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叔,李兴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毕竟是常年在外的兄弟,身边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要抽身就一定要一击即中,绝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这天夜里,谢道韫与郗路在无人的院子里碰面,小心商讨着郗路北上的事宜。
“小娘子放心,建康虽然人多眼杂,但也恰恰好在人多眼杂,依照着李兴的身手,十成的把握不敢说,九成九总是有的。”说到这里,郗路笑了笑,道:“其实不过是抽身罢了,相比之下哪里会有前几次碰面危险?我看小娘子你担心的也有些过了,李兴这人也是要头脑有头脑,要武功有武功的。”
谢道韫知道郗路是在安慰自己,便随意的“嗯”了一声。
听出这个“嗯”字里有敷衍的味道,郗路摇了摇头,苦笑道:“小娘子,不是我说你。在你眼中,是不是武功不如你的就不是高手,头脑不如你的就很笨。小娘子你可知道,虽然李兴与你单打独斗不一定能赢,但若是将他扔到江湖上,李兴他完全可以做地界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谢道韫微微哑然,想了想发现,自己身边熟悉的似乎都是极厉害的人物,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若是一个个的单独拎出来,的确可以让大地震上三震,但每日每日这样看着,竟不觉得有多少名堂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模了模鼻子,谢道韫点头道:“路叔你说得对,我这个毛病的确不大好,不是自己亲手办的事情就觉得不放心。嗯,这个得改改,确实需要改改。”
谢道韫心想,自己如今这个性子,怕也是因为前世的缘故。毕竟前世做的都是冲锋陷阵、刀尖上起舞的事情,总是习惯性的将自己推到前线去,做些体力上的劳动,甚至若是长时间没有任务,还会觉得有些手痒。这个习惯今世仍是没有什么变化,以至于自己手下分明有大把的人可以使用,可自己却完全将他们当成了看家护院的小角色。
微微感慨了一下,谢道韫心想,自己果然不是运筹帷幄之中的人,这种事情还是谢安叔父来做才更有味道。
“跟李兴说一声,还要委屈他一段时间。三个月,再在外面等三个月,确定身后没有任何尾巴了,他便可以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谢道韫说道:“已经着人在建康城外置办了一间普通民房,让他先行住到那里便是。只是让他平时行事注意些,花钱的时候斤斤计较一点,别露出什么马脚。”
郗路又是一阵摇头,笑道:“瞧瞧,瞧瞧,小娘子你就是一个操心的命儿,这么点小事都要细想。放心吧,李兴也不是吃素的,这些事情他都懂的。”
谢道韫也笑,点了点头。
“只是,我总是担心一件事情。”郗路微皱了眉,“后面的事情都好办,即便是在八九双眼睛下偷偷的潜入李兴的房间,同李兴一道离开也不是什么极难的事情,只是有一件……万一我去找他,他那夜恰好不再,或是没有做好撤离的准备,没办法立时就走,那该如何?”
“放心吧,”听郗路提起这件事,谢道韫却是有些轻松的笑了笑,“知会的事情,已经有人提前去做了,只要你后日准时行事便是。”
……
……
李兴买下那篮子水果时,已经是谢道韫与郗路对话的两天后。
他随手提着那竹篮,像往常一样带着身后的尾巴,逛了大半个建康城。走饿了便随便找一家酒楼用饭,吃饱喝足后便回了自己的小门小院。
李兴进了自家的院子,眼睛四处的打量了一下。虽然一切东西都没有变化,但他也清楚的很,这房里的东西又被翻查了一遍。
每天一遍,风雨无阻,就如同跟踪自己的那条尾巴一般,李兴不得不感慨,粮帮为了查出自己身后的主家,实在是下了太大的功夫。
但这种努力明显是没有作用的,事实上,李兴每天在街上无聊闲逛,就是为了给这些人足够的时间来查探自己。
小娘子说过,想要让自己的秘密不暴露出来,不该将它死死的藏着,而是要将不是秘密的那部分,有意无意的露出一角。
李兴笑了笑,觉得自家小娘子这话果然有道理。
整整隐忍了一天的时间,李兴终于将该死的尾巴们都关在大门外。私人空间虽少但聊胜于无,尤其是当小娘子有消息传来的时候。
他买下那一竹篮果子之时,并不知道那是小娘子准备好的东西。只等他见到那男孩儿后背衣服上的图案,他才觉得惊心动魄。
说成是图案未免有些勉强,若是让旁人去看,那不过是一张鬼画符罢了。而当这图案被有心人画到一个脏兮兮的男孩儿的衣服上时,便更像是终年的污迹弄出的污物,丝毫不引人瞩目。
但这图案落在李兴眼中,却变得格外美丽起来。
