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中的男人和女人们 秋风中的男人和女人们(二)

作者 : 静天照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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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季消防演习(二)

老杂毛的大名叫李成茂,在井队之所以被人们称为老杂毛,除了茂——毛音同外,还有一个就是他为人刁钻、古怪,和正常人不一样。比方说,八月十五,抬头看着银盆似的大月亮,老杂毛满肚子的怒气;因为特务书记万英华摇头摆尾的念着“八月十五月儿圆。”的诗句,大赞月儿圆,待到老万喝完酒离身而去。他便头一个站出来大骂:“十五的月亮才不圆哩,像他妈的大饼子——扁的!”

可是等要睡觉了,同屋的王迷糊借着酒劲大声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句俗语的时候,他又当即斥责“十五的月亮为什么十六才圆,十五……十五、依你的那是过十六哩!都过八月十六哩!”

席间,文人田九头大声感叹这个月圆之夜不能和家人团聚,老杂毛黄眼珠一转,冷笑着嘲讽其身为男人却不能四海为家,———“纯粹是无志之小人,”可看到二歪子与刘瞎子酒醉之余大声行令、划拳;他又不禁骂二人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不想爹娘、不念亲人———绝对是无情无义的小人。

其实他不光是八月十五的时候骂月亮,正月十五骂灯笼,他似乎每天都在骂。当然他的骂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是在心里骂,不仅天天骂,而且还时时骂;任何东西、人、动物、包括时间、无一不是他咒骂的对象。他骂金玉梅的漂亮,骂朱春花的胖,骂二歪子的蛮不讲理,骂王老好的老实巴交,他骂让人困的春天,让人乏的秋天,让人打盹的夏天,更骂这让人睡不醒的冬三月。而且他夏天骂雨,冬天骂雪,秋天骂风,至于夏天——他就要骂树上返青的碧绿的女敕芽了,芽短的时候他骂长;可等芽长了,他又骂时间还没短够。总之,喋喋不休中没完没了。即便见了猪头小队长,脸上虽带着恭维的笑,可黄眼珠一转,肚子里立刻就骂“蠢材一个!”见了大眼珠来回乱转的特务书记,不管脸上是谀是笑,心里肯定是“流氓特务!”若是见了自己的手下赵迷糊老三、王大社——王大色,那心中的气简直能让他浑身哆嗦,腿肚子转筋。看那赵迷糊,枉自生的一身高大皮囊,浑身上下的肌肉软搭搭的、像一只瘪了气的车胎,无精打彩中天生一个废物。别人都只一个外号,比如李大发——外号“土匪”,陈来会——外号“二歪子”,队长张锦才叫“猪头”,书记万英华叫“特务”,自己李成茂叫“老杂毛”,虽说不好听,但也只是一个;可作为废物一个的赵迷糊,不仅叫迷糊,而且还有一个外号叫“老三”,竟然有两个外号,这让气愤的老杂毛万分的不屑。再说王大色,一双贼眼睛不务正业的随时都在四处乱瞅,比老万特务的更放纵、更肆无忌惮,简直流氓多了,一身贼肉,硬邦邦的,绝对用不到正地方;只会做那些下流的动作,不仅流氓还让人恶心。头顶还秃得没有一根头发;若只限于此也就罢了,终究头顶没有头发的人也不在少数,而且也算不上什么罪恶。可偏偏的王大色的左右鬓角上的头发出奇的壮且长,掩耳盗铃似的从左到右的把光秃的脑门遮了一溜儿;这算什么?——难道这就算脑门上长头发了么?看见王大色这般模样,老杂毛的黄眼珠就有些发红,心里不骂上两句,怎么会痛快!

今晚在队部会议室吃完饭,王大色和迷糊赵老三先回了宿舍,老杂毛由于和食堂管理员张哈哈、猪头队长张绵才、队副王老好闲聊了一阵子,比赵、王二人回去的晚了一些;本来老杂毛和往日一样认为赵、王二人已经睡熟,所以憋着力气的要弄出点响声来以搅醒他们的好梦。为此,他不惜使劲的先将门关的山响,然后再大声咳嗽,接着是脚踢脸盆,手拍桌子,一阵子僻哩叭啦的声响之后,赵、王二人便来回翻身了。有时赵迷糊被从梦中惊醒,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迷迷糊糊的坐起身,见是老杂毛又舒口长气的倒,此时老杂毛的小黄脸上是一天之中最舒心的笑。接着老杂毛月兑衣上床了,一切仿佛平静了下来;灯也被老杂毛拉灭了;就这样平静了三、五分钟后,一个炸雷似的咳嗽声突然从老杂毛的喉咙里发出来,立刻把这静静的夜炸开,王大色会在睡梦中被吓得大舌头在口腔里滴溜溜大转上好几圈。秃脑袋抽筋似的使劲卜愣几下,“嗞……咂……噜……噜……”叽里咕噜的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再看那赵大迷糊,被这炸雷似的声音,吓得全身猛然抽做一团,许久才长出口气,嘴里叨念:

“……哎呀……哎呀……妈呀……妈呀……”。

此时此刻老杂毛才在无声中达到了内心兴高采烈的*。

对于老杂毛这不友好的态度;心宽的王大色不大理会,往往过去的就过去了,大有流氓佛的气度;赵迷糊却不然,忍无可忍的他,终于在一天夜里悄悄的起身,从床下取出预备好的鬼脸面具、戴好,走到老杂毛床头,轻轻的把他晃醒。正在睡梦中的老杂毛借着窗外井架上的灯光,猛的看到眼前花梢的鬼脸,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一抽,竟昏厥了过去。吓得赵迷糊连忙摘下、藏好面具,连同他笨大的自己迅速的钻进了被窝,过了大约三、五分钟,老杂毛才缓了过来,他浑身颤抖,小黄眼珠四下瞄了一圈,才起身把灯打开;长出了一口气,竟发起了烧。赵迷糊当仁不让的背着他,到村里的卫生所输了两大瓶子葡萄糖,才驱走了他体内的寒气,从那以后老杂毛当真收敛多了。

尽管收敛了,可每当夜深人静,王、赵二人熟睡而他却刚回来的时候,他都会毫不顾忌的弄出许多声响来,只是没有原先那么爆裂,那么刺激了。

今天本想弄出点动静的老杂毛意外的发现王、赵二人没有睡觉,他们*着上身半躺在床上谈笑着什么;王大色的脸此刻完全被兴奋笼罩了,那流氓的大眼珠子似乎对赵大迷糊*的上身都情有独衷,兀自在老赵软搭打的前胸溜了好几眼。赵大迷糊也被什么愉悦包围着,迷迷糊糊的感觉着自己的兴奋,见老杂毛干咳着进了屋;更抑制不住内心的躁动,哑着嗓子道:

“老李,怎么才回来?……我和老王正说呢,你和李大发打的赌,肯定李大发输了!……他叫不来……老李你信不?……

“我不知道……”老杂毛白了赵大迷糊一眼阴阳怪气的竟一下子生起气来道:

“也没准儿……说不定大发真没找着……大发……没找着……着……嗯……!”

王大色看着老杂毛干黄的脸改了口。

老杂毛深沉的板着脸,走到自己窗前,习惯的用手扫了扫床单上细小的杂物,月兑掉了外衣,故意不搭理赵、王二人。王大色对此早已习惯了,他眨了眨大眼,看了一眼赵大迷糊继续道:

“说不定……说不定……说不定大发真……真……真碰她了……真碰金玉梅了……!”

“不可能!金玉梅不可能看上他!”

在床上半躺着的赵大迷糊脖子一挺,显得信心十足,他的话令老杂毛郁愤的心舒放多了;似乎都有说话的**了。此时的王大色还沉浸在自己的构思里。

“啊……看不看得上是……啊一回事……让碰不让碰又是一回事……十八的姑娘一朵花……花……开……开了……男人……没有不沾花惹草的!”

王迷糊卜愣一下又笨又迷糊的脑袋坚持着,并转头看着老杂毛道:

“老李,你和嫂子结婚前,你碰过她吗?”

“碰?…碰啥?门儿都没有,手都不敢拉一下;看都不敢多看哩!”

老杂毛听王大色一问顿时来了精神,而且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竟火气冲天,是恨自己当时没能及早的拉她(妻子)的手?还是恨现在的年青人刚一认识,便手也不拉,而是搂搂抱抱的钻一个被窝?反正这气是来了,而且来得还快,来的还凶,因为他脑海里演电影似的闪出一个又老又丑、黄脸老太婆似的女人来;如果此人不是老杂毛的老婆,如果没有金玉梅漂漂亮亮的做对比,如果追求金玉梅的不是土匪似的二百五李大发,如果这个井队上没有特务书记,没有猪头队长,没有二歪子,没有刘瞎子,再去掉眼前这两个废物似的傻子迷糊蛋……如果……等等……,那时的世界——起码是老杂毛的世界——或许才能平静,他才能不生气。然而现实太让他失望,转而让他生气了;对此,王大色似乎很有同感,只见大色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遮在亮脑门上的头发随着滑落了下来,王大色觉得很不舒服,忙抬手捋了一下,随后道:

“对!对!……看都不敢多看,不好意……意思……憋的生疼……真是憋的生疼……老赵……是吧!”

“我……我看都没看就结婚了……”

赵大迷糊说着卜愣了一下脑袋,不知是炫耀自己婚前的纯洁,还是在痛恨自己无恋爱结婚的经历,反正异样的表情让人看了不太舒服。见老赵如此,老杂毛似乎舒服了许多,他瞪了瞪黄眼珠子,由于咬定了后槽牙,所以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多高,道:

“哪象现在,还没结婚就往一块睡……哼……无法无天。”

“那也正常……哎……正常……人之常情……大男大女嘛……干柴遇烈火……那个……嗯……两相当……两相当……。”

王大色将双手举在胸前相互胶着、缠绕着、比划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充分说明这大男大女之情,这**之遇;以及从他嘴里说出的这“两相当。”回想起自己刚结婚时的大喜日子,那一次又一次的匆忙的仓促,仓促的匆忙,于是乎他真正的理解这“两相当”。

“再是两相当也得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老杂毛说着抬眼看了看*着上身的赵迷糊和王大色;深感自己的话合情合理。果然王大色首先点头称是了,

“那是……那是……要不然就全完了,全乱套了,……想跟谁……啊……就是谁……真毁了,乱套了……你说呢老赵……”

“管他呢……爱谁谁呢!……管那么多呢……高兴就得了呗!”

