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淮左名都(7)
陆秀宗是张贵的心月复,真正的心月复,其中有一个很大的关系就是因为陆秀夫,在峰贴峡时,张贵已经足够放心让他独当一面,后来才调回均州军。
不过也是峰贴峡的那段经历,使得他能够迅速成长为均州军中仅处于张贵、郭平之下的大人物,他年纪虽小,可是文武双全,他不像张贵他们领兵,满嘴都是脏话,他带出来的兵,有点文质彬彬的感觉。
可是他带的兵,战斗力在均州军仅存于张贵的护卫队、均州军的第一指挥使。众人不明白什么原因,可是陆秀宗自己却清楚得很。
“为什么而战?”这是均州军成军时,张贵当时问陆秀宗的一个问题,正是这个问题,使得他率领的第二指挥使成为均州军的骁勇。
“为仇恨而战?”张贵仿佛自言自语说道:“世界上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既然有侵略就有反抗,就必然会有仇恨,为仇恨而战,这个理由不错。”
“为生存而战?”张贵看着陆秀宗,莫名其妙笑了笑:“太宗时期,我汉人声威直达北方荒凉之地,即使是莽莽原林中的女直人,也畏惧我大宋如虎。”
“然而高宗北狩后,只余半壁江山,虽大规模开发两广,但人口越来越多,少者人不过亩地,如何能生存下去?”
“méng古鞑子杀人如麻,以人头为功劳,铁骑之下百姓忐忑不安,如何能生存下去?”
“为公平而战?”张贵喝了半杯水,侃侃而谈:“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足之地,朝堂之上,相公一句话就可以让千百万人流离失所,而百姓人微言轻,权力和金钱并不冲突,但是公平正义何在?”
“莫非是为了良知而战?”张贵继续说道:“社会崩溃,良知泯灭,没有信任诚信、没有道德良知、没有应有的关怀互爱,只有猜忌、算计、斗争。”
“人的良知,支撑了家族,支持了国家,支撑了社会,是这个社会之所以存在的奠基石,为良知而战,这个主意非常不错。”
“为真理而战?失去了公平正义、没有了道德良知,真理何在?
“不,我们首先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战。”张贵看着陆秀宗,他很喜欢这个倔强的年轻人,他不愿意这个年轻人走向歧途:“大宋要生存下去,首先是我们自己要生存下去,只有保存了自己,才有将来,才有可能。”
“然而,我们还为了家庭而战。”张贵怜悯说道:“我们要学会对父母的承诺,并践行若言,我们要保护我们的家人,保护我们的妻儿,保护我们的爹娘,有人或许要说这是朝廷的职责,可是没有千千万万的家庭,如何组成了朝廷,没有千千万万的你,如何组成了军队。”
“你不扛枪我不扛枪,谁来保卫祖国,谁来保卫家,谁来保卫它。
“最后,还要记住一点,我们为了团队而战,均州军、甚至于大宋军队,他们都是一个团队,一双筷子很容易就折断,可是十双呢?一百双呢?”
“我倡导个人主义,但并不意味着我们不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执行团队。在战场上,我可以为任何一个士兵挡住弩箭,因为我知道别人也会这样,三个人为什么可以打赢一个人?因为三个人有六只手,可是三个人为什么可以打赢一队人?还是因为三个人六只手,但是对方还是双手。”
“百姓。”张贵严肃说道:“只有百姓,才是你们最后的依托,无论何时都要以百姓为基准,想百姓所想,做百姓所做。”
“你看均州,你看江陵。”张贵自豪说道:“百姓有饭吃,有衣服穿,有书读,茶余饭后还可以到图书馆看书,到广场看戏。”
“不是老子自夸,只要老子说一声,我要人,他们出人,我要钱,他们出钱,因为他们知道,我能保护他们,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这就是百姓的力量。”张贵指着规模巨大的象山大学:“单凭官府的力量,若想修建这么如此巨大的建筑,物质不计其算,银钱更是夸张,可是君诚何曾见过我出一分钱,何曾见过官府出一分钱?”
“这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这就是他们的力量,远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大得多。”
陆秀宗指挥使,三百人,每一个人都识字三千,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小册子,名字就叫做:为什么而战。
所以,当他们踏上征途时,他们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任何退缩,因为他们知道为什么而战。
曾经有士兵问:“陆大人,你不怕死吗?”
陆秀宗迟疑了片刻,点头道:“怕死。”
“当初在峰贴峡寨,死亡几乎每天相陪,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理念使得自己支持下来,反正就这样过来了。”
“后来,跟从张大人出征,还是每天都面临死亡,甚至在攻占正阳时,死亡从来没有离自己这么近,可也是这样过来了。”
“每当我害怕时,想起张大人给我说的话,我就会忘记一切。”
“陆大人,你投笔从戎,何曾后悔过。”另一个士卒低声问道。
“不。”陆秀宗笑了笑,道:“我大哥陆秀夫,你们都认识,我曾经问他,你希望你现在是什么人。”
“大哥犹疑了片刻,笑道,我希望我现在就是你。”
“因为,我可以为我自己的而战,为大哥而战,为大宋而战,我面临死亡,但是他们却享受安详,这就是我的希望。”
从此以后,第二指挥再也没有人问陆秀宗这些的题,新来的新兵蛋子,首先会被老兵上一课:“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大人是陆秀夫的弟弟,你呢?”
