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惊堂木落下,元大人正襟危坐,冷着面庞看向安伯尘喝声道:“堂下何人?”
“士子安伯尘。”
士子二字传出,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看向琉君,就见君上眉头微皱,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同样皱起眉头的还有元廷丞,安伯尘刚一开口,元廷丞便知今次这场审判绝不会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再拍惊堂木,元廷丞沉声道:“既见本官,为何不跪?来人,先打二十大板!”
堂下衙役闻声而动,手提水火bang向安伯尘走来。
“且慢,在下有话要说。”
抱拳拱手,安伯尘不等元廷丞话开口道:“依据本朝律法,凡有功名在身者,面官可不跪,审讯亦不得用刑。”
话音落下,京伊府内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一脸复杂的看向安伯尘,却是不想这安伯尘如此大胆。
他这士子的虚名是琉君所赐,如今君上正在堂上,心中恐怕悔恨jiao加,随时都会收回。他竟还三番两次提及,不拜不跪,莫非真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严老夫子一脸诧异,广平县主面露好奇,厉霖则冷笑连连,看向安伯尘的目光愈不屑。
“罢了,元大人继续审案。”
琉君rou了rou眉头,挥手道,余光落向堂下从容而立的少年,稍一停顿,转瞬收回。
“微臣领命。”
元廷丞起身拱手道,随即坐下,犹豫着,并没拍下惊堂木。
“安伯尘,宣化府张氏告你私吞她先夫祖上所传的东海珠,有无此事?”
“回禀大人,这珠链本为在下所有。”
安伯尘不卑不亢道。
“来人,取珠链。”元廷丞看了眼安伯尘,喝声道。
犹豫片刻,安伯尘从腕上解下珠链,小心翼翼的jiao给身旁的衙役,珠链取下的那刻,安伯尘明显感觉人群中有一人不动声色的倒退了两步,不是左相又是谁。
接过珠链,元廷丞细细一看,抬头问向安伯尘道:“此珠链价值不菲,你又是从何得来。”
“回禀大人,此为离公子离开前所赠。”安伯尘从容道。
“大人勿听这小贼胡说,这东海珠明明是先夫所留,统共十三颗,还望大人明察!”
未等元廷丞话,“张氏”便急不可耐道,边说边抹眼泪。
“肃静,肃静!你二人都说这珠链为你们所有,口说无凭。来人,传藏云轩掌柜、伙计!”
元廷丞拍了拍惊堂木,吩咐道。
少时从后堂转出一老一少,老头约莫六十来岁,打着颤走到安伯尘身边,刚一抬头见着端坐高堂的琉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不说话,只顾着磕头。
“你就是藏云轩的坐堂掌柜?”
“大人明鉴,正是小老儿。”
“你来看看,这是何物。”
元廷丞说话间,已有衙役捧着珠链递到他身前,“老掌柜”rou了rou眼睛,刚一见着那珠链面色陡变,颤栗着匍匐在地。
“大人大人饶命!不干小老儿的事,都是东主指使让小老儿暗中吞下这东海珠。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安伯尘。
众所周知,墨云名下商铺颇多,算上京外那些,可谓数不胜数。即便离公子离去后,墨云管家抛售出不少,可剩下的数量也很是可观。这藏云轩名气不大不小,可琉京人都知,它也是墨云名下的产业,且至今未曾变卖。
“起来。”
看了眼依旧镇定的安伯尘,元廷丞看向“老掌柜”问道:“你那东主是何人?”
转目看向安伯尘,“老掌柜”支吾不语,即便他不说话,可在场谁都早早猜到,他口中的东主正是安伯尘。
京伊府里的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安伯尘没有辩解,只是静静的看向那“老掌柜”,直看得他面色微红,讪讪低头。藏云轩的确是墨云名下的产业,也未曾卖出,可安伯尘并不认识身旁的掌柜和伙计,不想便知,这又是厉霖暗中使出的手段,偷换了藏云轩的掌柜伙计。
余光中,厉家公子嘴角高扬,那丝满含讥讽的得色溢于言表。
“藏云轩东主,那个私吞东海珠之人,可是安伯尘?”
惊堂木拍下,元廷丞冷声问道。
“正是,正是”
“老掌柜”忙不迭的点头,一旁的伙计也头如捣蒜开口承认。
堂下传来一阵哗然声,老掌柜此言一出,已然坐实了安伯尘的罪名。既然是京伊府亲自去提的人,这掌柜和伙计的身份自不用去怀疑,他们异口同声道出安伯尘的罪状,即便安伯尘矢口否认也再难翻案。
“安伯尘,你还有何话?”