出乎老杂毛和王大色的意料,赵迷糊晃了晃满是浆糊的脑袋,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噫……”老杂毛瞪着一双黄眼珠吃惊的看着赵迷糊,半天没说出话来。

王大色似乎在瞬间就理解了赵大迷糊,他又是不住的点头,称赞并舒心的道:

“对……太对了……管他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来一个是一个……痛快就行……管他什么金玉梅、朱……朱春花呢……”,

说到此,他忽然又感到了好像自己的话不太雅观,忙转头看了看赵大迷糊又看着老杂毛道:“……咱老李都来着不拒……对吧!老李……”

“我……我不行……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老赵行……老赵是汽车兵,给司令员开过小车,……车上除了坐的司令员都是女通讯兵,……想要哪个是哪个……嘿……是吧老赵……我和老王不行……我在啊部队就是做饭揉馒头,……老王是工程兵……打眼、放炮、崩山……嘿……都是男的……没女的……”

老杂毛说着还故意的朝老王呶了呶嘴,大有与老王一起愚弄赵迷糊之意。原来,三人都是同年从部队转业来到油田,在相互了解中,都知道了对方的来历,老杂毛在部队时是个炊事兵,由于身兼做饭——喂猪——种地种菜的三重任务,而且任劳任怨,所以转业时部队照顾他,没有让他回乡;老王本是工程兵,又力大如牛,自然是出人一头,不仅如此,他还心灵手巧,放的一手好炮,他带领的班从未有过一个哑炮,更没有一个伤兵,月月先进,年年先进,就在部队准备大力提拔他时,却猛然发现他竟然大字不识一个,这可真难坏了老领导,正不知道怎么安排他时,中国石油大开发了;借着这红火的场面,老领导把他推进了石油队伍里。至于赵迷糊,大家只知道他是个汽车兵,肯定也是立了功才被转业到石油队伍。可赵迷糊并不如此说,按他的话,他是给某军区的司令员开车,因为厌烦了开车这个职业才要求转业的,即没有什么申请,什么商机批准,更没有什么考虑,只是司令员一句话,他便月兑了军装,换上了石油服:

“那时候(注:自然是老赵自己给司令员开车的时候)车上除了司令员就是通讯女兵……那个漂亮劲就甭提了……十个金玉梅也赶不上……真是……”

无论是真是假,反正把老杂毛和王大色妒红了眼,今天老杂毛边眉飞色舞的联络者王大色,边逗引着赵迷糊,果然王大色心领神会了,他神精志的猛的晃了一下脑袋对老杂毛媚笑道:

“是……那是……司令员嘛!……军区……有的是女兵……你信吗……老李……当时咱老赵……小伙儿……又……又年轻……要谁是谁……对嘛……老李……”

本来王大色想说老赵当时年轻、漂亮,可一转眼,看到五大三粗的赵老三,那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软搭搭的窝囊肉时,赞美其漂亮的话竟生生的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口,只遮掩的说了个“年轻”而已。再看老赵——迷糊的小眼睛似乎早有了困意,可此刻一听“女兵”等事。脸上立刻放起了光。

“那是……我不骗你……当时真的多的是,……对我又搂抱,随便的很,总坐我的车……可我就是不要她们……要她们没意思……”。

“噫……没意思……你老婆有意思……我跟你说……”

听了赵迷糊的话,老杂毛撒癔症似的把小薄嘴唇撇的老大,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外边井场上接连几声清脆的汽笛声,紧接着,便听到了特务书记万英华使劲吹的哨子声,象是听到了打眼放炮的号令一般,王大色一下子坐起身,迅速穿了件衬衣,看热闹似的叨念,

“嘛了……怎么啦……这么大动静……”

“啥事都有你……噫……”本来刚刚躺去的老杂毛,不想去理会外面的骚动。赵老三却深不以为然的钻进被窝,盖严棉被轻松道:

“演习……没事……特务演习呢,没咱的事儿……管他呢……叫特务一人蹦跶去吧……”

“噫……你说的轻悄……出大事哩……!”

对不以为然的在床上睡觉的赵迷糊——赵老三。老杂毛满脸的鄙夷;愤愤中下了床,咒骂着走出了屋,说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话。临出门还故意用足了力,把门关的“嘭嘭”直响,把屋里正要睡觉的赵老三吓了一跳。他眨了眨被吓得有几分迷茫的小眼睛象想起了什么似的,翻身下了床,悄悄的从桌子上拿了个玻璃杯,蹑手蹑脚做贼一样的从走廊的水桶里舀了大半杯水,四下环视了一下,来到老杂毛窗前,轻轻的掀开他的褥子,将水慢而均匀的撒在褥子底下厚厚的棉垫子上;此时赵老三的脸绽放出了灿烂的笑;撒完水,赵老三用手按了按棉垫子,感觉着这潮湿,心里舒畅极了。他放下手中的杯,迅速且照原样把褥子铺好,看看老杂毛的棉被,又转头看着王大色的床铺,笑着打了个哈欠,上床钻进了被窝。

对于赵老三的这点儿小招术,王大色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因为老杂毛好几次都在皱着眉头咒骂天气反潮,而且还埋怨自己的腰受了寒,不仅僵,而且疼。从赵老三茫然的脸,从他那故做迷糊神态,王大色明白了什么。又过了一阵子,迷糊的赵老三判断错了,因为老杂毛不仅没有喝酒,而且还清醒的掀开了自己的褥子,只见自己的棉垫子湿透了一般,肯定有人浇了水;见此情景,老杂毛心中有了底,他硬是咬着后槽牙没有吭声,心中不住的叨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夜,他的腰没受寒,赵老三却失了个大眠,几乎一夜没睡着。一连几天,老杂毛都没吭声。不仅如此,还故意和赵老三等谈笑风生,一切似乎风平浪静。渐渐的老赵放松了警惕,然而就在第二年夏天的一个中午,老杂毛终于出了一口又恶又长的气。

这天中午天真叫热,正在炒菜的赵老三被厨房里的热浪打的头都晕了,连忙从啤酒筐里取出一瓶啤酒放进了冰箱,肯定是预备解渴、去热之用;哪成想,这个动作,让老杂毛看了个正着,真是天赐良机,趁老赵不注意,他从冰箱里取出啤酒转到无人处,用牙打开瓶盖倒掉半瓶酒,又解开裤子对着瓶口撒进去了半瓶尿,盖好瓶盖,迅速将啤酒瓶放进冰箱,而他则躲到不远处张望;时间不大,刚刚炒了一锅菜的赵迷糊满头大汗的跑出来直奔冰箱,取出瓶子,咬开瓶盖,一仰脖兀自喝了几口,虽说后来赵老三发现啤酒味不对没有再喝,可是他那迷迷糊糊喝啤酒的动作却一直让老杂毛乐了好长时间,有时在梦里还在“咯、咯”公鸡打鸣似的笑个不停。

对于二歪子陈来会和刘瞎子上夜班偷油卖油一事,没有人比队长——猪头张锦才更清楚;而且对于二人的性格,和他们一起生活,且领导他们这么多年的猪头更是最熟悉。

做为一队之长:“猪头”张锦才有个好习惯,无论井队搬到哪里,——平原、丘陵、海叉子;他的野营房——办公室——宿舍,始终面对着井场;只要他掀开窗帘,立刻井场、钻台、机房、发电房便会完全的呈现在眼前,每当晚上睡不着觉,他都故意把灯熄掉,沏上一大缸子浓浓的花茶,点上支香烟,拉开窗帘,看着通亮的井场,仔细的观察着上班工人的一举一动。

在观察中,最让他感到满意、欣慰的是土匪李大发和大嘴巴子田九头,二人在夜班的工作中不仅身在士卒,而且从不睡觉,——当然只是在张锦才数次的观察中。其实二人也睡,只不过睡得时间少,睡得次数少罢了。而最让他心烦和恼火的是二班班长——张来喜,嘴上一套,实际一套,不仅上班带头睡觉,而且还在班前、班后上大肆痛斥上班睡觉者。情之深深、意之切切,俨然他成了上夜班从不睡觉的第一人;他声情并茂的话语,首先感动了特务书记万英华,继而感动了老实人——副队长王老好,甚至有一年——也许是连续三年,张来喜的谎言似乎感动了整个井队,于是他连续被评为公司先进班组长,先进**员等。可是他的伪装,他的所作所为唯独瞒不过总是在窗后窥视的队长——猪头张锦才。

虽然看的一清二楚,心里明镜一般的清楚、明亮,可是张锦才并不说破,那张来喜自然继续偷着睡他的夜班觉。张猪头也还是喜滋滋的看他的窗外轶事。

而对于二歪子陈来会及刘瞎子刘智上夜班偷油一事,张锦才不仅看得真切,而且若要抓他二人,那简直是像囊取物般,根本不用费劲。他无需开门,只要从后窗户跳出去,几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得绕到发电房后边,待陈、刘二人灌满桶出来的时候,当场人脏俱获的抓个正着,可老张——猪头队长眼下并不打算那么做,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能在观看陈、刘二人偷油时的活动中,感受到无穷的乐趣;每次都能充分领略“偷偷模模”四个字的含义。想那陈来会,肥胖硕壮的身体,配上四、六不分、似乎是进了水的、二百五的脑子,他会怕谁,再加上胆大心细的山西狼刘智,陈来会更加胆大妄为,在井队除了对自己还有几分顾虑外,对谁都不在乎,只要有一分的不顺气便开口大骂,有三分的不满便撸胳膊,挽袖子,真刀真枪的开仗了。

即使如此的愚顽,对偷油这种行为,仍显出了他十分心虚的样子。

夜深人静,每次二人都是在约来凌晨三、四点钟;这时井队里所有的人几乎都被疲乏击倒,包括正在上班的工人,钻机巨大的隆隆声象一首超级催眠曲,把工作岗位上的人——一般都是张来喜给格倒在刹把上,这时从宿舍区的阴影里挥身影走出一个看上去很悠闲的人,虽然看上去若无其事;可是他整个的人却丝毫没有上班工人那种疲乏、睡眼迷蒙、走路沉重的懒庸;他瘦瘦高高步履矫健,一双迷缝眼仔细认真的四顾着,观察着井场每一个角落,当他确认一切都正常之后,便转身朝阴影处招招手,立刻又会冲出一个矮胖的人,行走急促而敏捷,大圆脑袋不停的四下张望着,每只手上都拎着一个塑料桶;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陈刘二人做梦都想不到,此时此刻猪头队长张锦才,早已稳坐在办公桌旁喝茶、抽烟,喜滋滋的恭候二人多时了;看二人慌慌张张偷鸡模狗的样子,猪头脸上的笑逐渐扩大了,喜悦的心情也随着陈刘二人耗子似的紧张动作而滚动、激荡。

有一次,由于心情紧张,动作失去平衡,五大三粗的二歪子一下子拎着刚加满油的桶掉进了发电房旁边的排水沟里,正巧把东张西望准备过沟的刘瞎子撞到了沟里。看着陈、刘二人狼狈的模样;正在猪头内心滚动、激荡的喜悦一下子爆发了,他大笑了,并笑出了声,差点泪都掉了出来。这时让他惊奇的事发生了,只见瘦高的刘瞎子刘智不知怎的一下子拎着桶从沟里跃了上来,不仅如此,他边四下里望着,边回身伸手把笨重的二歪子陈来会从沟里拉了上来。猛的,猪头心中一颤,只在一刹那,刘瞎子刘智的形象就变得高大、雄伟了,难看的小迷缝眼也变得可亲,可敬了。在如此的情景下,已经跃出水沟的刘瞎子能返过身来伸手拉扶同伴,这情景绝不可能出现在所有人的身上,每次想起此事,猪头内心都想自己会不会回身,有时他感觉能,有时他觉得自己会一逃了之,而不顾水沟里的同伴;尽管吃不准,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若把刘瞎子换成特务,那特务肯定会独自逃跑的,说不准连油桶都不要了。

今天晚上,猪头队长张锦才因为心中喝了不少的酒,昏昏沉沉的回了宿舍,倒头便睡,很快进入了梦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在梦里他似乎是行走在烈日炎炎的沙漠,酷暑中他的嗓子象冒了烟似的,真是饥渴难耐;尤其是这渴,不仅来的凶,来的猛,还来的持续。一阵渴过一阵;难受的张锦才在梦中的沙漠中四处搜寻着,小眼珠子都红了,正在这时,一种信念告诉他向东不远处有条小河,老张喜悦了,迅速朝小河跑去,转过沙漠中的一栋铁皮房子,……似乎是老杂毛的伙房。因为井队伙房的旁边就是生活用水的水罐,终于他看到了清澈的小溪,可是就在这时,他的腿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小溪跟前。就在老张梦中奋力挣扎的时候,他一下子醒了,清楚的思维立刻感到自己是酒后渴了。

