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粗狂嗓门的黑大汉恶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突如其来的危险使张智广一阵后悔,回想一下他们在木屋里的话,分明是几个偷猎者。自己只关心养蜂人的下落,却没有意识到偷猎者甘冒重罪进山猎熊,自然是一伙铤而走险的亡命徒。今日撞破了他们的行藏,可真是太冒失了。这种人做事的风格,很可能会杀人灭口、匿尸灭迹。怎么办?怎样才能摆月兑困境?这仨人年轻力壮、手中有刀有枪,硬碰恐怕要吃亏!自己倒是无所谓,还有一个重病缠身的刘静雅,如何能让她冒此危险?。
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人用尖细的声音催促道:“快说,你们是什么人?”。
刘静雅被惊的坐在车子上不敢稍动,扭头看着张智广的嘴唇。
张智广平静地说道:“我们就是两个年过古稀,重病缠身,无人奉养的老年人。我们相约,是到这儿来找死的!”。
“啊?来来找死的?这这可他妈的有点新鲜啊!”嘶哑嗓子的人大感惊呀。
“这有什么新鲜的?人活百岁最终也拖不过一个死字。活着没有乐趣,还不如死了痛快。看看我们二人,一个是老无所依;一个是重病缠身。与其在世上受苦,怎如到这里来送死?老来难啊,老来难!当初只嫌别人老,如今轮到我面前。千般苦,万般难,听我从头说一番。耳聋难与人说话,差七差八惹人嫌。雀蒙眼,似鳔沾,鼻泪常流擦不干。人到面前看不准,常拿李四当张三”。
“得、得、得,你个老家伙,跑到这儿说书来了?老子问你,就你们两个人吗?还有没有其他人跟来?”拿枪的汉子不耐烦地问道。
“老来难”的说唱词提醒了张智广,当即装作耳背道:“啥?还有谁?七个人?”。
三个人没品味他语言的口气,一听到有七个人,做贼心虚下登时被吓得浑身一颤,三只手电筒忙乱地四下乱照,大有如临大敌的之势。
瘦小的青年颤抖地问:“老大,咱们是不是被护林队包围了?咱们咱们”。
“去你妈的,别听这老家伙虚张声势!你,小胜子,你俩顺着来路看看,如果有人来了发个信号!”被称为老大,身材魁梧的汉子不放心的做出安排。土狗子和那个叫小胜子的精壮青年,不敢违背老大的吩咐,小心地走下山坡查看去了。
老大问:“老家伙,跟你来的七个人是干什么的?快说,不然我毙了你!”。
“去个人?什么去个人?他们俩他们俩不是去了吗?”张智广顺着老大的话音尽量曲解,自己的脑袋也偏向一边躲开强光,把耳朵尽量地往他嘴边送,一副装聋作哑的样子演了个十足十。
老大被他不着边际的话说了个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忍不住问:“什么什么他俩去了?”说出此话的同时,猛然明白了这个老头是个耳背,忍不住骂道:“他妈的,你你这老不死的是个”倒转枪头,用枪托猛向张智广的头上扫去。
老大的手电筒原是顺着枪身照在张智广的脸上,强烈刺眼的光线照的他睁不开眼睛。他故意侧头避开强光,借着短暂的时间双目轮流睁闭来适应目力。当老大的手电光随着枪身指向了天空,又听到左上方有物体砸来的风响,不敢怠慢,双手仰掌上托,身子迅速侧身下蹲,就听“呜”的一声,枪托擦着头皮横掠过空中。凭着第六感官的感应,左手抓住了对方的右手衣袖,右手前探抓住了他的胸衣,扭腰发力使出一招“背口袋”的摔跤手法,顺着大汉的前冲力“背摔”出去,自身却做了杠杆原理上的支点。
老大身高在一米八以上,体重足有二百多斤,向前横扫枪托的惯性,使他的肚子趴在了张智广的背上,身体失重再加上自身的前冲力和对手的牵引力,整个身子像飞起来一样,凌空越过张智广的身子两三米,重重地摔趴在坚硬的地上。按说,一般情况下被用“背摔”手法摔倒的人,大都是凌空翻个跟斗,脸朝上、脚朝前,用后背着地。可老大的身子太长,体重太沉,张智广的支点又太低,跟斗翻了一半再也没有了空间,头脸首先着地,接着是笨重的身子推动着头颅前滑,连摔带搓,登时鼻血长流晕死过去。手电筒和猎枪月兑手而飞,滚出老远。
