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久了。
离开梦回客栈已经很久了,我不记得有多久,我只能说,很久。我走过了很多地方,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梦惑之城见到了很多东西。当初我问雀玲珑:你说的主城区到底在哪儿啊?
雀玲珑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主城区是梦惑之城原著之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很远,如果你步行的话,或许一辈子也走不到主城区。
我当时愣了一下,望着雀玲珑所指的方向,眼神眯起。
我回过神来,望着一个方向,苦笑了两声,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奇特建筑物上,露出怪异的神色。这是很奇怪的建筑物,整体呈圆柱型矗立在几栋大厦中间,只有两层楼那么高,看起来有些破旧,暮黄色的墙上有很多青苔,建筑物的高处有一扇窗户,看着那扇窗户,我心里一动。
我围着建筑物走了一圈,发现了一扇有些破旧的木门,一条布满青苔的石阶伸进木门里面。我心里越来越怪异,犹豫了一下,沿着石阶走了上去。伸手推开门,门发出沙哑的吱吱声,然后一股热风从门内冲出来,我看清楚了屋内的场景,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屋内空间不大,但也不小,大半的空间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占据,另外一部分空间摆放着简单的生活用品,还有一张床和一把木椅子,和一张桌子,最重要的,是此时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
(2)
这是一栋奇怪的房子,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墙上青苔满布,甚至有不知从何处长出来的野藤,爬满了墙壁。我推开门走进去,屋内还算整洁,一把有些破旧的椅子上,靠着一个人。一个老人,发须鬓白,一脸沧桑,此刻正闭着眼睛,似在睡觉。
我站在老人前面,打量着这间屋子。大约一分钟后,老人睁开了眼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端起桌上的一杯水倒进嘴里,走到窗边,嘴里发出水气相冲的声音,然后冲着窗外,将嘴里的水一口吐了出去,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老人转过身来,做出一副才看到我的样子,语气有些不满地说:小子,偷看老人家睡觉可不好。
我翻了个白眼,转身看了看那个腐朽的木门,抽了抽鼻子,不得不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对老头行了一礼,说:前辈早。
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我几眼,以一种戏谑的口吻问:飞梭坏了?
我心里一动,脸上不动声色,苦笑了一声,说:不小心摔坏了。
老头叹了一口气,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现在的年轻人哪,就是心浮气躁,真该全部发配到内城区,关他个几十年。
我抽了抽嘴角,把头偏向一边,假装没有听到。过了一分钟,老头说完了,又抬头问我:小子,你现在要去哪头啊?
我愣了愣,说:回内城。
老头转身走向内屋,在那一大堆的东西里边翻来找去,最好掏出一个滑板一样的东西。我看着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忽然有些明白了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这栋特殊的建筑物似乎充当了驿站补给的功能。老头将滑板丢到我面前,头也不抬地说:三百块。
我有些愕然,满脸迷茫地望着老头,可怜兮兮地说:额……那个……我没钱……
老头刚坐回椅子上,听到我的话,猴子似的跳起来,勃然大怒,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我说:什么,你没钱?
(3)
老头满脸怒容,说:小子,你没钱还敢来这里……
我一脸无辜弟地望着老头,一副穷酸的样子。老头两根手指指着我,口水飘了一地,说了三分钟,然后喝了一口水,一脸无语地看着我。
我作出一副谄媚的样子,说:前辈,小子就是因为没钱才来这里的,听说前辈一向乐于帮助他人,慷慨解囊,是内城区出了名的老好人。
老头瞪着眼睛看着我,一副不信的样子,眼角抽动了几下,脸色先是一阵通红,然后变为紫色,最后变得红润。我的嘴角狠狠地抽了几下,将注意力放在了老头身后的墙壁上,上面有一只蚂蚁,蚂蚁沿着墙壁爬上了铁锅,在锅上转了一圈,又走了。
老头忽然眨了眨眼睛,嘿嘿地笑了两声,说:小子,想要老人家免费给你也行,只要你在这荒驿替老人家守站一个月,老人家就送你一个,怎么样?
我瞪着眼睛望着老头,说:守站?
