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卡桑说:臭小子,把我弟妹带来,不用担心找不到地方去,姐姐的床大着呢。
卡桑说完,就挂了电话。我笑了笑,然后开始向公车后门挤去,好不容易挤到了后门处,车却突然停了下来,不是到站了,而是堵车。我郁闷地翻了个白眼,哀叹了一声,再看看车上的其他人,都毫无表情,先前在做什么的,现在依然在做什么。
透过被挡住大半的后门看出去,火车站就在大约一百米开外的地方,不过也只能看到部分灰色的墙。我看了看时间,距十点还早,皱了皱眉头,继续打量门外的风景。
过了一会儿,公车继续上路,几分钟就到了火车站,我随着人流下了车。站在护栏的旁边,望着对面的火车站广场,有些楞住了。广场上人山人海的,离去的,归来的,都翘首期盼,不同的是,有人盼火车,有人盼人。
我绕过护栏,走在广场上,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有些头大。好在我的目标不是广场。穿过广场,走到了出站口,这里的人也很多,不过大多都很安静,相互之间也不说话。这种场景很诡异,不过有些疑惑的是,我的心底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我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扫过车次牌,认真寻找那路列车,一种没有看到。
从早上开始,天空就一种在飘雨,淅淅沥沥的,让人有种恍惚的感觉,似乎这一切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气温在十度以下。我紧了紧衣服,再看了看车次牌,将帽沿放低了些,在旁边找了个干净的椅子坐下。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苏童的电话,刚接通,我就说:你猜现在我在哪儿……
我察觉到,我的声音似乎带着不正常的兴奋。
(2)
雨越来越大了。
我坐在树下的椅子上,眼神有些麻木地望着从火车站涌出的人群,,没有了浓浓的希冀。
一滴雨水从树叶间滑落,掉在了我的脖子上,皮肤立刻冷了一大片。椅子已经有些湿了,冰冷透过裤子,带来一阵麻木的冰凉。我又紧了紧衣服,将帽沿放低了些。
我拿出手机,已经十点半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拨通了吴玲玲的电话,电话那头很久才传来吴玲玲的声音:你不用等我了,今天我就不过去了……
我说:你现在在哪儿?我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感情,平静如水。
吴玲玲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歉意地说:我已经快到家了,因为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我很累,所以……
我说:不是十点到站吗?
吴玲玲又沉默了一会儿,说:火车提前到了。
我挂了电话,望着眼前匆忙的人群,感受到雨水带给脸部的冰凉,突然自嘲地笑了笑。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雾雨蒙蒙的火车站,走出了树的庇护,无数的雨点如同约好一般,源源不断地落在我的身上,渗透了衣服,渗透了皮肤,与血液融为了一体。
我一步一步地走在雨水里,走得很慢,积水渗透了鞋,发出咕咕的声音。很快,雨水顺着帽沿淌了下来。周围的人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我,在那一个个匆匆的人当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过我没有在意。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我听到了声音,但没有接,电话的声音一直响着,响了一遍又一遍,我也一直没有理会。
直到,我的手忽然被人拉住了,头顶忽然没有雨水落下了。
我转过头,看到一张模糊的脸。
(3)
雨依然在下。
我靠窗站着,望着窗外雨滴击打在玻璃上,溅起一个个水花,发出清脆的声响。雨已经下了很久了,外面的世界雾雨蒙蒙,很模糊,很静。这是一间小屋子,一张床,一把椅子,以及简单的烹饪用具。
门突然被推开了,李金池收了伞走进来,又将门关上,然后递给我一些吃的东西,说:先吃点吧,还是热的。
我接过吃的,打量了一圈这间小屋子,问:这是哪里?
李金池将伞放在角落,抖抖身上的水渍,白了我一眼,说:这是我朋友租的房子,不过她几天都不来一次,现在外边儿下那么大的雨,我们只能来这儿了。她紧紧地盯着我,仿佛想要看穿我的大脑,然后似笑非笑地说: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我没有理会她的话,打开餐具盒,自顾开始吃东西。李金池哧哧地笑了两声,也不理会我了。饭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了火车站的场景,问李金池:今天你怎么在那儿?
李金池说:路过。
我皱了皱眉,不再说话,抬头望着窗外朦胧的雨天,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有什么事一直在发生着,但我却不知道。李金池走到我前面坐下,一双眼睛贼贼地看着我,问:在想什么呢?
