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是喜不自胜,便要小饼坐下,他略微一施礼,一撩长袍翩然落坐,整套动作似形云流水,优雅绝代,看得我口水直流。
“小饼啊,你跟以前变了太多,要不是咱俩感情深,我根本就认不出你来。”
“那是,想到草民小时候可是受过公主不少‘照顾’。”他呵呵笑,一口白森森的牙有意咬重最后两个字,个中意思唯有彼此心里明白。
我不由随之忆及过去,尴尬浮于面上,准备以饮茶来掩饰,却发现桌上空无一物。
于是对后头说:“紫薇,去取些茶点。”
“可是……”那丫头明显面有难色,不愿放我跟两个大男人在一起。细作做到这份上也太烦人了。
倒是云剑霄挥了挥手:“去吧。”
“是。”她欠身行礼,匆匆退下,临了还不放心的朝小饼看了几眼。
紫薇走过后,阿贱亦随之退下了。彼时我正与小饼聊得热火朝天,故而也没注意阿贱是何时离去的。
直到放眼整个湖中只有我和小饼两人,也不用再人前做戏。
想到物是却人非,我不由重重叹息:“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去。小饼,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当年草民与公主失散,本打算延原路寻找公主,不想竟然会遇到他的爪牙。我被扔下山,不过好在大难不死,还被一位老伯所救。等我伤好后便回到京城,彼时传出公主已死的消息。”倾诉着过去的悲凉,小饼与我皆是面色凝重,他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我便离开中原,随着商队到了西域,去了很多地方,现在周转在多国之间做点生意,日子还过得去。”
“你的生意不小吧,不然怎么进得宫来?”眯眼横瞅,单看那身褂子就价值不扉。
他笑得更欢,一如小时候趴在他小媳妇雪儿脸上偷到个香似的:“能被皇上惦记上,也算草民的造化了。”
“哦!你就是那个贵商赫连无痕?我还以为同名同姓呢。”我大彻大悟了,莫非本公主身边是块风水宝地?
准驸马做了皇帝,青梅竹马当了宰相,就连个小小的伴读也成了天下首富?
他但笑不语,眸间尽是神秘,突然‘哗’玉扇打开轻轻摇起来:“过奖了,真正的‘首’富从不会让人知道,我不过是个出头鸟,比我有钱的多了去了。如今公主可还有什么心愿需要交待草民?”
“没有。”我摇摇头,这时紫薇领着几名宫女回来了,一一呈上清茶与点心。
再次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小饼时,他喝着茶摆出个特别做作又勾引人的笑容找紫薇搭话。
不明白以我的身份有何资格参加晚宴,竟然还是在夜离歌‘体恤’皇后‘抱恙’的情况下。难道要我暂代皇后吗?有这一说么?有木有?
当我汗流浃背被紫薇她们装点一新,夜离歌那深黑的眼眸猛的一亮,快速几步上前牵紧我的手,炽热的呼吸轻吐:“我的遂君真美,今夜侍寝可愿意。”
我详装羞涩:“我不是天天侍寝吗?也没说过不愿啊。”
你老母的,我哪敢吭半个字?你大爷的眼一瞪,刀就架上脖子了。
反正老娘看得开,贞操?算个鸟!
男人最虚伪的,就是情话。
这方面就数夜离歌说得最多,云剑霄其次。至于小饼那呆头鸭呐,掰一只手的指头数都嫌多,敢情对向还不是我。
“遂君。”肩头一紧,被夜离歌双手掐死,他高大的身影将我紧紧笼罩,深邃的视线越发得幽暗,紧逼:“你的心呢?心中可愿意?只要不愿,朕绝不会逼你。”
这是真心宠我呢?还是假意试探?今日再见小饼时,多年前被我湮没在心底角落处的一方记忆涌入大脑。
小饼他爹曾是父皇贴身侍卫,还是个头头。
七年前夜离歌逼宫当夜恰逢赫连侍卫轮休,当他听说父皇遭人毒手,当即仅凭一已之力杀入皇城,万千箭雨中夺回父皇首级,并孤身闯入天牢将仅剩一口气的我救出来。
那时为杀尽前朝余孽,中原到处都是夜离歌的探子,杀手。他带着我与小饼东躲西藏。
赫连家于龙氏,是有不离不弃之大恩。
记得彼日浑身是血的他跪倒在我面前,一惯来不苟言笑,冷凛肃杀的面容被染血染得狰狞,他从不离身的长剑紧紧插jin泥土里借以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本该银亮的剑身染满鲜血,分不清敌我,交融着润进地里,化开鲜红的一片。
“微臣有负皇恩,望公主恕罪。”他气息粗重,吃力;大手颤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坠子递给我,鲜红的穗子中央串着半块玉佩。
“这是我大随龙脉之处,只要找到另半块玉佩,公主即可招兵马买,光复大随。”
玉佩上的花纹就是地图,谁也不知道另半块在哪里。
而我自打落魄后,也没再想过复国。只因夜离歌算得上明君,即然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四海升平,又何苦再挑起纷争?岂不是罪孽?
这半块玉佩的价值难以估料,莫非夜离歌也有夺取之心?