电光石火间发生的这一切刘静雅丝毫都没有看清,见有人摔倒在地,还以为是张智广被那大汉打倒,惊叫一声从手推车上站了起来,还没等她发问,就听张智广道:“收拾东西,快进木屋!”她愣了愣神,这才明白搏斗的结果,慌忙推着车走近木屋。木屋的门实在是太小了,慌乱中无论如何用力,也不能将手推车推进去。
张智广一面捡回地上的手电筒和猎枪一面说道:“把东西拿进去就行了,别管车子了!”用手电照了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大,拿枪的手指在扳机上轻轻一勾,冲着天空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脆响,像划破夜空的利刃,使寂静的山林刹那间停止了黑夜的死寂。风不吹、树不动、鸟不鸣、兽不啼,只有那惊心动魄的枪声,如同四下波散的涟漪,在山谷中不断地传播、回响、扩散。
两道手电光从山坡下照射上来,就听嘶哑嗓的小胜子惊恐地喊道:“老大!怎么回事?”。
张智广冲着山坡下大喊:“不好了!护林队来了!快跑啊!”。
两道电光不约而同的失去了光芒,灌木丛中发出急促的声响,说明土狗子和小胜子正忙于逃窜。
张智广不再管躺在地上的老大,来到木屋前,帮着刘静雅把绑在手推车上的包裹、矿泉水桶,一样样解开放进木屋内,把手推车舍在门外。木屋的门是用圆木穿钉在一起的外开门,里面用鸡蛋粗细的钢筋弯了两道铁鼻,一根胳膊粗的木杠穿进铁鼻之中,两边紧紧咬住木墙,如果不是屋内人打开门栓,任谁都无法闯进牢固的木屋。
木屋内只有十几平米的空间,屋顶上悬挂着一盏玻璃罩铁皮马灯,马灯上的铁皮锈迹斑斑,一看就知道是建屋人留下的必用物品。不算明亮的灯光,把木屋内的情景照的一览无余。里面靠墙的地方铺了一片干草,上面还覆盖着一张变了颜色的帆布,看来这是三个偷猎者为自己准备的床铺;屋中间堆着码好了的树枝劈柴,劈柴的上方悬挂着一口小铁锅,锅里有水,用三角木架支撑,看来是三人还没有来得及生火做饭;靠木门的墙边一溜拉开放着三个硕大的背包,一个背包的拉链敞开着,里面黑乎乎塞满了东西;背包外面孤零零放着一个小塑料桶,没盖桶盖,散发出一股煤油的味道;迎门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土黄色挎包,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张智广细致地观察了一遍木屋里的情况,转身去看刘静雅,见她面色煞白、气虚喘喘,正用手揉搓着胸口。他担心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快坐下来休息一下!”听到他的声音她才敢长喘一口气,用阻止剧烈心跳的动作稳了稳神说了声:“哎呀妈呀!吓死我啦!他们他们是什么人啊?”。
张智广伸手搀扶住她,慢慢挪动到地铺上道:“别怕,别怕,就是三个偷猎贼,没什么可怕的!”。
刘静雅回头看看关闭的房门担心地问:“他们会不会闯进来啊?”。
张智广举了举左手的猎枪道:“他敢?这东西我可是玩的不愿再玩的家伙,他们要是敢硬闯,咱也只好正当防卫了!你先坐下,我看看他们的包内有没有需要的东西。”。
三个背包像是三个小仓库,零七杂八、五花八门,有食物、食盐、绳子、斧头、铁链、铁锹、钢丝、铁钉、电池、绳床、火机、铁夹、刀具等等,还有一盒猎枪用的散弹和许多瓶云南白药。张智广把能用到的东西挑拣出来,归进一个包内放在一边,来到铁锅前坐下,用火机点着篝火。木柴上显然已经浇上了煤油,遇到火星“腾”的一声燃烧起来,火苗把屋内照耀的一片通明,同时散发出暖洋洋地气息。他把早就采得的蘑菇略作清捡放入锅内,加上些盐,拍拍手轻松地说道:“不错!能吃上晚餐了!”起身又去拾掇两只斑鸠。
