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仿佛是恨到了极点,明月偷偷看去,只看到一张狰狞无比的侧脸,那泛白的嘴唇一字一顿道:”可是天不与我,那莫长老误闯西风谷被曼陀罗花蛇所伤,这种蛇攻击并不致命,但毒性至阴,可蚕食灵力,运力若不足以抵消毒性,轻者一身修为尽废,重者毒入骨髓,任你修为通天,也只有二十日寿命,非易筋洗髓不得治愈。“
只听他娓娓道来,似乎对这蛇的毒性很是熟悉,明月一个入门不久的小弟子,虽因生的机灵被选来侍奉掌门,但哪里听说的过这些,听的稀奇,觉得这蛇毒真的霸道,月兑口问道:“莫长老中了这毒,该怎么办啊?哎呀……你这恶人,莫长老被你们杀了,你比那蛇还毒呢。”
楚清不屑道:“笑话,论手段毒辣,谁还能跟你们这些自诩正派人士相比,人前道貌岸然,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违背人伦的肮脏勾当。这位莫长老,若不是他追杀邪教一名元婴期的女弟子,又怎么会被那毒蛇偷袭咬中,说是追杀,恐怕是看那女弟子生的貌美,心声歹念吧。”
明月听他言语越发不堪,心中恼怒不已,斥责道:“你休要诬陷,邪魔外道为世所不容,人人得而诛之。我宗长老向来心地很好的,怎么,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说到后半句心中一虚,想到莫长老那副趾高气昂的做派,却不太自信起来。
楚清淡淡道:“杀便杀了,我不是替天行道的大侠,诬陷他做什么。莫长老化神末期的修为杀一个元婴末期,即便那女子手段了得,也应是手到擒来,却让那女子一路逃到西风谷,若非莫长老想活捉她,我是想不出其它解释了。”
明月想要辩驳,却完全找不到破绽,联想起莫长老的传闻,一时间竟信了几分,讷讷不能言语。
出尘神情黯然,自责道:“都怪老夫御下无方,事端一起,一发不可收拾,悔之晚矣。”愧疚之意溢于言表,显是追悔莫及。
楚清道:“长老会素来横行惯了,哪曾理会什么门派戒律,借门派的名头打降妖除魔的旗号做出什么也不稀奇。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正道邪道之分,邪教弟子一样也生了两只眼睛一张嘴巴,那些名门大派占据了最好的灵矿灵脉,收取资质最好的弟子,每年还要从附属的门派征收奇异珍宝,自然有人心生怨念,为了排除异己,邪教这个称呼也就呼之欲出了。正道诸宗看似同仇敌忾,实则貌合神离,我只不过一掌劈伤了五华山的掌门,留下一句‘一切照旧’,哪个还来援你神照宗。那五华山被你这第一宗压制了这么久,乐的看见我灭掉你神照宗,即便灭不掉,那也是两败俱伤,此消彼长;又得了我的允诺,于是联合其他几派躲在自家山头看风景,不然这正道大小三百多个门派一股脑儿摆开阵势,神仙也能拦得下来吧。”
短短几句话,令无尘满嘴苦涩。出尘戚戚道:“神照宗行事确实霸道了些,以前老掌门功力卓绝,宵小之辈莫敢不从,我接位之时各派都已经起了别样的心思,众长老行为却依然乖张,屡不听我劝阻,又结下不少梁子。表面上仍为第一大宗,内里已经岌岌可危。等到长老会醒悟过来,我宗威望已经大不如前啦。长老们大多资质平平,修为已到瓶颈多年,难以寸进,于是着力培养能堪重任的后辈弟子,这时你正巧出现了,资质悟性堪称千年未见……”无尘说到这里,只觉得讽刺,心中难过,摇头苦笑不止。