望着玻璃上的水花凝神了片刻,我转过头,望着她的眼睛,说:在想那个梦。
李金池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表情有些不自然,呵呵地笑了两声,望向窗外,不说话了。
雨渐渐小了,最终消停。
(4)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回到了学校。
天边出现了这个季节罕见的夕阳红,那种朦胧的黄色让人安心。湿透的衣服紧紧贴着皮肤,冰凉一直都在,我皱了皱眉头,摘下帽子,回到了宿舍。宿舍里只有杨俊权在,一如既往。
杨俊权愣愣地看着我,突然说:你不会是和吴玲玲一起逛街的吧?
我的心忽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但我没有理会杨俊权,月兑掉湿透的衣服,洗了个澡,然后在杨俊权怪异的目光中,捂着被子睡下了。我闭上眼睛不去想任何东西,,顿时一阵疲惫感袭来,后来没有意识了。
醒来的时候是下午六点,依旧只有杨俊权一人在,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我,问: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
穿好衣服,用冷水冲了冲脸,问杨俊权:要一起吃东西吗,我请?
杨俊权愣了一下,然后迫不及待地点头,一脸贼兮兮地看着我。我心里忽然有些发毛,不再理会他,先走出宿舍去了。
走在路上,杨俊权不停地打电话,听得我有些发晕,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刘标伍涛他们都“如约”而至。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我满头黑线,也不说话,径直走进一家饭馆。从饭馆出来已经快天黑了,吃饭的时候,邻桌有个女生看我的眼神非常奇怪,我心里有些不安。
刚进校门,就遇到了卡桑,卡桑呵呵地笑说:能陪我走走吗?
我看着卡桑的眼睛,心里一跳,让杨俊权他们先回去,他们看着卡桑的眼神很有意味,让我莫名其妙。和卡桑走在一起,心里很平静,似乎所有的事都和我没有关系了。卡桑突然变得有点慎重,她说:这两天你注意点,可能会有些麻烦。
我心里一动,问:发生了什么事?
卡桑叹了一口气,望向森林公园的方向,说:还记得你那个梦吗?
(5)
卡桑的表现有些诡异,她没有说明为什么要我注意,只是说当我想起那个梦的时候就知道了。
和卡桑分开后我打了个电话给李金池,我说我的东西掉在她朋友的屋里了,让她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拿回来,不过她说把钥匙给我自己去取,我说好。我想着卡桑的话,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望着沉闷的天空,那个一直让我疑惑的感应似乎就要显现了。
四月的夜晚有些凉,不是身子凉,似乎是心凉。我的皮肤在夜晚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银白,有点像瓷那种颜色,而且同样的冰凉。我在花园角落找了个干净的椅子坐下,一个人仰望天空,开始沉思。黑夜中的特殊元素一直在渗透我的皮肤,我紧了紧衣服。
电话突然响了,声音有些突兀,我一个激灵。是吴玲玲打来的,我犹豫了一会儿,接通了电话,吴玲玲在那头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陶缘,对不起,今天我不想这样的。
我说:没关系。
吴玲玲又说:我在学校请了一天假,明天去你那儿,后天就回学校,可以吗?
我说:好。
我又开始仰望星空,不过天上没有星,只有虚无。
活动了几下关节,关节发出生硬的奇怪声音,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将视线转到下面的篮球场,不出意外地发现了刘标的身影。刘标总是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对我们说,生命在于运动,所以他每天晚上都会来球场打球。我笑了笑,起身走到了球场左面的小树林,准备进球场,不过在小树林里遇到一对情侣正卿卿我我,花前月下,郁闷地诅咒了几句,就要绕道。这时那个女生突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然后两人逃似的远离了那个地方。
我奇怪地打量了一眼,那里有一堆白色的碎片,走近看了看,这应该是一个被打碎的人体像,用手模了模,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我心里一跳,背后一股凉风穿过衣服,透过皮肤,透入骨髓。一堆碎片中,脸部较为完好,一双眼睛睁得很大,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很*真。
这是瓷片。
这时候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刘标抱着篮球在旁边奇怪地看着我,又打量了一番这个小树林,似笑非笑地说:陶缘,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位学姐呢?你们不会在这里……
我恶狠狠地瞪了刘标一眼,忽然觉得很累。
(6)
天空有些阴沉。
我凭着记忆找到了李金池朋友的租房。我站在门前,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敲门。门没有锁,露出一丝缝隙,里面传来微弱的声音。我整理了一下情绪,还是敲了敲门。
屋内传来一个女声,大约过了二十秒钟,一个女孩打开了门,她脸色绯红,头发有些凌乱,将自己半掩在门后,有些不悦地看着我:你找谁?
