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强行克制住心头狂跳,贴着墙壁向香舍前进,长廊上悬挂的灯笼把暧昧的红光投在他肩上。
走得越近,那些嘈杂的声音越清晰,真乱,听得他手心里微微出汗。
到底出了什么事,易的心中却满是哪个女人的脸,他贴着拐角一转,正对上李妈一张被眼泪沾花的脸,抹着胭脂的老脸因为哭泣而扭曲。
易曾经嘲笑说一个厨娘涂脂抹粉,难道她在这个美女如云的留香居里还指望有恩客光顾一个厨娘嘛?
“小易?”李妈看见他愣了一瞬,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灯光照不到的暗处,“你们去哪儿了?快走!快走!别过去!上次那个李公子带着一大群随从又来了,说是要买雅姐,还要跟你再试手呢!他们带的都是真刀,这是要人命啊!”
易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怕李风琪,李风琪何曾带过不开刃的刀?
上一次若是他真的不如李风琪,也许已经被卸下一条胳膊或是一条腿了。
他酒劲往上一顶,生出一股霸气来,他是武帝的暗探,如今又找到了暗门,他风易马上就要在帝都做一番事业,带着他的傻蛋兄弟小铁去打天下,他如果现在还怕什么李风琪,搞笑不是嘛?
“放开我!放开我!”女人的喊声穿透墙壁穿进他的耳朵,夹杂着哭腔和男人的喘息。
“雅姐……”易呆住了,也怒了。
李风琪带着的那些人守住的是“香舍”正门,那里面只有一个嘴巴刻薄却无助的雅姐。
易感觉到周身的血管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他的头又开始痛了,痛得像是要裂开。心跳的越了越快,他隐隐约约听见李风琪的yin笑声,雅的哭泣,衣服被撕裂的声音,滚动扭打的声音。
他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那个无边风情的女人此时正落出曼妙身姿无助的等待这他,听着自己全身的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这个小子!找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的响起在易面前。一个随从看见了易大声叫起,易也发现了那个随从,起身一脚踢去,随从直接发出了几丈远此时的易真的怒了守在香舍门口的那些年轻人听到声音也多赶来了,却刚好看见随从让易一脚踢飞,而易的身形他们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几名年轻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易缓缓走到哪个随从的身旁,拿起哪个随从的刀一下字插进随从的小月复里,又一下抽了出来。随从发出哀嚎,听着他杀猪一样哀嚎。
易感觉到一泼血洒在他的腿上,散发着甜腥的气息,湿湿的,暖暖的。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很喜欢这种感觉的,教他刀术的老师曾经带着诡秘的笑容说,血溅出来的时候,就像地狱里开出了的花,那是很美的。
“那小子……那小子……”年轻人们愣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孩子居然真的敢动刀,居然伤人了。
他们纷纷拔出武器,狂吼着扑了上来。几乎就在同时,小铁也从走廊另一边跑过来,听到香舍里传出的声音,这个孩子也呆住了,脸色煞白,微微颤抖。
年轻人们围了上来,武器上闪着凄冷的光。“小铁!”易嘶哑地吼叫,拾起手中的刀扔向了小铁。
小铁接过铁刀,双手握于胸前,缓慢下蹲,看似简单却是一套纯正的步伐。
正是平时他和易试手时的刀术,只是此刻他手里已经是一柄真正的凶器了其实几天前小易就把渊居很多刀术慢慢的教会了小铁,当然也没有告诉他这些名门刀术是出自渊居。
雅姐的房间里传来了踢打、哭泣和男人的喘息声,易眼睛红得像是滴血,四顾中透着刻骨的凶煞,如同一匹被逼入绝地的狼。他脚下缓慢地移动,最后和小铁背靠着背。
为首的赫然是那天在水阁雅间跟在李风棋身边的那名随从,他看着易,目光阴冷,“兔子急了?真的敢咬人!你够狠!不过已经晚了,我们公子已经得手了,一个贱女人,原本不用费那幺大劲的……我看你们很关心那个女人?”
