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来袭,夜月相生。
雪依旧纷飞,少女懵懂乍初的思绪也如同白色的蝴蝶,徘徊、眷恋。天真的少女感觉外面的雪花像柔软的羽毛般挠得她心痒痒,她忍不住打开窗子,雪花忽得飘撒进来,粘了少女一身,少女嘴一嘟。
“月儿,你又顽皮了。”径思思慈祥地走到女儿身边,为她披上一件红彤彤的貂裘外套。
“今晚的月亮好亮啊,好白,好清澈。”少女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静静地说。
“你出生那天,月亮比这还要亮呢,所以你父亲帮你取名‘如月’,彻如月,清澈如月。”
彻如月“哦”了声,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娘,我记得您告诉过我,满月的时候是看不见多少星星的,可是您看,那颗蓝白的星星在月亮的不远处,一直亮着。”
她眨巴着眼,“我注意它好久了,它总是出现在月亮的左下角,似乎跟随着月亮,月亮在、它也在,月亮不见时、也不见它,一直与月亮相依相偎。”
“娘,”她回过头来,“这是为什么呢?”
径思思拍拍女儿的肩膀,望着她好奇的眼睛说:“月儿,那是‘仓羽星’,是月儿的守护星。”
“守护星?”
“你看,”径思思指引女儿去看那颗固执、又情动一忠的星星,“它一直在月儿旁边,悄悄地注视着月儿,它还怕月儿看见了,就离月儿有些距离。在月儿危险时,它会第一时间冲上去保护月儿,然而它从来不张扬,甚至于不让月儿发现。”
说完抚模女儿的头继续说道,“月儿也常常不知道:有这样一颗星星一直守护着自己。”
“啊?这颗星星真傻。”彻如月一阵叹息。
径思思只是说着逗女儿的,怎料月儿倒当真起来,她抿嘴一笑。
“哎,真希望这颗星星可以一直和月亮在一起。”彻如月只是望着天空入神,也许在孩童眼里,所有事物都是有生命的,都知道痛,都会哭。
“我看月亮和这颗星星很要好呢!只是如果有一天,月亮发现这颗星星不见了,会不会很伤心啊?要是月亮也不见了,天空一定会很寂寞吧!”彻如月说着,有些伤感起来,眼睛也有些湿润润了。
径思思看女儿仍较真,只好笑着说:“傻丫头,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归途,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无法去干涉星星的轨迹,也无法去阻止别人的命运。但你可以掌控自己,把握自己的未来啊!”
慈祥的声音穿入彻如月的心里,她若有所思,在心里默念:“仓羿星,你要好好的啊!”
西楼遥指苍穹端,玉莹射透人心弯。
缕缕青烟缠丝绵,颗颗雪粒舞蝶旋。
婵娟如绢绕指纤,仓羿似翼护心弦。
难却尘埃生奇传,尚留风月铺晓天。
——《星月话》
雪纷纷扬扬,让人神伤,彻如月低下了头,“娘,月儿在想一个人。”
径思思笑笑,俯子,对着女儿的耳朵旁,轻轻说:“娘知道。”
彻如月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母亲,径思思蹲抚模女儿的圆润的脸蛋,“月儿,你太调皮了,没事溜到徐家,把人家的‘鱼篓雕花翠玉瓶’打破了,还趁徐老爷睡着时剪断了他的胡子,幸亏你径栾哥哥替你扛下罪,你舅舅托“雕往府”的好友‘往肃’送去‘缠丝金如意’,才替你瞒下。要是你爹知道,准生气罚你。”
“是舅母最喜欢的缠丝金如意么?就这样送给了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徐老头啊?”
“月儿,你……”径思思气得说不出话来,彻如月吐了吐舌头,缩起头,一副知错的样子。
“径栾哥哥可好?”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很关心地问。
“你这丫头,嗐,”径思思站了起来,“栾儿替你扛罪,被你舅舅重罚,背上用鞭子抽得不成样。你舅舅因事出去,怕他再闹事,就把他关了起来。现在……”说到这儿,她轻轻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泪。
“娘,对不起。我……”
彻如月抓着母亲的衣角,母亲只是吸了口气,“听说,明年春初,便要送他去一个地方,让他专心阅卷习武。人家是男孩子,不比你这般清闲。”说完,又低头注视自己的女儿,“明年,你十二,又长一岁了,在这边呆了两年,你也该回家了,回我们的彻帆谷。”
“啊……”彻如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径思思微微地笑了,俯下来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正道是:
阴晴圆缺奈何天,悲欢离合谁家院?
