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来的皇妃椒房擅宠:帝宫欢 【冷宫薄凉欢色】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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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戎装在夜色里湮出一道华彩,如果说,男子也能将红色穿得极其出挑,那么,唯有眼前这一人。

那日,在御书房前,匆匆只见过一面的——隆王。

此刻,本应在众臣为他接风洗尘宴上的隆王,却俨然正是这一场宫变的主角。

此刻,他就站在那,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一双炯炯有神的瞳眸凝定蒹葭,他的瞳眸不同于任何一人,微微带着点琥珀色的光芒,脸部的线条也似刀削般的深刻:

“劳烦钦圣夫人跟本王走一趟吧。”

隆王手势一挥,早有两名士兵上得前来,就要架开倚在蒹葭怀里,兀自流血不止的千湄。

“本宫可以和你走,但,这名宫女必须和本宫一起。”蒹葭并不松手,只依旧扶住千湄。

“她的伤不会有事,但,本王要的,只是你跟本王走。”隆王说罢,不容拒绝的转身,转身前,扔下一句话,“假如你不想她身上再多一箭,最好别再说不,因为,本王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蒹葭颦紧眉,终是松手,任由那两名士兵架着千湄朝最近的宫殿走去,而她随着隆王,沿着甬道,往一处宫殿走去。

那处宫殿并不陌生,是乾曌殿。

她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日子,也是她最初和西陵夙相处的日子。

即便,那不过是一场配合的演绎,如今回想起来,或许就在演绎中,渐渐的,她陷入戏里,真假不分了罢。

沿途可以看到横七竖八躺着宫人的尸身,但并不是很多,似乎只有当宫人想要逃窜出宫,才会遭到杀戮,当然,这其中的意义并非是防止宫人逃出宫后,将隆王夺宫的讯息传递出去,事实上,这也根本是藏不住的,那样巨大的攻击声,早将帝都百姓从平静的夜里惊醒。

所以,更多的,该是一种立威,也是一种预备改朝换代的征兆。

隆王将她带进乾曌宫,里面早候着一位大夫打扮的男子,面生得很,该不是宫里的太医。

瞧见她进来,大夫朝隆王躬身行礼,便已朝她走近:

“还请娘娘容在下诊一下脉。”

“隆王,你想做什么?”蒹葭意识到些什么,身子稍稍后退,却发现,殿门已然被紧紧关阖。

“钦圣夫人不必担心,只是普通的诊下脉,本王不会伤及你的性命,但如果夫人不配合,那么本王不担保,会做出让夫人受伤的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清楚么?

无非是确认她是否怀有帝嗣吧?

隆王果真是意在篡位,篡位之人,自然是要有最好的借口和理由,包括,西陵夙的帝嗣又怎能放过呢?

她避不开,退不得。

纵然,没有身孕,可当那名大夫的手隔着袖口碰到她手腕时,她还是不可遏制的瑟瑟发抖起来。

源于,她知道,大夫能把出的脉相,除了喜脉之外,再无其他。

而这,是让她担心的根本。

果然,大夫在仔细诊脉后,朝隆王躬身禀道:

“回殿下,钦圣夫人确实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只是夫人身子孱弱,故而还不见形。”

隆王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边似笑非笑,只说了一句:

“外面太过不安全,夫人还是在这殿内歇息,本王会派士兵保护夫人的周全。”

说罢,隆王率先走出殿外,那名大夫紧跟着走了出去时,蒹葭却拦了一下:

“隆王,麻烦您让这位大夫先去瞧一下千湄。她的箭伤若耽搁了,恐怕——”

事已至此,她能做的,仅是让伤害减到更低,或许,还有拖延隆王命令大夫下手的时间。

只是,再拖延又能如何?眼下的宫里,她只有靠自个,而终究抵不过强权的逼迫。

“本王知道。”隆王应出这一声,便径直走了出去。

殿外,漆黑一片,本来彻夜不熄的宫灯都因着这场变故,或掉落在地,或烛火灭去。所以,除了那被乌云遮盖得若隐若现的月亮之外,她的视线,再到达不了更多的地方。

更漏声响起,不觉已是二更。

在这二更的更漏响起时,殿门复被推开,方才那名大夫亲自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殿来。

“夫人,这是在下为夫人熬的汤药,还请夫人趁热用了吧。”

大夫的声音很是恭谨,端至蒹葭跟前时,又道:

“那名宫女的箭伤,在下已做了包扎,只是失血过多,不会有事,请夫人宽心。”

她自然该宽心,因为这碗药是什么药,她很清楚。

只要喝下去,她就不必担负着西陵夙唯一帝嗣的生母这个名号继续活着。

以前,如果说,等到帝嗣诞下,太后未必会容得下她,那么现在,在这宫倾之时,这名帝嗣,明显会让她更成为众目睽睽的焦点。

堕去这名所谓的帝嗣,留下她的命,这莫过于对她是种恩泽。

可,她能喝么?

她若喝了,太后就将失去依傍!

很可笑的想法,在这样的时刻,她竟还是顾念着太后,哪怕,太后对她做的,都有着目的,都是利用,但,她无法做到释然地去忘记过去的恩德。

原来,欠了别人的恩德,还不了,才是她这样的女子最不能接受的事。

真真是冥顽不灵。

“夫人,别让在下为难,避不过的,您早点喝了吧。”大夫见蒹葭并不接过,再催了一句。

随着这一句,隆王红色的身影已出现在殿外,他仍是凝着她,道:

“钦圣夫人最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受人嘱托,才会护你周全,留下你这条命,可,你月复中的子嗣却是留不得的。”

“隆王,假若,您认为处置了我月复中的子嗣,这江山就坐得稳,那无疑是大错特错。且不说,今晚的逼宫,根本瞒不过去,我若在今晚失去子嗣,最大的嫌疑,也是您的别有用心所致。坤朝历代以孝仁治天下,试问,即便您能暂时得了这宝座,又是否能坐得稳呢?且不论,皇上或许还活着。”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心,抽搐的疼痛,纵然,不过是句试探的话,说出口,却是如此疼痛。

毕竟,很快,她就会从隆王口中知道西陵夙的下落。

哪怕面具男子说西陵夙还活着,但,她终是担心的。

因为,隆王能在这时发起宫变,显然瞅准了确凿的时机。这个时机,或许仅是——

“这些是前朝的事,自然不劳夫人挂心,只要夫人服下这碗药,日后,本王依旧会保证夫人的锦衣玉食,绝不为难夫人。”然,隆王的口风甚是严密,丝毫没有泄露出半点关于西陵夙的消息。

他虽是一届武将,心思细腻,并不逊于任何文臣,毕竟,从小,没有生母的庇护,在这宫闱里逐渐成为先帝器重的帝子之一,凭的,不仅是先帝顾念的几分旧情,更多的,是依靠自个的察言观色,讨得先帝的欢心的缘故。

当然,一开始,他并不懂得伪装,只知道说话行事都谨小慎微,却不知道,这样做,是远远不够的,直到有一次差点丧了命,多亏那一人救了他,他才能活下来。所以,这份恩情,他还。

