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光幕外黑衣男子”咦“的一声,望向北方,触眼却只是白茫茫一片。
那男子脸色一变,感受着殿内那道虚弱了很多的气息,淡淡地对众人道:”一刻钟,再破不了这阵,我会先送你们一程的。“
众人心中一颤,手上连连加速,攻击的节奏果然快了不少。
终于,“砰”的一声闷响,那球型光幕仿佛戳破的气泡一般炸裂开来,化作点点光华湮灭在天地间。
众人长舒一口气,面露喜色,齐齐望向那黑衣人。那黑衣人点点头也不言语,化作一道黑色,鬼魅般飘向大殿门口。青云子做了个手势,连同众人落在殿门十丈开外,面朝大殿静静守候。
“掌……掌门,不好啦,不好啦……”,出尘端坐在殿内,平静的望着慌张跑进殿门的小弟子,那小弟子十五六岁年纪,很是惊恐。
出尘轻描淡写道:“明月,你这修身养性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啊,是拒仙阵被破了么?”
明月喘匀了气息,满脸惶恐的望着掌门,掌门气色极差,白色道袍上缀着点点血迹,他忘了答话,心中惊疑不已:是谁能将掌门伤成这般模样。
出尘心想,到底还是个孩子,如此场面,惊恐在所难免,出言安抚道:“勿要惊慌,本就没指望那聚仙阵能抵挡的住的,到掌门这里来,有掌门在,没人伤的了你的。”语气和蔼镇定,仿佛天塌了都可由他来扛。
明月强压住心中的不安,稚气的脸上闪过一丝倔强,低头道:“掌门,明月失态了。明月知道今日难逃一劫,但明月不怕,只是担心他们人多,怕掌门你走不月兑。”
出尘一怔,甚感意外,出声问道:“为何怕本掌门走不月兑?走不月兑又如何呢?”
明月抬头望向出尘,脸上写满了敬仰,坚定道:“掌门你德高望重,赏罚分明,修为深湛,在明月心里,您就是宗门的象征,只要您还在,再大的难也能挺过去的!”
“呵呵……”出尘长笑一声道:“宗门非我一人之宗门,只剩下我一个又有何意义……”
“哼哼哼……好一个德高望重赏罚分明,好一个宗门象征,好一个非一人之宗门,无尘、师父、掌门大人你好大的名声,你的神照宗上上下下能飞的动的弟子、长老都被我屠戮干净了,你这个掌门为何还活的好好的呀?”
明月急忙闪身护住出尘,寻声望去,只见殿外那为首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进入大殿,缓缓踱步走了过来。明月双拳紧握,怒目圆睁,骂道:“你这恶徒,休想伤到掌门。”
黑衣男子戏谑的看着明月抑制不住发抖的身躯,哈哈笑道:“小道士要拦我么?神照宗的果然授徒有方,本领虽然差了点,倒都挺硬气,佩服,佩服啊。”虽是笑着说话,声音却冰冷刺骨,不带一点感情。
明月年纪虽小,但本就聪慧,如何听不出他的嘲讽之意,反驳道:“你拿我一个练气期的弟子说个什么,我神照宗高手如云,等他们杀完外面那些坏人,就来收拾你了。”
男子面无表情道:“你是说那些长老们吗?你们渡劫末期的大长老万悲风,在我手底下走了五招,丹田被我捏的爆了,还剩下比他厉害的么?叫他出来,我不介意再多杀几个。”
明月本是抱着侥幸的心里,出口恐吓顺便试探一下,此时听这男子轻描淡写的讲出来,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惊恐道:“大长老也被你害了?”
