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惠子请俭莽入屋坐下,并让徒弟端上酒来。俭莽环视四周,皆是药箱、药柜、制药器具、药材等物,一股浓浓的药香味在鼻尖缠绕,却很舒服,让人神清气爽。
“我说俭莽,你大老远跟来,究竟是为何事?”修惠子发话。
“惠子先生,是这样的:
从去年春开始我们东陆便有其它族类的登陆,先是血族的,论类来看,似乎是杂种的‘日行类’,他们可以在阳光下暴露,应该是受过‘洗礼’——喝过狼人血液的。他们的目的不像是针对我们人族,像是种族内部氏族的斗争与残杀。但他们毕竟是血族,即使接受过洗礼也不宜在阳光下暴露太久,以免灼伤甚至身亡,所以大部分时间是在无星月、一片漆黑的晚上出动,偶尔伤及无辜百姓。而后,随着血族的到来,狼族也来了,他们的目的是针对血族,同时来维护我们东陆人族的安全。只是他们是纯种狼族的,身形长相半人半兽,虽力量强大,但每逢圆月之夜,兽性大发,常袭击人族平民。就这样,狼族在钱潮镇惹得人心惶惶。”
修惠子脸色一定,端在半空中的白瓷酒杯停住了,“这么说,我师兄与我所讲的事情倒有几分真了。”
倚萩璇瞧见了师父的样子,心想:“我还不曾见师父这般着急模样,不过看来,那些事情是隐子师伯告诉师父的。”想到这,她又像抓到把柄似的心里一阵窃喜。
“这都是真的,钱潮镇里很多仁义侠士都来维护镇上的安全,我听说沐仁镇里也有像径滕这般的大人物出面来援救。”
讲到这儿,修惠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待修惠子喝完,俭莽又用竹桌上的白瓷酒壶为他斟了杯酒,继续说道:
“我家俭家世代习武,虽不出众,却也可尽一份力,家父与我也一同参与维护的任务。只是到底是剑法拙陋,心智不明,在一次月圆夜不慎被狼人追围,当时我父亲已受重伤,我与一些小辈又力不从心,抵挡不住。
正当要紧时候,一名羽族女子上前救助,我等才月兑险。家父被狼人咬伤,恐受毒侵害感染变成狼人,想要自尽,那羽族女子施药解救方才月兑险。
人族凡被血族、狼族咬伤,即便不死,也受毒侵害感染变成吸血鬼、狼人,成了异族的爪牙或奴隶。而各族通晓的解救方法只有血族、羽族的王室人员,人族的高等级巫师与药仙您这般的医师,才可以办到。”
修惠子只是一面喝酒一面做思索状。
“羽族女子没有留下姓名便离开了,家父让我打听她的姓名,并转达谢意,我就一路跟来,一直来到沐仁城却跟丢了。”俭莽一脸懊悔,“这真是……嗐。”
他又说道:“那位羽族女子蒙着雪纺面纱,手里还领着个戴面具的男孩,却不是羽族男孩,因为男孩的发色是黑色的,不像羽族传统的雪白色,瞳孔也不是蓝色,而且背上无羽翅。我原先还以为是羽族女子在路上解救的人族男孩,可是那个男孩却唤她母亲。
我到沐仁城听说在熨鼎楼里可以打听到一些情况,那天听惠子先生您一席话,感觉与老先生所说的紫莲公主甚是相似。想来问问老先生的。”
“哦。”修惠子听完,埋下头,注视着杯中的酒说:“好徒儿,你还记得从西陆流传过来的那段歌谣吗?”
倚萩璇想了一下说:“不知师父指的是哪一段啊?”
修惠子只是淡淡一笑:“莫回头、与君一朝终别离。”
倚萩璇想了起来,“哦,这段啊,我记得。”说完便把那段歌谣娓娓道来:
“莫回头,与君一朝、终别离,
莫挽留,与君一夕、终成忆,
莫追随,与君相隔、浅一咫,
莫追思,与君相爱、深万里;
如回头,一朝别离、又难弃,
如挽留,一夕成忆、又何必,
如追随,相隔一咫、天涯际,
如追思,相爱万里、红绳系。
远友爱、远情谊,佳人一遇、坦心意,
远氏族、远血系,壮士一别、藏心记,
记祖训、记家规,今日苦短、难相依,
记誓言、记约定,来日方长、再相会。
莫如远记,我这回去、愁似水难止,
莫如远记,你这等待、泪如流难息,
莫如远记、不如不记,
莫如远记、其实仍记,
莫如远记、莫如远记。
——《莫如远记》”
倚萩璇背完后,感觉心里有些湿润润的,再思量这首歌谣,心却隐隐作痛起来,这分明是一段难以割舍的情结。
“惠子先生。”俭莽听完,仍是不解,“十多年前,这首歌谣就已经出现了,这讲的是西陆与北陆分割的一条海峡,名叫‘莫如远记’,我年幼时就曾听见从这条海峡捕鱼回来的渔夫们说过,不过又有人说这讲的是一名血族男子与一名羽族女子的爱情故事。在下不解,不知老先生为何要提及这段歌谣啊?”
“哎呀,”修惠子端起酒杯,“这《莫如远记》其实说的就是血族现任的主尊爵——夏侯莫麒与原羽族的紫莲公主——‘千寻羽如君’啊!”
“千寻羽如君。”俭莽喃喃道。
“是啊!”修惠子放下酒杯,注视着俭莽,“与‘君’一朝一夕,与‘君’相隔却相爱,‘莫’‘如’远记,‘其’实仍记,因为种族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因为早就有婚约,所以只能分离,好忘却对方。说的就是他们俩!而这道海峡,想必也是夏侯莫麒继位后日日思念千寻羽如君,才将海峡以此命名。”
俭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修惠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掳过胡子乐呵呵一笑。
倚萩璇听了,为之一动,在心里想着:“原来那天师父在酒楼里说的一席话竟有半分真啊?”
修惠子看出了倚萩璇的心思,拍拍她的肩膀,她一个激灵,一看师父,师父看着她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清风阵阵,外面的竹叶簌簌作响,俭莽眉毛一抬,“在下冒昧问一句?”
修惠子花白的鬓发轻轻飘起,“问吧?”
“敢问恩人千寻羽如君现在在何方啊?”俭莽有些急切。
“我那天在酒楼里曾谈到,但她现在未必在沐仁城,而且……”
修惠子顿了顿,“西陆中保持纯种血统的皇室一向作风很好,只在祭祀时或有其它需求时才去采集人族血液,一般不会伤及人族百姓。倒是南疆的黑魂血族与西番的暗岭血族,还有纯种血族中的‘景明氏族’常常吸食鲜血,他们……哼哼,那才是夜黑无影,索命无形。”
“啊?”俭莽被修惠子邪邪地笑吓了一跳,倚萩璇看了偷偷地笑。
“不过你方才一说,倒不像是暗岭血族的来追杀他们母子两个,倒像是……皇室的干的。”
“这……”俭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主尊爵与紫莲公主情深一场,这种事绝不会干出来,何况他对紫莲公主以及他们的女儿夏侯霜一直还不错。若不是延广氏……那便是连城氏了。”修惠子摇摇头一番话。
“那她……那我家恩人岂不是?”俭莽不敢再说下去。
“天大地大,幻化众生,一切皆有,一切皆无。”修惠子眯起眼又喝下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