在床上略微躺了片刻,定了定心神,猪头张锦才探起身,端起办公桌上的大玻璃杯子,感到杯子沉甸甸的象是个满杯,不由得一阵心喜,双手送到嘴边,冰凉凉的正好解渴;一口气把一大杯水喝下肚,老张感到舒服多了,这时他才想起来,这杯水是自己临去喝酒前为了防备自己喝多了口渴特意沏下的一杯冰糖茶。感觉着自己的料事如神,想那冰糖茶,不仅去火,而且提神;说到提神,喝了一大杯冰糖茶的老张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无奈中,在黑暗中他用手抹了一把脸,长叹了口气,打开灯,又给茶杯了续满水,抬头看看表,已是深夜两点半了;听着隆隆的钻机声,他想到了井场;刚要起身出去转上一转,猛的想到今天是张来喜的二班。不禁机灵了一下子,本能的熄灭了灯,迅速的拉开窗帘,朝井场看去。只见井场静悄悄的,明亮的白炽灯孤独的发着耀眼的光,除了刹把的张来喜坐着打盹、迷糊卷缩的身影外,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妈妈的!”猪头咬着后槽牙狠狠的骂了一句,象往日一样,点上一只烟,在窗户旁边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井场。他不知道二歪子和刘瞎子在哪儿,不过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判断,在此以前的两个半小时里,也就是说从午夜零点上班至今,陈刘二人还没下手偷油,因为以往,每次二人偷油成功后都会兴奋的睡不着觉,在井场里四下乱窜,不是和朱春花说笑,便是去和困得发呆的张来喜打趣,总之,只要他们偷油成功,立刻,寂静的井场就热闹了,谁也别想睡觉了。今天看起来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陈刘二人没打算偷;再有一个就是二人还没有开始偷;老张把第二大杯水喝完,长出了口气,借着井架上的灯光看看墙上的表,已经三点十分了。正准备起身出门去井场转一转,顺便去抓一抓睡觉的工人时,刘瞎子大摇大摆的披着棉衣,叼着香烟从宿舍区走了出来;猪头的眼前一亮,心中的不快一下子便去了一大半,嘴角上挂上了微笑;不出老张所料,刘瞎子——山西狼刘智,只是堂堂正正的走了十几步,四处看看,见没什么异常情况,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只见他略弯下腰,朝宿舍区摆了摆手。片刻,五大三粗的二歪子拎着两个塑料桶飞一般的跑进了发电房,刘瞎子也躲到了发电房的阴影里,狼一般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躲在窗户后边的猪头津津有味的看着陈刘二人,喜悦中他点上一支烟,正看的起劲,忽然感到在阴影处望风的刘瞎子一阵慌张的冲进发电房;接着只见一高一矮,陈刘两人各携一桶从发电房冲出来,并向西北方向的小树林冲去;老张猛的想到了特务万英华,禁不住出声的吐了口烟。果然大概只过了几秒钟,特务也从宿舍区侧边冲进了发电房,见两个发电房都没有人便在灯光下站住,英雄一般的昂首挺胸的四下观望着。这时,小代手里执着把铁锹出现在老万身边,见此情景,猪头无奈的晃了晃大脑袋,把大半截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低声道:“多事!”喝了口水,合衣躺倒在床上。

在井队,被工人们戏称老流氓或称王大色的老王,真名叫做王大社,河北沧州人,武大三粗中,多少还透着年青时的英武、精壮。人们说他“流氓”,称他做“大色”并不是他有什么过份的举止;而是在言谈中,他似乎可以和所有的年龄20—30或30—40及至40—45等等不同的女性过招,一试身手。举个例子,井队来了探亲的家属,例如最丑的老杂毛的老媳妇,不仅满脸横肉,三角眼,一脸凶相,还身大腰粗。老杂毛两个捆一起也比不上媳妇的腰粗,旁人见了直摇头,尤其是赵迷糊,曾扬言,若换成是自己,打光棍儿也不会找这么难看的老婆。可王大社却不这样,他盯着老杂毛老婆的一身横肉,吧嗒吧嗒嘴饶有滋味地道:“不、不、不……可……可……可以……可以一试!”

再比如张来喜的媳妇许小英,一身的风骚,满腔的妖娆,赵迷糊曾发誓:

“白给不要……倒贴更不要……”

俨然许小英已经没人要了;可大社却笑眯眯的道:

“不碍事,不碍……可以……可以小试上一试……!”

如此的左试、右试,无对象无隐瞒便把一个老老实实的王大社变成王大色、老流氓。或许单凭说一说还不足以一下子得这两个外号。因为从外表,从王大社看女性的眼神,能流露出不少执着、贪婪及毫不掩饰的**。

近几天,老王心情颇不宁静,因为他做了一个春梦,梦里——他看见一个苗条女性坐在自家炕头上的大红花棉被里等待自己,是“试了一下”还是“没试成?”待他醒来只感到烦闷,情绪无处宣泄;而梦中的女人是谁呢?自己的老婆?——不!自己的老婆没那么苗条、秀美;是金玉梅?——也不对!炕上的她没有一丁点儿金玉梅的影子;这女人到底是谁呢!一连几天,老王反反复复的琢磨,可总也没个结果。

放开喜欢为做梦发愁的王大社,咱来看一看井队的这一伙子人,先说井队的文化人——高中毕业差两分没有考上大学的知识分子田九头;在井队,在旁人眼里他读的书最多,他懂的事也最多。明白的道理也最多,因为上班只一年的他,就在全公司的数、理、化知识竞赛中勇夺第一,五年后在数、理、化、语文、专业技术全方位的竞赛中又是一举夺魁,被公司授予“公司先进全能标兵”,也是公司的第一个全能标兵。若不是特务书记万英华悄悄的给老组织部长肖永光说田九头有生活作风问题,兴许老田早已是井队的副队长或副支部书记了。这些自然老田不知道。可做为一队之长的猪头张锦才看出了些端倪,只是懒散的他不愿意费这个脑子罢了。在别人眼里,田九头是个不第的秀才,空读了诗书。可在田九头自己眼里,不仅是才学好这么简单的事了;在老田自己的感觉中,除了自己的下巴有些出奇的长而略微的影响了些美观以外,自己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完美的人。因为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更没有他做不来的事,比方说公司给井队配了一套进口发电设备,——后因太先进没有用,当时的他就是只凭着一本英汉大词典把英文说明书给译成了汉语。如果光是这点雕虫小技,老田也就不那么傲物持才了。关键是他的命好,因为一个留着尺把长山羊胡子的老算卦先生见了他始终不肯离开,非要给他算上一卦。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田却是个当官的命,当省长的命!命中注定要做省长这么大的官。如此的造化一下子落在了毫无准备的一个极普通的井队工人田九头的身上,当时的老田只觉得两目如电,一下子就射出了只有省长才能具有的智慧而威力的;头也一下子晕的找不到北了。那特务书记与猪头队长在自己这个省长眼里可又算个什么呢?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能当上省长,可这命中谁又能说清。保不准哪一天一个省长的帽子就会从天上掉下来,正好扣到老田那长了歪下巴的脑袋上,也正是那一阵子,他开始为自己最喜欢的歌星——也是当时最火的歌星——侯德建写歌;可由于不懂音乐,只能给他写歌词;好家伙,这歌词一写就是大几十页、几万字,直够侯德健及其搭伙人唱几十年的。可这歌词一寄出,便如虎出牢笼,无了踪影;几年之后,某歌星唱的一首“熊掌”便出自老田的词集,有心去打官司,却发现词的原稿找不到了,没了证据。这让老田感叹了好几天。借着这被埋没的才能,老田又愤笔写了厚厚的一本诗词集,这次不仅留下手迹原稿,还将寄出的用复写纸多留了一份,其中第八十九首的头两句被特务书记万英华引为同感,且颇有感慨,那两句是“虽有撼山力,却无缚石绳”。一时间,田、万二人常常谈古论今,美酒香茶,所淡皆概世的英雄;惺惺惜惺惺,二人俱是奇世之伟人;

对于老田的伟大及他伟大的诗,最不理解的便是李大发,每谈及此,李大发的大脑袋总是一卜愣,

“嘛……什么玩意儿……嘛诗……屎……有嘛用,你说有嘛用……有嘛用……!”

刚开始,听李大发如此说,老万的大眼珠子总盯着大发,似有许多的不愤,可继而一想,连五大三粗、文盲似的李大发都知道没用,为什么偏偏自己却津津乐道的和一个五官都不端正的人谈什么“缚石绳”,真是可笑;自己什么身份,什么智商,什么胸怀。党的代表,智慧的象征,高瞻远瞩的伟大政治家,岂能和一个臭小文人谈车论炮。想到此,老万断然远离了老田,使老田通向省长的路过早的断裂了。

其实田九头写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个爱好,就好像王大色喜欢为梦中的女人发愁,李大发借端枪打兔子耀武扬威一样;只是人类一个小表情而已;再说特务书记万英华,他的爱好便是玩猫捉耗子。老猫捉耗子——有两种本能,一是吃,满足食欲;第二种最重要,在老猫的本能中百分之八十。但在老万的本能中能占到百分之一百二十五,那就是一个字:玩!

象猪头喜欢看二歪子陈来会、刘瞎子刘智偷油一样,老万喜欢捉。老万的捉和猪头的看,虽说都是为了悦已,可老万的捉还有一层意思,服人!

他要把二歪子和刘瞎子当场抓住,并且当场制服,要让蛮横不讲理、人人害怕的两个地痞流氓服服帖帖,供自己一人指挥,给他们擂勒上嚼子,把他们变成自己的仆从。假如——当然这只是老万自己的想象,而连他自己都知道是不可能变成现实的幻想。那就是如果二歪子或刘瞎子,最好是二人一起,给自己跪下磕头,并朝自己叫一声“爹”!那么一切都好办了,油——他们还可以照样偷,只是自己不管了,但他们一定要知道是自己不管了,而不是管不了。时不常的象小代一样给自己买上一两条烟,自己也会笑纳;而且每次自己必是语重心长的教诲他们一番,他们也要象小代一样点头哈腰的连连称是,至于下来,愿意偷——那就去!反正自己不损分毫。

然而现实总让老万百分之贰佰的失望,是由失望变成恼羞成怒。自己虽绞尽脑汁,可始终抓不住偷油的陈、刘二人,恼怒中,老万终忍无可忍,他无法咽下昨天夜里几个小时的瞎折腾,而带来的气,更无法面对自己再次的失败。无奈之余,他决定召开全体职工大会,出出这口恶气。

王大色吃过早饭,接到班长老杂毛要开全体大会的通知,便拿了把折叠椅,发着梦中女人的愁,一个人沉闷的走进了食堂。这是井队开大会的地方,此时食堂里已有了许多人,可老王终不能完全抛开那梦中的女人,她虽然只是个背影,可那俏媚、那妖娆,已令老王真魂颠倒了。找个空位子坐下来,老王环视一下四周,正要把目光收回来,却见金玉梅、朱春花这井队仅有的两个女工各拎着折叠椅走进来;由于二人刚下夜班,来不及换衣服,仍穿着工衣,且夜班的辛苦也已将疲乏写在了二人青春的脸上,令他们的花容失了几分,可自然的玉润却让老王又想起了梦中的女人。

“又象?……又不象!……”

紧紧的盯着苗条,舒缓,大方的金玉梅,老王内心叨念着,虽然金玉梅尽在咫尺,可他终无法断定自己梦中的女人是不是金玉梅。

“哎……同志们……静一静……!开会了,开会了……!”

老王正在愁思,却见二歪子陈来会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油工衣站起身,一板正经的腔调,他满口的天津话让人发笑。

“一班,大胡子……到了嘛?二班,张大吹,噢,到了……,三班……九头……大嘴巴子……也到了!四班,土匪……李大发……没到……”

在场的人们——包括金玉梅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二歪子总是这样,爱出个风头,耍个嘴皮子,面对众人的冷漠,二歪子不以为然他继续道:

“今天由我代替特务书记给大家开会,土匪爱到不到吧!”

“歪子……行……行了!”

坐在一旁手拿笔记本的副队长王老好咂了咂嘴明知阻止不了,可他还是说出了口,见身边的猪头张锦才微笑不语,也就不再说什么。

“咱们今天主要说一说,土匪李大发,长拳小代昨晚合伙偷油的事……”

聪明伶俐的小代——代景芝,只因一念之差,早些时候要和金玉梅以武会友,以武定亲,凭空编篡了一个早已失传的代家七十二长拳绝艺;一个不慎,传进了陈来会的耳朵里,于是小代便多了个代号,——长拳小代,有褒有贬,总之让小代心里热热麻麻的。

“先说土匪李大发,……他姓李,名大发,沧州人氏,……木子李……大……大叔的大,比方说:我是他大叔……就是那个大,……瞎子是他大哥,也是那个大……”

陈来会说着看看倦坐在身边一言不发的刘瞎子——刘智打趣道,刘瞎子翻了陈来会一眼反击道:

“我是他爷爷……”,众人哄的笑了,连郁闷的王大色也笑了,笨拙的大舌头不住的道,“差……差辈……辈了……一辈……!”