为的,只是再不欠任何东西。

本来,他以为,还会欠很久,可没想到,这么快,那一人就提出了要他做的事。

“谢谢你留下我的命,或许,我该谢的是翔王。”蒹葭声音很低的说出这句话,他终是身子震了一震。

这名女子不算太笨,或者该说,是他的言辞里,第一次透露了太多的口风给她。

是,那一人是翔王。

昔日,他没有母妃,在宫里处处受气,他清楚,唯有讨得先帝的开心,才能让自个被人重视,但,还没得到先帝的欢心,却是招来别人的嫉恨。

彼时,筱王的生母殷婕妤借着他为了在先帝天长节献出别出心裁的寿礼,特意研制出的金龙烟花,设计让太监换了引线,导致烟花发生爆炸。纵然,不至于危及先帝的安全,殷贵姬却刻意指责他别有用心,意图不轨。

那时的他是百口莫辩的,他没有母妃,也没有兄弟,就等于在这宫里孤掌难鸣。

而先帝的天长节被扰,自然怒气无比,眼见着对他的发落是不会轻的,甚至极有可能在殷婕妤的怂恿下,将他按着意图不轨的罪责发落,那样的话,他的命也就没了。

纵然,先帝的子嗣不多,可他清楚,先帝心底真正在意和喜欢的,总归只有皓王和翔王罢了。

可,那一次,正是翔王站了出来,说那导线是他觉得好玩,不小心沾了水,才导致烟火受潮燃不上,放的太监怕担责任,加大了火力,却是不慎引爆了内里的芯子。

这番话说得很是轻巧,但,由于是翔王说的,先帝即便再有怒意,也只罚了翔王面壁思过半个月,并罚抄了孙子兵法。

这种处罚显然是轻的,源于,那是翔王。

可,倘若翔王不站出来,也是正常的,却偏偏是让他受了他这一份恩情。

他曾问过翔王,为什么当日会代他受过,翔王只是笑了一笑,说:

“因为我知道,当时你一定希望能有一个人为你求情,既然没有人站出来,那么,我站出来是一样的。至少,我还有同胞的哥哥,而你,除了在父皇跟前会表现得开心外,每次都独来独往。我不能改变什么,只希望,唯一能让你开心的父皇不要厌烦你就好。”

哪怕隔了那么长时间,这句话,他仍记得很是清楚。

而他最后在即将出征前,拜托他的事,他也记得清楚:

“倘若这次出征,我有什么意外,帮我尽量照顾好一个人。”

那人就是蒹葭,虽然她在宫里,他作为王爷,进宫的机会都不会很多,并且会和翔王一同出征,可翔王却仍是托付了这件事。

或许,早在那时,翔王对于出征,就抱着必死的信念了。

他没有目睹翔王坠落山谷的情景,仅听说,翔王是被那名圣华公主一剑刺中的,坠落的刹那,甚至还带着笑容。

思绪甫停,他不愿再多想下去,只用眼神示意大夫复将药碗端给蒹葭,蒹葭的手一挥,娇小的身子向后避去,他却好似早有预料到,一手不避嫌得攫住蒹葭瘦削的肩膀,一手捏开她的樱唇,不容她任何抗拒,大夫便将那碗堕胎药灌下。

她本抵住的齿关,终究是熬不住他手上的力道,被迫张开,任由那药汁顺着唇齿,溢进喉口,药汁很苦,很涩,她说不出话,只是在所有的药汁悉数被灌入月复中时,眼角竟是莹润了起来。

其实本不该有泪意的,毕竟,她没有孩子。

这眼泪,为什么要掉呢?

只有她心底清楚,不仅是源于她不能再为太后月复中的身孕再做什么,更源于,她隐隐还是从隆王的神态中,察觉到,翔王或许真的已经遭遇了不测!

所以,隆王才会容得下她这条命。

灌完药汤的刹那,有宫内的产婆奉命进得殿中,看样子都怕得紧,抖抖索索地站在殿门口,直到大夫吩咐产婆扶着蒹葭入内殿。

明黄的帐幔放下,这里,似乎还隐隐有着西陵夙的气息,可不多一会,便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她的葵水,因着连日的奔波,延后了几日,恰恰被那一碗活血的药物所催,终是来了,看上去,和小产很像吧?

小月复抽搐地疼痛间,源源不断的血水从身子里冲出,产婆用金盆接了,却不仅没有瞧见胚胎,更不见血水有止的样子,不由惊呼: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好像血崩不止了呢!”

尖叫的声音传出帐幔外,大夫一惊,却是不敢立刻掀开帐幔进去,毕竟里面的女子身份非比寻常,即便血崩,他都是不能破了规矩。

隆王自然也是知道这点,只听得产婆越来越无措地,从尖叫变成了急唤: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您快醒醒!”

在黎明即将到来之际,夜的深沉终是被撕破,而乾曌宫外的纷乱,却早已尘埃落定……

※※※※※《失心弃妃》※※※※※作者:风宸雪※※※※※

这一夜,有很多人都不曾入眠,一如此刻,太后端坐在关雎宫中,她的下首,坐着宫里除苏贵姬外的所有嫔妃,也包括,禁足期内的范挽。

其实,再过几日,范挽的禁足就该满期了,却是在这之前,发生了这般惊天的变化。

而,她们看得到的,都是表面的宫变,对于太后来说,却是出乎意料的宫变。

她算中了开端,终没有算准结束。

因为没有算准,所以,必将付出代价。

“各位也都倦了罢?”沉默了半宿后,还是由太后打破了这份沉默。

关雎宫外,遍布着帝宫中剩余的禁军,虽看上去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但,并不代表关雎宫就固若金汤。毕竟,外面包围着的,是隆王麾下不知几倍于禁军的兵力。

虽按着部署,也出于顾忌,她只让隆王携带五万士兵回京,既然能率兵这般堂而皇之地于洗尘宴变成逼宫,可见,远远不止五万,正是隆王手中的二十万精兵。哪怕,当时入城的只有五万,但她始终忽略了一点,兵不厌诈,或许,她的忽略,仅是太信任那一人了,以为,那一人对她的要求总是百依百顺。

但,这天底下,除了自个,真的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信任的。

如今,禁军统归内侍省副总管英公公所能调遣的禁兵实属有限,而海公公早在护送蒹葭回宫之际,就被她以护驾不力的罪责囚于内侍省的囚室,帝都仅五万禁军能用,可谓实力悬殊。

这,步步筹谋,看似离成功只有一步,却不过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她闭上眼睛,这一次,时隔四个月的宫变,她做不到和往昔那样的镇静,因为这次,攸关的,不止她自个的性命。

“太后,嫔妾等都不倦。”率先开口的是安子墨,也唯有她此刻是和太后一样镇静的,其实,按道理,她该比在座的诸妃,心情都要起伏,毕竟,她的父亲安太尉此去岭南,在爆发瘟疫的归远断了讯息。

可,将门之女,总归是沉得住气的。

“不困也都到偏殿去歇歇吧。眼见着,天快亮了,外面倒也安静了。”太后徐徐说出这句话,尾音里却俨然带着叹息的味道。

昨晚,在禁军报称,隆王突率军逼宫,宫门即将不保,请太后并诸妃速从西华门逃离时,她没有走,只是召集各宫的妃子到这关雎宫,不仅由于这里汇集了宫内最后的禁军,也由于,破宫之时,看起来安全的宫门往往却是最危险的,而对于这些嫔妃来说,贞洁无疑是最重要的,她们都是重臣之女,不管怎样,也是她最后需要顾及的砝码。