楚清道:“若不是那莫长老,一切倒真未可知。他倒也硬气,居然能硬扛着毒性回来,不过一身灵力早已耗的干净,丹田干涸,修为算是废的差不多了,而且毒入骨髓。我那时正帮清儿种花草,突然有人传令说让清儿收拾收拾,随六位长老去寻什么洗髓草。我当然不答应,闹到你那要陪清儿一块去,你脸色很难看,没说什么,倒是那一帮长老拍着胸脯向我保证此去没有危险,只是借清儿在识别草药上的天赋去找那洗髓草罢了,定会保清儿平安回来的,让我安心修炼。清儿见你为难,也要我回去,我还是不应,她就恼了说再不看我一眼,我一慌,就应了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知道,谁知道这一别她竟真的再也不看我一眼了。我再见她时,她躺在这大厅里,脸色很白,没有血色的白,眼睛闭着,任我喊破了喉咙,也不肯睁开一下。我把灵力探入她的经脉,发现她的经脉已经枯萎了,我,我竟然找不到她的丹田,无论我放出多少灵力,都被一股莫名的阴冷吞噬掉了。你拉开我,让我听那些长老讲述事情的经过。我这时才知道这洗髓草和那曼陀罗花蛇是伴生的,所以能克那蛇毒,那六位长老居然带了清儿又去了西风谷。清儿一路寻去,真的找到了那洗髓草,无意间却惊动了一条曼陀罗花蛇,在六位长老眼皮底下把清儿咬伤了,以清儿筑基期的修为,如何抵挡得了,待得把蛇驱走,清儿已经是人事不知。”
明月惊道:“不是有那净髓草吗,快拿来救她呀!”
楚清道:“那净髓草直接服用药力难以吸收,须提炼药力,炼化成丹药,名为洗髓丹。那西风谷本是凶险之地,渡劫期修为一般都不敢擅入,而且净髓草须与曼陀罗花蛇伴生,根本无法人工种植,因此极为罕见,这洗髓丹虽说只需一味净髓草,但也算是传说中的东西了。那莫长老品性虽恶,但长老会的师兄弟着实不少,才会冒着风险去给他寻这灵草,本也是碰碰运气,死马当活马医。早知如此凶险,我如何会让她去,恼我恨我也认了。我强忍怒火,等他们去请丹宗练那丹药,到头来却只等到一枚洗髓丹,原来那号称炼丹术第一的丹宗,出炉的十枚丹药竟然废了九枚。那时那姓莫的已经中毒十三天了,清儿是第六天,那大长老让我先回去等消息,说定会给个满意的答复。我如何肯走,直接跟他们说道-这药草是清儿用命换来的,要么给清儿服下,要么你们派几个人再去寻这灵草,再炼几粒出来-”他顿了顿,向明月问道:“小道士,你认为我说的可有道理?”
明月挠挠头,心道:“你说的自然没错,但长老们岂会听命于你,说给你答复已是天大的面子了,你也不怕惹恼了他们么?”又不敢明说,支支吾吾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呀,不过那净髓草肯定是要去再找上一找的。”
楚清微微点头道:“但那些长老未必这么想,见我如此无理,个个面色阴沉,偏偏在掌门面前不好发作。我哪管他们面上好不好看,我只要我的清儿醒过来。大家都看着你这个慈悲掌门,毕竟清儿也算是你的弟子。哈哈,你终于开口了,却讲了一句让我终生难忘的话:‘长老会投票表决’,你可知道,除了清儿,从来我都是把你当成最亲近的人,你却把清儿救命的丹药拱手送了出去,投票表决,说的好听,可谁会在乎一个筑基期的弟子?从那时起,你我师徒情分已经到头了,我只剩下清儿一个,可她也要走了,为什么疼我爱我的人都要一个个离我而去?”
