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旅行,二人沿着公路一直向东南方向行进。
刘老太看了看路边的界碑说道:“就要出黑龙江了,前面就是舒兰市了!”。
张智广低头看了看坐在手推车上的刘老太问:“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累不累还要问我吗?你走着,我坐车,要不要休息你看着办吧!”。
“这两天你吃的东西太少,又没有药物控制,时常疼痛难忍,坐着也不会舒服。看天色快中午了,这里有山有水,风景优美,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刘老太看了看四周的山林说道:“这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有什么东西可吃?”。
张智广一面把手推车推下公路,找了一片向阳的平地停下来道:“这可难不住我!这遍山漫野到处都是食物,怎么会饿着我们?”说完,从旅行包内掏出一个酒精锅和一团头发丝似的东西。
刘老太问:“哪是什么?为我做的假发吗?”。
张智广哈哈一笑说:“我可没有先见之明!这是一张网,等一下捉几只山雀,为你补补身子。”慢慢将丝网解开,找了一处灌木丛,把网支在灌木上,又钻进树林,拔了一些山野菜,点着酒精锅做起饭来。
没过多久,丝网网住了两只鹌鹑。张智广收起丝网,将鹌鹑的毛皮剥光,在小溪里涮洗干净,用树叶包裹,糊上河泥,生起一堆火烧烤起来。
刘老太静静地看着他做着的一切,心中对他随遇而安的心态佩服的五体投地。
午饭不多,却也算丰盛。一小锅山菜稀粥,外加两只闷烧鹌鹑。张智广把外层的河泥摔开,用刀子将鹌鹑肉一块块地切碎放进盐水里,看着刘老太喝下半碗菜粥,吃了半只鹌鹑,这才把所有的菜粥和鹌鹑吃完。
刘老太心满意足地问:“你平时就是这样吃饭吗?真是太惬意了!酒店的厨师做的菜,也没有你做的好吃。”。
张智广嘿嘿一笑道:“主要是这个季节好,山里有各种各样的野菜,林子里有许多山雀,河里还有鱼,随便动一动就能找到吃的东西。如果是冬天可就没有这么方便了。说实话,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回归大自然的生活方式。”。
二人正要收拾东西上路,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张智广从衣袋里掏出“百事通”问了一句:“谁啊?”就见“百事通”上出现了一个被放大了的头影,是一个满头白发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用四川口音尖声说道:“随心所欲,你老小子在干啥子嘛?跑到哈尔滨,拐走一个老太太,丢不丢人哦?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哈!么子想法嘛,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哦?立马把那个姓刘的老太婆送回去,不然的话我可要骂人了哦!”刘老太皱着眉问:“这是谁啊?大声小叫的怎么说话的?”张智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说了声:“拒接!”,“百事通”上的头像立即消失了。张智广苦笑着摇摇头说:“这个天边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听风就是雨的不动脑子!”刘老太接口道:“她说话也太难听了!什么拐不拐的,拿你当人贩子啦?”话音未落,“百事通”又是一阵嗡鸣,刘老太问:“是不是还是天边云?让我跟她说!”张智广摆摆手道:“是我大女儿小花!”又是一个头影闪烁开来,一位五十多岁带着眼镜的妇女满脸担心地问:“爸爸,出什么事啦?您怎么把一位老婆婆给给领走了?爸爸,人家的家人都快急疯了,都上了中央电视台了,上面还有您去医院时的监控录像。您怎么能这样啊?”不等女儿说完,张智广生气地关掉了图像。不一会儿,“战略高手”的图像又出现了,他不阴不阳、不喜不怒地伸出大拇指,点着头缓缓说道:“嗯,老大,佩服,够胆量!”说完就消失了。紧接着,好友中的“阳春白雪”、“心淡如菊”、“雪花飞舞”、“蒲公英”等等,一个个出来现形,有的劝说,有的责骂,还有的大加赞赏。乱哄哄你来我往一刻不闲,张智广竟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更可气的是,他的二女儿飞飞,只说了句:“老爸,我支持你,耶!”就挂断了。最后接到的是塞里木湖传来的声音:“随心所欲,我了解你!你一定是想用自己的办法治好刘老太的病是吧?电视上说了,刘老太是肝癌后期,你要每天给她按摩肝胆经脉,辅助治疗。肝经在脚面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交叉处叫太冲穴;胆经在脚面的小指和无名指之间。记住,一定要由上往下按摩,千万不要错了方向。还有,按摩时要涂上油,不然的话就会损伤皮肤。还有”早就气急败坏的刘老太再也忍不住愤怒,从张智广手里夺过“百事通”,一甩手扔进了山坡下的河水里,嘴里还气愤地说了句:“烦死啦!”。
张智广满脸无奈的嘿然笑道:“这下好了,没人找到我们了!生气啦?何必那!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看法,咱们怎么做是咱们的做法。知道塞里木湖还想说什么吗?”。
刘老太露出一丝笑容道:“她又不是我的好友,对她不了解,想说什么我怎么知道?”。
张智广学着塞里木湖的口音道:“还有,肝脏的毛病大多是因气而起的,平时千万不要让她生气;还有,肝癌后期多数都会出现浮肿现象,一定要叫她有充足的休息时间。还有哈哈哈”。
刘老太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忍不住问道:“看塞里木湖的样子还很年轻啊!她平时就爱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吗?”。
“用唠唠叨叨、没玩没了,来形容她的性格就大错特错了!他这个人啊,是个热心肠,对每个人,每件事都是那麽认真,那么一丝不苟。这些好友中我认识她最早,我们曾经是工友。我这么爱开玩笑的人,却从来都没有与她开过一次玩笑的。”
“你怕她?”
