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静雅的女儿无论如何痛哭、劝说,都不能说服母亲回心转意回到哈尔滨。警察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退回到警车旁,有些不耐烦地等待她们自行协商的结果。
女婿拉着一名稍懂英语的警察,来到张智广蹲坐的大石旁,冲着他深深一鞠躬说道:“YouaretnezhangBo?Myhameisjess,canyoutalkwienyou?”张智广听不懂他说什么,目光看了看这个不会说中国话的华人,又看了看不情愿做翻译的警察。警察较为生疏地翻译到:“张伯,他叫杰西,想给你聊聊!”张智广起身点了点头说:“嗯,可以!”杰西非常高兴,张开臂膀上前抱住张智广叫道:“Tnankyou,thankyou!”(谢谢,谢谢!)然后松开手臂问道:“Yourfriendsandmymother-in-lawisright?”警察翻译道:“杰西先生问你,你和他的他的岳母是是朋友吗?”张智广对着警察点头道:“是,我和放飞自由是三十年前的网友!”警察没有完全翻译,而是说:“Yes,for30years!”(是的,三十年了!)杰西惊恐地睁大了眼睛,“Ah,Ah!”(啊,啊!)叫了两声,又抱住张智广道:“Youareoldfriends,sonice,solwasrelieved!”(您们是老朋友了,太好了,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警察明显是遇到了翻译困难,一直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后面的话却不知道如何翻译。张智广摇摇头道:“你让他妻子来跟我说好不好?这这也太费劲了!”。
在女婿的拉扯下,女儿抹着泪来到张智广面前,神情幽怨地问道:“张伯,我妈妈为什么非得要跟你走?你们要到哪里去?你们之间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勇气说出“是什么关系”的话语。
张智广急的跺跺脚,叹了口气道:“闺女,你想到哪里去了?这这可就是误会了。我和你妈妈就是朋友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闺女啊,你也为妈妈想一想,她想到处走走,也是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去体验人生没有经历的那段路程;同时也不愿看到亲人为她的病痛而悲哀。”。
女儿稳定了一下情绪,有些不自然地观察了一番张智广的表情说道:“对不起,可能可能是我多想了!张伯,您能不能劝劝我妈妈,让她跟我回去。她她的病她没有多少日子了!”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如同夏日的蚊子弱不可闻。张智广正要满口答应,刘静雅却颤巍巍走过来道:“不要再难为你张伯了!妈妈的决定与他没有关系。我不想拖累你们,到处走一走说不定我的病还会慢慢好转过来。再说,你张伯有一套治疗癌症的方法,我想试一试。”。
不等刘静雅走到近前,女儿猛推了一下丈夫,示意他拦住妈妈,以便自己与张智广单独说话。杰西明白了妻子的意思,极不情愿地迎上去搀扶住刘老太道:“MOM,lrespectyourdecision!Let-stalkaboutyou?”(妈妈,我尊重您的决定!咱们聊聊好吗?)刘静雅听不懂女婿在说什么,但看到女儿责怪的眼神,意识到女婿的观点或许与女儿不同,禁不住止住了脚步,看着他的脸,思索着话语的含意。杰西看着妈妈茫然的眼神,慌忙招呼刚才的警察前来充当蹩脚的翻译。
女儿拉着张智广离开一段距离低声问:“张伯,听严嫂说,您有治疗癌症的办法可是真的?”张智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闺女,我是想象过治疗癌症的方法,可是从来没有做过实验。”“什么?想象过治疗方法?哈,哈哈,治疗癌症是凭想象的吗?”张智广有些难为情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方法不一定管用!可我保证,不会给人造成危害。再说,你妈妈的病情即便回到医院,还能治好吗?”。