出尘似乎早就知晓,面不改色道:“明月,你退下!”见明月呆着不动,显是吓得傻了,挥手将他拨开至一旁,对视着那黑衣男子,眼神平和中正,丝毫不落下风。反观那黑衣男子在目光接触的一霎,面上竟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良久,出尘移开视线,道:“一百年了,好久,也好快,我本以为你会慢慢忘掉,是我想岔了。想我三番五次饶过你,为何你仍旧迁怒于我神照宗?”说到最后,声调竟然沉痛无比。
黑衣男子面露嘲讽道:“迁怒?当初我在这议事大殿门口跪了整整七天,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看我的笑话,我的好师父,那时你神照宗上上下下可曾有人在乎过呢?”
一旁刚缓过神的明月嘴巴复又张开老大,心中惊诧:“这人竟然是掌门的徒弟,那自己岂不是要叫他一声师叔?”
出尘身形一滞,面带纠结,仿佛某些痛苦的回忆被勾起。他低喝道:“这些往事就不要再提了,你此时心愿已了,老夫这条命你拿了去,我神照宗即使再亏欠与你,也不应该受此报应的。楚枫,你做的太过了!”
黑衣男子恨恨道:“楚枫?楚枫已经死了!我叫楚清!你是不是也觉得内疚了?哈哈哈……不会的,不会的,你眼里只有你那所谓的大义,宗门兴衰比我这一丁点儿大的儿女私情重得不知道哪里去了。你不许我讲,我偏要说与你听。嘿嘿……我等待的足够久了,你要有点耐心才行。”楚清脸颊扭曲着,明月心惊胆战,却不知这狂徒要是发起疯来,该如何应付。
楚清双目飘忽,恍若陷入回忆,只听他轻声说道:“那年饥荒,家里没了收成,为了活命,爹爹妈妈带着我四处乞讨度日。过了秋天,天气越来越冷,爹爹体弱,整日的咳嗽,干不了重活,哪有人家愿意收留我们,入夜了就只能窝在别人屋檐底下熬一晚。我那时才五岁,懂得什么,爹爹妈妈讨来的东西都先让我吃,我怕冷,他们自己只穿单衣,厚实的都给我裹上了,三个人抱在一块取暖,但我仍然觉得冷,我哭啊闹啊,爹爹妈妈也哭,我那时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也学我哭。有天早晨我饿的醒了,下雪了,好大啊,我好高兴,连肚子饿都忘了。我拉妈妈的手想让她看,好冰啊,我拉不动,妈妈靠在墙上,眼睛闭着的,睡着了一样,头上肩膀上堆满了雪,我问爹爹妈妈怎么了,爹爹也不理我,我推他抱我的手,和妈妈的一样冰冷。我慌了,我想挣月兑了起来,可爹爹抱的好紧,我动不了。我放声大哭,叫爹爹妈妈,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我流着眼泪看见好多人对着我指指点点,可没人告诉我爹爹妈妈到底怎么了,我怕,怕极了,多希望爹爹妈妈醒过来赶走这些讨厌的人,可是……”楚清再说不下去,两行清泪流下面颊。
出尘长叹一声道:“那天我带着清儿刚好路过,看到你父母已经冻得僵了,清儿说你可怜,让我帮帮你,我本想如此,于是从殡葬馆叫来两个伙计,给了银两让他们好生安葬你父母。”
“当时是有两人过来拉我,我当他们要害我,哭喊着骂他们,用脚蹬他们。这时我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小弟弟,小弟弟,别害怕,他们不是坏人的……’,然后看到一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小姑娘,白色的衣衫,白白的皮肤,很漂亮,笑起来好甜,她伸手给我,我突然不怕了,只知道看她。我把手递过去,她不嫌我手脏,拉我起来,爹爹的胳膊本来是硬箍住我的,突然软了下来,现在想来是你做了手脚罢。”
出尘点点头道:“清儿求我收你做徒弟,我本是不愿收徒的,收下清儿本就是个意外。但毕竟你父母都死了,你一个小女圭女圭如何活的下去,就哄你说那两个伙计是带你父母去看病的,让你先随我们走,等你父母病治好了再带你来。我哄你你不听,清儿哄你你却信了。呵呵,我这老头子生的是难看了点。刚上山的两年,你经常会跑来问我你父母的病好了没,什么时候带你去找他们。后来你渐渐没再提起过,来我这也只会问些修炼的事情,我以为你忘记了,小孩子的忘性总是很大的。”
