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说:卡桑你走慢点,这里这么黑,出了问题我可没力气超载负重。
卡桑不理会我,仍然自顾自走在前面,她像机器一样做着有规律的运动,步调均匀。周围黑黢黢的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厚厚的树林在风里不由自主的嘶哑声息。
我不满地嘀咕道:杨钟程疯了吧,怎么选这种地方……
我借着手机屏光快步走到卡桑旁边,看着这条不知道伸向黑暗何处的公路,问她:还有多远啊?我怎么不记得这附近有酒吧?
卡桑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就快到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如同空气,仿佛从很远的黑暗中传来,有种幽然的意味。我发现她的脸在微弱的手机屏光下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忍不住问道: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卡桑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没事。听着她的声音,仿佛有一股风刺进了背心,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身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一个激灵,被吓了一跳,周杰伦的声音竟与周围黑暗的环境完美融合,我突然觉得阴森森的。是石聪打来的。看了一眼重新走到前面去的卡桑,我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顿时传来嘈杂喧嚣的声音,音乐声与各种人声混在一起。只听见石聪大声地说:陶缘你在哪儿啊,怎么还不来?就那么点儿路,不用走那么久吧!
我刚想骂他一句,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那种撕裂般的叫声,仿佛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一般,紧接着尖叫声四起,似乎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无比,杨鈡程微弱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来:姚树艳快过来……
声音到这里就断了,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盲音。我赶忙回拨过去,但根本拨不通,似乎那个小世界突然间就被屏蔽了,于是没了信号。我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发生了。
(2)
我问卡桑:就是这里吗?
我气喘吁吁有些惊叹地望着眼前的建筑物,嘴角抽了抽,有些难以置信。这哪里是酒吧,分明是一栋巨大的豪华别墅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山谷。方圆几里内都是茂密的树林,只有一条公路通往山上,却在这样一处地方有着这样一栋别墅。
没有听见卡桑回答我,我诧异地转过头,发现她似乎没有听见我说话,正紧紧地望着我,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我有些惊疑,这显然不符合我的猜测。难道我错了?我问:你怎么了?
卡桑脸上的痛苦之色更盛,眉宇间露出挣扎,似乎好不容易挣月兑了某种束缚,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不……要……进……去……
我有些犹豫不定,这一切似乎出了意外,我看着卡桑,再一次谨慎地推理整个过程。卡桑继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瓷……活……
我神色逐渐凝重,从卡桑的话中推想各种可能,但一切都显得空洞无力。我无奈地说:卡桑,我知道的你一定受到了某种伤害,我也知道这里面可能会很危险,但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我有没有这个能力,我都不能,不要担心,我会把他们完整带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聚聚,现在,你先回去好吗?
卡桑眉宇间的挣扎更浓,但眼底的焦急已慢慢平静,口中挣扎了几声,似乎想说什么而说不出来。我苦笑一声,说:卡桑,你是一个理性的人,不会不明白眼前的形式吧,你必须去搬救兵,我需要你的帮助。
卡桑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再不犹豫转身沿原路回去了,她的眼神虽然有些空洞,但我仍能看出她的坚定。我松了一口气。我相信卡桑会很快回来,但前提是在她回来之前我必须活着。
看着卡桑略显僵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我转身望着眼前的酒吧,深吸一口气,心里变得无比凝重。
因为,所有这一切都未知。
(3)
梦都。这是酒吧的名字。
我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底的紧张,抬头看了一眼这酒吧的招牌,心里有些无语。梦都,梦的都城,就是做梦的胜地。爱做梦的人就要有永远沉睡的觉悟。
酒吧里传出的声响很大,奇怪的是听不见人的声音,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孤独地响着,里面的人三三两两地坐着,手里端着酒杯,面无表情地喝着酒,这些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不说话,不碰杯,仿若一群木头人,场面诡异到了极点。当我从门口黑暗处走出来时,所有的目光都对准了我。我顿时头皮发麻。
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到了现在已经不能退。尽量保持镇定,不理会那些人空洞的眼神,目光在酒吧里扫了两遍,我径直朝一个角落走去。
杨钟程和石聪他们一行五人在这个角落喝着酒。他们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面无表情,端着酒杯,沉默,同卡桑相同的是,脸色如纸。我的目光扫了两遍,杨钟程,石聪,朱勤彩,梅兰,潘银兰,这些人都在,但我知道少了三个:姚树艳,李金池,曹永荃。我想到了通话的最后杨钟程叫姚树艳的声音。
我一直走到他们中靠边的位置坐下,强自镇定地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干笑了两声,才语气有些僵硬地说:我来了。
右手边的杨钟程头也不抬地说:迟到了。他的声音有些阴沉,像有一股冷风钻进了后背,生了一股凉意,我只能干笑两声,双手握紧酒杯,毫不做作地又喝了一口酒。
正对面的梅兰抬起头,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更加明显,她微微一笑,说:迟到了,就罚酒。
我说:该罚,该罚。端起酒杯将剩下的酒倒进了口中,一股热流顺着喉咙淌进了胃中,身体中的寒意被冲散了不少,双手不那么难以控制了,我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问:姚树艳哪儿去了,今天她可是主角?
