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孤灯白影夜雨中——
这追凶的事情,谢道韫手下的郗路郗弓在做,谢安、谢奕,以及王家的人,却也是少不了在做的。
王家自然是紧咬着王徽之遇刺的事情不松口,即便想要找到凶手并不容易,但终究要摆明一个不肯罢休的态度出来。否则人家会以为王家很软,很好欺负,这样的形象不论是在士族中的社交上,还是在朝中的经营上,都是不利的。
而谢家既然已经和王家做了些表面上联合的工作,那这件事情便也是不能不过问的。李兴之死的事情谢家或许可以不当回事,但是他们也要摆出来一个与王家同仇敌忾的姿态来,譬如说在某某公开场合,说些“不抓住胆敢刺杀士族子弟的凶手不罢休”的话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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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李兴的事情,谢安谢奕都是叫来谢道韫细细询问过的。毕竟这人是在晋朝的国土之外死的,为何而死,又缘何死在那里,这里面的东西,谢家的长辈自然不能不产生疑问。
李兴和郗弓两人本是要去给魏国的小皇帝送东西的,这东西自然是葛师、谢道韫、郗超、罗福等人,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和心血,才研制出来的攻城器和火药。但真正的实物他们手中是没有的,让李兴和郗弓两人带去的,只是这两样东西的图纸和配比,只希望为四面受敌的魏国增加几样利器罢了。
送这种东西,自然不能算是什么好差事。要知道,这些证据若是被人抓了去,难免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按个通敌叛国之类的罪名。这种罪名,即便安在谢家这样的士族豪门身上,也是足以让这个家族去几层皮。
所以在李兴和郗弓临去之前,谢道韫便吩咐二人分开来走。一是为了缩小目标,二却是为了保险,万一一者出了问题,另一个人还有些希望。
魏国那边的形势并不太好,虽然谢道韫那日出手算是重创了燕队上层指挥,但燕国的国力仍在,兵力仍在,不过是一场战败,想来卷土重来还是极为容易的。更何况慕容儁有这个野心,同时也有这个实力。
燕国被桓温的军队重挫的一场之后,经过了两个月的休养生息便缓过了劲儿来。而从那时到现在,燕国的国土非但没有缩小,还在慕容儁的指挥奇袭下,慢慢扩张了起来。
与此同时,西面的秦国也正在逐步强大起来,隐隐有些南顾之姿。而处于秦国东面的魏国,自然成了他的第一个窥伺对象。
魏国的情况却不是太好,虽然冉明那个小皇帝在位,人心仍旧能够聚集。但奈何冉闵这个国家建国日短,在加上他一直不怎么会经营,生生把一个国家弄成了军政府的形态,国内人民只知打仗,却荒废了生产,所以国家一直都有一些畸形的。
只是抓生产、强国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谢道韫遥遥北望,也只能为他填些利器而已了。
取而代之的念头,谢道韫并非没有产生过。毕竟冉闵临死前对部下们说过的,施施然就如同刘备托孤一般。谢道韫自认不是诸葛亮,冉闵自然也不是眼泪长流的大耳贼,但她仍是没有取而代之。这其中的原因很多,但最重要的却是谢道韫很懒,也自认没有治国治民的本事。她所擅长的只是杀人情报一类的工作,给她一万人她怕是也只会习惯性的一人深入,她不会用人,索性便不那样用人。
就像谢家养出来的那些护卫,大部分时间的作用只是看家护院。可问题是,谢道韫分明已经将他们都培养成了狮子,可是却让他们做了可爱狗狗的工作,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同样的道理,虽然魏国在冉闵手下带出来的精兵良将甚多,但若是放在谢道韫手里,怕是还不如一个自己做出来的土地雷来的实用……
所以谢道韫做不了拿刀人,便送人以刀。
只可惜郗弓的那份送过去了,李兴的那份却已经随着他灰飞烟灭。谢道韫并不知道李兴遇袭后是怎样处理那图纸与秘方的,但是她并不担心,因为她很相信李兴的能力,人死,东西自然也随之消亡。
再者,那夜小刀并没有说有关图纸的话,既然小刀已经任谢道韫为门主,也很直白的承认了他是杀死李兴的凶手,那他也没有再撒谎的可能了。
只可惜,这仇,暂时是没办法报了……
李兴的头七转眼就过去,可怜林氏连她丈夫的尸首还没能看上一眼。
只是死了一个下人,谢家自然没有满府白衣的道理,但是自打谢安谢奕知道了李兴为何而出国境,为何而死后,便也有意无意的穿了七日的素色衣衫。
