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他手里抓着的衣领不自觉的松开,将名为瓦尔克雷·菲勒的子爵丢在地上。
从远方的大道慢慢走过来,正午的白日下,有些不真实的恍惚错觉。
不管是那身形,还是穿着,甚至行走的姿态,都与印象中一般无二。
艾文的眼睛盯着,失神之中,一口气呼进来,胸口闷得发慌,却就这么屏在心头,无法再呼出去。甚至连挂在肩膀上的包裹滑落都没有察觉。
“呃…”想要喊一声,却什么音也发不出来。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所以,可以很确信,这不是梦。
灰黑色的上衣,褐色的紧身长裤,古典的皮靴。灰白相间的短发蓬松着,硬朗的面容饱经风霜。
这就是一直以来所追寻的目标,艾里森!
艾文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这样情况下相遇。明明是见到了,却有了一种不敢相信的惶然,害怕是假的吧…
自从追寻以来,也曾幻想过成百上千次类似的情景,今天终于成为现实。
秋风习习,大道两旁的树林哗哗作响,彷佛那是欢迎的乐章。捡起艾文遗落的行李,丽莲安娜紧咬着嘴唇,拉着他的袖子。
二月三十七日起,到现在六月三十九日。四个多月的时间,从梅索尔布达米亚的首都米亚出发到达这里,中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险。艾文与魔术师战斗,与魔法使对峙,与死徒撕杀,再从祖手下逃月兑,险死还生之后,终于找到了这个父亲。
那种隐藏在心底的不好预感烟消云散,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不去管早就爬起来远远跑开的瓦尔克雷·菲勒,也没有理会地上开始慢慢清醒的士兵。他僵硬的迈着步子,朝艾里森迎上去。
远远的,也已经看到了艾文,男人的脸色微微一僵,惊讶到无以复加,然后转变成无奈,表情在瞬间转换了数次。他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走过来。
这一刻似乎幽远而漫长,双方的距离拉近得如此缓慢…
渐渐的,双方走进,艾里森的容貌越来越清晰。
不知道为什么,曾经想象中找到艾里森所应该有的喜悦,艾文此刻却一点都没有。这样遇见,怎么也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他心里却泛着酸涩,一口大气吐出来,把即将掉出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艾文咬紧牙关,想要哭出来,又不想让这个父亲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如此的矛盾。
那是因为…
一阵风拂过,艾里森左手的袖子顺着风向轻轻的乱舞起来,那长长的袖口里面,空空如也…
艾文的视线被那舞动的轨迹吸引着,怎么也无法转移开去。
然后,就这么在中间接触了。
四目相对,心里有无数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父子之间,什么问候都是多余的。
似乎因为艾文的目光而感到别扭,艾里森稍微把自己的身子往左方侧了一侧,飞舞的袖子视界变得小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沉默了半响,终究还是作为父亲的艾里森先开口。他勉强的笑了笑,额头上的那道疤痕因此而扭曲了一下。
“你知道的!”艾文注视着这个父亲,如此回复。曾经的担忧、不辞而别的抱怨,都包含在这一句话中。和那些相比,艾里森的现状更让他心痛。
头发乱蓬蓬的,已经很久没有整理,胡子茬布满下巴,满脸的疲惫与风霜之色。眼角的皱纹深深凹陷,才半年不见,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最重要的,是那空荡荡的袖口…
“呃…”艾里森无言以对,他望向后方,在那里,醒来的士兵以及那群流民正悄无声息的退走。终于,找到了转移话题的目标:“那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艾文转过头去看了一下,趁机擦了擦发红的双眼,调整情绪:“刚才碰到了这群找麻烦的家伙,所以就教训了他们一顿。”
“哦!”这么应着,艾里森走过来,转头笑着对艾文旁边丽莲安娜说:“那个,你是安娜吧!”
曾经匆匆的见过一次,他对少女有些认识。
“是的…您好,艾里森先生!”少女落落大方地称呼,刚才见面她都一直很乖巧的没有插口,直到艾里森主动和她说话。
“很好!”艾里森彷佛想到了什么,点头说。似是应声,又像是评价。
“嗯…”低头应答,不知为何,丽莲安娜俏脸羞红。
就这样,半年不见所产生的生疏在见面之后重新恢复了融洽,可是那之间,总有淡淡的悲伤弥漫。人事已非,艾里森的失去的那只手,是艾文的无法询问却又为之伤痛的根源。即使以后可以找顶级的第七法魔术师安装假肢,但是那手所应有的力量,已经废掉了。
“在这里站着不方便,我们边走边说吧!”看着后面那群人赶着马车远离了视线,艾里森对艾文和少女说。
“父亲你要去哪?”稍微调整好情绪,艾文问道。
“本来是想去莫莱顿,不过,看来现在是不行了。”艾里森苦笑了一下。刚才被艾文所教训的那群家伙,明显就是莫莱顿的贵族,现在过去,无疑是自找麻烦。虽然作为里世界的强者来说并不惧怕那些人,但是总有一些顾虑存在。他想了想说:“那就往回走吧!”