“我们大人会自己而战,为大哥而战,为大宋而战,你呢?”
陆秀宗是张贵的亲信,绝对的亲信。张贵是李庭芝的亲信,绝对的亲信,要去山东,除了走海路之外,还可以经过李庭芝的淮南潜入,走海路虽然要远很多,但是却安全很多,走陆路虽然进很多,但是却处处有危险,而不幸的是,他们就是没有时间。
“李大人,张大人请李大人保重身体。”陆秀宗递给李庭芝一个单筒望远镜,道:“这是千里眼,张大人让我一定要亲手交到大人手上,还建议李大人不能交给任何人,特别是置制副使朱焕。”
李庭芝不由抽搐了一下,张贵看人特别准,当初他还在均州时就已猜出襄樊的吕文焕生有反骨,朱焕是他身边的猛将,是扬州的副将,是朝廷的置制副使,不会连朱焕也有问题吧。
李庭芝接过所谓的千里眼,陆秀宗教他用法,李庭芝不由暗中佩服,心中清晰的知道这个所谓的千里眼对日后战争的重要xìng,不由赞叹:“矮张匪夷所思,果然神人。”
李庭芝让陆秀宗主宾坐好,他倒也不客气,要知道陆秀夫就是他提拔出来,自己又是陆秀夫的弟弟,这样又多了一层关系,李庭芝给陆秀宗倒了一杯茶,才问道:“君实怎样了?他最近来信少了一些。”
“忙。”陆秀宗苦笑,道:“张大人在江陵搞了无数实验,又要搞什么百姓议政,大哥每天都忙过不停,就连在下也没空见面。”
李庭芝皱了皱眉头,道:“你们家张大人也太能折腾了吧?什么百姓议政?”
“就是让老百姓给官府提意见。”陆秀宗兴奋说道:“各地百姓推选出代表,这些代表集中到江陵,然后参加官府组织的会议,畅所yù言。官府不不能不能追究,百姓合理的要求,还要去执行。”
“哦?如此一来,官府不是受到百姓监管和牵制?”李庭芝叹了一口气,道:“想当初君实忠厚老实,想不到现在也跟矮张一个样子了。”
李庭芝还有什么话说呢?一个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将才,一个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俊才,他唯有叹气。
“张大人这次派你前往山东,你可有什么打算?”李庭芝转移了话题,山东才是他面临的最大威胁。
“王大超凭一己之力扰乱山东,乃大功也,却是不知道你们家张大人怎么还要换他回去。”
陆秀宗把张贵的话给李庭芝重复了一遍,李庭芝愕然,看着陆秀宗,疑huò问道:“你们家张大人怎么就知道这么多事?老夫在扬州多年,也未曾听过山东路竟然还有这样的关系。”
陆秀宗一愣,摇头道:“据在下所知,均州军有两条情报线,一条属于杜大人的奎祀军,另一条却不知道了。”
“这样一说,王大超恐怕还真误了事?”李庭芝皱了皱眉头,道:“听说王大超现在在营州一带,也不知道最近怎样了?”
“你家张大人计划让你怎样?”
陆秀宗摇了摇头,道:“大人一句见机行事就把在下打发了,不过一再强调,让在下不能越过胶水?”
“那王大超呢?”李庭芝担忧问道:“山东的局势乱成这样,恐怕他王大超也不好月兑身吧?”