我笑了笑,说:打扰了,我叫陶缘,昨天和李金池来过这里,走的时候东西落下了。
女孩眉毛一刁,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说:稍等。然后用手弄了弄头发,转身进入屋内。女孩让出空间,我看到屋内还有一名男子,男子也通过半掩的门看着我,微微点头,露出和善的笑。
不一会儿女孩回来,将一个袋子递给我,问:是这个吗?
我看了一眼,接过袋子,说了句打扰,然后转身下楼。
天空静得有些诡异,呈现出淡淡的昏黄,我望着天空,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皱了皱眉,心里莫名其妙有些烦躁。在附近的花园找个椅子坐下,从袋子中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对瓷质的项链,一个太阳状,一个月状。将那个太阳状项链握在手里,手中传来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项链和我的身体融为一体了。
我斜靠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注视这座城市的中央。天空一片昏黄,城市也是这种日暮的颜色,整个城市一片寂静。仿佛很远,有仿佛很近的地方,一座无限巨大的塔静静地屹立在城市中央,仿若连接了天和地。
突然一股大力落在肩膀上,我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再次望向城市中央,昏黄的建筑交错而立,正常如昔。我皱了皱眉。旁边的位置上,李金池的朋友,也就是出租屋的那个女孩,正看着我,嘻嘻地笑了两声,说:你好,我叫吴欣冉。
(7)
吴欣冉说:螃蟹,你说我们是不是特有缘分?
我翻了翻白眼,做出无奈的样子,说:是孽缘。
吴欣冉双目一瞪,把头歪向一边,不再理我,嘴里嘀咕:死螃蟹……
我望着城市的远处,手中的太阳状项链握得更紧了些。旁边的吴欣冉突然惊叫一声,吓了我一跳,她拿起那个月状项链,把它放在胸前试了试,以一种极度无奈的语气说:真适合我。
我看也不看她,语气无比坚定:想都别想。
吴欣冉切了一声,对我竖起中指,说:才不稀罕。然后就不说话了。
我也不说话了。把头往后靠了靠,让自己舒服一点。望着阴沉的天空,脑中模模糊糊地想着一些事,想着想着,心里有些焦躁,眉头皱得更紧了。坐了一会儿,突然感觉眼皮有些重,意识不由自主地开始飘散,迷糊中,我又看到了那座巨塔。昏黄色的天空,同样昏黄的城市,空无一人的街道,如同陵墓中的死城。
画面一变,出现了一间屋子,屋内有些灰暗,门口放着一块有些**的牌子,因为背着光,看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进门右手边,有一个柜台,柜台后面正坐着一名黑色着装的女子,女子埋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女子忽然抬起头,这个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杀猪般的声音,然后后面的画面就消失了。
我睁开眼睛,吴欣冉的头靠在我耳边,睁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我,确切地说,是看着我的眼睛。
吴欣冉说:你的眼睛好吓人,居然一片惨白。
(8)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我一直没有问吴欣冉关于那个男子的事,临走的时候,吴欣冉野蛮地抢走了那个月状项链。在学校梨园遇到了潘银兰,她走得很急,脸色苍白,看到我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在刚走不远的吴欣冉的怪异表情下,潘银兰拉着我走到了不远处的竹亭,亭中,杨忠成,梅兰,姚树艳,朱勤彩,李金池,石聪,甚至还有好久没见的支英和吴传样,除卡桑外,一个不漏。
石聪和梅兰都说发现了被打碎的瓷人,他们表情凝重,甚至有些害怕。潘银兰说太久没有做梦的她梦到了一座诡异的城池……我望着他们,静静的听他们说完,最后叹了一口气,很无奈地说:你们说的我都有。
所有目光一致转向我,满脸怪异。
那个晚上我睡得出奇的安稳,第二天生活依然很平静,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还未发生。第三天早上,姚树艳的电话吵醒了我,她告诉了我一个消息。
卡桑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