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也算是杨庆地心月复,杨庆却还是不肯吐露心中之意。
他现在虽是荥阳太守,官位不高不低,可也知道如今天下大乱,不知道这太守地位置还能坐上多久。
恭送杨广东征后,他也就一日#比一日忧心。先的一点就是反贼四起,到处动荡不堪,他随时都担心荥阳郡地安危,这才亲自镇守金堤关,提防河北山东群盗过来攻打,至于黎阳叛军方面,他倒是暂且放心,因为他和杨玄感有旧,杨玄感应该还是会顾忌一点的,即便是破城了,他也用不着担心,杨玄感肯定不会杀了他。
杨庆早年丧父,母亲姓郭,一直都在舅舅家族生活。当初随隋武元帝杨忠,杨忠也就是隋文帝之父,众人从周文帝在关中起兵之时,在邺城兵败。当初北齐高氏见杨姓就杀,杨庆为求活命,不敢说姓杨,自称姓郭,这才逃得一命。这件事少有人知,杨庆却是一直怕泄露。这种事情是个心病,日子过的越久越是难受,杨庆终日享乐,虽看起来不差,其中苦处却是不足向外人道,难免惶惶。
房献伯却是突然道:“太守大人的忧心之事其实我也略知一杨庆心中微颤,“你知道什么?”
房献伯笑道:“如今中原群盗四起,圣上颇为忧心。太守以圣上地忧心为忧,难免心事重重。”
杨庆放下心事,点头道:“献伯说的极是。”
房献伯又道:“现在大人是苦于镇守金堤关,守卫荥阳,所以不能和张将军。杨太仆一样出兵剿匪,为圣上分忧……”
杨庆连连点头,心道这个房献伯还是不错。远比元善行要强上很多。
这个元善行除了溜须拍马,为上司找女人外,好像也做不了别的事情。若是在太平年代,这种人算是个人才,可现在乱世朝不保夕地,这种人只能说是累赘误事。
元善行见到杨庆连连点头,有些不满房献伯争宠,连声冷笑道:“房偏将此言差矣,不闻裴将军亦是镇守虎牢。如今封官进爵,贵不可言?”
房献伯微笑道:“裴将军也是跟随张大人擒拿叛匪有功,这才能得到圣上的封赏。”
元善行对这话不好反驳,一时间脸色更青。心中郁闷,只觉得低了房献伯一头。杨庆却是连连点头,叹口长气,“可惜老夫命中……”
他话音未落,兵士却是急匆匆的赶到,“启禀大人,金堤关外突然现出近千的反贼搦战。”杨庆愣住,急声问,“是哪里地反贼?”
“应是黎阳叛军地旗号,我看到大旗上有个杨字。”兵士回道。
房献伯神色微动。不等说话,元善行已经大笑道:“看起来老天也在帮助杨大人。杨大人正愁不能和张将军般出门征讨匪盗,却没有想到他们自动送上门来。他们和大人对敌,那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大人只要率领金堤关精兵出战,当可一战击溃这些不自量力之辈。到时候张将军回转荥阳,知道杨大人宝刀不老。定会委以重任。可若是避而不战的话,我只怕今日之事传到了张将军的耳朵中,会觉得杨大人对大隋并不尽心尽力。孰种做法为妥,我想大人自有分辨。”
杨庆方才还是叹息命不好,听到这里也是不由意动。
房献伯斜睨着元善行道:“大人。我倒觉得不可轻易出战。”
杨庆和元善行都是微愕。齐声问,“为什么?”
房献伯沉声道:“只怕这是敌军的诱兵之计。”
元善行心道这小子不是出主意,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慌忙道:“我记得方才房偏将还说没有机会,现在机会送上门来反倒瞻前顾后,如此怎能成事?他们就算诱敌之计又能如何,有杨大人精兵在握,威猛无敌,就算是诱敌还不是趁势将贼寇杀的片甲不留?”
杨庆轻捋胡须,甚为满意,心道定要去活动下筋骨,不然让别人以为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善行说地不错,老夫这就亲自出马,看看黎阳地匪盗到底有何能力叫嚣,献伯,善行,跟老夫出马。”
“他们若是趁机攻城呢?”房献伯问。
杨庆心中微凛,“献伯说的也是道理。”
元善行急了,“杨大人但请出兵无妨,善行愿意把守关口,这里城高墙厚,黎阳乌合之众如何能够攻打进来?”