潮起潮落心事满,云卷云舒思绪牵。
雪迷离、夜清寒、人影稀稀、灯火阑珊。夜深了,青灰的天空一轮皎洁的圆月,深深嵌在绸缎般的暮色里。
“月儿,睡吧。”径思思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用手抚过女儿的额头。
“娘,您怎么知道,月儿还没睡啊?”彻如月睁开眼睛,灯光透过母亲的衣裳滤过的幽蓝光影把她圆圆的笑脸雕刻得更迷人。
径思思笑着用指尖滑下女儿的鼻梁,“你这点小心思,娘怎不知?”
“娘,我想问您一些事儿。”她有些生怯怯。
“哦?”
“我……我只是好奇。”机灵的她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好吧!”径思思暖暖一笑。
“明年春天,径栾哥哥要去哪儿啊?您还没告诉我呢。”小嘴嘟嘟着。
“你问这个呀,当然是我们彻帆谷咯。”
“真的吗?”
“不过,是我们彻帆谷不远的‘龙怒山’。”
“啊。”彻如月有些失望,“我还以为……”
“呵呵,”径思思一笑,“俏丫头,你这么厉害,怎么会找不到你径栾哥哥呢?”
“那倒也是。”她得意洋洋,心里想着:“到时候,我又可以找他去玩了。”她没有说出来,只是“哦”了一声。
“娘,什么是东陆、西陆啊?什么……又是羽族啊?”她不知从哪儿听来了这些。
“夜深了,快睡吧。”径思思为女儿盖好被子。
“娘,告诉我嘛!”彻如月撒娇道。
“孩子,乖,快睡吧。”
彻如月只好闭上那双俏皮的眼睛,径思思又为女儿整了整被子,看着女儿嘟着小嘴呼吸的模样暖暖一笑,轻轻吹灭了灯。
四下里寂静无声,彻如月却睡不着,雪月印明,白光从窗外透过,她偷偷看了一眼母亲,见母亲睡着了,便眨巴着眼睛,望着窗外,一如出水芙蓉,纯情无暇。
她在想一个人,可是却不是对她爱护有加的径栾哥哥,也不是温柔可亲的母亲,凶巴巴的父亲,而是,而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自己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的男孩。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闯下了很多祸,径栾哥哥老是为她背黑锅,她不去想哥哥是不对的,不去牵挂哥哥是不对的,可是她,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那个陌生的男孩。尽管想了一遍又一遍了,已经将这点小心思锁在记忆里快要烂掉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想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天空。
她只记得,三年前,在彻帆谷里一个人闷了,便溜出去偷偷地玩,她发现一个漆黑神秘的山谷,出于好奇,壮着胆子进去探探,还没走到里面,便有一群长着翅膀的老鼠扑棱棱飞了出来,吱呀吱呀乱叫,她还不知道那是吸血蝙蝠,并未感到危险来临,只是吓到了,她还想靠近,那群小东西竟然张着带血的嘴想要来袭击,她着实吓慌了,只管后退,脚下一滑,快要掉下山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长着翅膀的男孩接住了她,也许那就是传说中的羽族男孩吧。一双水蓝色的眼睛与她对视,她当时还没缓过神来,只是注意了那双眼睛,眼睑微合、长长的睫毛、清澈如水的眼眸。耳边风声潇潇,洁白的羽毛滑过阴冷的空气,发出微微的窸窣声,有些羽毛拂过她的面颊,柔柔的,挠挠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头钻进男孩胸膛,隐约感到男孩气息般轻微的笑声。男孩的双翅不停地扇动,在山谷的树丛间快速穿梭,枝条卡擦,叶子哗啦,男孩把她的头按在胸口,她听到枝叶划破**的嘶啦声,男孩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只感到猛然上升,身子有些轻飘飘,又徐徐降落。
终于要降落了,她想借机看一下男孩的容颜,可是男孩迅速一转身,决绝的背影在她的视线中由清晰变模糊。
一点一点,像雪片般融进心窝,静静地消逝、消逝……她残余的印象中温存了最后一个瞬间:男孩一双哀怨的眼神,黯然神伤。
白羽凌然,转瞬即逝。只留下她期待的眼神……
白羽飞飞,思念追追,
背影阑珊,难追难追;
白羽凌凌,响彻心扉,
转瞬即逝,不回不回;
白羽挥挥,雪花吹吹,
记忆如丝,难织难织;
白羽翩翩,想入篇篇,
人影空空,不归不归。
——《白羽》
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只是将这回奇妙的际遇藏在心间,让一种感激、牵挂、思念、甚至企盼,不断地发酵,惆怅、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