除了苏贵姬疯癫着不肯来关雎宫,说是怕太后加害于她外,安贵姬、胥贵姬、言容华、范容华悉数都赶到了关雎宫,在火炮隆隆中,一等就等到现在。

期间,或许会忐忑,或许会害怕,但,除了等待,别无其他的法子。

哪怕,她们等的并不是援兵,等的,仅是隆王的一个处置。

在第一道曙光即将出现时,天际终究是告别了黑暗,只是,太后心底的黑暗,恰是越来越浓郁。

一晚上,隆王都没有动静,显然,并不是隆王忽略了她们,她十分清楚。

“安姐姐,我想太后陪我们熬了一宿,也该是累了,我们到偏殿去罢。”胥贵姬启唇,听上去也很镇定,但显然是强作的镇定。

虽同样是将门之后,始终是有差别的。

“那,太后您也稍作歇息,嫔妾等暂且告退。”安贵姬率先起身,福身告退,其余三名嫔妃也纷纷福身,朝殿外行去。

恰此时,忽然一支火箭破空席来,能听到宫门外的禁军发出阵阵紧张的军令声,接着,是更多的火箭破空席来,按照这射程,显然是隆王特意等到天明,方才进行火攻。

是的,火攻,唯有在天明时分,借着夏夜晨起的风,会发挥到最大的效力。

也会让等了一夜的她们,心底的恐惧爆发到极致。

言容华看到箭簇破空来,射在红漆的凤柱上时,旋即发出一声尖叫,胥贵姬和范容华的脸色也不好,只有安贵姬镇定地将言容华牵住,复一起退进殿来。

太后却在这时,缓缓起身,如今的形式,已然清楚。

隆王是故意等到天亮,在用火攻之前,让害怕慢慢蚕食她的心,一如,现在外面没有响起厮杀声,只有禁军愈渐紧张,严阵以待的声音传来。

最有经验的猎人逮到猎物时,一般不会立刻杀死猎物,反而会很享受折磨猎物的过程,而隆王无疑就是这样一名深谙捕猎之道的猎人。

在先帝的诸帝子中,其实每位帝子都是容不得忽视的,在权利跟前,所有的歃血为盟也都可以是假的。

“不用慌张。你们留在这。”说完这句,不顾一旁喜碧、玉泠的劝阻,太后已然踏步朝殿外走去。

刚才的火箭带来的火已被太监颤抖着用水扑灭,可,如果她不出去,将会有更多的火箭射进来,完成所谓的火攻。

所以,不用再多一支箭,她选择出去。

走至宫门,外面的禁军瞧见是她,明显是惊愕的,而太后只是做了一个散开的手势,禁军顿时在英公公的默允下,分列两旁。

距离关雎宫不远的地方就是乾曌宫,此刻,乾曌宫的宫顶,能依稀看到手持弓箭的兵卒,而风初初就朝那走去,每一步,走得不急不缓,走得平静自若。

事已至此,露出胆怯,既然没用,那又何必胆怯呢?

在她独自走到乾曌宫门口时,一袭红色戎装的隆王已然出现,他在笑,笑得无比阴鸷,目光如鹰地盯住她:

“坤国最尊贵的太后,别来无恙?”

“即便熬了这一晚上,哀家仍好得很,只是隆王的心,未免太大了。”

“是么?本王的心素来就很大,容得下这江山社稷!”隆王一挥同样红色的披风,“太后独自到此,想必知道,本王要的是什么了?”

“无论你要什么,哀家都没有。皇上离宫的时候,玉玺是随身带着的,并不在哀家这。”

“太后素来聪明,怎么今日说的话倒是笨了呢?本王并不是乱臣责贼子,这点,还请太后慎言。真正有野心颠覆社稷的人,是太后,而并非本王,本王只是奉皇上之命急急赶回帝都救驾,却未料,始终是晚了一步!”

“你——”隆王的这句话不短,言辞里的意思自然是明白的。

宫变的目的,不啻是这帝王宝座,但,要安稳地坐上去,不论对史册,还是对天下百姓,总归是要有个最好的交代,而她就成了这份交代的托辞。

托辞里,该是她意图不轨,借着出宫遭遇天灾,趁机害了皇上,再伙同太傅,把持朝政。

“呵呵,哀家只是一介女流,即便如隆王所说,有这野心颠覆社稷,难不成,还能自立为帝不成?隆王,你要找托辞,至少也得寻个令天下万民信服的托辞才是。”只一个‘你’字,她没有控制住自个的情绪,很快,她的声音一转,甚至还带着笑意继续说道。

“那,钦圣夫人月复中的帝嗣,不知道算不算呢?”隆王意味深长地说出这句话,复又道,“不过不管算不算,钦圣夫人昨晚因着受惊,已然小产了。”

这话落进太后的耳中,无疑是晴天霹雳,他难道洞悉了蒹葭假孕么?

然,表面上却还得继续平静着。

即便洞悉,他也顶多猜到,她欲借蒹葭的‘孩子’,易于操纵,稳坐太后的尊位,扩大风家自此后的地位,却不会想到,她实际的偷龙转凤。

只是,眼下,也顾不得其他了,这个男子,不仅再不值得相信,更是十分危险。

说到底,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是那一人临时背叛了她,她愿意信的,只是隆王一个人的意图不轨。

“隆王原来是这个目的,可再怎样粉饰,终究是司马昭之心——”

隆王逼近她,笑得更是冷冽森寒:

“彼此彼此,当初你背叛枫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个下场,可惜,西陵夙并不领你的情,到头来,你还是不得不为自个另谋一条出路。”

背叛枫?

这,他竟然都知道?

所以,眼下的一幕,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么?

“哦?那你如今的作为,难道就对得起他么?”即便你心里再怎样的震惊,太后仍抿紧唇,几乎是从唇齿间挤出这句话。

“本王就是不想再看着枫继续为你付出,而你,根本不值得他付出。所以,干脆让本王结束这一切。”

假如说,翔王的恩情,他只愿做到两不相欠,那么,对于西陵枫,他宁愿就这样欠下去。

这一辈子,永远都不还清地,欠下去。

“他说,你是值得哀家信的人,却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口口声声为了他的人,背叛了他。”说出这句话,她才能让自个心里舒坦些。

“背叛他的,只有你,四个月前,为了尊位,背叛了他,四个月后,同样为了你的野心,背叛了他。”隆王冷冷说出这句话,仿似不愿再多说,手势一挥,一旁早有士兵上前欲待把风初初带下。

“不要碰哀家,哀家自个会走。”风初初掷出这句话,朝士兵所引的方向走去。

那里是冷宫的位置。

想不到,她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去到冷宫。

如今大势已去,其他的,她都保不住,也保不得了。

离去的刹那,听到有士兵请示:

“殿下,关雎宫内的那些嫔妃如何处置?”