拿定主意之后,三人朝着北方行进,至于为什么?艾文没有多问,他很刻意的走在艾里森右边,不想看到那空荡荡的袖子。
“你们怎么找得到我?”才走了几步,艾里森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果系的魔术道具而已,不过最近已经开始失效了。”艾文低沉着声音回答道。宝石指针因为某些缘故失效的时间了提前不少,能在那之前碰到艾里森,无疑是幸运的。
“这么远赶过来,吃了很多苦吧!”艾里森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从出生起就原本以为会夭折的孩子,不知不觉间长大成*人。现在已经和他齐眉,就算想去模他的头,也很难办到了。
“没有什么…”艾文一言略过此行的坎坷经历,反而问道:“倒是父亲你,变了很多啊!”
“呵呵…”不自然的干笑两声,艾里森没有应答。
话题就僵在了这里,父子之间的对话,丽莲安娜也插不进口。
沉默了一会,艾文停下来,拉住艾里森,真挚的眼神望着他,开口说出酝酿了很久的话:“父亲,可以的话,我们回家好吗?”
“呃…”嘴唇喏了一下,艾里森怅然叹了一口气:“现在已经不行了。”
“是因为自由荆棘吗?”艾文问道。
“看来你也知道…”艾里森说道:“就是那群家伙,我杀了他们不少人,所以现在他们在到处找我。不过,算起来,我这只左手还算是赚了。”
那只左手,艾文一直没有问,但是艾里森很清楚的知道这是儿子所关注的焦点,所以就很大方的主动提了出来。
说到最后,艾里森故作爽朗的笑了笑,然而,当他看到艾文那忧伤朦胧的目光,笑声就不自然的低沉而尴尬。
“咳咳…”他干咳了两声:“总之,那群人眼线很多,如果回往南方的话,容易被发现。在这里情势比较混乱,一时半会他们还无法找过来。”
“还有别的原因吗?”艾文顿了一下,迟疑地问道:“是因为那个家伙,维森尔克利,还没有杀掉吧?”
“嗯…”艾里森默然。他这个儿子自小就成熟,做事说话都有理有序。很多事情就算是刻意隐瞒,也都被推测出来,这次也不例外。他应该苦涩,还是欣慰呢?
没有目的地的朝北方行进,艾文开始向艾里森询问一些关于自由荆棘的情报,那是即将面对的敌人,所以不得不做一些了解。
维森尔克利,这个人一定要死!本来想着就这么找回艾里森,平平安安也就可以了,稍微窝囊一些也无所谓。但是艾里森那空空的袖口,使得心灵的另一端添上了重要的砝码,即使让那个人多活一段时间都会觉得难受。
文菲儿那未老先衰的苍苍白发、枯老的面容、临死前所承受的痛苦,都需要他来偿还。自从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艾文心里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到如今已经无法抑制了。
可是,从艾里森的讲述中,自由荆棘这群人远比他所知道的情报要强大得多。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这个不是佣兵团的团体汇聚了大量以自由为名的强者,远不是当初只有几个七阶的规模。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群体。以艾里森这样一对一之下同阶可以完胜的实力,都无法成功狙杀那个大魔术师,甚至还为此丢掉了一条手臂,不得不到处奔走隐藏。这样的势力,实在是难以应对。
最希望的,莫过于那群家伙撞上进食的死徒之祖,全军覆没。不过这太不现实了,以运气来看,艾文这边遇上的几率还要大一些。
“找个有利的环境,或许可以一网打尽!”想了想,艾文只能做这样的考虑,这不是自大,而是自信。经历过这么多战斗,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强者了,不自觉间已然产生了属于强者的心态。
三人边走边谈,不过都是艾文和艾里森两父子之间的谈话,丽莲安娜默默的跟在艾文身侧。
半刻钟后,他们转出大道,从树林中间的一条小路穿过,到一个山坳间停了下来。
正午的日光微微暖热,艾文从包里取出刚买不久的熟肉作为午餐。
正当他准备打开空间拿出锅碗瓢盆时,从山上走下来一行人,拐了一个角,看到了艾里森、艾文和丽莲安娜,都为之一愣。
下一刻…
“呛!”长剑拔出,枪戟在手,他们都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