“别叫……乱叫嘛!太亲了不好……那个发呢!不是发财的发……是发面活泥的发……发面馒头,又白又大……宣乎,软合……不是黑面……大发黑……”

不容刘瞎子再说什么,二歪子继续着,他的话,再次把人们逗乐了,连猪头,王老好都不尽抿嘴笑了。金玉梅用手捂住嘴把头转向了一边。见此情景陈来会兴致大增。

“土匪李大发……都说他是土匪,其实他不是……不是土匪……真不是土匪、是流氓……!”又是一阵笑,金玉梅脸上泛起了一层羞涩的红。生怕这个口无遮拦的陈来会把自己牵进去,粉白的脸阴沉了下来。

“为嘛他不是土匪是流氓呢?……这还得从他爸爸李鸿章说起……”,

正在发愁的老王听到陈来会说李大发的爸爸是李鸿章,不禁眨了眨大眼睛笑了一下,大舌头在口腔里使劲翻腾道:

“呦……李鸿章……大发的爸……李鸿章——老佛爷的部下,……大发……**……”

“嘛李鸿章……嘛**……有那模样的**嘛……大发的爹是木匠……李木匠……”

众人听了老王和陈来会的对话又都哄的笑了,金玉梅忍不住也笑了。刘瞎子见此热烈的场面,也缩着脖子大声指着二歪子道:

“歪子,别胡说八道,我哪儿是木匠,我不是木匠……”。

原指望能占个便宜,可万没料到二歪子却转了个脸来了一句:

“你不是,你妈是木匠……”。似乎感到了刘瞎子的不快与恼恨,二歪子忙改口道:

“怎么你老掺乎呢?不是你,是大发,对!是大发他妈是木匠,他爸他妈两口子都是木匠,他爸爸钻眼,他妈拉锯,……”

众人又一片笑,二歪子没理会,正要往下说,李大发光着大脑袋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闯了进来:一坐在猪头身边老杂毛的空折叠椅上,猪头长吸了一口烟,没有看他、也没有吭声,副队长王老好对李大发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感到揪心,因为老好一心想帮大发,一心想把他扶到副队长或副书记的位置上。可李大发如此的轻狂,如此的不听劝,其结果只会是令他自己倒霉,急切中见猪头一言不发,也只好猛吸了口烟,轻叹了一声。猪头队长看在眼里但不露任何表情。这时只听二歪子继续道:

“生流氓那天,木匠去庙里求签,想看看自己的儿子将来是个嘛东西,……求来求去,只求到两只签,左手是土匪,右手是流氓。……老和尚告诉他,就这两样了,‘大吹’已经让人拿走了,……”。

众人又是一声哄笑,不由得一齐朝张来喜看去,因为在队上他的外号叫张大吹,张来喜无奈的晃晃头,低声骂了一句:二歪子继续道:

“木匠没办法,发愁要哪个呢?正在这时,喀嚓一个响雷,吓得木匠右手一哆嗦,流氓那个签落在地上,……自此一个大流氓就诞生了!……”

“喀喳!天雷……啊劈出来的。……啊……啊……好嘛——雷震子……!”

老王此时想起了封神榜演义中的人物,大舌头一阵紧捣腾。

“我声明。……我坚决声明……天雷劈出来的可不是李大发……决不是李大发……”

“这兔崽子……欠收拾……”

李大发不屑一顾的点上一支烟,故意在金玉梅面前表现出一种沉稳的大度,一种视百万曹兵如草芥的胸怀胆魂。

“咱再说长拳小代,他生于武术世家,他爹叫杨宗保,他妈叫穆桂英……”

二歪子正要沿着杨家将的思路把小代的身世续说下去。猪头队长感到不能让他如此闹下去了,便咳嗽了一声,低沉着嗓音道:“行啦,行啦……连姓都没分清还武术世家呢!小代他父亲该姓代,怎么跑出来杨宗保……开会啦……”

“杂种……报告队长,他是杂种……”二歪子大声的喊叫引得众人一场哄笑,李大发大光秃脑袋一梗,有心要为小代呜不平,可一看小代不在,便愤愤的喘着粗气没有吭声,就在这时,特务书记万英华和长拳小代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此情景,刚刚坐下的二歪子又站起身大声道:

“刚才我说错了,不是杨宗保……是万家乐,万家乐!”

众人又是哄笑,特务书记万英华被他这没头没尾的话,以及众人的笑弄得不知所措了,一双大黑眼珠子兀自在白眼球上转了好几个圈,也无法从人们的表情中判断出什么,只感到似乎与自己有关。这时老杂毛也进了食堂,一见自己的折叠椅被李大发占坐了,也并不言语,咽了口吐沫,狠狠的咬着后槽牙站在猪头身后的大案板边上,点上一支烟。

“同志们,咱们开会啦!静一静!”

尽管小食堂里此刻已经没有人大声喧哗,特务书记万英华依然音韵十足地对正在交头接耳的大嘴巴子田九头和大吹张来喜发出了通告,立刻,张、田二人忙止住交谈,神情专注的看着万英华,这让老万特务感到骄傲与自豪。

在万英华很小的时候,给他算命的先生就说他有灵性;然而究竟什么是灵性,一直到现在老万也不明白当时的瞎子老先生说的“灵性”到底是什么;是自己身上哪一类优点。因为自己身上的优点,长处特别多,保不准这个“灵性”正是自己的各种长处、所有优点的综合,这两个字是浓缩了的精品,是升华的概括;每想起“灵性”这两个字,特务书记万莫华的嘴角便泛起丝丝得意的微笑。

其实,老万书记的灵性,不是什么运筹帷幄、大智大勇、老谋深算等等,而是他那一双随时随地都在飞速旋转的大眼睛;这双大眼睛太有灵性了,虽然是白眼球多,黑眼球少,可这黑白分明,尤其是这黑眼球,小而明亮,象镶嵌在某种物体表面的黑宝石,黑漆漆、乌灿灿、耀眼而威严,慑人魂魄,在特务书记与猪头队长的对决中,猪头队长张锦才最怵头的便是他这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对此,猪头这几年曾做过无数次的调整,其目的就是不让特务书记那双眼睛看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更不能让其看到自己在想什么;为此他狠练内功,终于将自己练得炉火纯青;在万英华这个特务书记面前他总是板起猪脸,满腔的严肃,一副麻木与冷漠的态度还真让老万找不到北;老万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做什么。猜不出着只猪的葫芦里装得什么药,这样就失去了进攻的方向、目标。久而久之,猪头的麻木不仁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几年来,猪头的形象、地位、随着他的麻木而在老万心里日与俱增,可特务书记的伎量、路数,猪头也已模清,在长出了一口气后,猪头竟真的从心里不把这个外行特务放在眼里;做为老万却一步一步的对猪头有了几分敬畏与胆怯。

“今天召开这个临时大会,我只讲两点,……哎……两点……哎……一点是咱们队的纪律,第二点便是下个月在咱们队召开的……秋冬季消防演习……那个……那个……以及这次演习,咱们队的准备工作……的落实……哎……”

老万说着,大眼睛里的黑眼珠上下翻飞着,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在金玉梅及朱春花身上多停了几秒钟。

和一般人不一样,似乎这也是老了异于常人的灵性吧;一般人看不同方位的两个物体时,都是转动脑袋。随着脑袋的转动,眼睛再做一些小调整,比如说流氓王大色要看猪头和金玉梅的脸,他就要把头轻轻的,尽量不为人所知的把脑袋从猪头的方向转动金玉梅的方向。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摄取到金玉梅的头像;就像照相机,人的头是照相机的镜头,而像机后面的观察孔则是人的眼睛,若要看全金玉梅漂亮的脸必须移动镜头。把镜头调正。然而特务书记老万却无需这些;他能在面对着猪头的同时,只需转动一双眼球便能直视金玉梅,其角色转换所需的时间至少要比笨拙的王大色及常人快十倍,真令人防不胜防,有时竟是让人心惊胆颤,许多次猪头在和老万的交锋中,明显得猪头胜利了,脸上正要露出一些喜色,顺便吐一口长气,猛然却见脸对着别处的特务,竟斜斜的射来两边寒光,摄人心魂;看的猪头不由心下一惊,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待二人各自走开,猪头仍不免心有余悸。有了经验的猪头只要有特务在,他便禁止一切动作,因为他不知道特务的目光什么时候转换过来,因为这个转换无任何可供参考的迹象;当真是快似闪电。

“关于咱们队的生产、组织纪律,我也要说两点……”

老万的嘴上说着劳动纪律,一双乌溜的大眼睛却出人意料的落到金玉梅身上,似乎这个漂亮的金玉梅就是他说的组织纪律一样。这使得许多人都把目光从老万转到了金玉梅身上;王大色在老万、金玉梅二者之间巡视了两遍,得意的笑了笑轻声自语道:

“是……是猫都……都吃腥……都吃腥……你信吗?……都吃……吃……“边说,王大色的脑海了闪出一个女人的*,淡淡的、他不知道金玉梅是否是这样的*,反正自己的老婆似乎从开始至终都是不曾有过如此模样的东西。

“哦……是录像带!……“王大色猛的想起来,从基地回来的张哈哈偷偷地带回来几盘黄色录像带;此时老王又顿悟出,自己梦中的女子肯定是录像带上的人。这个迷一解开。老王轻松了许多。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哎……对!……这规矩就是咱们的规章制度,哎……无规章制度便无体系……哎……无体系便无人与人之间的合作关系,哎……无合作关系还谈什么社会……社会主义,还谈什么工人阶级,……哎……到时候、国破家亡、人不如犬……哎……不是有句话嘛……什么……什么……对……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是为什么。”

老万说着故意的停顿了一下,挑战似的环视了一下食堂了的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金玉梅身上。一双得意的眼睛激跃着兴奋的火花。他知道包括猪头在内所有的人都无法理解自己这番话的真正的含义。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每次开会,他都会故意的随口说出一大堆的名词、术语、俗话说,借以提高自己的水平。在他看来,自己刚才这几个无什么便无什么的短言肯定会让猪头佩服的无体投地,然而他哪里知道;此时猪头队长张锦才脸上虽然带着一丝微笑。可内心却着实得轻蔑道:“全是废话!放屁!”

从某种意义上讲,老万刚才这激昂的一番话,有好几分是说给金玉梅听的;是在为她故意表演的,就像遇到异性的雄性野鸡故意抖动自己美丽的羽毛一样。老万每次开会都会因为有金玉梅的参加而凭空的增加大几分激情,慷慨激昂、口若悬河,无非是想卖弄一下风骚而已。

“国不治,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咱们井队也是一样,如果不治理,没有规矩,照样会乱成一锅粥,不可收拾……哎……不可收拾……”

说着老万的脸依旧半仰向天,可眼睛却转向了猪头队长。不知是想给他这个队长敲敲警钟,还是想求得他的支持;刻意的停顿了一下,话题猛然转向而严肃道:

“昨天晚上,咱们队就发生了一起偷盗事件,……正确的应该说是盗窃未遂事件。幸亏发现的早;当我们赶到时,盗窃者闻风而逃,油没有偷成,……哎……为国家、为咱们队挽回了损失……但这个事不算完……哎……是谁……哎……他姓氏名谁……哎……怎么去偷……拎了几个桶……卖给小村哪一家……哪个人……哎……这我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哎……做坏事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嘴上虽然口若悬河的如此说,可老万那一双有灵性的眼睛再次落在了金玉梅的身上,这个举动又惹得王大色一阵开心的笑,大过了的舌头情不自禁的在口腔里折腾了半天,才把什么猫呀腥呀的重复一遍;他身边的大迷糊赵老三惊讶的盯着他,不知道他在咕噜什么。

“我郑重的希望,昨晚上那两位偷油的人……人哎……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哎……能主动的承认错误……哎……争取宽大……哎……我还希望看到这件事的知情者,踊跃举报……哎……哎”。

老万哎了两声,似乎是在构思下面要说些什么。正在这时胖墩墩的二歪子陈来会站起来严肃着胖脸道:

“书记……万书记……我有情况要汇报,我揭发一个人……”

众人都愣住了,万英华使劲眨了眨眼,两腮边的肉抽动了几下,本能的道:

“你说……你说,揭发谁!”