石聪嘿嘿地笑了两声,一副阴森的表情望着我,说:她在后台,你想去陪她吗?
我说:好啊。
(4)
我看着眼前巨大的房间,心里有些发噱,头也不回地问石聪:就是这里吗?
石聪站在我的后面,和我保持了大概两米的距离,只是我有意无意中保持的。听到我问,石聪忽然向前两步,贴近我的后背,在我的耳边有些冷冷地说:就是这里了。
感觉到后颈冰凉的气息,我身上汗毛竖起,脚下瞬间反应过来,一步迈进了房间,很快平复紧张的内心,回头望着石聪,勉强做出一个微笑,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石聪嘿嘿地笑了两声,有些邪恶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和姚树艳呆着吧,一会儿我来找你。说完就转身回去了。看着石聪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我迅速关上门,拉上反锁,狠狠地呼出一口气,身子有些发软。我知道,实际情况比我想象的还糟糕。
房间中的温度似乎比外面还要低,我有一种被冷风穿透的感觉。这里应该是KTV包间,电视电脑一应俱全,场地足够很多人一起跳舞,除了这些设施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很显眼,那是一尊瓷像,静静的放在房间的角落。地板上有些乱,一些碎片散落在地上,我捡起一块认真观看,认出了只是瓷片。瓷。我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阴森感。卡桑曾隐隐约约说出有关瓷的东西,她说:瓷……复……活……
我想到了杨钟程他们苍白的脸色,还有冰冷的气息,把他们同这些瓷碎片联系在一起,我的脸色瞬间煞白。我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住那个角落里的瓷像,仔细地打量瓷像的每一个细节,最后心里泛起一种无力感。我走到瓷像的面前,轻轻抚着她光滑的脸,丝丝冰凉透过手心,一直蔓延到心脏,心里的寒意如同奔流的河水,涌了出来。瓷像的表情很惊恐,似乎在最后一刻才发现身边有恐怖的东西。
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我拉上的反锁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我转过头看着门口,石聪从外面走进来,先是看了瓷像一眼,又有些阴森地看着我,嘿嘿地笑问:和她呆着还愉快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等待他的下文。他贪婪地舌忝了舌忝苍白的嘴唇,说:现在,你是我的了。
石聪刚要向我走来,门口忽然又走进来一道人影,同样盯着我,一副冰冷的语气说:他是我的。
石聪语气阴沉地说:说好了他是我的。
刚进来那人说:我没同意。
他们把我当成了到手的猎物。我看着这两人,依旧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不过我看着后面这道人影,心底有些疑惑,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后面这道人影语气无比坚定,似乎得不到便不会罢休,石聪冷冷的望着这道人影,似乎不想和她起争执,最后阴森地冷哼一声,走出了房间。剩下的这人平静地看着我,似乎确定石聪真正走远了,才压低了声音说:陶缘,快去带李金池走,她被困在了最顶层。
我一怔,用疑惑的眼光望着她,不怎么相信她说的话,她见我这样,有些焦急地说:别看了,我虽然也中了瓷毒,但我还能保持一丝清醒,我没有太多时间,你必须尽快将李金池带出去。
后面进来这人竟然是朱勤彩。
(5)
我将自己紧紧抵藏在黑暗中,望着朱勤彩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石聪阴森抵看着她,她毫不在意,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杨钟程抬起头,眯着眼睛望着她,有些阴沉地问:处理好了?