“大人说了,王大超若是还有命回到宁海州,就把他赶回江陵,到军事学院待两年,等他长了脑子再出来。”陆秀宗如实禀告。
“这个,你们张大人又搞什么?什么叫做军事学院?”李庭芝眉头皱得起了一个川字,他向来知道张贵能折腾,没想到的就是张贵能这么折腾。
“嘿嘿,就是学习打仗的地方。”
“乱来,简直乱来,战争之术乃不传之技,怎么可以外传。”李庭芝有点生气:“若是让外人学了,岂不是坏了汉人的种。”
“大人说了,只要比别人走得快,就不怕被人追。”陆秀宗也不怕李庭芝,坚决保护张贵的信誉。
“唉,你到了山东后,计划怎样做。”李庭芝见再问下去也没用,只好转移话题。
“张大人让在下于宁海州一带发展,发动百姓。”陆秀宗迟疑了片刻,还是老实道:“以鞑子争民,以达到牵制山东董家军的目标。”
“淮南、鄂州、四川。”陆秀宗继续说道:“大人认为这三个地方将会是鞑子下次进攻的方向,鄂州有夏贵夏大人、又要大江天险以夹、又要均州军相助,虽不能说固若金汤,但鞑子想突入大宋也不见得容易。四川地里险要,再者非必争之地,鞑子亦不会派出重兵。”
“唯有淮南。”陆秀宗提高声音,说道:“地势平坦,无坚可守,又与鞑子相邻,恐怕会成为鞑子的主攻方向。”
“你们家张大人是这样认为的吗?”李庭芝低声询问。
陆秀宗点了点头,道:“军事学院一直在模拟鞑子主攻淮南的战略方法,在朝廷未能派出援兵的前提之下,尝试用各种方法坚守扬州。”
“唯有山东。”陆秀宗认真说道:“唯有山东才是破解这个困局的一个主要因子,只要董家军不能全力以赴南下,扬州可守,若董家军全力南下,鞑子亦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恐怕将会有更多的援军涌上扬州。”
“扬州破,淮南、淮西不可守也。”
“嗯。”李庭芝也不由点了点头:“只是你们数百人过去山东,恐怕无济于事,要不老夫这里派出一些将士陪同你一起前往山东。”
“不,扬州本来就是兵力不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陆秀宗摇头道:“况且,君诚虽然现在人不多,但不代表张大人没有其他准备,李大人莫要担忧。”
“那好吧。”李庭芝只好作罢:“你们一路要小心。”
王大超总算是有点慌了,自从他进入营州之后,就仿佛进入了没有尽头的泥潭,每一次地方,仿佛都有鞑子的影子。
他们五百人,所剩下的已不到一半,一拨又一拨的鞑子,连绵不断,犹如割不断的菲菜。
“到了吗?”王大超疲倦问道,他已经好几天没能睡一个好觉,他低估了鞑子的战斗力,高估了均州军的战斗力,更加低估了鞑子致他们于死地的决心。
“如果没有记错,就是这里了。”郑大世囔囔说道,这个平素精干的汉子,变得无精打采,鞑子追在,若不是那些英勇的将士,他们这点人,还不够对方塞牙缝。
“什么没记错,你小子这话已说了三次了。”朱老三恨不得拨她的皮抽他的骨,这几天以来,将士死伤了一半,再这样下去,他们指挥使算是完蛋了。
“这次保管正确,保管正确。”郑大世连忙说道,这里是一处山坳,若是让鞑子封锁了前后的出口,这剩下来的三百多人就交代在这里了。
“真不会错才好。”朱老三也知道不是责怪郑大世的时候,说真话如果不是郑大世带着他们东绕西藏,恐怕这五百人早就结束了。
“散开找一下。”王大超挥了挥手,唐全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大超,看来我们低估了鞑子,高估了自己,张大人当初建议咱们留在宁海州,莫非是早已知道了山东的局势。”
“这个。”王大超也有点后悔,自己一心想搞乱山东的局势,可是连益都府也不能进,现在谁说闯进了营州,可是数不清的敌人就在自己身边,一步走错,恐怕就会陷入万复不劫之地:“唐大哥认为我军应当如何?”
“偃旗息鼓,悄悄返回宁海州。”唐全认真说道:“埋头发展,等待机会。”
“那我军如何才能牵制董家军南下?”王大超疑huò问道。
“所谓牵制董家军南下,”唐全苦笑道:“只是我等误解张大人的意思而已,张大人从来就没有说过要我军牵制董家军,只是让我军在宁海州发展。”
“至于为何,唐某愚昧,实在想不明白。”
“那唐大哥的意思,我们一百多名弟兄就白死了。”王大超说起为掩护自己撤退的兄弟,就有几分愤怒。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别忘记了张大人是怎么说的。”唐全也提高了声音:“xìng命,只有保住自己的xìng命,才有可能去杀更多的鞑子,救更多的百姓。”
“大人,大人,找到了,找到了。”朱老三那个大嗓门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不怕可能还跟在后头的鞑子听到。
王大超和唐全还有李冰等人连忙走过去,只见朱老三前面是一片藤条,扒开藤条却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粗略看去,这个山洞极为宽阔,王大超认为藏数百人也不是问题。
郑大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女乃女乃的,真找到了。”
郑大世领头,众人小心翼翼的跟着进去,当然哨兵却放得更远,由唐全负责外面的安全,若是给鞑子堵在山坳,估计就是一窝端了。
这是一个极为宽阔的空间,根本不用郑大世寻找,王大超一眼就可以看到大洞的角落放了不少木桶,不用说木桶里面存放的应该就是火药了。
“这些都是当年朝廷送给李大帅的火药。”郑大世有点伤感:“可惜大帅仓皇举事,竟然派不上任何用场。”
“打开。”王大超先是让大伙退后,然后让熟悉火药的朱老三撬开木桶,众人屏住呼吸,只听见“啪”的一声,木桶的盖子被朱老三撬开。
“老、老王。”朱老三说不出话来:“你,你过来看一下。”
王大超见朱老三吃惊的样子,走近看了一眼,只见火药已经凝成一团一团。
“这个,小的也没想到会这样。”郑大世喃喃说道:“这些火药都是在下亲手放置,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时间长了,也怪不得你。”王大超叹了一口气,道:“朱老三,这些火药还能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