“暂且押着,都是重臣的千金,自然,还是要好生对待。”隆王扔出这句话,返身行回乾曌宫。

如今,整个坤朝的天下,终是在他的掌握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典故,在现实中上演时,其实也是一出不错的戏码。

昨晚那场接风宴,接的不止是风,还有人心。

除了顽固不化的太师,以及不可能收服的太傅之外,其余的人心,都可为他所用,毕竟,初涉朝政,若将一干重臣悉数换去,显然,是并不可取的。

他玩味地朝宫里走去,算算时间,差不多,该让西陵夙的尸体出现了。

只有西陵夙的尸体出现,那么,太后才能好好替他担下这个大不韪的罪名,然后处死了太后,西陵枫即便会怪他,也是值得的。

怪一个人,是怪不了一辈子,却能解开这一辈子都解不掉的心结。

进得宫内,在正殿前停了步子,大夫见是他,神色疲惫地行了礼:

“殿下,夫人的血虽然止住了,但,恐怕胎儿还没有坠下,如果再用药,在下怕夫人的性命会有危险。”

隆王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殿内,只有一名产婆在伺候着,蒹葭仍昏迷不醒。

“殿下——”大夫复问了一声。

“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今日内必须将这胎儿堕下,但,钦圣夫人若有差池,你的命也一并没了。”

说完,他兀自朝偏殿行去,不顾那名大夫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纵然,这名大夫,是名闻天下的妇科名手,对于这般的命令,却是觉到压力甚大。

而,殿宇的顶端,俨然有青色的影子拂过,那身形极快,饶是乾曌宫士兵众多,都未曾察觉。

隆王召集诸臣是在翌日的早朝。

那一夜的接风宴,实际与宴的重臣,仅有太傅、太师、司徒、司空四人,也借着那一夜,将这四位当朝一品重臣,暂扣于了隆王府。

这次的暂扣,在内宫尘埃落定的第二日,只有司空一人出现在了朝堂之上,接着,苏侍中宣读了太后勾结太傅,借太尉、翔王出征岭南,温莲山天劫,意图不轨,将帝谋害,并制造出帝于虚谷寺祈福的假象,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的告书。

昭告方念完,很快有尚书省仆射站出:

“苏侍中说言,纰漏太多,太后膝下并无子嗣,费心做出这等叛逆之事,臣认为,实属匪夷所思。”

“仆射此言差矣,就臣所知,皇上执政后,决议要有番做为,但这般做为,势必是得罪了某些重臣的私利,其中之一,就是风太傅欲让国库出资,在杭京兴建又一处行宫,却被皇上将这笔费用挪做了军需。”

众所周知,杭京是风太傅的故乡,若在杭京修建行宫,不啻是劳民伤财的举动,但却能让杭京因着帝王的行宫修建,成为一处福地,其后带来的钱财自然是不可估量的。

说这番话的,是苏侍中,接着,苏侍中继续旁敲侧击,不难让在场的诸臣确认了以下的‘阴谋’:

当初先帝的遗诏,太后是不得已颁出,毕竟,太后无所出,无论身份多尊贵,是会被殉葬帝陵的,唯有遵着遗诏,才能得一线生机,但没有想到,西陵夙登基后,一步一步的英明作为却是损害了太后的利益,终使得在太傅的鼓吹下,选择这等大逆不道,瞒天过海的做法。而西陵夙如今唯有钦圣夫人月复中的一名子嗣,不管这名子嗣是男是女,若太后愿意,大可以偷梁换柱,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为帝,自然也亦于控制,更何况,钦圣夫人只是宫女出身,在前朝没有任何依傍靠山,即便借难产除去她,也断不会有任何问题。

而太师一直在留意太傅的异常举动,太傅唯恐阴谋为太师察觉,遂命刺客予接风宴,欲将太师刺杀,一并除去政见不和的司徒、司空。

没有想到,此次隆王的返京城正是西陵夙意识到不妙时,以密函急诏。并对太后的示好,假意投诚。

可,虽早有准备,但,那批刺客仍是重伤了太师及司徒,只有司空一人侥幸受了轻伤。

于是,在宫内的太后意识到不妙,欲待调动驻扎在宫外的禁军,幸而被隆王的士兵堵截在宫内,才免去酿成真正的宫变。

待诸臣议论纷纷时,隆王轻击掌下,殿外四名士兵抬进一具盖着白布的担架,随着这具担架的抬进,殿内骤然变得鸦雀无声。

因为,在场的,恁谁都意识到了,白布后的是什么。

果然——

隆王面露悲痛,亲自上前掀开白布,下面是一具尸体,确切地说,是帝君西陵夙的尸体,旋即,隆王重重跪叩在地:

“皇上,臣弟对不住您,不仅救驾失败,为了将您的遗诏顺利宣出,还不得不假意顺从太后,颠倒是非黑白。”

假如说,先前对帝君祈福有所异议,因着太后的言辞必得将这份异议压下的话,如今,无疑只让众人,更确信了太后意图不轨,谋逆弑君的罪名。

他们的帝君,西陵夙,早在温莲山天灾后便已驾崩,且不论这驾崩是否真起于一场谋弑,眼前,众人皆看到的,是太后隐瞒了西陵夙的驾崩。

想必是要将这驾崩的消息封锁到钦圣夫人诞下所谓的帝子才会公布,源于,有这样一个把持朝政的机会,无论太后或者太傅,都定是不愿将皇位再传给先帝留下的帝子,那样,无疑,太后的处境会更差,毕竟除了翔王、隆王之外,宝王和筱王的母妃尚在人世,而,翔王生死未卜,隆王看上去是太后最适合合作的对象,于是,才有了隆王的假意投诚,实际是要将西陵夙被谋害的真相宣告于诸人眼前。

费尽心机,冒着风险做出这些事,又岂会给他人做嫁衣裳呢?

不知是谁先干嚎了一声,紧跟着,诸臣都开始干嚎起来,或许,不仅是为了他们的帝王,而是为了即将面临又一次改朝换代时,对自个前途未明的担忧。

殿上的嚎哭分外热闹,在这阵嚎哭中,司空谏言,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然如今岭南战况吃紧,无疑会使坤国处在不利的境地。

此言一出,立刻有拎得清的臣子附和,说新帝理该在先帝的子嗣中产生,而在剩余的诸近支王爷中,无论从军功还是资历,隆王都是出众的。

接着,嚎哭中嘎然止住,越来越多的臣子附议,隆王堪当此任。

隆王没有立刻应允,只称平定了这场内乱后,还是会即刻赶赴岭南,协同太尉作战。但在这之前,命苏侍中继续昭告一件事,苏侍中得令,即刻取出一道明黄的诏书,上面赫然加盖了玉玺金印,足可见西陵夙在遇希前,已将玉玺金印密托给隆王:

‘太傅谋逆,其罪当诛连九族,明日日执行,太后同罪,但念及为先帝遗孀,特赐白绫七尺,同日行刑。’

这一道诏下,纵然不算应允,却也是间接默认了什么。

毕竟,除去帝王外,谁有资格决断一品大臣和太后的生死呢?

而,诸臣仅是顺着这道旨意,并没有任何人提出一点的异议。

此刻,乾曌宫的正殿内,大夫端着一碗新煎熬好的药,慢慢走到蒹葭的榻旁,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好不容易止了血,意识甚至还没有恢复,可,隆王的命令若是违背,大夫也很清楚自个的下场会是怎样。

这一碗药,他尽量做了温和的处理,只是,不知道是否有效,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导致血崩。

纵然,以他多年行医的经验,却是明白,无论怎样温和的处理,这碗药下去,或许就是一尸两命。

可,如果不把药喂下去,那么,就是他的命立刻就会没了。

至少,喂了下去,若这位夫人福大的话,该是能熬得过吧?

他命产婆扶起蒹葭,将药丸凑到蒹葭的唇边,就要将药汁灌下。

蒹葭忽然低低申吟了一声,眼眸睁了开来,这一睁,大夫手里的药盏停了一停,耳畔恰好听到外面传来肃穆的钟声。

这钟声,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记得初进宫的那日,也是听到这钟声,代表着先帝驾崩。

如今呢?