楚清冷笑道:“怎么可能忘记,你的一厢情愿罢了,有些事是永远都忘不掉的。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不用挨饿受冻,每天除了修炼就是和清儿在一块帮她摆弄那些花花草草。那些长老们总说我悟性很高,开辟了一块灵气最充裕的地方给我住,让我佩上好的飞剑,灵丹妙药、上品晶石任我索取。我根本不在乎,和清儿比起来这些东西算得了甚么。我把丹药和晶石垃圾一样堆给清儿,清儿不肯要,又拗不过我,就帮我收起来;清儿不喜欢打打杀杀,飞剑我就自己带着;后来听她说灵气充足的地方对药草的生长很有利,我就把百草园清儿的住处养的那些花草全搬了来,设了结界让它们飘在空中,那些长老们见了,夸我固定结界做的巧妙,其实我只是为了让清儿高兴,在阵法上花了很多功夫罢了,他们哪里知道为了能让那些花盆漂浮,同时不会被风吹散,我几乎看遍了神照宗所有的阵法玉简,甚至我研究透彻了这座山上大大小小的阵法,在我看来,这些并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事情,那些长老们也乐于向我开放这些寻常弟子难以接触的东西。所以山上的大阵对我来说形同虚设,我没费什么力气就破了个七七八八,还要归功于你们的极力栽培啊。”
出尘苦笑不已,叹道:“哎,冤孽。早知如此,我必要早早将你击杀。”
楚清负手问道:“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你太妇人之仁了,先是你低估了我复仇的决心,再者你明知清儿的毒沁入骨髓,除了那洗髓丹无药可解,还一厢情愿耗费百年修为要把毒性*出来,不然你岂会压制不了我?现在才后悔,不觉得晚了点吗?”
出尘摇头道:“清儿毕竟是我的徒弟,至于结果试了才知道,我并不后悔,悔的是当初应该废掉你的丹田,让你断了报仇的心思。”
楚清仰天大笑:“这么说,那胡易德和继万军两位长老不是你派来的喽,也对,依我对你的了解,你也不会对我这个弟子下狠手的。但有些事情你想不到,你不愿做,自然有人替你做。这就是上位者的好处吧。两位化神末期长老,三十位元婴期弟子,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出尘若有所思,道:“不错,我从没派人去追杀你,我告诫他们不要再和你结仇,神照宗和你楚枫再无瓜葛。我怕有一天再没人制的了你,但没那这天想到来的这么快。”
楚清道:“仇,早就结下了,杀我灭口我倒并不在意的,怪就怪他们本领学的太差,竟让我杀了几人逃月兑了。要是清儿还在的话肯定会劝我饶过他们吧,她心太软,我舍不得伤她心,定会答应的。"面色黯然,竟是伤感不已。
明月听两人说了半天,觉得这痴情大恶人也挺可怜的,僵直的身子不由放松下来,这才发现双腿发软,”彤“的一声响,跌坐在当地。楚清和出尘扭头看他,明月面上一红,又想到这大恶人害了自己师门众人,现在又要害掌门,立即毫不示弱的望楚清瞪了回去,道:”我……我不是怕了你,是站的累了,我神照宗没有孬种,我和掌门都没有害过你,你杀了我吧,别伤害掌门。“心中恐惧一扫而空,颇有些大义凛然的味道。
楚清转过头不再看他,也不理会,继续道:”那时我常不开心,从不和门内弟子交往,清儿担心我,就唱歌给我听,陪我聊天,她看我的眼神很纯净,温暖而担忧,额,像我妈妈一样。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离不开她了。什么门派振兴,正道大业,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强加给我的我统统抛在脑后,我要的不多,只要清儿陪着我,沿街讨饭我也甘愿。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把清儿带走,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