朱勤彩点了点头,说:好了。
这时候坐在正对面的潘银兰似有所觉,转过头往这边望来,我不得不将身体隐入更深的黑暗。
反身再次来到包间,坚定地看了一眼瓷像,转身向楼梯口走去。走进楼梯口,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顺着咽喉冲进了肚子,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心里凝重了几分。
刚迈上第一级阶梯,一股劲风忽然袭来,同时一道黑影向我扑来,巨大的力量将我摔了出去。我顺势滚了几圈,然后迅速站起来,紧紧盯着那个黑影,眼中冷光凌绕。用手擦了擦嘴角,鲜红一片。
看清楚那个黑影,我愣了愣,嘴角抽了抽,最后无奈地苦着脸,身体一松,软靠在墙上,狠狠地瞪着那个黑影,那个黑影竟然是失踪的曹永荃。
曹永荃愣愣地看着我,过了半天,才有些心虚地问:你没事?
我咬牙切齿地说:遇到你就有事了。
曹永荃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有些惊喜地问:我是说,你没变瓷人?
我恨恨地说:你才变瓷人。
曹永荃忙过来扶住我,笑呵呵地说:太好了,我以为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呢!现在你没事就好,就好。
我愤愤地瞪着他,说:没事?你也让我撞一下试试。
曹永荃立马转为一副凝重的语气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看着他脸色变幻如此之快,我有种抽他的冲动,但也只能作罢,反问他: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曹永荃笑呵呵说:我上厕所去了。
我说:现在我受伤了,走不了。
曹永荃说: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说:我本来要去顶层带李金池走的。
曹永荃哦了一声,说:你是要我带你去接李金池?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说:去不去?
曹永荃若有所思地模了模头,看着我,笑呵呵的表情逐渐转为凝重,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好。然后毫不犹豫转身,往楼上而去。我望着曹永荃紧张的背影,脑中迅速运转起来,将目光投向了大厅的方向。
(6)
以前我总是做一些古怪离奇的梦,但每一个梦都很清晰,就像真实地经历着一样,但今天这个梦却如此模糊,梦中白茫茫的一片,天空和大地都仿佛是由白瓷镶成的,没有一点瑕疵,甚至我自己都成了瓷人,浑身僵硬,面无表情。当我醒来的时候,护士小姐吓了一跳,不多一会儿,杨钟程他们所有人就来了,将病房挤得满满的。曹永荃说我已经昏迷了七天了。
醒来后,我的大脑一直处于茫然状态,记忆一片模糊,很多东西都看不清了。大家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我笑了笑,说没关系,不就是一段记忆吗,反正都过去了,只要现在存在,生活不是照样运行吗。大家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也不告诉我关于那段缺失的记忆。
醒来的第二天我就出院了,我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并没有其它的不适,只是当我走路的时候,偶尔会感觉身体有些僵硬,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我也没有在意。石聪他们恢复了往常的生活,我也在照着以前的轨迹运行,平凡的日子如水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波折,我也会偶尔想想那段缺失的记忆,但依然没有半点头绪,仿佛永远都是看不清道不明的一切。我追问曹永荃那天之后的事情,他总是干笑两声,将我说的话推给了我,然后无论我再怎么问,他都半点不提。
我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我的食量明显提升了,似乎有种永远也吃不饱的感觉,无奈之下我只能将之归于受伤的后遗症,不过无奈的是,我连自己是如何受伤的都不知道。我去找卡桑,她依然很忙,似乎永远没有自己的时间,我还没有问出自己的问题,她就借口离开了。我看着卡桑的背影,苦笑不已。最终我放弃了这种寻找,既然都不肯告诉我,就让它随风逝去吧,反正都已过去。
望着眼前的花海,我问姚树艳:森林公园还有这样的地方,不会又是杨钟程发现的吧?
姚树艳呵呵一笑说:坏人,你怎么知道?
我说:会不会又出现什么怪东西?
姚树艳呵呵地笑说:我们周围这些都是怪东西啊。
她站起来,做出拥抱天空的样子,说:这里就是一个怪东西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