重重一拍惊堂木,元廷丞怒声问道。
“没有。”
安伯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话音落下,站在人群外的左相细细打量向周遭,面露深思。
事已至此,安伯尘这罪就是算定下了,琉君脸上无光,定会暗中知会元廷丞重判,倘若安伯尘背后真有高人,是那高人志在必得的棋子,那高人此时定会出手相救。可看遍堂内诸人,皆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并无陌生人,左相不由暗暗思索起来。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便是认罪了?”
看了眼似乎太过平静的安伯尘,元廷丞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扬声问道。
“回禀大人,在下无罪。”
安伯尘拱手道。
此时京伊府中已有不少人面露苦笑,心道这安伯尘还真是不识抬举,笑得最灿烂的当属厉霖,他在笑话死到临头的安伯尘,也在笑话自己。堂堂厉家少爷,琉京排名数一数二的世家子,竟然为了这么一个愚蠢至极的人寝食难安,费尽心机,若是被别人知道,恐怕会笑掉大牙。
坐于高堂的琉君脸上已浮起一丝不耐烦,元廷丞强忍怒意,狠狠瞪了眼死不改口的安伯尘,手已伸向案上的令签。
可就在这时,忽有一人越众而出,朝向堂上的君臣连连叩头,大呼冤枉。
众人面露古怪,而厉霖更是神色陡变,眸中掠过一丝惊诧。
叫冤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跪在张氏身边默然不语的少女。
见状,元廷丞不由收回手,哭笑不得地看向少女道:“那张氏女儿,君上和本官已为你母女二人做主,你还叫什么冤?”
“大人明鉴,小女子不是在为自己叫冤,而是为安士子。”
少女泪流满面,梨花带雨,一副动人心魂的可怜样。
话音落下,一旁的“张氏”身躯一震,惊讶的看向“女儿”。而站在堂下的厉霖更是打了个哆嗦,双拳紧握,惊疑不定的盯着那个他亲自命人搜罗的少女。
“安伯尘?”
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安伯尘,元廷丞心中叫苦,他就知道今个不会轻松,果然,就在他将要判罪时候,那个张氏女儿却不知为何跳了出来。
定了定神,元廷丞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默然不语的厉家家主,又瞟向身边面露兴致的琉君,一咬牙道:“还有何冤情,你且如实道来,若有半句假话,本官定不轻饶!”
抬起头,“张家女儿”含泪道:“回禀大人,小女子本是溧阳府人,两月前来到琉京讨活计,后被人骗到龙泉坊浣花坊,说是小女子被一大官人看上,要小女子和她扮作一对母女。”
说着,少女怯生生的看向一旁的“张氏”。
她刚一说完,堂下传来阵阵喧哗声,无论文武官员还是世家子,就连严夫子也是一脸吃惊,难以置信的看向少女。而“张氏”,也就是厉霖的rǔ娘此时已忍不住颤抖起来,怔怔地看向身旁义正词严的少女,脑中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
厉霖下意识的倒退一步,满脸不可思议,心头一阵狂跳,面色时青时白。
那少女是他精挑细选出来,并找人置换了路引官文,又赐给她十金作为酬劳,一切都已打点妥当,怎么会临场生变?
“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们不是母女,也没去过墨云轩?更不是这串珠链的主人?”
沉yín着,元廷丞直直盯着少女,开口道。
“正是,这一切都是她威bī小女所做,还望大人明察秋毫。”少女叩头道。
“她说谎,吾儿,你怎么突然犯了失心疯你”
“张氏”脸色大变,连忙抓住少女的手,用尽力气,目光中饱含威胁。
她还未说完就被人一脚踹翻,敢在琉君和文武百官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的,恐怕也只有广平县主了。
余光落向满脸通红的广平,安伯尘微微一笑。
“元大人,这两个人是广平无意中所救,那时候还道她们真有冤屈,后来一察才知,这两人根本不是什么母女,一切都是场骗局”
说着,广平犹豫着看向安伯尘,颊边飞起一抹粉霞。
“安士子蒙冤入狱,还望大人还他个清白。”
广平说完,京伊府里陡然一静,众人心头的惊讶丝毫不比知道这对“母女”是假的要小,就连琉君也是面露奇异。需知广平县主xìng子骄傲,从来都是别人服她,买她的帐,眼下她能为那个佃户出身的安伯尘出头,显然大大出乎众人意料。
唯独安伯尘知道,广平这是在履行昨夜对无邪居士的承诺,拐弯抹角的向自己道歉。
倒也难为她了。
安伯尘心觉好笑,面上不动声色,目光越过广平,落向堂尾的黑衣少年。
四目相对,厉霖脸上再无半丝得色和不屑,此时有的只是震惊,歇斯底里的震惊,以及一丝茫然。
当安伯尘的目光射来时,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家子不禁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的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