猪头脸上的笑随着内心的喜悦无法克制的扩大了。只听二歪子陈来会道:

“有一天晚上,我起来撒尿,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黑影,披着个带尖的草袋子……快极了,一眨眼就从咱们宿舍的大门口走到万书记的门口,在书记的窗户下边儿呆了半天,最后又‘嗖’的一下从老九他们那栋房边跑了,……我和瞎子都看着了,这个人哎……没腿……”

听他如此一说:众人哄的一声笑了,想这二歪子肯定又是在卖傻药。可没想到二歪子板起脸认真严肃的看了一下大笑的众人大声的道:

“谁要是撒谎谁是儿子,不是人揍的……瞎子!那个没腿的人你看见了吧!”

“去你妈的吧!那哪儿是人呀!是鬼!……你他妈看见好事,你叫我,……明明看见鬼了,你他妈叫我干嘛……!“

随合着二歪子陈来会,刘瞎子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众人的目光从兴奋、不屑一顾的无忧无虑到疑虑的皱起眉头;再从陈、刘二人的神态中,竟相信了五、六分;金玉梅松开握紧的拳头,不禁感到手心冒汗,连后背都感到发凉;这时站在门边的老杂毛撇着一口河南土话道:

“你说啥哩……嘿……可巧哦……那天早上四点鈡我和迷糊都看见了,……迷糊还追哩……那能追上吗?”

“我没追……我以为是谁装神弄鬼呢!”

大迷糊赵老三笑了一下,晃了晃脑袋;他的话令老杂毛很不快,老杂毛哼了一声道:

“那能追上么?”

坐在老杂毛椅子上的李大发也不甘寂寞,他拍了拍秃脑袋,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道:“嘛玩意儿,装神弄鬼,我见了,是人,不定是谁晚上上厕所呢!”

“上厕所?哼!上厕所还顶着个草袋子干么?”老杂毛反击着。显然他要把事情复杂化,神秘化。

“好啦……好啦!今天咱不讨论这个……哎,世界上哪有妖魔鬼怪,**是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哎……”

特务书记万英华嘴上虽然如此说。可内心却不住的发颤;两个小腿肚子似乎也不听使唤的兀自转起了筋,因为他想起前些时候的一个情景,那也是个深夜,他正在办公室奋笔疾书,写总结,兴致正浓;忽然有人敲门,老万没有在意,以为肯定是小代或是田九头之流,所以身子动也不动的喊了一句。“进来!”可让他感到以外的是门外竟悄无声息,这时又有人敲门,老万不耐烦了大声道:“进来!”。可是没人搭腔,老万有些气愤的起身拉开门。借着井场的灯光,只看到一个披着大半截草袋子的人离开的背影。奇异、神秘一下子把老万击倒了,他只觉得莫名其妙的恐惧。他的手有些抖,连忙回屋,还没坐稳,玻璃窗上又显出了一个披着草袋子的猴子的脸孔。当时吓得老万差点叫出声来。整个晚上他没敢关灯,眼睛始终半睁半闭,直到灿烂的阳光从东方升起,老万才放下心来,进入了梦乡。那以后,就陆续的给他反应,一个披着草袋子的身影经常在深夜里在宿舍区出现;对此,猪头只是淡淡的一笑,竟引不起丝毫重视,王老好竟也添油加醋,口口声声井队有人装神弄鬼,无奈老万只好把自己的经历藏在心里,害怕猪头抓住自己胆小的小辫子。今天听二歪子说那个人没腿;万英华心里一沉,那夜他没有理会到底有没有腿,只感到那个草袋子尖的那么阴森恐怖。

“俗话说,君子生财,取之有道……哎……我奉劝……陈来会你先坐下,……哎……我奉劝那些心存不轨的同志……哎……端正态度……哎……别贪图小利而毁了一生大好前程……哎……”

纵然金玉梅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老万似乎也无法鼓起太多的勇气,也无法激励出太多的热情。草草的说了一大串废话,,老万算做了总结,把下面的是让给了猪头张锦才;自己则一坐在椅子上点一只烟,感到小腿肚子镇定了下来,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猪头队长的讲话短而有力,条例分明;第一,世上没有鬼,希望井队中的某个人或某些人不要装神弄鬼;这个节目到此为止,第二、马上要冬季大检查和秋冬季消练演习了,奉劝偷油者悬崖勒马,说到此处时,他那一双黄豆粒大的小眼睛扫了一下二歪子和刘瞎子;而看到二人心虚的底下了头,猪头便没有像老万似的刻意的在此停留。而是一转又说起了第三件事,那就是今天为了加强井领导工作,上级派了一位年青的大学生来本队任井队技术员,希望在座各位配合他的工作;配合队上的工作,争取打好检查、演习这两个硬仗。此间,猪头的目光是不经意的落在李大发身上;李大发似乎没有感觉的大口吸着烟,仰着脸,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这让副队长王老好着实担心。

二歪子陈来会和刘瞎子二人,冒着被抓的风险盗窃井队的柴油,除了偷油换钱以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二人同时看上了“小村”唯一的一家日用品小卖部的老板娘———大丫;这个大丫姓冯,个子不高,有一头浓密的黑发,俊俏的脸蛋带着几分的风骚。陈刘二人偷出来的柴油就是卖给小卖部,再由小卖部老板娘大丫的丈夫——被二歪子称作“小个子”的男人卖掉,小卖部也从中得些利。在频繁的交往中;二歪子和刘瞎子几乎同时对大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大丫不仅外表俊俏,性格开朗、大方;似乎也比较开放随便。有一次,二歪子和刘瞎子在小卖部里和大丫闲聊,趁大丫的丈夫和刘瞎子外出取油桶的机会,二歪子一下子抓住了大丫粗糙的小手,让二歪子兴奋的是大丫不仅没有生气,还妩媚的的笑了,这可令二歪子雄心陡起一下子把大丫抱了起来;大丫的脸红了,但依旧没有生气,只是朝二歪子挤挤眼巧声道:

“他们回来啦!”二歪子连忙松开双手;大丫趁机笑着闪到了一边。

今天开完全队职工大会,二歪子和刘瞎子先洗个澡,换了一身的干净衣服,便出了井队晃晃荡荡悠闲的朝小村的小卖部走去,此次去,他们不仅要把昨天晚上偷出的两桶油钱拿上,还要看一看风流的冯大丫。对于和大丫有过一次拥抱的二歪子来说,他的目的不仅是看和逗了、他要找机会再一次的拥抱她,亲吻她。

黄灿灿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给大地披上了几丝的繁荣,昔日里绿油油的玉米地早已衰败了,叶子枯黄萎缩了;黄澄澄已经成熟的玉米挤眉弄眼的向过路人展示着这即将丰收的秋。过了大河堤,一片片依然翠绿耀眼的花生地,在阳光下奕奕的发着光;虽然依旧是绿从从的。可象涂了一层油墨的一般,酥脆脆的鲜女敕。或许是由于这片土地是沙土的原因,花生的产量喜人的大。每年都能给人带来巨大的惊喜。

沿着河堤,二歪子陈来会和刘瞎子刘智并肩朝前走着,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刘瞎子自然是想着把卖油的钱拿回来以后,首先是每人分一半;自己不动声色,忍不住的二歪子肯定会买一条烟。这样自己不仅不花钱、还能抽上不花钱的烟。这样想着嘴角露出几丝乖巧的笑容,一双迷缝眼不住的斜向二歪子。

此时二歪子昂首挺胸,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似乎也在思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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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管理员张哈哈有一张年轻女圭女圭似的少女敕的脸,他个子很矮;由于他精于算计,善于揣摩猪头,特务人的心思,女圭女圭似的脸上还总是带着微笑,大有朱唇未启笑先闻得意思;而且做事对人是脸上笑心中狠;所以井队工人背地里都叫他笑面虎。

这两年笑面虎张哈哈不停的收获着,绞尽脑汁的从工人的伙食中捞着油水;每个月他都要按照猪头和特务的吩咐,把公司给职工补贴的米、面、鸡蛋、生肉;以及补贴费定期的送到机关某个科室长手中,比方说调度长杨大舟。张哈哈每个月都要给他送十斤鸡蛋,一袋大米,二十斤好猪肉,十斤豆油,以及两条上好的香烟等等。作为回报,杨大舟对井队绝不吝啬,无论猪头、特务的公与私,他都是缺什么给什么,例如,猪头张锦才和他关系最好;猪头老家在张家口的山区,那里冬天的天气会异常的寒冷。每年深秋时节,扬大舟都利用公司给各井队派车拉煤之际,特意的给猪头老家拉上一大车煤,这不仅让猪头的父母兄弟、老婆孩子能温暖过冬,也使身在野外的猪头自己心中暖暖的。

除了执行猪头、特务的命令,笑面虎自己也大有斩获。在不动声色的微笑中,他把自己经营的丰衣足食,一个老婆两个娃子。过上了天天吃肉的小康生活。

井队的食堂凭空的养活着好几个家人的生活,首先是笑面虎张哈哈自己,然后才是扬大舟、猪头、特务等等。作为执行者,他总是把最好的留给自己——自己的家。

近几个月,笑面虎老张简直是春风德意,在这晕乎乎的喜悦里,他有时似乎忘记了自己姓张,河南人氏,于本队炊事班长老杂毛是十里同乡。这种飘忽的感觉完全的来自于本队的二班班长张来喜。因为经过一个貌似偶然的巧合,笑面虎小哈哈施展出浑身的解数,恨不得倾井队食堂的所有。终于在一个夏天的夜里。张哈哈收获了张来喜风流放荡的妻子许小英;虽然许小英相貌平平,且是半老的小徐娘,然而她风流的性情、风骚的体态、丰满的腰肢,简直销掉了张哈哈躯体内所有的魂。

昨天晚上又是不眠的消魂夜,为了讨许小英欢欣,更为了消自己那七分真魂;张哈哈忍痛咬牙用井队职工生活补助的一部分给她买了一条灿灿的金项链。果不出老张所料,心喜的许小英对笑面虎——哈哈老张显尽风骚。惹得哈哈的心血,竟似那海啸的潮水,几近疯了似的,一浪跟着一浪的奔腾着。等到风平浪静的彻底消了魂;老涨感到肚腿子一阵一阵的颤抖着转筋了。起身去许小英家的厕所,没有想到身体松软、腿脚竟不听使唤,一下子撞到了厕所的西墙上,这让许小英大笑不止。看着自己御用过的*的许小英,哈哈的心中涌上无限的喜悦。脸上露出了特务书记万英华做梦抓住陈来会、刘瞎子二人偷油时的得意的笑。

勉强搂着许小英睡了个短觉,张哈哈迷蒙着双眼,强打精神,恋恋不舍的起了身了。因为今天他要把昨天从公司生活科领到的柴、米、油、盐等生活用品送回井队;公司一把手大脑袋刘经理特意嘱咐杨大舟,要多给张锦才些食品,因为马上要在队上举行秋冬安全大检查和秋冬季消防大演习,到时候去井队的人多,要给井队适当的补贴:有了领导的话,杨大舟给生活科下达了命令。于是在张哈哈领取的食物中不仅多了许多箱肉罐头,还多领了二百斤猪肉,二十只烧鸡,以及三个鲜鲜亮亮的生猪头。这三个肥肥硕硕的大猪头着实得让人喜爱,本来张哈哈要留一个给自己的娃子、媳妇吃,可是谁知媳妇占公家的便宜多了,也忘记了自己农村媳妇的身份,心懒手也懒了。对这大好的猪头,竟不愿意动手做了,只多留了几盒鱼罐头,张哈哈无奈也只好把猪头放进给井队的筐里,但他忽然想起小儿子喜欢吃猪耳朵,便叫老婆给小儿子割两片大猪耳朵下来。

哈哈一切收拾停当,便到调度室找到杨大舟。此刻杨大舟已然把一辆蓝色的双排货车给他准备好了。带着司机把柴、米、肉、蛋等装上车,然后来到老杂毛的家,由于老杂毛早已和哈哈说好,让老婆来队上过生日,所以哈哈这次回井队要带上老杂毛*难看的老婆。接完老杂毛的老婆,老张又带着车来到张来喜、许小英家的楼下。昨天晚上许小英告诉他,自己休假,要去井队看看丈夫张来喜,顺便找一找万英华,求他办点事。

上了四楼,哈哈敲开了许小英的门,此时太阳已升起老高了。可许小英却仍在*着睡觉;披着浴巾给哈哈开了门,许小英又钻进了被窝。看着坐在床边的哈哈睡眼朦胧的问到:

“出发嘛?”

