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的两人,是两位老者。上首主位上的那老者,身着紫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笑起来的时候却让人如沐春风,额中一道明显的疤痕。下首客位上那老者,一身杏黄,白须白发,相貌清隽。两人正在相谈甚欢,只是小云正饿得头晕眼花,也没兴趣去听二人究竟在谈论些什么,只是一心盼着二人尽快完事,给自己腾出位置出来。
他百无聊赖地干巴巴等着。
月光洒下来,悄悄地映在小云那幼小的身躯上。
默默望着那两人,小云慢慢地开始觉得有了些异样,整个世界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归于一片无声的寂静。小云全身懒洋洋地提不起一点精神。他的眼神变得很迷离,模模糊糊地在于无声处中看到了那两人嘴唇在动,面容在笑,手在举杯、夹菜……一切显得那么地不真实,似乎离自己很遥远很遥远。但是,偏偏他又清晰地看到了那两人脸颊上一块块的肌肉在收缩、嘴唇边一根根的胡须在颤动,甚至两人皮肤上的一个个的毛孔都彻彻底底地显示在他眼中。
一切都那么地清晰而不真实,小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在他的认知里,这应该是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是想睡觉的前兆了。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安详地睡了,就在他无比渴望的那一桌美味佳肴的不远处,睡着了……
他就安安静静地趴在那儿,开始了他在穿越后的第一次睡眠!不是在温暖、柔软的床上,只是在一块山石后仅仅能勉强容下自己那幼小身体的一块小间隙的泥地中。
月光下,睡梦中,小云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也许,只有在这时,他才能忘了自己所遭受到的异变吧!
就在他不知不觉中,他的身体,伴随着心脏的起搏,出现了一阵有节奏的韵律,悄悄地,开始发生了一些让人惊异的变化……
厅中的两人,本来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此时,主位上那紫袍老人突然停住了话语,侧头望向门外,似是有所发现,轻轻咦了一声。对面的白发老者见此情景,开口问道:“太师,可是门外有何不妥?”紫袍老人转回头来,失笑道:“呵呵,终日打雁,今日反被雁啄了眼。没想到闻某的府中,竟然也会出现修炼成精的妖物!”白发老者一楞,似是没明白那闻太师的话,想了一想,陡然哈哈大笑,抬起手,指着闻太师:“哈哈,你……你也有今日!明日我说出去与人听,看你哪还有脸面!”闻太师微微一笑:“亚相大人,要不请大人你移驾,替我灭了这妖,明日说出去,闻某宅中不仅有妖,那妖还要靠大人你替我灭,我岂不就更没脸面了?”那白发老者慌忙摆手道:“太师,你明知我比干手无缚鸡之力,哪能与妖去斗,你饶了我这遭吧。还是太师你出去,顺手灭了那妖再来喝酒!有妖在一旁,我的酒兴也没了。”闻太师摇摇头:“我闻某此生从不做这等坏人修行之事。善恶之分本就难明,全在一念之间。如今此畜食日月之精华修炼成妖,尚无过错,善恶未分。闻某就此出手,有亏德行!今日就由它去吧,待他日知其为恶,除之不晚!”说到这里,举起酒杯,道:“来,亚相,不必提那妖物了,我二人接着痛饮吧!”
二人再续前言,开怀畅饮。只是那闻太师越喝越是面色不对,不时停下杯来皱眉深思。比干本是个玲珑心思的人,看出太师心中藏事,开口问道:“可是那妖有奇特之处让太师有所不解?”闻太师微微点头:“不错,我心中确实有所疑惑。”顿了顿,接着道:“初以为只是一只刚刚开始修炼的小妖,要不是那妖离我着实太近,我都差点发现不了。可仅仅这一会儿的功夫,我已感到妖气暴涨,已如同修炼了百十年一般。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进境的修炼?莫非今日我真的要被啄眼?”比干面色一肃:“既如此,太师何不近前一观?彻查明白也好心安。”闻太师沉吟一会儿,道:“嗯,就如此,走,去看看到底是何妖物,竟然连我都看不透它!”
