你倒是说啊!”

孙太医端坐在那儿,脸上似笑非笑,似苦非苦,一抹黑血从唇角沁出。胡大夫惊,冲步上前掰开牙关瞧,摇头无治。

汤夫人震得倒退跌入陈妈怀中,她完全想不到也想不通,孙太医居然寻死!这么个问题,有那么难以回答吗?

其他两位大夫也百思不得其解,孙太医就算被人收买谋害主雇也没理由自尽,要知孙太医乃杏林泰斗,只要他咬定自己用新药方,谁能奈何他。

汤老爷深看汤夫人一眼,让人把孙太医的尸首抬下去,他转而请胡大夫一定要想尽办法治好他儿子的病,花多少钱都再所不惜。胡大夫请坦言,药毒已入骨,他无能为力;反而是孙太医,用药性相克之法,使汤少爷体内那些脆骨凝聚在一处,没有溃散真正妙手神术。

这样说来,好像他们逼死孙太医,反而断绝汤怀谨最后一丝希望。

“我儿,怀谨,怀谨,”汤夫人哭得激动,仰后摔倒,乔毓宁和陈妈七手八脚将她扶到躺椅处歇下。乔毓宁靠着角落,后悔直抽自己嘴巴子,为什么要多嘴,害死孙太医,还害到相公!

胡大夫以为孙太医自我了断,他也难辞其疚,表示愿意留下来,研究孙太医的药方,找出最终解决之道化解汤少爷的脆骨之症。

屋子里众人黯然神伤,英奇总管回来后,在汤老爷耳旁低语他的新发现。

“竟有这等事,立即把那两个徒弟找出来,”汤老爷愤怒掌桌,“追到天崖海角,再所不惜!”

汤夫人问什么新情况,汤老爷说道,孙太医的两徒弟早已离开,似乎一早知道有人要找他们算账。孙太医的两徒弟失踪,正是畏罪潜逃之意。汤夫人怒极,道:“合查全府,这里必有他们的同伙!”

结果,汤夫人为之倚重的前院管事,成林,浮出水面。

他交代,收了汤大少爷的好处,隐瞒孙太医两个徒弟的行踪以及他们每日的采药情况。汤夫人既怒成林吃里扒外背主投敌,又恨她的老对手荣佳公主再次占上风。

“你敢不敢与怀兰对质?”汤老爷惊怒交加,责问成林。

汤夫人愤怒尖叫:“老爷,当真等到他们害死怀谨,你才肯相信我的话吗?!”

成林管事笑得古里古怪,道:“太太,小的已照您的吩咐办事,望您记得答应成某的事。”英奇总管觉得有异样刚要阻止,却见成林管事已经咬断舌头,口吐白沫,来之前,他已吞了金块。

汤夫人恼恨成林在死前还要抹黑她,让汤老爷以为他的不利证供是在她授意下说的,她喝令拷问所有和成林有关系的家丁,该赶的赶走,并叫英奇总管抓回成林的家人,把这件事追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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