看着一身鲜亮、妩媚的许小英。哈哈的心又激动起来,他掀开许小英身上的大红缎子被,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惹得她一阵巧笑。

车发着轰鸣声渐渐的驶出了基地,朝井队方向驶去。宽阔、平坦的马路像一条蜿蜒的巨蛇,在双排客货的疾驰中迅速的延伸着。忙了一夜的张哈哈坐在前排大松了一口气,和司机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随着这车的颠簸;他再也无法阻止一涌而上的困倦,只短短几分钟便进入了梦乡;许小英和老杂毛*的老婆也都因为昨晚没睡好很快就各自进入了自己的梦境。

司机开着车,出了基地,上了宽阔的马路,他渐渐的放松下来,猛的,在轰轰的机器声中,他听到了一声一声的呼噜声,转头一看。只见一男二女都已经睡着了,而且还都打起了呼噜;张哈哈低着头,脑袋一颤一颤的呼噜均匀而绵长,肯定是许小英昨夜消了他的真魂,耗了他的精力。而此时的许小英仰头靠在座椅上,打出的呼噜清脆而娇女敕;她也借这短暂的路程来修补自己夜间大幅透支的细胞。老杂毛的老婆快两个月没见到自己的男人了,昨夜竟失了个眠。她打的呼噜最响,而且还时断时续,时强时弱。司机见此情景,真是又气又笑。然而气过笑过之后也就随着车内一男二女、三人香甜的呼噜声困意大起,似乎这睡觉也象感冒传染一样,只片刻就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眼皮也涩得睁不开,实在招架不住,便把车停在了路边,爬在了方向盘上。不知过了多久,张哈哈醒了,阳光明媚,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大迷着眼,左右看看,不知道这是哪儿;当他看到司机爬在方向盘上时,竟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原来车已停在了马路边。回头看看车箱,老张一个激灵,在车的后面站着好几个衣衫不整的村里人,转来转去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车里的食物;张哈哈连忙叫醒司机;车又一溜烟的驶向前方。

连特务书记万英华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精神如此的好,就象今天灿烂的太阳,饱满而生机勃发;尽管昨天夜里为了抓小偷忙了几近一个晚上,吃过早饭后又口干舌燥的开了个短会,可整个上午他竟没有丝毫睡意;如此看来这熬夜就并非都伤神、耗力;比方说:

睡在张来喜家的张哈哈,也是熬了大半个晚上;好歹他也搂着许小英睡了个短觉,可一上车,他便象散了架,丢了魂似的坐着睡着了。而特务老万,不仅忙了一晚上,而且头都没有沾过枕头;再看他,大眼睛发着乌亮的光,尽管嘴皮已经青肿,可他依旧在发表着他已发表过许多次的对人生、对事业的体会、心得;边说,一双手臂还漫天挥动着,左右开弓。

如果有一天把哈哈换成精神十足的特务老万,那许小英是不是还能消住他的魂,耗掉他的真气呢?那时老万这个茄子会不会被霜打呢?

今天由于张哈哈要拉着井队物资回来,所以,老万上午开完会,便带着王老好、老杂毛、赵迷糊、王大色等人,便故意站在金玉梅的窗户旁边大声喧哗起来。

“咱中国现在可了不得……高科技……哎……高科技……”

不知怎么回事,说着大学生田中玉,特务书记老万一下子把话题转到了高科技

“说起来还是前几年前……哎,三、五年前……”

尽管老万的大眼珠子来回转个不停;语气也是很自信,可直到此刻他都不知道自己要给众人介绍的高科技是什么,猛的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在特务连听说的一些诸如**药、无声手枪之类的故事,于是便开始编纂了道:

“咱们中国研究出了一种激光……哎……叫素光……哎……素光……哎……就这么大……哎……就这么大……”

说着老万用双比划了一个中偏小的胡萝卜,正要接着说,王大色兴奋了,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激光,更不知道什么是连老万自己都不知道的素光;可他知道老万说的肯定是神奇的高科技,所以兴奋中重新按着老万的手型划了一遍大声道:

“激光……还是素光……好吗……才……才这么大……真科学……真……高科技……你说呢……”

说着还特意的朝赵迷糊友好的飞了个媚眼,可赵迷糊却梗了梗脖子没领他的情,拉着嗓子反驳道:

“激光是光……光……厉害的很,比原子弹都厉害……能这么大么……”

“不是……我说的是素光……哎……素光……激光的一种,哎……就用这么大的手电发射……无影……无踪……根本看不到光……哎……不管从前后左右一照你,立刻你……”

“立刻就死……了!”

“晕了……”

大色和迷糊各自说出了自己的答案;特务老万神秘的摇摇头,道:

“我说的是高科技,……哎……绝对军工产品:——主要是国际间谍用。……相当威力大……哎……只要一照……哎……立刻人便失去意识……哎……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哎……相当科学……哎……”

“噫……!”老杂毛在惊叹中瞪大了眼睛:随着他的一声轻叹,几个人包括特务老万脑海里同时都闪现出了一个能发出素光的手电筒,以及漂漂亮亮的金玉梅的脸。

“嗬……这么厉害……咱们队每人发一根就好了!”

王大色把脑海中的电筒说了出来,把金玉梅留下了。

“每人发一根?……你想的美……你知道一只多少钱……把咱们井队加一块儿也买不了一块电池……”

老万说着情绪有些激动,睡意更加没有了:真不知道假如昨天晚上不是去抓陈来会和刘智,而是搂着张来喜的媳妇许小英,今天他还会不会说出同样的话来。王大色咂咂嘴使劲点了点头,道:

“一般人买不起……”

听了他的话赵迷糊粗着脖子喊道:“一般人也买不到哇!”

“那是……那是……”

老万深表赞同后严肃认真的,又象是在回忆过去,深沉的道:

“我就见过一次……哎……一次……哎……!”

无论如何,此时的张哈哈决无精神和气力去和一帮闲人说这些闲话:少说,少动,少费精力;积蓄起来对付许小英才是哈哈的宗旨。

“不是那……不是那……最应该的是该给老王发一个……带素光的……大色……”

老杂毛闪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带着一脸的奸笑,他看着特务万英华又把目光转向王大色;透过老杂毛不怀好意的眼睛,王大色心中清楚:老杂毛说不定多么盼望有那么一个小东西,到那个时候,他动手的一个对象肯定是……:老王心中琢磨着,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因为他似乎看到了老杂毛拿着发射“素光”的手电筒时,那种迫不及待的猴样子,便吐噜着大舌头道:

“我不行……不行……身体不行……虚……虚火上升……,应该给老毛,……老毛……老毛更辛苦,……身体好……!”

“给他……看他这身板……三天超不过准累死!……”。赵迷糊白了干瘦的老杂毛一眼,使劲的挺了挺脖子。

“给你……看你那身肥肉……囊囊肉……还不如老王……!”

老杂毛似乎对赵迷糊不把手电筒给自己还很生气,看着赵迷糊他一脸怒气。

“谁要是有那个……那谁就是皇上啦……一晚上换一个,天天做新娘……找、找新娘……手电一照……素光……立刻……书记……万书记应该来一把……每个井队书记都应该配一把……素光的!”

王大色脸上终于露出了渴望的神色,这么神奇,伟大被老万特务编造出来的物件让老王流氓心驰神往了。为了掩示,他把目标转向了在一旁大眼珠子乱转的万英华。然而不待老万特务开口,一旁的赵迷糊挺了挺脖子不怀好意的道:

“还……找什么找……有了素光、咱万书记、手电一照,天天搂着新娘做新郎……还用找什么找!”

“那是,都不用找咧……一照一个……嘿嘿!。”老杂毛瞥了一眼老万特务,异样的奸笑着,嫉妒中,仿佛老万特务真有一只这样、能使人丧失意志的手电筒。

“差矣!差矣!……哎……我就是拿一个也没事……哎……我是经受过考验的!哎……不能胡来……哎——那玩意儿能胡来嘛!嗯……哎……”。

老万嘴里回敬、教训着眼前这几个闲人,面对着他们,可一双黑眼球却在说话的瞬间攸的一下转到了金玉梅的窗户上,似乎这话是给她听的一般。

“反正给谁也不能给大发……要真给了大发……哼……!”

老杂毛边说边干笑着朝金玉梅的房子扭了扭脸,对众人挤了挤眼。王大色十分理解老杂毛此时的复杂心情,他眨了眨大眼睛道:

“那是……那是……不能给大发……真不能给他!真给他……几分钟就没电……信吗、老三?”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王大色又道:

“说实在的,咱老毛得来一把……老毛应该来一把,炊事班……班长,应该有一把。电池配足喽!配个一二百套,这一下就行啦!……”

只听赵迷糊仰着脖子冷笑一声道:“三天就爬不起来咧!”

老杂毛恶狠狠的瞪了赵迷糊一眼,正要说点什么,忽听王大色看着食堂方向喊到:“哎……来车了……哈哈儿回来啦!……还有俩女的……!”

一听说有车、哈哈儿、还有俩女的,众人都转头看去,赵王大色目力好,判断也准确,他一眼便认出了两个女人是张来喜和老杂毛的老婆,便笑道:

“这下行了……老毛今晚用不着手电啦、嘛素光、都没用啦!呈美啦!……信嘛……老三,书记……你信嘛!”

赵迷糊也认出了来人,板着迷迷糊糊的脸跟着大色道:“大吹也用不着啦!”

“胡扯……”老万特务笑着说了一句,率先朝渐渐停在食堂跟前的双排车走去;老杂毛此时也看到了高达粗壮的老婆,咬了咬牙,心中骂了一句,可骂得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恨不得手里有一只能发素光的手电筒,然后先把浑身娇媚的许小英带回家,再把老婆变走!真是何乐而不为。想着自己这个把老婆变消失的恶毒的计划,老杂毛的小干瘪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

见特务书记昂首走来,下了车正四下找人的张哈哈立刻堆起一脸的笑,并快步迎上去,在老万疑虑审视的目光下向他小声的汇报着什么。

“这是他妈谁家的猪头!怎么没耳朵?……呸,妈的三个都没了!”

走进双排车,赵迷糊一眼便看到了三个都被割了耳朵的猪头。

“喝!好家伙……只剩猪头了……肯定哈哈儿送人了!信嘛!”王大色也被三只耀眼的猪头吸引了,他朝赵迷糊挤了挤眼,赵迷糊没搭理他,哼了一声继续道:

“那还用说……”

“我领的,刚领的……生活站刚领的……”

听了二人的话,张哈哈有些脸红,忙辩解着;然而,赵老三并不认账,他梗了梗脖子,气愤道:

“哼……净他妈放屁!”