假做感动的与他黑亮的眸子对视,依我的心机根本看不清他的心思,所以,干脆毫不伪装。我也累了。
“你若真不想逼我,那就放了我。”
“不可能。”肩头传来噬骨的剧痛,我知道夜离歌用力了,而且是倾尽所有的力,因为连骨头交错‘咯咯’的声音几乎都能听得到。
紧咬下唇,我强忍住不让自已发出声音来。
他的低吼永远是我的恶梦,亦是讽刺所谓的‘君无戏言’。
闻言我嘲讽般的勾勾唇,不再说话了,然而看在夜离歌眼里欲言又止,那亮若星辰的眸中尽是沉痛与无奈,以及深深的绝望。
当入了宴席时,入宫这么的我方才有幸见到夜离歌的多数嫔妃,姬聘如当真没来,而我正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
左下首一溜的美人分别是得宠最盛的秦妃,丽妃,夏姬……好像少了一个最得宠的宝昭仪,难不成也是‘抱恙’?
这四人上至小国公主,下至小家碧玉。用不着多看,就能感觉到背后六道目光怨毒无比。
而今日的宴席,正是为了姬芷如出嫁而设,当真是皇帝的心上人啦,出个嫁也搞得这么特别,居然小饼也在,他远远朝我施礼,再落坐。
姬芷如今日显得郁郁寡欢,看都没看她准夫婿一眼,而如花似玉的容颜也早没有了曾经的神彩飞扬,一脸的死气沉沉。
换做我的话,死都不会娶这么个怨妇回家。瞧那个被戴了绿帽子的慕少卿居然傻乐得嘴都裂到脑后去了。
而姬正清脸色更不好看,不是他不中意这个新女婿,而是不中意我,因为我占了他闺女的位置,这能怨我吗?是你东床快婿逼我坐的,不坐就砍头,换做您老也挺惜命吧?
恨恨的咬点心,暴发的视线冲姬正清‘嗖嗖’飞射过去。
腰间横搭上长臂,随后夜离歌温暖的胸膛贴了过来:“怎么了?”
“你的丈人,恨不得咬死我。”没好气瞪他,换来的却是朗声大笑:“朕怎么觉得你把话说反了。放心,就不会了。”
我俩这你来我往看在别人眼里就是打情骂俏,下方同时几声咳嗽,姬正清终于丢不起老脸‘轰’的站起来,宽大威风的官袍迎风凛凛飘荡:“臣斗胆敢问皇上,为何东宫之位非皇后,而是……”阴毒的眼睛恨意肆虐:“前朝余孽!敢问皇上将结发皇后置于何地?”
他大爷的!你皮痒了吧?把夜离歌这厮从小养到大你不知道他毒起来六亲不认?
况且,在他挨到皇位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你外家侄子,是皇—帝!
您老也不再是他亲戚姨父,是臣子,说穿了就是脚下一条狗,懂不?
为人臣子难道不懂普天之下万事只有一个人说了算。
常言道‘阎王管阴间,皇帝管阳间’。别说让我坐一坐皇后的椅子,就算真让我当了皇后,你老也没那能力吭半个字,当然,我也没吭字的胆儿。
虽然姬正清冲撞君王,但是靠得这么近我并没察觉到夜离歌的怒意。
照此看来通常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根本不生气,二是气极攻心反而不再气。
不过依我观察应该是第一点,因为很少有事能令这厮儿发火。
果真,夜离歌悠然斜靠身躯,一手还不忘越过我的肩头把我抱进怀里‘rou躏’。
老娘的行情被他全毁了。
“那依镇国公的意思……”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从侧面看去,那张仿佛雕刻出的俊容,慵懒的笑怎么看怎么邪恶,可怕。
姬正清听闻立刻摆正身姿,振振有辞:“依臣所见,余孽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所以镇国公的意思是要朕杀了遂君,杀了,朕的妻!姨父,您向谁借的胆子?嗯!?”随着最后一字逸出唇,冰冷的眸间寒芒飞射,直逼得姬正清生生后退一步,他似乎从没见过夜离歌如此凶狠。
不过,我倒是见过,所以没什么可怕的,于是干脆拿起面前的点心祭五脏庙,这晚宴开的,太折腾肚子了。
此时众臣一致慌忙下跪。看来夜离歌怒大了。
丢了块点心进嘴巴里,我开始观察这些大臣们的脸色,或是跟姬正清一个鼻子孔出气,或是做个样子。
许是有了撑腰的,姬正清再次开口,这次的语气都明显强硬了些:“皇上三思,龙遂君乃前朝余孽,包藏祸心,臣等是担心皇上安危。还望陛下谅解。”
杀我?浑身直哆嗦,我怎么突然有了种被逼宫的错觉?
老天啦!就连铁血手腕如夜离歌也逃不了被逼的命运!?那我不是死定了?
呃?又或者是我吃得太多,开始脑满肠肥了?
不过这厮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呢?可是我怕呀,我怕死!
“慎之~”小声向他求救,狂风中我的声音抖得像鬼嚎。
他凉凉的一眼飘过来,肩头的大手再一次掐紧:“还想离开朕吗?”
“咱俩是夫妻,当然同生共死在一起!”我一脸严肃高高挺起胸膛来,就差拍着保证了。只要保住小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给你刷马桶都行。
我知道这家伙绝沦落不到被逼的地步,所以,还是抱紧姓夜的这颗大树稳当。
我的铁血保证一定深得他心,这厮挑挑眉竟然还跟我抛了个媚眼,若不是天非时地非利人非和,一定能勾得老娘心花怒放。
而就在这时,外头高喊:“皇后驾到+++++++”
我的妈呀,这时候我倒真希望她确实给病得爬不起来了。
老娘才活了二十一年,就给逼宫两次,老天他老母的太不长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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