女儿正要对他的异想天开大发议论,可听到后面的话,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来。张智广接着说道:“闺女,你妈妈只有三个月的生命了,治好治不好病还重要吗?重要的是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里,过一段舒心愉快的时光是不是?你的孝心我明白;可你妈妈的想法你明白吗?”。
女儿沉思了许久,脸色变得慢慢柔和起来,冲着张智广鞠了一躬说:“张伯,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他点点头道:“闺女,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得到的!”女儿凄凄艾艾地说:“如果如果我妈妈不幸不幸请您及时与我联系好吗?”“我答应了!你放心,如果你妈妈恢复了健康,我第一时间与你联系,把她送回到你的身边。”女儿感激看着张智广,掏出一张名片塞进他的衣兜里说:“如此如此就麻烦张伯了。这是我的名片,您可一定要与我联系啊!”“闺女说哪里话?我老头子活了快八十岁了,还不记得自己违背过诺言!”。
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刘静雅的女儿女婿和两个娘家孙子,看着二人沿路而去,直到转过一道山梁不见踪影,才坐上警车悲切地返回哈尔滨。
二人的心中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那样轻松起来,可刘静雅仍沉浸在与女儿女婿恋恋不舍的情绪之中不言不语。张智广推着手推车,用不高不低,不会转弯变调的嗓门唱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儿枯扬,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儿今又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里黄头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下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刘静雅被他难听的吟唱冲散了漫天的思绪,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突然呵呵笑着打断他的歌声说道:“哎呀妈呀!你这也叫唱歌啊?咿咿呀呀的怎么都是一个腔调啊?呵呵呵,这唱的是啥啊?这么难听!”。
张智广哈哈大笑道:“什么办法啊?爹妈没给咱一副好嗓子,不然的话,我也早就到处‘走穴’挣外块去了!”。
“哈哈哈你要是去走穴挣外块,我敢保证,你到哪儿,那儿的医院肯定人满为患!哈哈哈”。
“你也别笑我!咱这嗓子虽然唱通俗歌曲和抒情歌曲不行,可要是唱‘拉破头’的歌曲,我这种人才还真的不好找哩!”。
“呵呵呵,你就别得瑟啦!我可没听说过还有‘拉破头’的歌曲!”。
“还记得四十多年前有个小品吗?是谁演的我忘记了!这个小品的名字好像是叫《卖大米》,‘卖——大——米——’想起来了吗?导演让一个唱美声的演员唱《妹妹大胆地往前走》,可这位美声演员就是唱不出这种‘拉破头’的调调,气的导演找了个破脸盆用力的敲。最后没有办法,找了位卖大米的来唱这首歌。呵呵呵,还记得吗?”。
“嗯,嗯,还真的有这么个小品!这个小品好像是好像是想起来了,是郭达,就是郭达的作品。呵呵呵,你这一说,还真的有‘拉破头’的歌!你会唱吗?唱两句听听?”。
张智广故作姿态润了润嗓子喊道:“哎老太太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
“呵呵呵,咋妹妹变成老太太了?还别说,你唱起这种‘拉破头’的歌,比刚才唱的可强太多了。哎,刚才你唱的那段,虽然调不好听,歌词我却从来没有听过。听着很古老,是什么意思啊?”。
“呵呵,这可是我的一个小秘密!年轻的时候,我喜欢看书,每看到精彩的地方,就想把这段背下来。怎么背啊?为了背起来好记不枯燥,就自己编个调调去唱,这样唱上几遍也就记下来了。刚才我唱的这段是《红楼梦》中的‘好了歌赋’,是书中的甄士隐听到一僧一道的‘好了歌’后,对红尘顿时大彻大悟所作的‘好了歌’注解,把人世的荣华富贵、悲欢离合、辛酸苦辣,统统归纳成一个结局——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哦,原来是看破红尘的!你给我解说一下好吗?”。
张智广把自己所唱到的内容一句一句地解读了一遍,只把刘静雅听的频频点头,唏嘘不已,回味了许久说道:“我过去总认为《红楼梦》是写一些公子小姐情啊爱啊的故事,看起来不但提不起兴致还又难懂,所以也就没有看。原来这部书竟能总结出这么经典的人生感悟!后面还有什么?”。