听着手下的人骂自己,张哈哈有些气愤,但他做贼心虚,只是看了迷糊一眼,便把这仇恨暂时记下、封存了,等待以后发芽的春雨。

幸好老万看到了许小英娇娇媚媚的脸,才没有过多的关注他们。

老万特务和许小英是熟悉的,虽然熟悉,但毕竟没到无话不谈的夫妻的份上。所以心中涌起一股热浪的老万特务大眼珠子转了好几转,嘴唇兀自抽动了好几下,本想说上几句令大家捧月复大笑的话语,可看着面前扭捏做态的、妩媚苗条的许小英,老万只古板的严肃起黑脸,说了一句:“小许……哎……欢迎你回家探亲……这个……这个……”

由于许小英这次来有事要找老万特务帮忙,所以许小英对老万显得特别的妩媚。她笑了一下,大眼睛眨了几眨盯着老万道:

“谢谢你万书记,你真客气……”

“不是那……哎……我……”迎着许小英火辩的目光,老万真想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可现实却象当年剿匪时一样,行动前他雄心万丈,可真正的一临大敌,立刻两腿发软,雄心也变成了熊心;

今天看到许小英到了井队,忍不住诱惑的老万特务,立刻想好好的调戏调戏,浪上他一大把:过一回嘴,可真刀真枪的用目光刚接上火,老万便败下阵来:正要大篇发表的诸如“我是支部书记哎……关心职工家属是本职工作”等等:可没料到,猪头队长张锦才不知什么时候从车后面绕过来,或许也为许小英。听了许小英的话,忍不住插嘴道:

“许小英……真正的大美女……,美女来了,我们队热烈欢迎……!”

在场的人——老杂毛、老万等一时都噎在哪儿了;老万特务使劲挤了挤嘴唇,想说一些比“大美女”更浪的词汇;可是平时里那五斗墨、八套车的才华、灵气,此时早就被许小英好看的眼睛点化成连烟灰都没有的空壳了。

“哎呦,张队长,你可别拿着咱小老百姓打岔,都三十多了……,哪儿还有大美女呦……再看你张队长,身披大红花:——这么大的照片往公司光荣榜上一挂:——多威风……”

能言善辩,敢说敢干的许小英一通话说得猪头心中喜滋滋的。但有老万特务在近旁,他本能的止住脸上的笑,故作严肃道:

“瞎说……哪儿有我……那是万书记……”

“怎么没有你,你和万书记在一块儿,……咱万书记更是一表人才,小伙子似的……”

许小英说着,终没有忘记这次有事要求老万,一不留神,没遮住的嘴把个黑脸老汉似的特务说成了小伙子。此时老万特务的心中一阵喜悦,这并不是许小英把自己说成小伙子的缘故,而是他感到自己成了话题的中心。于是他嘿嘿的笑了笑道:

“小伙子……不像吧……你才是真正的大美女,哎……天生的大美女……”

他说出了流氓王大色想说,而且是已说出来可没说清楚也没让人听清楚的话,可真谓是英雄所见略同。王大色见书记如此的和自己一样,更是抑制不住连连道:

“那是……绝对的……绝对的……大美女……那是……信嘛?老三!”

他说着习惯的捅了一下子身旁看猪头的赵迷糊。虽说赵迷糊看不上许小英,可听到刚才队长、书记都那样说,他便没说什么,只是鄙夷的吭了一声。

“行……这下行啦……”

王大色顾不上赵迷糊什么表情,兴奋中一下接一下的甩动着右前臂道:

“这下来喜可享福了……有的吃了!”可他的话依然有许多人没有听懂。

这时,二歪子和刘瞎子也从小村回来,见食堂前有辆车,便赶过来凑热闹,看到许小英,二歪子睁大眼睛看着许小英道:

“哟!我说今天太阳出来的这么顺溜呢!原来是嫂子来了,……嫂子来了……瞎子……快……叫妈!……”。

一口的天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连许小英都笑了。许小英笑过之后,轻松道:

“别叫妈,多难听,我有那么老么,叫嫂子就行了!”

刘瞎子眨了眨小眼睛斜了一眼二歪子,咂了一下嘴反讽着二歪子道:

“你女乃女乃又这么年轻么;是吧嫂子……这个熊孩子不懂事!”

“来会儿……你信嘛!富喜算享福啦!……信嘛!”

见二歪子和刘瞎子过来掺乎,流氓王大色更加兴奋了,他一边紧紧盯着许小英整个的人,一边歪了歪头对走到身边的陈来会道。

二歪子似乎接受了老王的观点道:“嫂子,今晚上张哥可享福啦!”

让大家想不到的是许小英竟不动声色的对二歪子道:

“小毛孩子你知道什么,臭童男子一个……享福……享什么福,明天我就让你他上不了班,把他整散架……让他起不来床!”

在场的人都笑了,老万特务反应要快一些,他大喊一声:

“……那可不行……哎……富喜儿明天要上不了班,我们就处置你……”

说着老万特务那黑脸上灿烂诡异的笑似乎在暗示许小英,自己也想被她整散架——而且是心甘情愿的。

“老李,你也要注意,散架的不要……”

老万此时似乎已经被许小英整散了架,浑身又畅快又难受。他转头看着老杂毛。或许出于自卑,老杂毛干笑了一下用手抹了抹脸,嘴里咕弄了一声。由于在众人眼里老杂毛被他*的老婆整散架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老万的话没有引起众人太多的关注。

“嫂子,这是你的包,来,我给你拿……”二歪子走上前从许小英手里接过包;这让许小英很满意,她拍了拍二歪子的后背道:

“这还差不多……以后等有机会嫂子给你介绍个对象……”

“谢谢嫂子……我也要让她把我整散架……对嘛嫂子……!”

“这兔崽子……对!”

随着许小英和二歪子的对话,许小英苗条的身体渐渐地在老万等人贪婪的目光中消失了;就在许小英转过房子拐角的一刹那,王大色急得咽了两口吐沫;脸上的肌肉也急速的抽动了一下。不知道什么原因,赵大迷糊总看着许小英不顺眼,他左右看了看,见身边的人包括特务书记和猪头队长,都眼巴巴的看着许小英的背影,似乎都有不舍之意,尤其是和自己关系最好的王大色,眼睛都快贴到许小英身上了,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忿忿的哼了一声道:

“亨福,……哼……张付喜找她可找对了。……天天当王八,喝王八汤,天天补啊!……在后勤……谁不知道,见谁跟谁睡……都……”。

老杂毛的粗胖老婆笑着抿了抿嘴儿,正要阴阳怪气旁敲侧击的用“人家长得漂亮”等之类的话支持、响应赵迷糊,不料一旁的老万特务几乎跳起来大声道:

“不可能……哎……怎么可能呢!哎……一看小许就不是那样的人,哎……活泼,开朗一点……哎……不要听传言……哎……俗话说……哎……人言可畏……哎……”

边说。大眼珠子还不停的来回转着,不满的瞥着赵迷糊。其实他如此的替许小英抱打不平,并不是出于他对许小英的了解,而是他对刚才许小英对自己那温柔、甜美、略带羞涩一笑的回报。老万特务与赵大迷糊的对话,都被微笑不语的哈哈听在耳朵里;几天后便传给了许小英。促使许小英与特务老万的关系,从一般一下子变成了相知。也为许小英与赵迷糊吵架并打老赵耳光埋下了伏笔。老杂毛的老婆见老万如此说,一双大眼睛使劲眨巴着盯看着老万特务那张黑色、神情激昂的脸,生生的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老万特务走近拉货的车,似乎也感到了老杂毛老婆那不解的目光;以及周围的人异样的神情,忙挺了挺胸,装出一副堂皇、党支部书记的模样道:

“人嘛……哎……要正直一些……哎……善良一些……哎……要……哎……那个……那个一些……”

正要说些什么话,却见鲜鲜亮亮的三个大猪头摆在车箱里,六只大耳朵被生生的齐根隔掉、不见了踪影,不免上了火,正要回身斥问张哈哈,却听赵大迷糊扯着破嗓子喊道:

“一个耳朵都没了,猪耳朵最好吃,光剩下肥肉了,谁吃……怎么吃……!”

“没办法……哼……没办法……哼……那……没办法……哼……”

看着被老婆割掉耳朵的猪头,张哈哈一时间除了“哼哈”和一个没办法之外,竟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解释。看着哈哈的一脸忏悔,以及赵大迷糊伸着脖子斗鸡的神态,特务老万反而体恤起哈哈来了。他哼了一声道:

“这事多了,你知道什么……有猪头就不错了。生活科那帮家伙,……哎……厉害的很,雁过拔毛……”

正没路可走的张哈哈一听老万的话立刻醒悟了。小胖脸上带得意、以及感激的笑道:

“你以为呢!这是咱们队,有万书记和张队长。要不是,真连猪头都没了……我跟你说……真是地……”

然而,他的话,恭维的过了火;他的笑也因心中的得意,完全的暴露忘形了。被老万那双会旋转的眼睛逮个正着,看在眼里,留在心上。老万没有吭声,只是紧紧的咬住后槽牙,觉得自己上了哈哈的当。果然一段时间以后,他便根据许小英枕边风的意见,毅然的把哈哈撤掉,换上了许小英的丈夫大吹张富喜,这真让大吹感激的下巴发抖,眼泪差点没流出来。

看着光秃秃的大猪头;猪头队长张锦才下意识的模了模自己的耳朵;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异样。

老杂毛平日里尖酸刻薄,今天有胖大的老婆在,他便没有吭声,看见三只没耳朵的猪头。老杂毛胖大的老婆故做玄虚的咂了咂嘴,天机不可泄露、圣哲地晃晃大胖脑袋道:

“不祥啊……不祥啊……”老万听了她阴阳怪气的话不由的心中一怔,再看三只猪头,象怪物似的好像在冲着自己傻笑,老万脸上不被察觉得抽动了一下,随即转身离开车,向老杂毛的老婆靠近了几步;似乎这样安全了一些。猪头队长看了一眼车上的东西,又瞥了一眼老万和老杂毛的老婆,转身回屋了。见有机可趁,老杂毛的老婆朝老万走了几步;将嘴巴贴近老万的耳朵轻声道:

“咱们这个井场,……书记可要注意啊,……不吉利呀……犯邪……”

老万回头看着她,脸上的肌肉使劲的抽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可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他知道面前这个胖女人,是井队——甚至后勤都出了名的半仙,经常被人请去装神弄鬼,并以此而小有名气;对于她的话,老万虽不信但心中也是害怕几分。身边的胖半仙女人似乎看出了老万的心思。叹了口气道:

“哎……幸好我来了……我说怎么做梦老梦见成茂张着嘴跑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今晚给他烧柱香……成全了他就没事了……”

老万忍不住又将目光转回到胖半仙身上;灵性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鄙视。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给老万书记买了台电视的张哈哈,虽然事后给了猪头队长张锦才两千块钱的补偿,可他的做法,深深地刺痛了张锦才的心;想当初,为了把小哈哈提拔成食堂管理员,得罪了不少人,包括自己的同乡兼战友——大嘴巴子田九头,感激得张哈哈竟发誓今生今世给自己这个猪头牵马坠蹬,然而这才短短几年,一个几乎是完全报废的张哈哈,公然大胆的不跟自己商量,就给特务万英华买了台电视。这让猪头对哈哈一下子有了反感,不仅如此:猪头见了他,无边的怒火就在心中腾升;一连多少天都不和哈哈说句话。更不给他半个笑脸。着实的把哈哈吓了一大跳,连忙从公司给工人的生活补贴中抽出两千块钱送到猪头手里,可猪头的脸依旧铁青。无奈的哈哈也只好一咬直接投奔万特务了。老万不知道哈哈给猪头送钱的事,所以对他的归顺表现得肯定与支持。有一次二人喝酒,半斤二锅头下肚,老万深情地看着哈哈的小脸激情道:

“哈哈儿……我永远支持你。……哎……大胆的干吧!”