难道说——

“夫人,您节哀顺变,太后协同太傅谋害了皇上,如今隆王已经控制了这场谋逆,稍晚点,就会将一干人等尽数处置,还请夫人为了自个的玉体,先把这药喝下。”

她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动一般,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推开扶着的产婆,下得榻去。

耳边,是大夫和产婆惊呼的声音,好像是劝阻她不能这样,她的身子还没有恢复等等,而她置若罔闻,只是,一步一步,走出殿去,走得很快,平素里,身子没有大恙时,她走得都不会这么快。

可,才走到殿门,一道红若朝阳的身影阻去了她的路:

“把药先喝了,再出去。”

她的步子停了一下,抬起苍白的小脸,本来倾世的眼眸中,黯淡无光:

“不用喝了,我本来就没有身孕。”

用甚是微弱的声音说出这句话,今时今日,太后被隆王用这种法子处置,她瞒或不瞒都没有意义了。

不过是一场谋权的尔虞我诈。

“什么?”隆王的声音做不到平静,显然是震惊的。

对于蒹葭的小产,他早想好对前朝的措辞,只说是钦圣夫人听闻元恒帝驾崩,悲伤过度,惊动了胎气,导致帝嗣不保。

可,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没有怀孕?

“我根本没有怀孕,为了得到更多的圣恩,我才欺瞒了皇上。这所谓的脉相,不过是得到高人指点,用了改变脉相的药物。”

这不啻是一半真,一般假的话,却是事到如今不得不说的话。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继续道:

“所以,现在,能让我出去了么?”

她不能再喝那碗所谓的药,她剩下的时间或许已经不多,而她想再看一眼西陵夙,如果说,生命的尽头,能为自己活一次,她想看他一眼。

纵然,她一直想报答那些恩情,可到头来,翔王,不在了,太后,或许——

而这些,到了如今,都是以她之力没有办法转圜的。

既然这样,唯一的转圜,或许就是——

“你想见西陵夙?”

“请隆王恩准。”她躬身,低眉敛眸没有丝毫的异样。

隆王不愧是隆王,只是刹那震惊后,眉尖一扬,目光射向那名大夫,大夫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终是对他颔首,默认了世上确实可能有草药能改变脉相。但,这样的草药,需要医术极其精湛的人,方能调配出来,本身,也是秘方的一种。而他,是不知的,所以,先前也不会往这上面去想。

“可以。但,眼下,诸位大臣都在寿极殿为元恒帝守灵,你只能在灵堂后拜祭。不过你大可放心,即便先帝崩了,本王都不会让尔等无所出的嫔妃殉葬,这道陋习从本王这开始,将会被废除。”

元恒帝,已经是元恒帝,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称为先帝吧。

“谢隆王。”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身形看起来也孱弱无比,这样的女子,其实很能吸引男人的保护欲和爱恋,然,对他是例外。

两名嬷嬷扶着蒹葭来到了寿极殿,那里,有着梵音的哼唱,也有着最悲哀的氛围。

漫天的缟素,仅隔了四个月,便再次出现在了寿极殿。

只是,如今送的,是继位不过四个月的元恒帝西陵夙,连这年号都未及用上,便驾崩的西陵夙。

灵枢是摆在前殿的,前殿上,跪伏着朝中的诸臣,而近支王爷中的筱王、隆王却称病没有出现,事实也是,自温莲山岩浆爆发后,这两位王爷便借异口同声借着生病,避朝不现。

而蒹葭是嫔妃,此时仅也能站在后殿,在这属于嫔妃拜祭的后殿,去化那些锡箔元宝。

先帝驾崩,后宫那些有所出,不用殉葬的嫔妃才能够拜祭。

如今,废除了那道陋习,西陵夙的那些嫔妃也得以在这里拜祭,除了苏贵姬不在,大多神色恍惚,仿似不相信这已成了事实,接下来的如花般的年华就要虚度在空芜的深宫中。

蒹葭走进去的时候,只有安贵姬抬了眼,朝她略微福身。

言容华的脸上满是泪水,却不知道是在哭西陵夙,还是在哭着自个。

胥贵姬的手紧紧握着,指关节因着紧握都发了白,一如她苍白的脸色,当然,这种苍白并非蒹葭失血过多的惨白。

范容华的脸始终是低垂的,默默地烧着锡箔元宝,偶尔,有一滴清泪坠落在跟前的火盆里,发出些许轻微的咝咝声,却觅不得痕迹。

而蒹葭只是步进去,从一旁宫女手中接过三支长香,一步一步走到垂挂着白色纱幔的灵枢前,按着规矩,却再过不去。

毕竟,过了灵枢,和外臣守灵的地方,便仅隔了一道纱幔。

“娘娘,请上香。”蒹葭身旁跟着老嬷嬷见蒹葭拜了三拜,却停在那处,并不再动,不由提点道。

“劳烦嬷嬷,让本宫再瞧一眼皇上。”

“这——隆王殿下吩咐,为着娘娘的玉体着想,还请娘娘在这拜拜就算尽了心,也请娘娘不要为难奴婢。”

“就让本宫瞧最后一眼,只瞧了这一眼,本宫就立刻回去。”蒹葭语音低柔,楚楚可怜。

“这——”老嬷嬷犹豫间,蒹葭已然手持着三根长香,步进纱幔后。

明黄的灵枢,用一整块汉白玉雕成,里面,躺着一人,那人,纵是眼睛闭合,姿容都比天上的皓月更皎洁。

只是,这双眼睛不会再睁开,少了凤眸的潋滟,也少了流转间的魅惑苍生。

是啊,魅惑苍生,连她,也在这数月的相处中,在这数月看似演戏的配合中,将心也一并失落在了他眼眸的深处。

现在,她就这样看着他,以最近,亦最远的距离。

近,因为就在咫尺,伸手可及。

远,因为生死相隔,碧落黄泉。

不过,很快,就不会再那么远了。

很快……

她没有握香的手扶住灵枢的边沿,指尖轻微颤抖,却终是不能由得自个将手探入灵枢中,她的手指很是冰冷,她不想去比较,他的身子是否比她的指尖还要冰冷。

没有生气的冰冷。

深深吸进一口气,活着的滋味,再容她最后恣意的享受一下。

演了太久的戏,久到,他不在了,她仍陷在戏里面,出不来。久到,明明动了心,却还固执得让自个在戏外去回避。

这样的她,真的很可笑,入了宫的女子,其实,又有哪一个不可笑呢?