“不是怕!”
“那你爱过她?”
张智广沉吟了许久道:“她是梧桐树上的凤凰;我是草棵里的麻雀。我敬重她!”。
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道路上由北向南开来两辆警车,嘎然停在二人面前。
第一辆警车上下来了严嫂和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严嫂仔细辨认了一下穿着时髦的张智广大声说道:“就是他,就是这个老骗子!”那中年妇女不管张智广,哭喊着直奔刘老太道:“妈呀,您这是干嘛啊?呜呜呜”。
后面的警车上下来两个身材高挑的小伙子,顺着严嫂的手指直奔张智广而来,年龄稍小一点的年轻人奔在前面,二话不说冲着张智广的前胸就是一脚。张智广稍一侧身,左手拦住对方的脚腕,右手推住他的大腿,腰身一转不见用力,就把那年轻人摔出了三五米,翻滚了几个跟斗躺在了道路上,速度之快,谁都没有看清老头用的是什么手法。
年龄稍大一点的小伙子见弟弟被摔倒,气的大骂道:“好你个老瘪犊子,我整死你!”右拳一挥向张智广的面部打来。老人仍然稍一侧身,左掌变勾为抓拦住对方手腕,右手前伸抓住对方右肩,扭身错步,顺着对方的劲把他又摔出老远,这一下摔得很重,年轻人挣扎了几下,都没爬起身来。
先前被摔倒的年轻人不敢靠近老人,在路边捡了块石头就要投向张智广。中年妇女的丈夫伸开双臂拦在张智广的身前,用英语大声的喊道:“No,No,No,Nowar!Nowar!”(不,不,不,不要打仗!不要打仗!)。
两名警察慌忙上前制止住拿石块的年轻人,走到张智广的面前打了一个敬礼,掏出自己的执法证件亮了一亮说道:“老先生,我们是哈尔滨公安局刑警队的,有人举报你涉嫌诈骗,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在调查中您有权保持沉默,您所说的一切口供都将成为呈堂证据。您听明白了吗?”。
张智广点点头道:“明白了!”。
“那就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到哪儿去?”。
“回警局接受调查啊!”。
“不去!我们走了三天才来到这儿,回去调查不是耽误我们的功夫吗?要调查就在这儿调查。是不是诈骗,刘女士也在这儿,让她说明情况就行了!”说完,张智广来到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刘老太拨开抱住她喋喋不休、又哭又说的女儿,来到警察面前说道:“警察同志啊,这位是我的老朋友,我自愿跟着他去旅行,哪里是什么诈骗啊?女儿女婿刚刚回国,不知道发生的事情;这是我们的家事,怎么能诬赖好人呢?”。
警察疑惑着问道:“可你女儿报案说,您是重病病人,被这个叫张智广的老老先生骗出了医院,携款出走,有生命危险啊!”。
严嫂在旁插言道:“不错,前两天这个糟老头儿穿的破破烂烂、邋里邋遢,现在就穿上了这身名牌服装,肯定是骗老太太的钱买的。”。
刘老太厉声呵斥道:“胡说八道!你知道这个糟老头是谁吗?全世界的人都可能是骗子,可他不是。不错,这身衣服是我给他买的,花的是我自己的钱,我愿意,你们挡得着吗?警察先生,别信她们的!我只剩下了三个月的生命了,我想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放飞我的梦想,回归到大自然中去,过一段无拘无束、舒心快乐的日子。”说话间,刘老太流出来眼泪。
两个年轻人带着痛苦的表情走上前来,年龄稍大一点的说道:“姑女乃,你别信这老东西的花言巧语,他就是为了骗您的钱来的!”。
“混账东西!对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也要下手打,你爸妈就是这样教育你们的?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管,都给我滚回去。”。
女儿走上前来道:“妈,您就跟我们回去吧!我和‘大令’这次回来,就是专门来陪您的。再说您的病这么严重,怎么能离开医院哪?”。
刘老太眼含泪花看着女儿责怪道:“你和你的‘大令’常年生活在国外,知道妈妈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以为每年寄钱给我就是尽到孝心了吗?知道妈妈现在是怎么想的吗?知道妈妈想过一段什么样的生活吗?我不是写信告诉你们了吗?为什么还经官动府地找我啊?”。
女儿失声痛哭道:“妈妈,女儿错了!您有病,不能离开医院。您跟我回去,我陪着您过完这一段时光!”。
刘老太“哼”了一声说:“我知道你们是回来给我办后事的!我不回医院,就是死在外面,也不会去。”说着,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光溜溜的头皮又说道:“妈妈的日子不多了,难道你就愿意看着我这么痛苦地死去?”。
女儿看见刘老太的样子,悲从中来,抱住妈妈大哭起来。
女婿上前拍了拍老婆的肩膀说道:“lwouldhavesaid,shouldrespectthewishesoftneelderly,makeherownhappydars!”(我早就说过,应当尊重老人的意愿,让她过自己高兴的日子!)。
女儿不高兴地说:“Thisisinchina,Treatmentofelderlychinesemannerabandonedoldpeopieisacrime!”(这是在中国,对待老人有中国的方式,遗弃老人是犯罪行为!)。
女婿争辩道:“Thisisthechoicefortheelderly,howcanhumanrightsviolationsagainsthe?”(这是老人的选择,怎么能侵犯她的权利啊?)。
女儿大声道:“No!”(不)。
女婿双臂一摊,耸了耸肩说道:“Reallybizarre!”(真是莫名其妙!)。
刘老太看看女儿再看看女婿,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忍不住大声训斥道:“你们在骂我老太婆是不是?在说我不要脸跟着别人私奔是不是?你们给我说中国话,别说那些让人听不懂的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