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不肯认输么?”
男孩的声音在深邃的夜色里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是暗夜中沉重而又诡异的脚步声。
今冬的雪下得紧,年末雪未消融尽,偏又来了阵大雨。昏暗的暗室牢笼里,依稀可以听到室外的雨声,恍若鼓点的敲击,一声一声,扰乱人心绪。
“难道你……”男孩又用剑穿过牢笼的铁栏,挑起一颗棋子,神色淡定,声音却咄咄*人,“不想见你母亲了么?”他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眼睛抬了起来,朝墙角的黑衣少年看去。
“六公爵。”
一字一字,从男孩的喉中发出,手中落在棋盘上的剑轻轻一抽身,那颗白色的棋子,便滑落在青玉质的棋盘上。一声清脆的响声,男孩听得很清楚,墙外嘈杂的雨声没有盖过棋子的落盘声,磕碰一声,无奈的脆弱,很像自己以前无力垂落的眼神。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墙角的黑衣少年身上,并感觉那少年的身体不由得颤动了一下。
“你明明……”男孩试探着,“可以逃月兑的。”说完埋下眼神,注视着“回棋”阵。
“是因为你母亲?还是你……”一丝轻柔但让人不寒而栗的声响,“你自己太弱了?”
那分明是挑衅。
幽幽墙垣,森森灯影,那句话像回声一样具有穿透力,不断在内心激荡。黑色的身影动弹了一下,少年苍白的脸庞被深黑的发丝半掩,看不出神情。他伸出一只袖,宽大的袖口盖住了手,锁在手腕上的铁链哐当几声,随即又传来铁链在地上拖动的摩擦声。同样一声清脆的磕碰声,一枚黑色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墙外的声音小了些,雨声铃铃叮叮,好似过路人蹒跚的脚步。
“我又何曾输过!”
声音凛冽惊寒,油灯上的火苗摇曳了一下。少年又将手缩回,黑色的身形隐没在墙角的黑暗里。他透过凌乱的发丝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孩,男孩似乎并没有受方才的声音影响,只是专心地思索着棋路;一身青灰色的衣服,脖间挂着半块碧紫相间的玉珏,拇指上扣着一枚与自己相仿的黑玉石扳指,纹理竟也相似,不细看还真觉察不出来;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形容尚小,还带着些稚气,和自己一样瘦弱的身躯带着几许风度与潇洒,不比自己隐忍拘谨,不知他的伤势怎样了,仍让人感到些许弱柳扶风之意。可是那眼神却似江水,深不可测,仿佛看穿了一切。
“曾闻六公爵回棋举世无双,和旁人对决从未输过。”男孩不紧不慢。
“你是堂堂六公爵,而我只不过是径家后山‘寒禁院’中一名小小的侍徒,能和六公爵打成平局,也算是我三生有幸。怎么也不能算是我输了?”沉重的语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雨又小了些,只是朦胧地传来一群乌鸦叫唤的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声音幽然飘来,在心湖水面撩开一串涟漪。
“径公子。”
声音凛然从黑影处传到男孩耳边,铿锵有力,半空中青灰色的长袖抖了一下,雪白的棋子落地了,男孩淡然一笑,“原来六公爵也知道我。”
黑衣少年心中狐疑地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对这个称呼这么敏感?难道他的内心深处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青衫男孩像是看出了黑衣少年的心思,淡笑说:“我们彼此了解对方的弱点,六公爵。”
他又顿了顿,继续说:“我们……真是相像啊。”
隔着道铁栏,两个孩子施展着各自的棋艺,同时又惊叹于对方的阵势。曜十五戊寅年,秋分至冬末,每局皆成平局。
夜,无影,漆黑的驿站道途,伸手不见五指的心灵,酝酿已久的心事,风声为真正的回棋对决作好了烘托,四下无人,静如止水,曜十五年的最后一个冬夜,两人欲在今夜达成一场赌局。
雨声渐渐小得听不见了,风却呼啸起来,暗室中的火苗摇曳不休,两个人的身形忽明忽暗。
“六公爵,若是这局棋你赢了的话,我可以放你走,并把从我父母那儿取来的‘碎血玉’还给你,我知道那是你父亲送给你母亲的定情信物,已经找工匠把这块碎玉拼接好了。这样,你就可以将功赎罪去见你父亲了。至于你母亲,我可以指引你去‘雕往府’让你去解救她,并暗中协助你。”男孩看着黑衣少年认真又有点讥讽地说。
黑影抽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激动,人却没有答话。
“若是你输了……”青衫的身子徐徐往前一探,“我只要你手中戴着的黑玉石扳指。”嘴角一丝轻挑的笑。
黑衣少年的手撰紧了,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道: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