握紧三根香,紧紧地握着,忽然将香朝两边的嬷嬷一挥,趁嬷嬷惊唤、避闪间,她用最后的力气迅速地掀开前面的纱幔,奔到诸臣的跟前。

可,她纵然奔得快,却没有想到,外面,除了诸臣外,还有隆王,隆王换了黑色的素服,站在殿的中央,仿似早料到她会出来,笑得诡秘莫测,手势一挥,早有宫女拥上:

“钦圣夫人悲痛过度,导致小产,既然拜祭了先帝,还请夫人回宫静养。”

直到现在,隆王才公布了蒹葭小产的讯息,因为直到现在,西陵夙驾崩的消息才被公布于众,而悲痛过度,导致小产,这不啻是最好的措辞,也换来众臣脸上一阵不知是附和还是佯装出来的欷歔。

蒹葭的身子朝后退了一退,她身上的力气因失血过多,渐渐在流逝,若这些宫女强行,她没有力气去抗拒,只躲避着,尽量拖延时间,能让自个把该说的话说完。

是的,她奔到这里,就是为了说完所有该说的话。

而,纱幔后传来些许的响动,接着,她的身前疾速地现出一白色的身影,替她几下便将上得前来的宫女捋翻。

竟是安子墨。

太尉之女安子墨,身手如此矫健,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夫人,有什么话,您尽管说,这里,嫔妾暂为您挡得一时,是一时。”

“谢谢。”蒹葭说出这两字,殿内的情形因着安子墨的出现,起了明显的变化,那些臣子的脸上有迷惑,有讶异,更多的,却是在瞧着隆王的脸色。

纵然,她说了,都不能改变什么,可,至少,在这里能救一个人,救一个她必须要救的人。

哪怕那一人先前也隐瞒了西陵夙的下落,但,她宁愿相信,是为定军心不得已所做,至于其他,也都是出于为自个打算的本能。

“是,本宫是小产了,但却不是伤心过度,本宫小产的原因正是拜隆王所赐。”她徐徐说出这句话,目光只凝住隆王,而隆王的脸上并无一丝波澜,只是带着冷笑听着她继续往下说,“本宫月复中,是皇上最后的子嗣,只要本宫小产,那么,隆王您必能达成夙愿,不是么?”

眼下的脉相虽仍是喜脉,她不担心隆王会让太医替她把脉,因为,隆王已经说她小产在先,又岂会自相矛盾呢?

话语只挑到这个份上,众臣自然是听得懂的,可即便听得懂,又怎样?

她不指望他们怎样,在很多时候,明哲保身的人才能在官场步步高升,活得更久。

可,正因为这个劣根性,会让隆王投鼠忌器,也会让诸臣体味到另外一种意味。

“太后洞悉这一层,一直护着本宫,可惜,太后的庇护最后反是落得一个谋逆的处置。而本宫月复里的孩子,最后还是没有保住。诸位,尔等都是坤国的臣子,不管是先帝,还是皇上,都对各位寄予过厚望,诸位方能如今站在这个位置,但,时至今日,本宫不指望各位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毕竟,在强权跟前,没有人会想死,本宫在各位跟前,说出这些,只是求各位能凭着最后一点良知,别让这场野心的宫变,搭进更多的性命。何况,今日,本宫将这些不该说的,都告诉了各位,各位知道得越多,或许并不是好的,可,本宫还是说了——”

末了的一句话意味是深长的,蒹葭的手抚上今日梳的发髻,简单的反绾髻,以素净的银簪别住,她的手抚过银簪的纹路,只淡淡说了最后一句:

“一根筷子容易被拗断,但,若许多根筷子抱在一起,却是很难被拗断的。道理很浅显,各位都是学识渊博之士,自然比本宫清楚。”

语音落,她瞧到隆王脸上的笑意愈盛:

“钦圣夫人果然伤心过度,疯了。来人,都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带钦圣夫人下去。”

终是握紧银簪: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本宫没有疯,只是,知道太多事的人,隆王是不会容她活得长久的,本宫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与其落得和太后一样的下场,本宫还不如求个痛快,反正,本宫的夫君,孩子都不在了,本宫留在世上,又有何趣呢?”

她闭上眼睛,迅速拔下银簪,青丝飘扬间,对准胸口,甫要用劲刺入,安贵姬却在先前已听出她话语里的不对劲,返身,就要徒手阻了她的簪子,可,蒹葭显见在说出这番话后,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她死,殿内的诸位大臣必将忐忑自个的性命,对于深谙为官之道的人来说,没有什么秘密比死人更安全,毕竟,攸关的是西陵夙余下的最后一脉子息被隆王所害的秘密,不论这个秘密是真是假,她以死明志,加上,表面看来,恰是因着这个秘密,连太后都难善其身,诛连太傅一族。以上种种迹象,都足以对这批臣子起到警示的作用。

纵然,隆王目前不取他们的性命,因为根基尚不稳,如若一旦稳固之时,恐怕也是各个击破之时。所以,为了自保,诸臣定有所措施,这些自保自然不再是随波逐流、忍气吞声。相反,则是抱成一团,提出和隆王不同的政见,在气势上不占据下风,让隆王迫于压力,不得不对这些联成一气的诸臣采取退让、安抚的法子。直到在朝野上自然而然,不再是帝君独大,方能保全他们的身家性命。

而这不同的政见,目前来说,没有一件事比替太傅一家请命更适合——从轻发落太傅一族。

太傅乃二朝的元老,若不死,隆王目前的精力定会全数放在太傅身上,于他们来说,也得了时间,再去想更好的法子来周全自个的官途乃至性命。

这,是放在大处的意思。

出于私心,她希望能最后救得了太后,哪怕,不过是以命换命,至少,她没有负过太后,哪怕太后的目的并不纯粹,可,都不重要了。

犹记起,初进宫,恰逢殉葬,她是怕死的。

可,今日,他不在了,倘要留着,也是清冷度日罢?如此,死,何惧?

她欠太后,以命去还。

她欠翔王的,再无可还,若有来世,恐怕才能全了这一还。

欠他的呢?用死后的相陪去还,是否可以?

思绪甫定,她轻巧地避开安贵姬的手,眼见着簪尖就要刺入胸口,却听得‘礑’地一声,一枚班指破空迅疾地席来,她手里的簪子被这班指的力道一震,月兑手掉落。

“本王不管你受了何人的唆使,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念在你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嫔妃份上,本王不治你的罪。都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请钦圣夫人回宫。”

这次上来的不再是柔弱的宫女,而是隆王身后的士兵,饶是安贵姬身手了得,又怎可能抵挡住呢?

恰此时,那些士兵忽然掉转枪头对转隆王,情势在这刹那陡然反转,接着,是一低迥动人的笑声徐徐传来。

这声笑,是那么熟悉。

这声笑,却是那样恍如隔世。

蒹葭想回身,可,这一次,回身的脚步竟然那么重。

而,下一刻,她已回不了身,隆王在听到这一声笑时,骤然出剑,剑光过处,那些士兵纷纷身首异处,接着,他的身形微动,旦见红光和着血光一并从众人眼前掠过时,蒹葭纤细的玉颈已然被冰冷的锋刃抵住。

呼吸陡然变得困难起来,她的耳边,不用回身,都能听到那慵懒的熟悉声音响起:

“想不到,朕的皇弟费尽心思安排的戏,这么快就演完了?”

“你——没死?”这一语,隆王显然是失言了。

他的声音里是不可置信,更是一种隐晦的惧意。

作为百战沙场的王,他从来不会怕任何事,只这一次,在意外的失算后,接着,是从未有过的惧意。

犹记起,那一日,西陵枫说过的话,原来,并非是西陵枫失去了斗志,而是,西陵夙实在太可怕,太可怕!