李兴送图纸往魏国的事情,谢道韫没办法瞒下,也没必要瞒下。一者葛师对此事已经尽知,甚至还是受了他点头才做的。二者,谢安谢奕也不是什么复古不化之人,每每提起冉闵这人,他们在外人虽然不好赞扬些什么,但一旦听得周遭人诽谤连连,便也是默然不语的。
在谢家长辈的默许下,后院的角落里便摆起了李兴的牌位,白布连连。
今夜林氏就跪在了夫君的牌位前,一身白裙,眼泪不断。
那日刚刚听得消息,林氏不知哭晕了多少次方才醒来,只是哭到现在泪水仍未流尽,但嗓子却早已哑了,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
孤灯白影夜雨中,白烛泪尽人仍留。
这牌位谢道韫并没有来拜祭过,她听说了之后只是淡淡的说了声“知道了”,事后便也不再过问。
郗路和郗弓曾经提议过,希望谢道韫多少前来看一番,可是后者却推辞了,道:“等我替他报了仇,再去瞧他。”
她既然如此,郗路他们自然没有什么办法再劝说。
“小娘子也是的,不管怎么说,李兴也是因为她才死的,她倒是连看都不来看一眼。”林氏隔壁的李大娘正陪着她守丧,这时正往铜盆里填烧纸,一面嘴上仍是挺不住的碎碎念叨着。
“李大娘,这话您慎言。”旁边仍旧垂泪的林氏闻言却是一惊,急忙摆手相劝,说话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沙哑,显然嗓子已经完全哭坏了。
“又不是胡话,不止我说,就连平日里跟着小娘子的那些人都说那。”李大娘冲着门外努了努嘴,那边是谢府护卫们居中的地方,“哎,不过说来也是,咱们这种人啊,声来就是奴才命别看着生前好像挺风光似的,当着什么管事儿,说到底骨子里谁也不比谁金贵多少,真到死的时候,主子们也没有一个上心的。死了就死了,反正伺候他们的人一大把一大把的。”
林氏听着李大娘连珠炮般的埋怨,和这些尖酸刻薄的言语,一时间竟也垂下了头。她心中多少是有些埋怨的,埋怨自己的夫君因为小娘子而死,埋怨小娘子连看都不来看一眼。虽然她一直是懦弱的性子,一直觉着小娘子待自家已经不薄,但……
“命贱啊没办法”李大娘继续絮叨着,“李兴你也是,这回下去投胎的时候,一定得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瞧好了命数,做什么不都比做奴才强……”
李大娘的嘴不停,林氏也一直在一旁静静的不说话。直到入了三更,李大娘的哈欠再也停不下,林氏才出言劝李大娘先回去。
“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竟是经不起这等折腾了。”李大娘笑着道:“既这样我便也不陪你了,剩着我在这里絮絮叨叨的,你也觉着心烦。”
又说了几句,李大娘便起身离去了,林氏将李大娘送到院外,又提着灯笼帮着照了一会子路,这才觉着整个夜、整个人间都静了下来,雨水不停,风声正冷,竟是一番说不出的悲凉。
低头看着手上的灯笼,看着那纸面里头忽明忽暗的灯火,林氏似乎就瞧见了自己坎坎坷坷的人生,心中这一痛,竟又落下泪来。
“你这丫头,哭啥?”
忽然便听见有人声,林氏吓了一跳,急忙寻声去瞧,却只能瞧见这黑夜里夜茫茫的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影?再加上那人说话时的语音含混不清,林氏更加心神忐忑,心想自己不会是撞了鬼了。
一时间便觉得骨子里开始泛寒气,林氏咬了下唇,硬撑了镇定,颤声向着前方的黑夜里问道:“谁?谁在说话?”
那人打了个嗝,而后又含混不清的道:“你老爷我。”
林氏这回才弄清楚人声的来源,顺着那边走了两步,提了灯笼往那边一照,却见是一个喝醉了的男子正倚在树下。虽然有大树在头顶上挡着,但一身衣服却已经尽湿。
听着那人说话时,林氏就觉着这声音熟悉,而今再向前一步细细去瞧,却见那人不是谢奕又是谁?一时间不由得大惊,急忙上前为谢奕撑了伞,忙问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伺候您的人呢?您别着急,奴婢这就扶您回去”
说罢林氏就试着将谢奕搀扶起来,但谢奕已经醉的不醒人事,只是嘴里浑浑噩噩的说着胡话。林氏扶他的时候,正碰着他的身子,只觉得打手心上传来一股热意,怕是这人被雨淋了半宿,已经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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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本就是弱女子,又如何能扶得起谢奕一个大男人?她扶着谢奕站着,四顾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将他扶进灵堂,自然再去找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