老头嘿嘿了两声,说:就是替我在这儿守着,有人来的时候,卖一下东西而已。
我翻了翻白眼,又将这间屋子打量了一圈,心里有种踩人的冲动。考虑了一分钟,我说:好,就一个月。
老头顿时眉开眼笑,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子,好好干,老人家不会亏待你的。老头说完,高兴的在屋后翻出一个破旧的飞梭,走出门口,启动飞梭,化作一道流光,不见了。我看着老头开启飞梭再逃似的离开,苦笑一声,坐到椅子上,哀叹一声,心里咬牙切齿。
望着地上的飞梭,我心里微动。
(4)
第五天。老头走后的第五天。
荒驿补给站一百米的地方,我满身灰尘地靠墙站着,手臂上有一个半寸的伤口,流着血,两只手掌被磨破了皮,露出血肉。我吸了一口凉气,简单地包了包伤口,忍不住抽了抽嘴。看了看自己身上狼狈的样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飞梭,一步一步向荒驿补给站走去。
老头走后,我就开始学习用飞梭,不然即使老头送我一架飞梭,我也不会用。现在还没有人怀疑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必须不露出破绽。
走进补给站,我扔掉飞梭,躺在了椅子上,喝了一口水,身上的伤口不那么疼了。休息了一会,在锅里随便吃了点剩饭,心里有些郁闷。我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破书继续看,这时候,传来了敲门声。我眉头一刁,有些意外,起身打开门,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抱着飞梭走进了屋里。
男子走在前面,表情有些傲然,女子则无奈地跟在后面。看见我,两人有一瞬间的惊愕,站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打量了两人一瞬间,笑了笑说:两位,有什么需要吗?
女子看了看我,说:请问,钱老前辈不在了吗?
我笑了笑说:他临时有事出去了,可能要一个月才回来。
那个男子听说老头走了,似乎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内屋,说:我的飞梭坏了,换个新的,顺便拿点吃的。
我从内屋拿了个飞梭给那男子,说:三百块。
男子眉毛一皱,有些不满:三百块?怎么那么贵?
那女子看了看我,解释说:三百块是太贵了,这飞梭最多一百块。
我突然想起老头那奸诈的笑容,心里真想把他狠狠地踩在地上,踩了又踩,嘴里咬牙切齿地嘀咕了句:;老财迷。
两人明显听到了我的话,都忍不住抽了抽嘴,女子似有所悟地笑了笑说:你是被钱老前辈忽悠了吧,我猜他现在肯定在某个地方说你笨呢。
(5)
两道身影化作流光,向内城区方向而去。
我站在荒驿门口,青苔石阶的尽头,望着两人的方向,有些恨恨地握了握拳头,脑中又出现了钱老头财迷的样子。望了一眼传说中的主城区的方向,心里有些冲动,马上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嘀咕了几句,转身进屋。
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旧书,桌上放着一杯水。忽然,我心里一动,犹豫了一分钟,捡起地上的飞梭,出了荒驿门口,站在飞梭上,启动飞梭,一声奇怪的声响后,飞梭离地而起,越来越高,离荒驿补给站越来越远,最终荒驿补给站消失在无数高楼大厦之间。
天空与大地一片暮黄。
我第一次在这个高度观看这座城市,一座座高楼大厦从我脚下划过,不时耸入云霄的大楼从身边擦过,我心里有种奇异的兴奋。很远很远的地方,城市的尽头,一座巨塔冲入云霄。我停在一栋大楼楼顶,远远地望着远方的巨塔,心里有些不平静。启动飞梭,重新化作一道流光,向巨塔的方向划去。
大概一个小时后,我距离梦惑之塔已经很近了,不过我没有再靠近,我想到了当初陈扬也是在几千米之外降落的,他似乎有什么顾忌。我踩着飞梭,拐了个弯,往另一个方向飞去,一分钟后停在一条街边。转过街角,在前方几百米的地方,有一座不起眼的几层楼房,门口有一块腐旧的牌子,写着:梦回客栈。
我望着梦回客栈,心里想到了很多,忍不住向客栈走去。
我在梦回客栈二十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将自己半挡在墙角后面。客栈的门开着,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柜台,柜台后面有一个黑色人影,正埋头看些什么。我叹了一口气,正要离开,街的那头忽然走来两个人,两人径直走进了梦回客栈。
竟然是凌宇和雀禁。
(6)
过了那么久,凌宇和雀禁还在内城区,这让我感到惊疑。当初赵瞳说过,这两人来内城区是为了找雀玲珑,过了那么久不可能没有找到,即使没有找到,也不可能逗留那么久,按雀玲珑的说法,内城区可不是什么善地,只有那些被家族流放的人才会长期留在内城区。我的心里有一个想法,或许找雀玲珑只是顺便,他们来内城区,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不禁将目光投向了梦惑之塔。
客栈里,赵瞳和凌宇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我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那个一身黑色的身影。大约过了十分钟,凌宇和雀禁出来了,往来的方向走去,赵瞳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埋着头。