他不知道在这一刻,为什么要牵制住蒹葭,对这样一个可怕的男子来说,蒹葭或许也是微不足道的,只是下意识地将剑抵在她的颈部,剑下,是女子细腻柔润的肌肤。

只需再稍稍用力,那肌肤就会被割破,当然,现在,他并不会将锋刃多进一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伤她分毫,可,这,并不能让西陵夙察觉,因为,这是他如今最后的生机。

“看来,隆王是笃定了,朕已驾崩。不知,这驾崩,是不是也与隆王有关呢?”西陵夙缓缓从灵枢中站起,风姿依旧,他只站在那,用天生的王者气势睥睨着殿内那些愕然,却纷纷下跪的臣子。

隆王的剑颤了一颤,但,却是将蒹葭的身子一转,带着她朝殿外退去,他是没有想到西陵夙还活着。

那一日,在魑魅山的绝杀,看似是村民遭了盗匪的袭击,其实,主攻的目标就是西陵夙,而西陵夙虽有赶来的禁军相护,但无奈势力寡弱,节节败退,直至退入他早就设好的包围圈中。其后,死在乱箭之下,也因着死于乱箭之下,所以,西陵夙的尸身运回时,刻意用寒冰护着,又密封了灵枢,只在前日,他公布了西陵夙被太傅谋弑,布置了灵堂,方把灵枢开启,哪怕是活人,在冰块和缺少空气的灵枢内待了将近数日,也早变成死人。何况那身上密密麻麻的箭孔是他亲自验证的。

可,现在,西陵夙确实活生生地站在那,温暖和煦的笑容溢在唇边,说出的话,却是冷冽的:

“怎么,隆王是打算用朕的钦圣夫人来让朕放你离开么?”

西陵夙没有等隆王开口,又启唇,语意淡然。

“你若想让她活着,最好如此。”

这些士兵以往皆是他的亲兵,但,回想起来,从西陵夙遣他护送废黜太子西陵枫往岭南去的那段日子,帝都就该有了变化。

这些亲兵,不啻在那时已混进了西陵夙的亲信,是以,如今才会反戈向他。

而他在岭南期间,恰逢圣华公主的叛军起义,西陵夙却并不着他就地迎战,只让他依旧按着归程回到帝都,他本以为,那次返回帝都,西陵夙必将他的二十万亲兵悉数收回,是以,在那时,他就准备趁西陵夙巡行至避暑行宫时,和太后里应外合,行谋逆之事。只是没有想到,西陵夙反是将这部分亲兵编进左军中,再让他率领后,同太尉、翔王一起出征岭南。

如此,却是给了他自以为最大的契机,利用人不在帝都内,暗中布下杀手在行宫,但,那一次,又因着天灾被延改,直到,西陵夙和蒹葭失踪,他暗中命死士终寻到西陵夙因着蒹葭的伤势,暂时滞留在离温莲山不算太远的魑魅山中,于是,那一次,正好借着天灾失踪的源头,将西陵夙除去,再由太后稳定前朝的人心,最后将太后一并除去。

只是,看似成功了,殊不知,自己辛苦盘算的一切,今日还是败了。

不过,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呢?

他还有死士,这些死士虽见不得人,但,眼下,就在殿外隐匿着,只需他退出去,凭借这批死士,他都能逃出生天。

这般想着,他握住剑的手,又添了几分的力,他本骁勇于沙场的王爷,即便暂时败了,又如何呢?

何况,西陵夙确确实实曾为了蒹葭滞留在魑魅山,由此可见,他对这女子是在意的。

但——

联系眼前的情形,假如说,从魑魅山开始,就是西陵夙识破他计谋后,一出铤而走险的布局呢?

一念至此,生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呵呵,看来,隆王是借着这一胁迫,承认了自个谋逆弑君的罪责啰?”西陵夙缓缓走出灵枢,依旧笑着,眼底的目光却是冰冷漠然的,这份冰冷漠然正对上蒹葭的眼睛,她的眼底,却再做不到平静,有着瞬息的惊讶,接着,是淡淡的雾气湮上。

隆王的那一转,她终是见到了西陵夙,是他,他没有死,如果,刚刚,她的手伸进灵枢,是不是就能提前触到,他并不是冰冷的尸身,而带着暖融的体温呢?

只是,当时没有做,现在再想,不过是臆想罢了。

她看得懂他眼底的冷冽——

温莲山岩浆崩融时的生死与共,魑魅山的平静相处,那晚遭袭前到的护全,点点滴滴,烙进她的心底,却始终,抵不过他眼底的冷冽。

与其让她听到他的选择,是弃她的命于不顾,她何不自己做个了断呢?

她不怕死,怕的,是听到残忍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

好像,隐隐约约中,也有这样一幕残酷景象发生,但,她要再去细想,脑海里,只有一片空茫。

又是臆想罢?

反正,她刚刚就准备死了,虽然,此刻的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皇上,叛臣贼子,岂能姑息呢?”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到,隆王意识到不妙,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忍伤她的,手中的锋刃纵往后挪了分毫,她的颈部恰是自动的凑了上来。若不是这分毫,凑上的力度足以割断她的咽喉,可,饶是这样,她的喉口依旧有鲜血喷溅而出。

喉口,疼痛,那种疼痛,让她有理由闭上眼睛,旁边,似乎开始嘈杂,她的身子却被人掳紧,往外掠去,足离地的感觉,好像灵魂都出去一般,很漂浮,也很轻松。

只是,身体越来越冰冷……

※※※※※《失心弃妃》※※※※※作者:风宸雪※※※※※

永安三十六年七月初八,隆王意图谋逆,被帝识破,以计相回,于群臣跟前,揭穿隆王谋逆的面目,隆王情急之下,挟持帝之宠妃,负伤逃出帝宫,不知所踪。

三十六年七月初九,帝颁旨,苏侍中为隆王叛党余孽,按罪当诛九族,但念及曾有功于社稷,只将其一人行腰斩之刑,府中家眷悉数充作官奴,胥司空被隆王蒙蔽,导致险些助纣为孽,着其于府中思过一月。

钦天监刻意瞒去奎镇长官早前就观测到温莲山异样,恐有岩浆爆发预兆的折子,处斩刑。

同日,被隆王讹称受刺重伤的,实则囚禁的汝嫣太师由帝亲自接出,封汝嫣太师一品国公的殊荣,同被囚禁的海公公、司徒也得到嘉奖,赏良田百亩。

这位看上去初登大典,羽翼未分的帝君城府心计确是深的,既不动声色地铲除异己,又对其余诸臣以警示,这警示无非就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不仅是亡,更是一败涂地。

另,和帝都暂时失去联络的归远再次恢复联络时,却传来捷报,原来,安太尉借着散步瘟疫的谣言,令圣华公主的孽军不敢大举进攻归远,趁其犹豫不前时,绕到其身后,截断其粮草,圣华公主觉到上当时,立刻大举进攻归远,却未料,此时的归远早布满了瘴气,圣华公主的锦军甫进城,便纷纷倒下,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只戴着特制的阻去瘴气的面具,安太尉生擒圣华公主,破了锦国的孽军,不日即凯旋,班师回朝。

风初初立在关雎宫的中庭,玉泠正向她禀告完前朝的变化。对于太傅,显然并不是西陵夙忘了发落,而是,另有缘由罢。

若说隆王、附和的苏侍中谋逆,那最早宣称西陵夙在虚谷寺为民祈福的太傅,又当处什么罪呢?

她涩涩地一笑,手抚上已经隆起的小月复,时至今日,蒹葭的身孕当着诸臣的跟前,被隆王言称小产,那么,不管蒹葭如今是生是死,即便被救了回来,于她都没有用了。

而这宫里,再没有人可以成为偷龙转凤的代孕之身。

谋了这么多,策了这么多,没有想到,却是功亏一篑,甚至是,溃败到再无翻身之日。

全在西陵夙的一念间罢了。

“皇上驾到!”宫门口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她的身子微微一震,仍保持着仪态万千的样子转身,朝向宫门外。

西陵夙只着了烟水蓝的便袍走了进来,入鬓的凤眸凝着她,在夕阳的余晖下,更见璀璨耀目。

犹记起,初见他时,他也的凤眸有片刻,是让她失神的。

面对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谁又能不失神呢?