二人出得门来,闻太师领着亚相比干直奔庭院中的一块山石。走到近前,二人仔细观看,一只明显刚刚出生不久的小猪正躺在那儿呼呼大睡。那比干对神仙妖怪之事自是一窍不通,只得侧脸观看太师的表情。却见太师面色初时不以为然,继而惊奇,后而诧异,最终却是满面迷惑。比干不敢打扰,只得继续候着。闻太师寻思半晌,转而抬头望天,恍然似有所悟。比干等了这老半天,此时实在忍不住,不禁开口问道:“太师,究竟如何?”闻太师摇摇头:“今日真走眼了,唉!一只小猪崽,只是被孤魂野鬼附身而已。回去吧。”说完,意兴阑珊地径自走了。比干哼了一声,在后跟上,说道:“老家伙,你言语不尽不实,骗得了我吗?”太师叹了口气,并未停下,道:“亚相,有些事,自有天意,是戳破不得的!”接着低声喃喃地道:“我此时不下手,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小云是被一阵恶臭*醒过来的。睁开眼,他发现他又回到了那肮脏狭小的猪圈之内,正躺在一个角落里。应该是被人发现后又给送回来了吧?他想。可怜的小云抽抽鼻子,实在受不了这里的气味,二话不说,爬起来就奔栅栏门去了。可是才跑了两步,他就停住了,栅栏门上,几根崭新的木条加在了上面,他根本没法从缝隙里出去了。
小云怔了怔,真想捧月复大笑:“就这弱智的方法,也想拦住我不让我出去?真当我是猪啊?哥以前是做什么的你们知道吗?”来到门边,伸出一只前蹄,从栅栏中伸了出去,拨开门阀,转过身一挤,已经到了门外,撒开腿就奔向猪舍外面。
到得猪舍外面,阳光普照,空气清新。小云狠狠地吸了几大口气,才觉得缓过来了一些,方才有了心思来注意看看四周。
四周人并不多,只有零星的三两人。看来谁都不愿意呆在猪舍旁边啊,小云心想。小心地避过几个人,小云来到了昨晚到过的湖边,仍旧躺在昨晚躺过的条椅上,歪着头,惬意地观望着湖边的美景。
蓝天、白云、和煦的阳光、静谥的湖岸、微凉的清风、轻摇的杨柳,此情此景,理应是一对情人在依偎缠绵诉说衷肠的景致。如今,换成自己这只臭熏熏、脏兮兮的猪,不知道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致?可惜没有照相机照下来看看。小云的心中恶意地想着。
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已经快一天一夜没吃没喝,对于他这只刚刚出生的猪,早已经过了生存极限了。奇怪的是,自己昨晚饿过一次,到现在依然没吃,感觉却没昨晚那么饿了。是饿出毛病来了?他有点想不通。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昨晚那奇异的感觉又开始出现了,周围的景象模糊而又清晰,那种不真实的感觉让人朦朦胧胧。倦意袭来,他闭上了双眼,再次睡着了……在太阳的照耀下,沉沉地睡着了。
他似乎忘记了,从他刚才醒来到现在再次睡着,中间的间隔,连一柱香的时间都还没到……
与此同时,后院一座阁楼中,太师闻仲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双目神光闪现,似是下了某种决定,提声叫道:“人来!……传某之令,府中各地,若是见到一头酣睡之猪,任何人不得惊扰!”
没有理会那传令之人惊异的目光,闻仲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望着窗外的景色,他轻轻道:“猪啊猪,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来,也不知道你是谁,甚至凭我的平身所学,想帮你都不能够。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造化如何,今后全凭你自己罢!”
可惜的是,太师闻仲虽睿智绝顶,却也智者千虑,忘了在他府内,可以打扰那头猪、危及那头猪性命的,不仅仅只有人!
毕竟,刚刚出生的小猪,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到连狗都不需要,一只猫就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现在,熟睡中的小云,就被一只猫盯上了,一只恶猫!
偌大一个闻府,哪天要是凭空多了一个人,那一定是要被查清祖上十八代为止。可是,若只是凭空多了一只猫,那就像凭空多了一个小云出来一样,没人会在意,甚至没人会知道多了这么个东西。现在这一只猫,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闻府一员的一只野猫。
这只猫,就在现在,它盯上了小云。盯上了这只体型还没有它大的猪!
懵懵懂懂中的小云,正在睡梦中,他正在微笑着,笑得很甜很甜……他不知道,一场和性命相关的大灾难,就要降临到他那幼小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