杨庆犹豫片刻,暗想把金堤关交给元善行还是不算放心,房献伯为人沉稳,可当大任“那就献伯和善行留下守城,看老夫出马,将他们杀地片甲不留。”
元善行大声道:“如此也好,我等上城为大人击鼓助威。”
杨庆老夫聊少年狂,被元善行鼓动下,心想黎阳叛军装备奇差,战斗力不足,的确不足为惧,点起了三千兵马,开城门放下吊桥冲出去,令兵士列方阵而行,兵甲铿锵,寒光耀眼,杨庆马上一时间意气风。
城外也有近千的反贼,本来都是谩骂席地而坐,有几个还在解下裤子朝着金堤关的方向小便,一时间夏日炎炎,黄龙飞舞,也是壮观。听到城中几声鼓响,城中冲出数千兵士,慌忙提裤子就走。
黎阳叛军为之人却是一名不知名的小将,马上持槊,极力的想要约束住众人,却是哪里约束地住。
他是黎阳叛军唯一肯带兵出来诱敌之人,其余黎阳叛军只是远远的去看热闹。
李密本让不知名的小将诈败,诱敌出城即可,可这些反贼碰到正规地隋军,还是心中畏惧,不等接触就已经溃败,实在不用诈,已经败地像模像样。
杨庆一见之下,不由哈哈大笑,命兵士催马去赶,一时间满山遍野,厮杀震天,黎阳军完全不堪一击,被杀的丢盔卸甲,哭爹喊妈,都后悔和不知名的小将出来自讨苦吃。
杨庆杀地心情舒畅,本待收兵,可不知名的小将又是策马在前方叫,厉声道:“老匹夫,不知名的小将在此,你若是英雄,和我单独大战三百回合。”
杨庆冷笑道:“小将,你若是英雄,就不要再逃。”他催马去追,不知名的小将转身又跑,过了十数里,杨庆略感疲惫,也怕黎阳军埋伏,喝令回转城中。
众兵将到了金堤关前,只见到城门紧闭,杨庆心有恼怒,大声喝道:“开城门。”
城中一通鼓响,无数旗帜树在墙头,杨庆见到,差点从马上跌了下来,城门旗帜赫然换成了黎阳的旗帜,城门现出一人,额锐角方,双眸带有淡淡的讥诮,扬声道:“杨大人才回来吗,我李密可是恭候多时了!”
荥阳就快要丢了。
杨庆带兵出击黎阳众,本来一战功成,兴高采烈,哪里想到转瞬的功夫就让人夺了城池。杨庆意犹不信,狠狠的掐了大腿下,只以为是梦,
可腿上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这不是梦,这是个残酷的现实!
但李密如何取城,杨庆还是心中茫然。他当然认识李密,朝中其实少有不识李密之人。这小子素有反骨,先为皇上身边的亲卫,却被皇帝罢黜。
杨庆当做梦也没有想到,二人再次见面的时候,李密到了墙头,他却站在墙下仰视之。“元善行呢,让他滚出来见我。”杨庆城下高声喝骂道。他陡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李密绝对无能单身取得金堤关,肯定有人做内应。而有实力控制城门的人也就元善行和房献伯二人。怪不得元善行一力的劝自己出城,想必是有反意,自己不听房献伯之言,终酿如今的大错。
杨庆怒目圆睁。心中却是悔恨,暗想不听忠臣之言。终究落得这般田地,房献伯忠心一片,这刻只怕已经被元善行暗算了。
城头呼地一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落下来,砸在地上,砰地一声大响,尘土四溅。
杨庆勒马倒退了几步,低头望去过,眼前黑,那东西赫然是个血淋淋头颅。虽是被摔的血肉模糊,可依稀能分辨出元善行的样子。
死的居然是元善行?
“杨将军让元善行滚出来见你,我已替你做到,不知道还有什么吩咐?”李密倒是不急不慌。
杨庆颤声道:“难道是献伯反的我?李密,你让房献伯出来和我一见。”
本来以为李密还会丢出个脑袋,没有想到房献伯缓缓的现出墙头,城门上施礼道:“杨大人。不知要卑职到此有何吩咐?”
杨庆怒火上涌,破口大骂道:“房献伯,我待你不薄,居然是你反我?”
房献伯还是毕恭毕敬,“杨大人是待我不薄,可如今昏君无道,搞的民不聊生,杨大人或想和昏君一块送命,末将却是不想。杨柱国实乃天下的真命天子。万众归心,末将也不过是顺应民意而已。杨大人,常言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杨柱国素来爱才,杨大人若是弃暗投明,杨柱国定然既往不咎,还会委以重任,何去何从,还请杨大人三思。”
“我三思你十八代的祖宗。”杨庆破口大骂。无奈他带骑兵而出,面对高墙亦是无可奈何,“房献伯,你大逆不道,犯上作乱。已经是灭门地死罪。你若是幡然醒悟。擒下反贼李密,我记你大功一件。所有生的事情一笔勾销,如若不然,如若不然……”
他连说了两个如若不然,也想不出如何惩治房献伯,人家反都反了,还有什么不然?李密却是笑了起来,“听闻杨将军说什么三思十八代的祖宗,我倒是想起了一件旧事,那就是杨将军的祖宗好像姓郭?”
他说到这里,只是微笑,旁人不明所以,杨庆却是心头狂震,暗叫糟糕,这李密怎么知道他畏死一事?
