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呼啸着,离佳某休某不远处靠掌柜的一个桌子旁聚集了一拨人,那里也是下等席位,只是热闹些。其中有个老者身披破旧的粗麻布衣,一头乱糟糟的花白的头发,长长的胡须被酒沾湿,脚边还躺着个破旧的油黄油黄的酒葫芦。他站着蹲在板凳上,在讲一件事情:“现任‘血族’的‘主尊爵’——‘夏侯莫麒’和原来‘羽族’‘飘渺岩’的‘紫莲公主’好上了。”
旁边的人都鼓起掌来。纵然血族一词叫人闻风丧胆,但茶余饭后聊聊人家的私里情话、*邀艳遇、私定偷盟,品品人家的悲欢离合、兴衰际遇、**,推出一段快意恩仇录,琢磨一曲江湖豪情事,无事追踪蹑迹,寻个消愁破闷,也未尝不可。更何况酒后胡言乱语,一时作兴,评头论足,醉笑人痴。
“那还是在昭五十八壬戌年,夏侯莫麒正值二十,是昭时的‘三公爵’,而紫莲公主则是羽族宗主的四女儿,年方十七,是羽族宗主最小的女儿,冰雪玉肌、举止娴雅,最得公主喜爱。但两人非一族,自古血族与羽族不相往来,夏侯氏又与延广氏结盟,自幼夏侯莫麒便与延广氏的‘彩轩’订下婚约,那彩轩丽人也是绝子呀,只比他小一岁,原主公爵‘夏侯巡’担心自己的儿子违背婚约,自己也是个瞎老头子了,那年便让二人结为夫妻了。一年后生了个男婴叫‘光’,巡老头授位于莫麒,也在那年冬天的最后一个晚上巡老头在带领战士攻打狼族时不明死去。第二天也就是再一年,莫麒改了年号,叫‘曜’,曜一年正好是甲子年,主尊爵二十二岁。
昭年只经历了九十九年,偏偏就差一年,不得圆满,恐曜年天下不太平啊。那谁知四十年后,曜四丁卯年,北征羽族,与紫莲公主重逢……”
之前围观的人已起哄了好几次,讲到这儿,那老者被一片唏嘘声打断,他将满满一碗酒喝下,掳了一下花白的胡子,继续说道:“重逢了呢便在北陆——‘惊层绝’……”他做了个手势,“那个嘛。”
满座心领神会,老者又掳了一下胡须,“曜四丁卯年霜降,诞下一女婴,名‘霜’,现在有十二岁,哎呀,是个美人胚子,高雅月兑俗、冷艳无双。据说那时紫莲公主怀的是龙凤胎,可是第二年——曜五戊辰年秋风日才诞下个男婴,名‘风’。”四座闻之,皆议论纷纷。
老者从凳上跳下,一坐,“夏侯霜虽是血翼两族的血脉,身形容颜与天赋都属血族,还有‘血印’和‘魂器’。倒是那个夏侯风非血非翼,没有血印和魂器,背上却有双羽翅。”
这时突然有个人插了一句:“夏侯莫麒原是三公爵,紫莲公主是第四个女儿,生下个夏侯风倒‘不三不四’啦!”四座一听,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别打岔、别打岔,”老者忙道,“听我说完、暂且听我说完。”说完,把手指往嘴上一靠,“嘘”了一下,众人都安静下来,听他继续讲。
“主尊爵对这位羽族女子也可算是有点情深义重,曜四丁卯年,夏侯霜降临后,主尊爵便携母女到‘西陆’——‘方厦’,在‘烟水走廊’的‘枫血寒林’栖居,直至第二年三月,正是杨花落絮时节,才携母女一起回血族‘夏延城景’的‘中卫城’——‘络夏堡’,那‘络夏堡’也就是血族皇室的居住地,也就是主尊爵的老巢嘛!”
老者笑了笑,“一回去就将紫莲公主扶为‘二居’,紫莲公主就成了主尊爵的第二任夫人。主尊爵当年在巡老头面前立下誓言,延广彩轩又是原配夫人,还生下个夏侯光,所以没敢将紫莲公主扶为‘正居’。”
四座“哦”了声,有个侠士为老者斟满了酒,老者乐此不疲,捧起酒碗一饮,又道:
“这才说到正题,前面就当老朽瞎扯淡。”这一说,掌柜也来凑凑热闹了。
“今年是曜十五戊寅雪重,这倒不怪事。可是我们沐仁城素来天祥人和、福气笼罩,甚么时候有乌鸦子这般晦气物了?”
席下人也全附和着“是啊,是啊,这怎么回事啊?”
