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踉跄跄打开门,重重将门关上,她没有象往常那样立即打开走道灯,借助前方千米处斯达尔那座五星级酒店外墙霓虹,她快速冲到淋浴间,打开热水笼头,回身将衣裤袜子抛到外面地板上,进去把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打开最大量水注模式,刚才被玻璃门划碰的手臂隐隐作疼,她团了比平时超量的洗头液乱弄到头上,用指甲用力抓用力挠,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她摇晃着脑袋,这非人类的生活,钻在里面,何时是尽头。怨恨、羞愧、推断、猜测、怀疑、想象、难受,掺杂着对东宝的学业担心、对卫民的半厌半怜,各种思绪纷乱呈现,超大量的洗头液,超大量的沐浴露,她在淋浴间洗了足足半个小时,热得快要窒息,腿脚软,擦了身子步入外间,走到阳台上,将窗户两边推到底,将整个身子**窗口。
伸展双臂,摆出泰坦尼克号里罗丝船头的动作,她深呼一口气,了无羁绊的通体自由、片刻的肆无忌惮让她一时间忘掉一切。38岁,她的皮肤依然弹性精致,饱满的ru房并没有因地心引力下垂,直到今天,她对自己的身体是满意的,无须像别人那样为增肥减肥劳神劳力,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这大概也是上天给人的恩赐吧。
只是在许多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有种焦虑感,为自己的身体惋惜,深深感到孤独,这付好皮囊,以及它内部所蕴含的原始生命力,缺少与它的律动共呼吸、同悲喜的贴心者,一直是。在台灯下,卫民脖子里那根大动脉忽隐忽现,每次跳动带来一个酣声,一开始那声音让她睡不着觉,再后来那声音就成了她进入睡乡的催眠曲,仅仅是催眠曲。年岁的积累和生命本能的展,叫人觉察到从前所觉察不到的隐密、自观到自身身体的自觉自醒。
她放下了手臂,开始做跳跃动作,前方千米外道路南就是t市监察院,此时北门的那株红色大徽章、那个白日里令人肃然起敬、象征威严、权力和公平公正的徽章,混杂在周围灯红酒绿中,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商品logo似的,像一个艺术体操里的彩球般,在华木的腰间腾飞跳跃,跌荡起伏。
这里是名都花苑楼王1号楼的16层位置,位落于t城市中心南,在城市大量开房地产、众多商品住宅拔地而起、楼与楼间距日渐拥挤的今天,即使是二线城市,像这种前方千米被绿树覆盖、没有一所高楼遮挡的景观楼几乎是找不到了。
华木早在几年前就动了换地方住的脑筋,她一直认为是她家小区前面那个变电所破坏了家庭宁静,是变电所出的电波幅射了小时候可爱乖巧的东宝,使他患上多动症,把他变得行为举止乖张暴躁,接着围绕他展开的家庭争吵一石激起千层浪源源不断地出现。
卫民的事业似乎也需要换换住风水了,这几年全球经济大萧条,船舶行业受到冲击,公司订单量下降,更有老客户船东里一夜之间破了产的,劳务费要不回来,公司损失了一大笔,连续两年利润减少,压力重重,卫民担忧船务行业前景渺茫,看不到希望,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寻找其他商机,思量着投资煤炭生意什么的,诸事不顺,烦恼颇多。
她第一次来这工地看房子一眼就看中了,价格高出一个小区后几排楼好几千一平米,她跟卫民说,非这儿不可。
拿房、装修、入住,从头到脚都是新的,俗话说,睡比吃养人,华木给东宝买了1万2的慕思软床,在营销员所谓“科学睡眠、健康睡眠”吹嘘下,华木仿佛看到东宝睡着睡着变成一个和气温顺、举止礼貌内敛的好孩子,睡着睡着东宝的智商自然开窍了升华了。
东宝在新房新鲜了两天,模东模西,他模着客厅那光眼夺目的大型水晶灯,由衷地感谢父母给了他这么好的生活环境,他内疚万份,眼含热泪说:“对不起,爸妈,我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他坐在阳台里的休闲沙上,破天荒第一次一动不动背了20分钟语。
“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吧,给你买的新床你还适应吧?”