于是哈哈儿心中有了底;也就不太在乎猪头板起的猪脸了。

今天给哈哈儿拉食物的双排客货的司机卸完车后仍不想走,他央求哈哈儿给他的车加满柴油,其实这种事在井队经常发生,给井队送东西的车辆总想在井队加油,然后再到外面去卖。哈哈儿不愿意得罪这个司机:他拉住特务万英华,说明情况,老万爽快道:

“可以……哎,可以加……但钥匙在队长那儿,哎……只有他有钥匙。”

听老万特务如此一说,哈哈的心凉了半截,立刻想到加油管线已被一把大锁锁住;老万特务说了不算,无奈中他朝猪头宿舍走去。

队长张锦才早已在宿舍的窗户里看到了这一切,看着一跑一颠的朝自己的宿舍走来的张哈哈,张锦才冷笑了一声,把加油孔的钥匙从墙上摘下来,象害怕被人抢走搬的塞到了厚厚的床铺底下,随即合衣躺在床上,故意的脸向里冲着墙。过了几秒钟,张哈哈推门走了进来,他觉得事至此没什么遮掩了,开门见山道:

“队长……老张……”由于哈哈比猪头大两岁,所以哈哈每次都喊他“队长”或是“老张”。

“嗯……司机想加点油……跑不回去!……要不给他加点……这是杨调度长亲自派的……”

对于张锦才的故意的沉默,连特务书记万英华都佩服的很,何况小小的张哈哈呢!看着面向里躺着的张锦才,只几秒钟,张哈哈便从心里发慌,无奈中搬出了公司生产部长杨大舟。猪头听了哈哈的话,心中一乐,可是他并不表示出来,而是又静了几秒钟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翻了个身,看也不看哈哈闭着眼道:

“加油可不行,这个月要大检查,万书记盯得紧,你忘了上个月刘经理把我批了一顿,……”。

上个月有好几次,给井队送货的大车,猪头都给加了油,特务老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找了个机会向大脑袋刘经理做了汇报;这事,做为经理的刘大头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而他的秘书却三番五次的对杨大舟提及此事,杨大舟便给猪头打电话,不仅告诉他以后对老万要防着点;而且还不要怕,因为来井队加油的不是老杨的亲信、亲属,便是刘大头经理身边的人。于是张锦才更不把老万特务放在心上了。今天若不是为了惩治一下哈哈,加点油又算了什么。

从队长张锦才屋里出来,哈哈感到有些不妙了,从猪头的猪嘴里吐出来的话,以及那黝黑的猪脸上,哈哈感到危机正在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他急需要一个扭转猪头思想的办法。

午后的阳光,浪漫而醉人,松散而悠闲的把那灿烂撒在井队队的每一个角落;给这荒郊野地凭空的增添了几分温馨。几只吃饱喝足的喜鹊,站在井队西面的钻天杨树上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真不知道它们在想什么?是在守望并歌唱爱情?还是在雄心勃勃描绘希望?或许也在象老杂毛的老婆一样在井队周围转来转去的看风水?无论如何,无论喜与忧,无论你多么的情愿或不情愿,这美妙的阳光,这动听的喜鹊的歌,也渐渐的被远处的西山无情的吞了。

老杂毛的媳妇在井队转了半天,回到老杂毛刚收拾好的宿舍里,急着忙着的要老杂毛给她准备香、烧纸等玄学的物件,可老杂毛看都没看她一眼,低着头咕弄道:

“这儿哪儿有那些东西……哼!……”

此时老杂毛最需要的是特务老万说的那种能发射素光的手电筒,而不是什么驱邪的香、烧纸等老婆的玄学。因为那时和自己同在一个屋的,最次、也得是张来喜的媳妇许小英,保不准还是金玉梅呢!此时此刻,老杂毛真正的感谢特务书记万英华,不是他,自己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素光”这么一个伟大的玩意儿;若不是老万,自己连这点想象空间都没了。这样想着,老杂毛忽然思路大开,暗自寻思道:

“要是井队队每一个人都发一个能发射素光的手电筒,那……那就有意思了……”。

立刻,他的脑海里闪出了猪头、特务、李大发、刘瞎子、二歪子、张来喜、小代还有赵迷糊、王大色,一个个都喜笑颜开,手里拿着手电筒,贼眉鼠眼地目露凶光,鬼鬼祟祟的肯定都会盯着他们最想得到的东西。而他——老杂毛自己,绝对会躲在一个阴暗角落里突下杀手,取得最后的胜利,最终抱得美人归,让猪头、特务等人来个狗咬什么——空欢喜。

身边的胖老婆再一次催促要找东西驱邪,老杂毛白了她一眼,暂时放下幻想,说了句“到哪儿找去?”

就起身出了门。直奔食堂走去,他才不关心什么正、什么邪呢,越乱越邪越没规距越好,那时自己会因为有人倒雷而开心。

直到太阳快落下去的时候,井队队又迎来了一位客人。确切的说是两位。一位是杨大舟派出的司机,金玉红的胞妹——胖乎乎的金玉秀;另一位便是金玉秀开车给井队送来的年轻的技术员大学生田中玉。

接待二人的,只有副队长王老好,以及大嘴巴子田九头,欢迎仪式简单而寒酸。二人帮着田中玉把行李搬进了紧靠金玉梅宿舍的电视房里。此时善于接人待物的万英华早已被这一天的喧闹耗干了最后一点精力。终于在午饭的酒足饭饱后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在梦中,他坐在了公司礼堂主席台刘大头经理常坐的那个位置,放眼望去,台下黑压压的全是人。但他只看清了许小英一个人俏丽、放纵的脸。老万抖擞精神,使劲的动了两下胳膊,似乎是在演讲,一脸的庄重。

放下做梦的老万特务,猪头队长此刻也躺在床上,但他没睡着;他不想起来的原因是由于他不想让田中玉——这个刘大脑袋面前,红的发紫的人过于骄傲,年轻人嘛!谦虚点,本分点好!

只有王老好,似乎他象菩萨一样,希望每一个人都好,所以只有他热情的接待了田中玉,金玉红听见妹妹的声音开门走出来,见王队副在忙着帮一个陌生的小伙子搬东西,便走过去帮忙,也是第一次看到中等个、文质彬彬、戴着金丝眼镜的田中玉。

王大色的心,今天兴奋、愉悦极了;第一是因为老杂毛的老婆来了,老杂毛这一阵子都不会回来睡觉,总算可以安静安静了;第二,他把电视房里的大电视偷着搬回了宿舍,并且从张哈哈处借来了放相机和厚厚的一叠了录影带,都是顶刺激的黄色内容,专等着做完夜班饭后,好与赵迷糊一起看通宵。

带着这期盼的兴奋,王大色坐立不安,不仅说话颠三倒四,连晚上做什么饭都忘了。

老杂毛围着大白围裙,胳膊上带着藏青色的套袖,脚上穿着厚重的翻毛大皮鞋。面对现实中五大三粗的老婆,他无法象沉浸在想象中的王大色那样愉悦,也无法做到赵迷糊那盲从的迷糊。他阴沉着小脸,一对小黄眼珠叽里咕噜乱转的斜视着在灶前忙得不可开交的王、赵二人,不知为什么心中竟燃起熊熊的怒火。

“还不加点水,一会炒糊了……成干煸了……”

看着笨手笨脚,但满脸喜悦的王大色,老杂毛这火更不打一处来,见老王把切好的大白菜放进油锅里,并来回翻炒。老杂毛禁不住大声叫喊着,老王连忙放下手中的大铲,伸右手去拿灶上的大铁勺,没料到匆忙中把小铁勺子给碰到地上,老王一惊,忙伸左手弯腰去接,着实的没想到这腰弯的有些大了,前额一下子碰在了灶台边上,疼得他直咧嘴,忙直起身,光秃秃的头顶又碰在大铲的柄上。他下意识的伸手抚模着头,脖子不经意,习惯的抽动两下;老杂毛见此又气又笑,在这愤与喜中,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大声的到:

“噫……乖乖……可行咧!”

一旁的赵迷糊见此情景,向灶前跨一步伸手抓过小勺子道:

“我来!”说着从旁边的水池子里舀了大半勺子水倒进了白菜锅里,只听“吱啦”的一声响,刚才还“吱吱”叫着的一锅白菜平静了下来;老杂毛撇撇嘴仍不满意的道:

“水倒多了,成煮白菜了,……噫……!”

听了他的话,赵迷糊并不搭话,也不抬头,很显然是生气了,因为对老杂毛的横挑鼻子竖挑眼很反感,愤愤中他又朝白菜锅里加了大半勺子水,立刻许多白菜都浸在水里成煮白菜了。对这故意的反抗与挑战,老杂毛无可奈何了,他无法对模糊、倔强的迷糊实施自己最拿手的心理战术,只好咬了咬后槽牙,

“……噫……这……没法……我没法干了……噫……”说完转身出了食堂。

“他妈的赶紧滚,我就不信没有你着臭鸡子,还做不成槽子糕哩!……呸”。

对着老杂毛的背影,赵迷糊大声吐了口吐沫,一脸的愤怒,此时王大色也镇定下来,头上的痛慢慢的消了。他接过大迷糊的话道:

“能做!肯定能做……而且还香——信嘛?”

对于大色的帮腔,赵迷糊只把脖子梗了几梗,看着一大锅煮白菜,迷糊又加了几许酱油。

“对……多加油……多加油……好吃……信嘛?”

老杂毛的离开,让王大色放松了许多,他边说边抄起小铁勺子使劲的从一大盆浸熬的白腻腻的猪油里挖了满满一勺子油,放进了白菜锅里道:

“这下……准香……可好吃了……信嘛……”

“咱炸个花生米嘛?”

在60井队的食堂里,有三员做菜的大将;第一便是老杂毛,别看他平时故意把菜炒淡;或是炒咸;可当他认起真来,能炒的一手好菜;或许由于这个缘故,猪头才让他当了班长。第二个是流氓王大色,他最拿手的是酱肘子,拌凉菜,经他手炖的猪肘,当真是色、香、味俱全;猪头队长张锦才最爱吃这一口,每次王大色都把炖得罪烂、味最重、色最深的留给他;自然老张也吃得喜笑颜开,除此绝招以外,王大色还拌得一手好凉菜,经他拌的凉菜,即便是最普通的黄瓜,也能吃出香脆清甜的滋味来。除了他们俩,就剩赵迷糊了,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出色的,炒的菜没人吃。比如,新新鲜鲜的大白菜,他能炒得黑乎乎的比棉花套子还难吃。诱人的五花肉,经他的手,立刻就变成了橡皮筋。凉拌菜便是缺乏水准,光以外表,就比王大色差着十万八千里,一个凉拌黄瓜,干部职工,一眼便能认出它出自谁手。虽说他迷迷糊糊的干啥都不行,可他的油炸花生米却是出了色的香,不仅香而且脆,不仅脆而且女敕,真是外女敕里脆,清香怡人。有一次特务书记万英华吃顺了口,一不留神,竟说赵迷糊的油炸花生米是“天下第一的国际水平”,这一夸,把老赵的油炸花生米推向了辉煌;或许是为了显示“天下第一的国际水平”,老赵常常要求给工人炸上个花生米。可十之八、九是被班长老杂毛轻蔑的拒绝,这让他老大不舒服;今天老杂毛不在,他犹豫着征求着王大色的意见;王大色似乎看透老赵的心,他梗了梗粗壮的脖子大声道:

“炸呀!……好吃!……咱说了算……炸呀!……老李没着……信嘛?……”

“不就炸个花生米嘛!多大点事儿啊!炸!”

听了王大色的鼓励,老赵雄心顿起,当即打开了小灶。王大色也喜悦激动道:

“炸!不炸白不炸……信嘛?炸!”

“呸,炸个花生米算什么……我当兵的时候……哼!”

迷糊嘴上如此说,可脑子里却无法闪现他当兵时曾经做过什么值得骄傲、值得拿出来说的事,刚闪过一两个女兵的面容,似乎又觉得说出来不太合适油炸花生米,于是生生的把还未想好的话给咽了回去。可是王大色似乎比迷糊自己还高明。看到了他当兵时的伟大,笑着恭维道:

“那是……那是……信嘛?”说着,大秃脑袋里也出现了几个模糊的赵迷糊经常提起的女兵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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