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还是让奴婢来吧?”
春月看着芳菲犹豫地说。
芳菲特意穿了件窄袖的家常小袄,闻言转过脸儿来笑着说:“你这丫头倒真是小看我了我会做饭的时候,你还没灶台高呢”
春月忙说:“奴婢哪敢小看姑娘只是这厨房里头又烟又火的,还有这粥……万一溅到姑娘您手上,奴婢可就该死了”
芳菲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放心,虽然我多年没下厨,底子还是在的。”
她看春月、春云、春雨几个还是一脸不放心地围在她身边,失声笑道:“行了,你们就在一边看着我做,别拖我后腿”
今儿芳菲亲自下厨,却是因为这是腊八正日,她突发奇想要亲手给陆寒熬腊八粥。
刚好她资料库里有好几个腊八粥的食谱,她便把这些食谱全写了下来琢磨了一番,优中取优之后定下了现在的做法。
“嗯,春月你记性倒好,我昨儿让你准备的材料都弄得挺齐全啊。”芳菲一边熬粥一边清点着旁边案台上的各色干果。
春月受了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又好奇地问:“姑娘,昨儿奴婢去那头厨房要材料的时候,奴婢的干娘还问说,怎么咱们的腊八粥方子和那边宅子里煮的不一样?这里头有什么缘故?”
芳菲显然心情很好,耐心地跟几个丫头解释说:“所谓的腊八粥,其实就是糯米粳米加干果子熬煮的。这些干果子嘛,可以随意搭配,自己喜欢吃什么就放什么呀要是煮给别人吃呢,也可以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情况来煮不同的腊八粥。”
“每个人吃的还能不一样?”春云也忍不住开口问了。
她是芳菲屋里最小的丫鬟,平时就做点粗活,但性子却是很活泼的。芳菲也很喜欢她,见她这么问,便说:“当然了这可是有讲究的呢。你们想听吗?”。
“当然想听了”三个丫鬟异口同声地说。
芳菲兴致勃勃地跟她们解释:“腊八粥里必不可少的,那就是花生和核桃。除此之外,便可灵活变通——”
“要是给老人家煮的,可以多多的放些枸杞、大豆;给大娘们煮呢,就放些红枣、桂圆、莲子;小姑娘们吃的腊八粥,就煮甜一点,多放冰糖……”
春雨几人大开眼界,原来煮腊八粥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啊姑娘懂得就是多,真厉害
春云嘴快,又问:“那您给陆少爷煮的这粥,是什么方子呢?”
“这个?这里头我放了好多核桃和栗子。他读书费脑子,要多吃点核桃才好。”芳菲也不怪春云逾矩,脸上露出一丝甜甜的微笑,似乎亲眼看见陆寒在吃着她熬的爱心粥。
“那为什么要放栗子呢?”春云眨巴着一双大眼很有求知欲地追问着。
“呃……”芳菲愣了一下,春雨立刻敲了敲春云的脑袋:“问问问,你就知道个问乖乖看着姑娘有什么要帮忙的吧。”
“哦。”春云模了模脑袋上的包,赶紧住了嘴。
芳菲便趁机换了话题:“我看熬得差不多了。春月你去把火弄小点。”
春月拉着春云一起去处理灶台,把方才的尴尬掩了过去。
其实刚刚芳菲不解释栗子是有缘故的……因为陆寒大病一场之后体身体虚弱,所以芳菲才会给他煮这专补肾气,治疗腰酸腿软的栗子……这话倒不好和小丫头讲了。
很快的,香喷喷的腊八粥就出了锅。芳菲立刻装了一个大瓷盅,又套上厚厚的棉布套子,让春雨快些给陆寒送去。
这一天,不仅仅是芳菲在煮腊八粥,家家户户没人不忙着做这个的。
即使是皇宫内苑,也不例外。
“殿下,这是太后让奴婢给您送来的腊八粥。”
一个年约二十的青年宫女,领着一队小宫女走进东宫一间典雅大气的书房,向那坐在书案后的太子殿下行礼。
东宫太子朱毓昇站起身来,让这些宫女免礼起身,并且诚挚地让她们代他向太后致谢。
“太后她老人家用过腊八粥了吗?”。朱毓昇问那带头的大宫女。
那宫女恭恭敬敬地回话说:“回殿下的话,太后早晨起身后已经用过腊八粥了。”
“那就好。”朱毓昇点点头,那宫女才又再行了一礼,带着那几个小宫女缓缓退出了书房。
朱毓昇看着那碗腊八粥,却完全没了食欲。
他身边的小太监瑞安是跟了他几年的老人,知道太子为什么不高兴。但他身为奴仆,也没资格来开解太子,只得轻声说:“殿下,这寒冬腊月的,吃冷食不好。奴才让人给您热一热吧?”