出尘面色突的惨白无比,枯瘦的双手微微颤抖,仿若陷入莫大的伤痛之中,耳边楚清的话语清晰传来,却又似乎晦涩难懂起来。
“……我不甘心,我在大殿外跪着,丹药我和清儿不要了,我求上次那几人去再找找那净髓草,你们只是第一天象征性的劝了我一下,跟我讲那西风谷如何如何凶险,净髓草生地如何隐秘,然后,再没有人来管我。七天之后,我也心死了,清儿只有六天时间可活,我拖着双腿在一堆人的讥讽声中半爬着去找清儿。你那时也在场,头发全白了,清儿躺在一旁,依旧没有起色。我已经没有精力思考,抱起清儿就走,隐约有人跟我讲话,我也当听不见。安安静静过了七天,我拉清儿的手,静静的流眼泪,只觉得她的脉搏越来越弱,最后眼泪流干了,她的手也冷了,仿佛把我拉回了很久以前那个遥远的冬天。我抱着她,缩在墙角,直到她浑身变冷。我的心在滴血啊,我想喊,却叫不出口,怕我这一叫,她就走的不安稳了。”楚清压抑多年的感情猛的迸发,双目含泪,双拳紧握,似是要抓住心爱的人,不让她离己而去。
“我是笑着走出屋的,那监视我的人吓了一跳,飞走报信去了。我拎着剑,沿路慢慢走到这大殿前,一路上的人觉得有事要发生,悄悄跟了来,我也不理会。到了殿门口才发现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长老们都在,盯着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拿剑横指着那些长老,要挑战他们,哈哈,周围一片哗然呐,那些长老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吞了苍蝇一样,都想不明白他们花大精力培养的弟子竟会为一个修为低下的女弟子,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举动。人群中的弟子里有两个元婴末期自恃修为不错,跳出来指责我。嘿嘿,他们入门比我久得多,却远不及我的待遇,认为我只不过沾了掌门弟子的光,心中早就不满,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我虽只是元婴中期,但抱了死志,岂会惧怕。只是他们太没用,两人联手被我三五招打的飞了,再爬不起来,周围也静了下来。那些长老自恃身份仍不愿出手,试图口头劝服我,我如何肯听,故意叫嚣。终于有名长老忍不住出手了,化神初期的修为,样貌比一般长老年轻,不过出手威力果然极大,但力量和招式运用的程度实在不值一哂,堪堪和我打了个平手。我一边游斗,一边出言讥讽他,那人不能奈何我,气的昏了,顿时破绽连连,被我卸了一只臂膀。那大长老勃然大怒,欺身上前,单手一抓,我就动弹不得了,问我知罪不。哼哼,我都没看他一眼,说你杀了我吧,不然总有一天我会踏平这神照宗。“
那明月听到这里,又惊又佩,心想这人好生了得,又重情意,我要是他不知敢不敢这么做来,一声“好”字差点喊了出来,却见出尘掌门呆坐在地上,表情木然,不知是喜是忧,硬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里起伏不定,竟盼他把这故事接着讲下去。
“我自以为死定,没曾想那长老们居然分成两派,一边说我是祸害留不得;另一边道我只是年少误入歧途,好生教导必会迷途知返。那要杀我的人里叫得最响的竟是那莫长老,一身修为只有结丹期了。我本是来送死的,也不以为意,还冲他笑了笑,他却怕得躲闪到一边。结果,你提议将我关到后山的囚仙狱,那狱中禁制重重,但怎困得住我,三个时辰不到我又杀回这议事大殿,哈哈……那大长老又擒了我,这次封了我丹田,封印的手法和力道很是高明,我花了一天破了封印,半个时辰之后又杀了出去。那些长老不胜其烦,脸都绿了,这次意见统一,一致认为我留不得。这时你说要和我单独谈谈,那些长老虽然跋扈,但也买你的面子,腾出空殿盼你劝我回心转意。不得不说,我的性子你最是明白,只说了一句‘清儿的尸身还在你的屋里’。我便立刻打消了死的念头,我要找个清静的地方把清儿好生安葬起来,离这个肮脏的地方远远的,不让人打扰,然后我就陪着她,她也不会寂寞了。可那些长老如何肯让我走,极力要杀我。这时你竟然搬出了掌门令来保我,嘿嘿,这是你欠清儿的,我替她受下了,但绝不会承你情的!“
出尘面上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又是一片木色,宛若不闻,眼神中却透出淡淡地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