老者眉飞色舞,“那非翼非血的夏侯风经夏侯皇室的巫师占星,必定弑父灭族,主尊爵一直对他冷落,不过对他姐姐夏侯霜还是宠爱有加的。那夏侯风又无血印和血魂,加上紫莲公主立为二夫人后,羽族对血族发动战争,紫莲公主曾有被异族俘去的经历,这让主尊爵起疑心,恐夏侯风是别人的孩子不成。
曜十二乙亥年,也就是三年前呗,夏侯风才八岁,这年众族前来朝觐。血族皇室历来按亲子的年龄来排列公爵位列,夏侯光为大公爵,夏侯霜为二公爵,夏侯风理应为三公爵,但主尊爵将侄女——夏侯莫麒之妹‘夏侯莫凰’的女儿‘连城雪’立为四公爵,将来自‘南疆’‘黑魂血族’进献的十五岁的公主,以后也就是三夫人嘛,名‘浮灭娟’立为五公爵,将夏侯风安放在六公爵的档次。主尊爵的两位哥哥早年战死,并无子嗣,他只有莫凰一个妹妹,莫凰比主尊爵小六岁,夫君是血族连城氏族的王子——‘连城壁’。连城雪的年龄要比夏侯风小一岁;浮灭娟又非皇室,足以看出夏侯风在他父亲心中的地位有多低贱。
秋风那天,烟水走廊枫林渐染,隐没在浓雾之中。既然是孩子的生辰,主尊爵也未忘却。而在祭祀仪式时夏侯风与父亲的血却不溶合,碎血玉也无故裂开。夏侯风当着父亲的面自己折断羽翅,表明自己的冤屈,想澄清母亲与自己的清白。岂料主尊爵一怒之下,将他驱逐出境,他的母亲紫莲公主心疼他,与他一同受累,流落他方。”
“这样啊。”四座传来叹息声,老者却津津乐道,“原本是要去飘渺岩的,岂料有‘西番’‘暗岭血族’的来追杀,母子两个被迫逃往我们的东陆——‘龙吐珠’。”
一片惊愕中,老者潇洒扔出一句,“唉呀,说不准就在我们沐仁城哦。”
听到的人都害怕起来,“血族素来嗜血成性,这下可如何是好?”
“是啊是啊。”
“北方的‘潜潮镇’出现了‘狼人’,每逢月圆,便嚎叫声一片,还袭击百姓,弄得人心惶惶。”
“难不成这么些乌鸦是……”
“哎呦呀……”老者伸了个懒腰。
这时掌柜摇了摇头,旁边一个小眼睛的店小二插上来:“我说你个疯老头,喝醉了酒又来搅和事儿了!”
众人不解,老者用手撑着头,歪坐着,咪上了眼笑,“各位用不着担心!
刚才老夫所讲之事,实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仅供愉悦,不必深究。”
围观的人听了,笑骂老者,散席而去。
酒话散,仍有个人在老者旁,老者打了个酒嗝,睁开眼发现方才那位为他斟酒的侠士还坐在他旁,侠士又倒了碗酒,递给老者道:“老先生可知那紫莲公主姓名?”
老者伸手够着个酒葫芦,“姓‘千寻羽’。”
侗掌柜正用鸡毛掸子打理柜台,“他要知道的话早说了,哪来那么多紫莲公主,谁都知道羽族……呵,只有这一个姓。”掌柜笑道。
“雪下这么大,谁都不乐,唯有你的酒楼生意红火。我不来搅和,谁来搅和。你还不是嫌弃我们穷人啊占你的位子,破坏了你的啊那个上等生意么?”老者一脸不满。
侗掌柜忙赔笑:“天大地大,来者是客,岂有拒绝之礼。您老常来光顾,我们心底也欢心哪!”
那小眼睛的店小二凑到侗掌柜跟前嘀咕了一句:“掌柜,您干嘛对这个老头这么客气呀?”
侗掌柜只是笑笑:“哎,‘小米’呀,他可不是一般人啊!再说了,和气生财嘛!”
侠士又一句“老先生”,那老者早已站起,右手挑起个酒葫芦甩在身后,左手夹着个斗笠,一声轻狂:
“虚构之事,我怎知道?我瞎扯淡,你也跟着糊涂。莫闻莫问嗯……天下皆痴。”
“师父,‘萩璇’有事找您!”
嘈杂的酒楼里一声幼稚的声音传来,并没有多少人留神,可是那老者却笑笑着,眼睛越发地眯起。循声望去,一个女女圭女圭站在门口,眉清目秀,品格端方,两弯淡眉羞中带笑,炯炯双眸如粼轻荡,抿嘴淡笑,秀发轻飘,一股清丽月兑俗意蕴让人见之忘俗,年纪虽小,却举止得体,安分守己;身着棉布短袄淡黄如璞玉,腰间挂两个香囊青蓝似云霄,手中一把浅橙色的小伞拄着地面轻摇。
老者已走到厅堂中央,醉熏的脸红火着像朵灿烂的花,他把斗笠一戴,“哎呦呀,我徒儿唤我回去了呢!”
老者笑着扬长而去,留下一阵说唱声:
“鞋儿破、帽儿破、衣衫褴褛哎真落魄,
乌鸦啄、人也啄、墙塌屋漏哎没着落,
你笑我、他笑我、男女老少哎都笑我,
嫌我吵、骂我啰、我心自在哎活月兑月兑;
杂酒楼、金来络、逢人做事哎找个托,
晦气浊、酒气浊、一群傻蛋哎真笨拙,
斜光照、徒儿娇、酒满葫芦哎把愁消,
莫闻谣、莫问道、莫管闲事哎自逍遥。
……”
肆意妄为的笑声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