“适应了啊,怎么啦,没觉得比以前好多少。”
“你能不能做功课不要抖脚,自己不烦吗?”
新环境效果式微,三个月后,一切故态复萌,东宝只要大人不在家就偷打游戏,偷看电视,一激动就是“废话”、“他妹的”不断。
奇怪的是,他这转笔和抖脚的坏毛病,在打游戏和看电视时完全不见了,那会儿他可以一动不动坐上1小时、2小时,资料上说,如果这样不能判断为多动症,但医院里的专业医师说不能凭一、两点判定结果,需要综合各方面表现,专家说,别指望医生是万能的,现代科学还没有到诊断和治疗所有疾病的程度。
刷刷刷,医生奋笔疾书开了一堆药,爱吃不吃,轻微多动症你可以说它是一种病,也可以说不是一种病,但是影响可能是一辈子的。
卫民也好了两天,听到别人夸装修得不错,他觉得面子上有光,装修期间,他正忙新开的煤炭生意事项,装修任务就被全权托给了华木管,现在效果出来,得到一致辞公认,总算这笔装修钱没花得冤枉,但他内心并不感激华木的操劳,可以说一次装修一次敌视,每逢他忙的间歇去工地视察,夫妻俩一定会生不愉快的争吵,他横挎着皮包,背着手,掂着脚,在黄沙水泥和木屑在房子里穿来走去,碍着别人做事不说,为了寻找一点存在感,提出些前不着头、后不着调的建议,已经被各等杂事弄得精废力竭的华木烦不胜烦,催他走,他本要走,这一说偏不情愿了,两人就拧在那儿,一个提得更起劲,一个反驳得不留余地,在外人眼里,这不像是一对夫妻,更像是斗内功的南丐北帝。他大男人的自尊心为此一直挂不住,耿耿于怀着,虽然坐享其成,却常常借机责怪华木太强势要作主。
他改掉了以前在家随意抽烟的习惯,宣布从此不允许家里高声吵闹,诸不知异常的安静郁结的冷漠和敌视,会像一只外面冰冷内藏巨大杀伤力的炸药包,威力越来越大,炸药包撑不住了就来一次大爆破,这种爆破一次落成在搬家那天一只花瓶的摆放上,一次落在东宝期中测试的考卷分数上,一切的宿怨新怨从所罗门魔瓶一股脑儿流出,变成一个恶魔在名都花苑1号楼1602室房顶兴风鼓浪,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再次恢复平静沉到海底。
华木停了下来,呆呆地定在了阳台旁,周围恢复冷清,甚至更为冷清,远处的检察院徽章恢复往日的庄严肃穆,冷眼与她对望,告知她一时的自由和跳跃皆是假象,改变,从“心”开始,可这个“心”,落到了哪里,也许,这个新地给她的唯一好处,就是能赤身luo身站在阳台上看星星看月亮,见证这个城市的新貌,在鸟瞰城市全景霓虹灯的闪闪灭灭中老去。
打了个寒战,她走进卧室,套上短裤,光着上身去厨房喝了杯饮料,再进卫生间仔细涂擦护身乳液、伸扭了下脖子,这才去卧室搭扣上胸,最后套一件休闲外套。卫民和东宝不在家,她将整个动作进行得缓慢而随意,东宝大了要避嫌,即便只有卫民在家又能怎样,她都不能luo身对他了,不管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恋爱时的羞涩遮盖、婚后的放开、渐渐熟视无睹已经蜕变为双方的有所保留,卫民何不是,一次洗澡忘了拿**,华木在卧室看书,从余光里看到,他是用手挡着裆部进来的。
东宝夜自习课还有半小时到点,该去接了,在这之前,她要上高架开会儿车,这个习惯她已经保持了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