这事要是传出去,无论是否将金堤关夺回来,杨庆知道,以杨广的猜忌,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砍了他的脑袋。
见到李密再不言语,杨庆手中长枪一指,高声喝道:“李密,你莫要得意,今日你取了金堤关,我只怕你守不住几日,我们走。”
他倒是说走就走,带着数千兵士离开金堤关,向荥阳郡的方向行去。城高墙厚,眼下绝非杨庆带骑兵能够打地下来,再说众人出兵,只想着回转城中休息,如今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现在撤走,还能保全性命,若是再迟些,溃散的黎阳叛军一拥而上,在加上城中兵士里应外合,说不准会全军覆没。
杨庆想明白这点后,立即带兵撤走,只想在荥阳诸县召集人马,重振旗鼓过来夺回金堤关将功补过。历来反贼虽是猖獗,可像李密这种占领要塞素来不能长久,因为朝廷对此素来重视,会以大兵进攻,反贼毕竟是反贼,就算占据也只是掠夺,而不敢持久,这也是杨庆决定撤走的缘故。可杨庆一想到李密说他本姓郭,如芒在背,惶惶不安。
城上见到杨庆远走,饶是房玄藻沉稳非常,也是喜形于色,李密却还是神色从容,微笑望着房献伯道:“献伯此次夺关,居功甚伟,李密替天下百姓谢过献伯。”
李密长身一揖,房献伯慌忙还礼道:“蒲山公言重,献伯只做些本分的事情。”
三人都是大笑,李密微笑道:“金堤关初定,这安抚城中兵士一事,还请献伯操劳。”“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房献伯话音才落,远方已经闹哄哄的来了一群人,杂乱无章,不知名的小将一马当先的冲到最前,向墙头高喝道:“李大人,可曾得手了?”
李密让人开城放下吊桥。让不知名的小将等人进城。快步走下城门,握住不知名的小将的手道:“安业不愧为黎阳第一勇将。有勇有谋,此次诱敌取得全胜,大功一件。”
徐安业咧嘴一笑,“败逃我可是轻车熟路,可以败取胜却是平生第一次,我总算见识了蒲山公地手段,徐安业心悦诚服。”
蒲山公是李密祖上的封号。
李密举重若轻的取了金堤关,实在因他对敌对己都是了解颇深地缘故,听到徐安业夸赞,却并不居功。轻声道:“还请安业约束下手下,我们只取官府地辎重粮草,开仓放粮,至于百姓,切勿骚扰。”
徐安业所带的反贼进入了金堤关,都是闹哄哄的双眼亮,就要去大肆抢劫。徐安业点头,“不错,这才是做大事所为,只知道掠夺,不过还是反贼罢了。”
在房献伯的带领下,徐安业带手下去官衙取粮取财。
无数反贼四处围困住襄阳城,襄阳城,已经成为了孤城一座!
明亮地河面,青青地山边。开阔的平原处到处都是反贼地行踪,虽是章法全无,可如蚁般的密布也叫人心寒。
襄阳城地处汉水中部南岸,依水靠山,易守难攻,大部分反贼都是集中在靠山平原处拼死攻打,前仆后继。
阳光照耀下。旗帜鲜明,甲胄闪亮,所有人的心中却是乌云笼罩。
城上,大隋兵士神色严峻的盯着城门下攻来的反贼,心中也升起惶惶之感,这些年大隋虽然反贼四起,可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无非是反贼去掠夺周边郡县,官兵攻打,一哄而散。从本质上。在这之前的反贼,无论从实力还是目的上,都是不成气候。像今日一样,反贼重兵攻打襄阳城,还是前所未有。
反贼是越剿越多,杨广最近几年的挥霍,更是将更多忠臣义士地期待挥霍个精光,从他再次东征的那一刻,很多人都已经绝望。
所有的蓄积不满在那一刻爆,看重襄阳城地理扼要的绝非杨义臣一人。
罗王朱粲就是其中的一个。
朱粲已经带兵攻打了襄阳城足足的三天,这三天里,反贼死伤无数,可却还是和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这已经让隋兵越来越心惊。
朱粲在淮南郡聚众起事,声势浩大,可和昙花一现般,被张须陀一击即溃。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和张须陀不可力敌,索性沿着淮水向上游展,打算离张须陀越远越好。朱粲率部一路上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很快就是瞄准了襄阳。这里土地肥沃,衣食富足,城高墙固,若能攻克,那就是一座金山。
这里离张须陀太远,张须陀一直在河南左近剿匪,顾不及这里。
罗王下令,攻克襄阳,屠城三日,先入城者,可随意掠夺襄阳城珠宝和女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反贼听令,飞蛾般前仆后继,不停地攻打。
护城河早就被尸体填满,就算是襄阳城下,尸骨也是堆起很高,有些人索性踩着尸体,架着云梯,或用自制的绳索攀登,被城上的乱箭射下来,很快的加入那些尸骨的行列。护城河水流地都是凝紫地血水,阳光照耀下,翻着让人作呕地气味。
天气炎热,尸体很快地腐烂不堪,蚊蚁苍蝇嗡嗡飞舞,整个襄阳城下升起一种诡异的气味和颜色。
就算是攻城的反贼眼中,也是被映照了凄迷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