张智广用背诵诗词的声调背道:“训有方,保不住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曾望会流落在烟花巷上?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上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等张智广把内容解说完,刘静雅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一僧一道的‘好了歌’又是怎么说的?”。
“‘好了歌’是跛足道人说的,他道:‘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二人沿着公路向东南行进,十几天过去,已经进入了长白山山区。城镇越距越远,住户越来越少,道路由柏油路变成了山间小道,崎岖难行、林荫昏暗。刘静雅从没走过这样的道路,虽然坐在手推车中,也不免感到荒野的阴森可怕。看着张智广泰定自如的样子自思道:“我是个快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既然出来了,就随遇而安吧!”。
张智广生怕她在寂寞中恐惧,一面行走着一面说:“咱们再在山区中找找,看有没有养蜂人。我在城镇买好了微型针管,找到了养蜂人就有蜂王浆为你注射了。蜂王浆既然能治疗癌症,为什么医院很少使用啊?这是因为蜂王浆极易变质,必须低温冷藏。你想想,养蜂人都是在野外放蜂,没有电,如何能存放蜂王浆?只有在养蜂人的蜂群里就地提取,才能保证蜂王浆的新鲜度。”。
“可我们这样漫无目的的在山沟里乱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养蜂人?”。
“一路上我看过了,山野里采花蜜蜂越来越多,附近几十里的范围内一定有放蜂人!”。
“那可说不定!春天的花儿开了,到处都有采蜜的蜂子,你怎知道哪些蜜蜂是养的?哪些蜜蜂是野蜜蜂?”。
“呵呵,这可难不住我!野蜜蜂也叫‘中蜂’,个头小,性子野,产量低,身子发黄;凡是养的蜜蜂,品种多数是‘意蜂’,是从意大利引进来的高产品种,个头稍大,比较温顺,产量高,身子微微发黑。咱们越往前走,发现的‘意蜂’也就越多,这就说明,附近一定有蜂群。累了吧?咱们吃点东西再走!”张智广找了处山崖脚停了下来,拿出鸟网,爬上山坡寻找野菜和野味去了。
刘静雅坐在手推车上,放眼望着远处起伏的山林,聆听着山脚下潺潺的溪水,享受着大自然的美丽。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还伴随着“哼哼唧唧”的叫声。她回头一看,一只刚刚满月的小黄狗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毛茸茸的胎毛油光瓦亮,脚步漫珊,走道歪歪斜斜。刘静雅“咦”了一声,从手推车中站起身,来到小家伙的近前,抓住它的后颈提起抱在怀里说道:“小家伙,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妈妈不要你了是不是?好可怜哦!”小家伙睁着尚且浑浊的眼睛,偎在她的怀里轻轻颤抖,鼻子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在寻找着安全的依靠。
张智广回来了,用衣襟兜着一堆蘑菇,手里还提着两只斑鸠。看到刘静雅温馨地抱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自言自语的说话,问道:“是不是捉到了一只小野兔?”。
“不,是一只小狗狗!你看看,它长的多可爱啊?”。
“哦!”张智广走到近前,看了看她怀里的小狗,神情猛然一惊,转身向四周观察了一番连忙说道:“快放下!这不是小狗,是狼崽!咱们快离开这儿,附近一定有狼窝,如果母狼回来就麻烦了!”。
刘静雅像触电一样“啊!”的一声,双手一抖,把小狼崽扔到地上。小狼崽被摔得嚎叫了几声,用嘴拄着地,漫无目的的在地上乱爬。
二人匆忙收拾了一下东西,刘静雅坐回到手推车中,张智广推着车顺着狭窄的山道继续前行。
刚走出几十米,树丛中“呼啦”一声,突然窜出两条大狼,眼光似电,恶狠狠地瞪着他俩,鼻子上聚起了道道褶皱,露出煞白锋利的牙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