他强忍着立刻翻看那一竹篮果子的,依照着往日正常的线路随意走着,等到四个时辰之后,他才回到了这个暂时安全的所在,准备好好的研究一下这个竹篮。
此时的李兴有些隐隐的兴奋,他心想,好在自己今日给了那尾巴一个错误的信号,倒是真的派上了大用场。
心情一好,一些欢快的调子便从李兴的鼻腔里哼了出来。
院外的尾巴隐隐约约听到了风中传来的调子,猛地抬头,心思一动。
他仍旧翻动着竹篮中的果子,十分期冀可以在里面找到字条之类的东西,但很令他失望,他找不到。
舌忝了舌忝嘴唇,李兴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蹲在一旁慢悠悠的喝着,李兴眼睛都不眨的盯着那篮子果子瞧,心想小娘子总不会把字条藏到了果子里面吧。
这当然只是无厘头的猜想,且不说藏到果子里需要多么高难度的技术,即便是藏得进去,也得李兴吃的出来才成。一个人,一篮子果子,李兴模了模自己的肚子,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知是不是无聊到了一定程度,李兴开始为水果们排队。水果的种类很多,柰果、酸枣、杏子……还有,桃
李兴心念一动,开始数所有不同种类果子的数量。果然,桃子最多。
嘿嘿笑了两声,李兴随手拿起一个卖相还算不错的桃子吃了起来。放的久了,怎么也算不上鲜美多汁,但在李兴吃起来,却要比建康城内任何一家酒楼的酒菜都好吃上百倍。
“做这种事情,要随时准备逃走。等你需要逃的时候,我会派人来帮你。”
想起上次见面时,小娘子对自己说过的话,李兴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四周,开始在心里默默的思考:离开的时候,该带点什么东西做纪念呢?
……
……
二月的第一天,海涛天将刚刚得知的一个消息,告诉给了梅三郎。
“逃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梅三郎并不如何的惊讶,也没有海涛天那样阴沉着脸。他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以至于语气有些疏懒,“我还以为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进来,总会多做上几笔生意再走,没想到,竟这么快的抽身,看来这位主家并不是多爱财的人。哦,你之前说的线索是怎么一回事?”
海涛天躬身回答道:“盯他的人说,在他消失的那一天,他曾经哼了一段小曲。”
“嗯?”梅三郎抬眼看他。
海涛天笑了笑,道:“他运气不大好,咱们的人恰好听过那段调子,而且正是久别的乡音。”
听到这里,梅三郎终于有了一丝兴致,他摇头笑道:“小心谨慎了这么久,终究却是因为一句小调泄露了自己的出身,世事无常,真是世事无常。你们慢慢查吧,等有消息了再告诉我便是。”
海涛天躬身应下,再抬头时,便瞧见梅三郎正在饶有兴致的看着窗外的景致。
“这几日春寒倒是淡了不少,听说山上的野花已经开了,城里也有不少人出外踏春的。”海涛天观察着梅三郎的神色,“郎君若是有兴致,不妨也出去转转,咱们轻车简从的,也不怕被谁看出来。王府的后院虽然大,但毕竟只是一个院子,总这么待着,属下们也会闷。”
“嗯。”梅三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道:“若是你们闷了就出去转转,都是江湖上讨生活的兄弟,闲是闲不住的,偶尔出去赌上两把,只要不耽误正事,我也不会管的。青楼楚馆之类的地方会稽也不少,你们随意。”
海涛天闻言一脸的尴尬,忙道:“属下、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郎君您……”
“海涛天,你跟着我多久了?”梅三郎用淡淡的声音打断海涛天的话。
海涛天听到梅三郎叫自己的名字,一怔之后又有些怅然若失道:“从您当上帮主,属下便从未离身。”
是啊,这么久了,但帮主称呼自己的时候都是“海涛天”的叫着,硬生生将所有的距离感拉的更远。
“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知我的喜好么?”梅三郎看着窗外发了女敕芽的树,幽幽道:“我从不喜欢出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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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是个多么美妙的日子啊哈尔滨今天最低气温零下二度,最高零上七度……我勒个乖乖的……
影子我准备抱着吉他去唱“大雪封山十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