这时候,忽然下雨了。
这场雨下得那么突然,没有一点征兆,像是孩子,说哭就哭了。雨越来越大,很快打湿了我的衣服,带着一种刺骨的冰凉,透过皮肤,与血液混合,流遍全身。我瞪着眼睛望着这突然的变化,有些惊疑不定。这是我出现在梦惑之城以来的第一场雨。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梦惑之城是不会有天气变化的。
天空的颜色没有变,城市的颜色也没有变,变的是天空与城市之间。雨水好像从虚空而来,没有源点。雨水顺着头发从我的脸上划过,我露出一丝微笑,张开双臂,抬起头,这一刻,仿佛回到了从前。
雨中忽然传来关门的声音,我寻声望去,梦回客栈的门已经关了一半,赵瞳站在门后面,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我也望着赵瞳,任由雨水滑落,很久,我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然后转身,往来路而去。
地上已经有了积水,我踩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我的脑中,那个身影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最终平静。
(7)
雨更大了,如泼水。
我站在玻璃窗前,透过被雨水打湿的玻璃,看着外面的雨天。对街的房子在雨中若隐若现,只有一片暮黄的颜色。雨滴打在玻璃上,溅起一个个水花,形成一个个怪异的斑点。这个场景何其熟悉。
我想到了李金池,也想到了吴欣冉,更想到了卡桑。这场雨已经持续了几个小时,但没有丝毫减小的趋势,街面上已经有了半腿深的积水,并且还在迅速增加。不过很奇怪的是,门外的积水没有一丝一毫从门缝里渗进来,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力量将屋里与屋外隔到了两个世界。我皱了皱眉,想着这场突然降临的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忽然,天空中一道流光划破雨幕,落在一座大厦的楼顶,之后便静静地站着,望向梦惑之塔的方向。那个身影很模糊,但隐隐给我一种熟悉感。几分钟后,又有一道人影落在另一座大厦楼顶,同样望向梦惑之塔的方向。我心里涌起了很大的疑惑。犹豫了片刻,我出了这间屋子,顺着楼道,往楼顶走去。
这栋楼有十七层,在周围楼层中间,略低一些。我到达楼顶的时候,又来了几道身影,分别落在其它的大厦楼顶,我的出现,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奇怪地望向梦惑之塔,但梦惑之塔没有什么异常。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些人的身上,刚才我第一眼看到的那个身影,竟然是曾在废墟见过的龙姓老者,他身姿挺拔,在大雨中依然显眼。另外那些人大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全都淋在雨中,没有人避雨。
我发现一个问题,那些人所站大楼的位置,都是在梦惑之塔三公里之外,形成了一道奇异的弧线。在雨中站了几分钟,冰凉穿透了血肉,渗入骨髓,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望了望那些老头,翻了个白眼,找了个避雨的地方,等着。
街面上,积水已经有半人深。
(8)
时间过去了半天,暴雨仍然继续。
所有人依然站在雨下,注视着梦惑之塔,不过明显有人站不住了,只听其中一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老头大声抱怨说:妈的,到底有完没完,老子可等不了。说完,那老头看了看其他人,嘀咕了几句,从身后拿出一把伞,为自己撑起来,嘿嘿笑了两声,又做出一副凝重的样子,远远望着梦惑之塔。
之后有几个年轻人从后方的建筑物顶上乘飞梭划过来,为某个老人撑起伞,默默地站在老人身后。其中一个年轻人来到不远处的龙姓老人身后,刚要撑伞,龙姓老人哼了一声,说:我这把老骨头还挺得住。那个年轻人苦笑一声,也不再坚持,只是默默站在老人身后。
另一边,一个老人面容凝重,望着梦惑之塔,说:这一次的赤水劫有些异常啊。
当下,一些老人不再坚持,踩着飞梭,从楼顶飞跃而下,落到某个空间内,那里马上有人搬出椅子,拿出食物。几分钟过后,几十座楼顶上,只剩下几个人,那龙姓老人,和那流里流气的老头在列。那老头看着不断离开的人,得意地扬了扬脖子,嘿嘿笑了两声,突然打了个冷战,嘀咕了几句,稳了稳手中的伞,继续望着前方。
我突然打了个喷嚏,身子一个激灵,看了看那仍在坚持的龙姓老人,郁闷地翻了个白眼,下楼去了。回到原来的地方,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些吃的,恨恨地往嘴里塞。
看了看身上湿透的衣服,无奈地在屋里翻找衣服,刚找到一件勉强合身的衣服,正准备换上,突然整栋建筑物剧烈地震了几下,然后从远处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我心里惊骇莫名,扔下衣服,往楼顶跑去。到达楼顶的时候,刚才离开的那些人都已经回来了,一个个神情凝重地望着梦惑之塔。
那个流里流气的老头兴奋地叫了一声:来了。
三公里外,梦惑之塔身上泛起淡淡的黄光,插入云霄的塔尖发出一道红色光芒,连接黄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