屋外传来猛烈地砸门声,就听嘶哑嗓的小胜子喊道:“开门!你个老不死的混蛋,竟敢暗算我们,我整死你!”无论他怎样撞击、喝骂,张智广连头都不抬,尽管扒剥着斑鸠的皮毛。小胜子累了,在门外喘着粗气。土狗子又细声尖气地喊道:“哎,老头,咱们前世无怨,今世无仇,为什么把我们老大打晕啊?这荒山野岭的,盘问你几句也不过分吧?咱们好心开门让你俩进屋,咋就好心没有好报啊?快开门,咱们好话好说,还有商量不成的事吗?”等了许久,见屋里还是没人吭声,又威胁道:“哎,我说你这老头,好话给你说了这么多,怎么就听不进去啊?告诉你,我们不是没有办法,把我们惹急了,在外面放把火,把你们全都烧死!”。
张智广注意到了刘静雅惊慌的眼神,不紧不慢地把斑鸠肉放进锅内说道:“好啊,想放火就放吧!我们俩就是来找死的,怎样死都无所谓。这天干气燥的季节,一把火能把整个山林都烧了,谁也跑不出去。有你们三个年轻人陪着我俩死,真是再好不过了!哈哈哈”。
“你你”土狗子气的说不出话来,对这个软硬不吃的老头,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二人在门外叽叽咕咕低声商量了许久,终是不敢放火烧屋。土狗子又柔声说道:“大爷,听您说话的口音是山东来的吧?我老爷爷那辈也是山东人,是闯关东过来的。山不亲水亲,水不亲人还亲不是?咱们都是老乡,事情可不能做绝了对吧?刚才的事情是我们不对,不该吓唬您两位老人家。您大人大量,别给我们小孩子一般见识!这山里有狼,夜间说不定就会窜到这儿来,我们在外面可就危险了。您老把门开开,我向您保证,绝不会对您老无礼!”。
张智广自顾做着自己的事情道:“小子,知道吗?‘人老自刁,兔老自滑,老猫不怕虎女圭女圭!’省省吧,留点力气好爬树!”。
小胜子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愤怒,暴躁的喝道:“土狗子,别给这老瘪犊子啰嗦!看我把门劈开,活剥了他!”接着就是一阵刀劈木门的声音。
张智广拿起猎枪,掏出一颗子弹填进一管空缺的枪膛,单手一抖,枪管“咔”的一声恢复本位,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子,用点力!等你劈开一个豁口,我好往外顺枪管!”。
小胜子听到这话,立即像个泄气的皮球蔫了下来,把砍刀往地上一摔,似哭非哭地大叫起来。
二人吃了点东西,张智广打发刘静雅躺下,自己拉过一个背包垫在下,抱着枪,迎着木门开始打盹。门外的土狗子、小胜子再也没有声息,不知道是离开了,还是仍然等在外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声凄厉的狼嚎在附近响起,紧接着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传来了“呜——呜——”悠长低沉的狼叫声。门外又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土狗子带着哭腔央求道:“爷爷,爷爷,好爷爷!您行行好,快放我们进去吧!狼真的来了呀!”。
根本没有睡着的刘静雅此时也来到张智广身边,心惊胆颤地小声道:“真的是狼来了,不如就叫他们进来吧!如果如果”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张智广冲着屋外说道:“你们三个笨蛋,连狼都怕,还敢进山来猎熊?还不赶紧找棵大树爬上去?等到天亮就没事了!”。
门外亮起了手电筒的光柱,小胜子也用嘶哑的声音哀求道:“爷爷,好爷爷,您就让我们进去吧!老大让您打的现在还没醒,有树他也上不去啊!求求您啦,狼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