“不用了。”
朱毓昇深深叹了一口气,坐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那碗冷粥吃进了肚子。
瑞安欲言又止,但也只能暗暗为太子感到忧心。
在这后宫里,得罪了詹太后,太子的处境也很危险……
朱毓昇两三口把粥吃完,便将那碗搁到一边,静静地想着心事。
太后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在他刚入宫的那段日子里,太后对他确是特别照顾。像腊八这种日子,毫无例外都是传唤他到她宫中,陪她一起吃腊八粥的,还会亲切地跟他聊些家常。哪会像如今这般,只是应景让人送晚冷粥来?
他一直小心翼翼侍奉太后,终于被太后扶上了太子的宝座。
可是现在太后和皇帝的关系,越来越恶劣了……他又不能蛇鼠两端,只能选择靠拢其中一个。
太后和皇帝起冲突的根本原因,还是太后对她的娘家詹家太过扶持的缘故。从根本上来说,她选了朱毓昇来当太子,也还是为了詹家。
因为朱毓昇之父安王是她的小儿子,詹家算是朱毓昇的亲族。而另外那两个王子,可就没这层关系……
皇帝老了,越发看重他手中的权柄,哪能容得下外戚专权?就因为对外戚的警惕,他竟在皇后死后多年不再立后,就是不想别人来动摇他朱家的江山。
靠拢太后,会被皇帝猜忌;靠拢皇帝,却又会引起太后的不满。
朱毓昇这太子之位坐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半点都不稳妥,随时可能会摔下来。
毕竟他不是皇帝亲子,不过是个有无数人可以取而代之的宗室子弟。找个理由废了他,再立别人,那还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
如果他没有当过太子,或许可以像那两位落选的王子一样,回到父亲的属地里继续过着闲散王公的生活……
可是一旦成为“废太子”,那他的后半生只能在圈禁中度过。更大的可能是等新君即位,自己就会在某个日子一不小心就“病死”……谁也不会来为一个“废太子”的死翻案。
天家无骨肉。朱毓昇在宫中待得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十四岁之前那种悠闲的生活,他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越是这样,他便越发想念进宫之前的人和事。
不知道母亲还好吗?她身子弱,一到冬天就会伤寒咳嗽,一发病往往要持续一两个月。
父亲可还硬朗?想起过去他中气十足地骂人的样子,朱毓昇更是怀念不已。如果可以,他多想再被父亲骂一顿啊
还有萧卓……还有……那个丫头……
她一定已经嫁人了吧?也许孩子都会走路了。
不能轻易和萧卓通信息之后,朱毓昇就再也没有了芳菲的消息。
他心想,他们今生是不可能再相见了吧——此时的他没有想到,他们竟真的还有再见的一日,而且是在那样的情形下……
陆寒一口一口吃着春雨送来的热乎乎的腊八粥,那温热便一直从口中流入了胃里。
当春雨跟他说,这是芳菲一大早起来亲手熬制的腊八粥时,陆寒只觉得他手里捧着的瓷盅格外发沉。
芳菲沉甸甸的心意,陆寒完全能体会得到。
春雨过来当然不是只送一罐粥那么简单。她还带来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告诉陆寒这是姑娘请他修缮新房的费用。
芳菲知道陆寒的家底,能折腾出三十六抬的嫁妆绝对是借了债的。她怎么能看着陆寒举债度日呢?
陆寒自然不肯收下,春雨却摆出了大条道理。
“陆少爷奴婢斗胆说一句,您可别怪奴婢多嘴,”自从那次她“劝谏”陆寒提亲成功,春雨的胆子也大了一点:“您这屋子开春就该大修了谁家里娶媳妇不粉刷新房啊?对不对?还有着家里的佣人,姑娘说也请您多添置几个,不然家里人口多了,活儿忙不过来。”
春雨又说:“如果是别的主子,春雨是绝不敢这么说话的。春雨知道陆少爷心里对我们姑娘好,才敢说这些——您想我们姑娘以往吃穿住用都过得去,她想请您将这家里弄得舒服些,她过来以后日子也舒坦,这又有什么错呢?”
“还有您常常要出门应酬,总不能都让同窗会钞吧?姑娘可是说了,陆少爷您的体面就是她的体面,您看为了我们姑娘,您就收下吧”
春雨的话一套一套,弯弯道道特别多,绕得陆寒头都晕了,只好又把这银票收了下来。
若是别人,怕会是两种极端反应——要么脸皮特别厚,觉得未婚妻帮他是理所当然;要么清高得过分,认为用女人的钱是一种耻辱……
陆寒却两者皆否。
他心里,只觉得这都是芳菲浓浓的情意,就像那粘稠甜蜜的腊八粥一样,一入口就甜到了心里。
(朱毓昇:“终于又出来打了个酱油,我要加戏来吧,潜规则我吧,求加戏顺便求订阅,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