只是,片刻的失神,不过是片刻罢了。

“皇上到哀家这,是来传达对哀家的处置,还是对风家的处置呢?”她悠悠启唇,姿态娴雅,仿似全然不在意,只眼神示意周遭的宫人都退到两尺开外候着。

西陵夙的唇边没有惯常的笑意,这样的他,其实是她不熟悉的,她宁愿看着他笑不由心的样子,都怕看到这样神色漠然的他。

因为这样的他,任何的情绪都窥不得。

现在的他,就是这样,站在她的跟前,第一次让她觉到,她和他之间的距离终究是隔了经年般的远。

“处置?按着太傅在前朝的言辞,若称之为欺君罔上,倒也不为过,若朕的遇险,本就和太傅有关,那就是谋逆弑君的罪。”西陵夙薄唇轻启,语意冰冷。

是啊,即便他宣了隆王的谋逆,对于风家也是不会放过的。

毕竟,对于他来说,隆王和风家皆是一丘之貉。

“那皇上,是要赐风家一个满门抄斩,还是诛及九族呢?”风初初淡淡地说出这一句,眸华流转,一字一句,复道,“若是诛及九族,想必连翔王妃也算在内,只不知,皇上是否真的要大义灭亲呢?”

简单的话语,却是带出翔王来,虽然,翔王如今生死未卜,可,这世上,若还有西陵夙真正在意的人,或许就是翔王了。

曾几何时,她连说出的话都变得这般了呢——自个不快活,也要别人不快活。

“朕只知道,若有人愿意担下这罪责,风府才能保,否则,为平那攸攸众心,朕会大义灭亲。”西陵夙的这句话,带着犀利说出,确是出乎太后的意料。

她凝定他,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月复,她是何其聪明的女子,自然已明了西陵夙的意思,她的唇颤抖着哆嗦了片刻,指尖用力握紧,护甲深深刺进手心,却似不觉到疼痛一般,直到片刻后,才缓缓启唇:

“太傅如此,哀家也甚感心痛,但,此事,哀家久居深宫,也全然是被太傅所蒙蔽,方在前朝说出那样的话。”

同样简单的话,说出来却是不容易的,毕竟,太傅是她的父亲,可,即便是父亲又怎样?

他何时倚重过她这个庶出的女儿?

甚至,若不是他,她何至于被先帝——

轻轻地‘咯’地一声,是她的指甲生生地被折断在护甲内。

即便眼下看起来,没有退路了,可她相信,总会有船到桥头自然直。

西陵夙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眼眸深邃地凝着太后,有多久,他没有这么望着她,似乎,从三年前凯旋归来后,他就不能再这样凝着她了,今日,应该也是最后一次这般望进她的眼底吧。那里,在说出这样一句话后,有的只是坦然,有的只是镇定,以及刻意躲避他凝视的闪烁,却没有一丝的悲痛。

她的心,果然,变了。

变了,也好。

薄唇微微扬起,他淡淡地笑着,只说了一句话:

“那,还请太后随朕一并去往御书房,朕颁这道旨的时候,希望太后能在旁看着。”

这个要求自然风初初是拒不得的,源于,这道圣旨颁下去的时刻,就是太傅命断之时,太傅是她的父亲,今日,是她的言辞,送她父亲上了路。

“好。”颔首,随西陵夙往乾曌宫而去,这一次,她和他都没有坐辇,一步步地走着,依稀,仿似又回到很多年前,她也这样跟着他,一步步走在这皇宫的甬道中。

只是,那个时候,他不会知道,她每每跟着他,心底,却是瞧着另一个人。

是的,心底。

进了宫,眼睛是不能乱瞧的,唯有在心里,把那人描摹了无数遍,一遍遍把那人,烙进心底。

然而,终究,全变了。

一如,这乾曌宫的主人,也变了。

步进御书房,西陵夙立刻吩咐人关阖房门,气氛有些讶异,更透着些许的不寻常,她颦了眉,西陵夙只轻轻击掌,旦见御书房后,用珠帘隔开的休憩室内,海公公引出一名女子来。

太后在见到那名女子时,不由得莲足一滞,目光更是一紧。

那女子的脸,竟是和她一模一样,孪生双胎,也莫过如此罢?

可,她知道,她是没有孪生姐妹的,母亲这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儿。

然,西陵夙,却是找了和她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子来,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若是让这女子以她的身份出现在前朝,岂不是,西陵夙要女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这女子长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不,脸纵然一样,声音总归是不同的,可这一念甫起,随着女子轻柔启唇,风初初的心不啻跌到了谷底:

“皇上,今日倒是下朝得早啊。”

单单这一句,无论是语调和音色,和她都是一般无二。

风初初呆怔在原地,只看到那名女子冲她笑得极其妩媚。

※※※※※《失心弃妃》※※※※※作者:风宸雪※※※※※

这是一处很幽静的宅邸,外面看起来,和一般的大户人家无异,但,里面,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在最深处的一座院落里,除去一身红色戎装的隆王,正站在轩窗前。

屋子内仍弥漫着刺鼻的药膏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这些味道来自于床榻上的蒹葭,也是蒹葭,才让他得以借着死士的拼死相护,逃出帝宫,安然地来到了这处。

或者该说,是西陵夙没有让士兵穷追不舍,才让他安然月兑逃到了这处。

当然,这一切,都该是和床上躺着的蒹葭有关。

旁人可以忽略,但他却没有忽略,当蒹葭决然地抵住剑的锋刃,割破自己的喉口时,西陵夙眼底的一抹疼痛,这抹疼痛纵然消逝得很快,或许连西陵夙自个都没察觉,他却是看得分明。

想不到,像西陵夙这样一个可怕的帝王,还会有疼痛的一刻,所以他至少揣测对了一件事,西陵夙在意蒹葭!

他紧急封了蒹葭的要穴,继续以她为人质,朝殿外撤去。

西陵夙,因为在意,所以害怕士兵的穷追,除了让蒹葭的伤势更加恶化外,或许还会让他狗急跳墙地毁去蒹葭,是以,只有少量的禁军追出了城郊,就被死士阻隔,再难追上他骑上骏马,杀出城去。

而他带着蒹葭,一直行到了此处,离帝都并不远的熙沪城,这里,一直有他暗中的一个死士站,外表是钱庄,实际里面豢养的都是死士。

目前来说,还算是一处安全的歇脚点,其实,随着岭南战役的平定,坤国于他来说,或许,已没有安全的地方,唯一的去处,便是远在北漠的霸主觞国。

“殿下,这几日城里的官兵有些异常,若再耽搁在这里,我怕会误了殿下的大事,如今殿下既然已经月兑逃出了帝都,这名女子留着始终是个负累,再则她若醒来,知道了这处暗点,终究是不好的,不如——”

一旁,他的亲信韩剑低声道。

韩剑的意思他懂,眼下,蒹葭的利用价值显然比不上她的存在对他是种拖累,所以,杀了蒹葭,无疑是个最佳的选择。

不过是名女子,不过是名如今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子,虽是受了翔王托付,但,他毕竟是费力留了她的命,此刻,只需他停止让大夫对她的治疗,她若死了,也全是伤重而亡的咎由自取,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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