他转着眼睛,和那天在水阁雅间里判若两人,目光里带出一股yin邪,“我听说帝都里成名的妓女都养几个年轻男孩来玩玩,是不是真的?难怪你们那么关心她。
有客人的时候客人玩她,没客人的时候她玩你们?你们两个,谁大谁小?还是一起被收的?别着急,我们公子玩完了,应该会还给你们吧?要来留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呢?”
“你和你的主人今日必定死无全尸!”易把短刀丢掉背在身后,手捏出剑指,剑气虽然隐藏,杀意却显得更加**。
随从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笑,他要的就是易和小铁暴怒,他那天看过易险些击败李风琪的一刀,确实是罕见的强手,不好对付。他招了招手,那些世家子弟紧握各自的武器,肩并着肩移动,从前后左右围了过来,不留任何缺口。
易左左右右的看,无处不是凄冷的刀锋剑刃,无处不是狼一样的目光。“去个人守住拐角,别让人往里面看一眼!”随从咬着牙,眼睛里透着狠劲。
“他们……想杀掉我们。”小铁急促地唿吸着,低声说。“这样不是挺好的嘛。”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想干什么,对于这些世家子弟来说,杀几个伎馆里的小厮不算什么,何况还是易先伤了人,何况这些所谓的世家勤王,本来就是赌上了性命要在帝都里混出头,是些亡命徒。对方只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下手有多狠,也许他和铁会被卸成几块,也许会被砍成肉泥。
但是易当然不怕这些,比这些更可怕的是他自己心里的怒火。
易盯着李风棋的随从,他现在还能施展全力,所以他和小铁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冲出这个包围,杀人嘛,其实不难,在那些世界子弟刀砍在他背后之前,随从大概已经死了。
易鬼魅一样闪过两名世家子弟的刀锋,剑指从下往上撩起。随从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要被一指穿心而过。这是渊居的剑,哪怕手中无剑,这也渊居的剑。
他这样的蝼蚁又怎么反抗乃,随从的同伴急忙转过剑锋刺向易的后背,试图逼着他回救,但是易不,他继续一个剑步向签,他比的是速度,此时的他不能用剑气,如用上只是瞬间这里的人多可以死,现在只能靠他脚上的轻功,是他先杀了那个随从,还是对方的刀先砍到他。
小铁忽然发动,这个少年长刀平挥,铁光跳闪,他不知道自己刀术有多厉害们当然也会隐藏,周围几个世家公子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砸开了他们的刀剑,就像是一柄铁锤砸了上来,叮叮当当的鸣响里,几柄武器飞上天空,小铁长刀直刺背袭的两人隐隐还发出刀气。
易的手上指气一散,随从依然倒地,胸口一大大窟窿,吓得另外的人也不敢去找易的麻烦。
小铁也逼得易背后的两人回撤武器,自己却被一个人猛地抬起一脚踢在后心里。
易和铁一起倒地,小铁都死死握着武器没有让它月兑手,挥舞刀剑贴着地面横扫,逼退了上来围攻的世家子弟们。
一个世家子弟来不及后退后,被小铁的刀扫中了踝骨,刚刚跪倒,又被易的剑指打穿了了膝盖,断口处露出雪白的骨茬,被同伴拖着才退了出去捡回了命。
易努了,此时的他剑气强盛,强盛不像一名剑客的剑气,此时的他更像一个修罗,一个杀神。
“滚开!想死么?”拐角里放风的年轻人忽然大吼了一声。
的年轻人忽的惨叫一声,抛下了手中的佩刀,捂着脸侧,血从他的指缝里渗了出来。
握刀的是个消瘦的黑影,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冷冷的眸子里跳动着精光。
“谁?”为首的年轻人退一步问。
“武帝亲卫长,苏如炎!”那个人影上前一步,站到灯光下,“掌铁者,杀无赦!”
“武帝亲卫长,子仪。”另一个人也从拐角走出。
“我重复一次,尊帝上发布的《限铁令》,如今是入夜时分,掌铁者,杀无赦!”苏如炎勐地挥刀直指前方。
“苏如炎不是离开天启了嘛,怎么他居然怎么快就回来了。”叮叮当当的,几十柄武器一起落地,易跳起来,冲向香舍的门。
易一脚踹开房门,月光照进屋里,双手遮着**的李风琪刚刚从地下爬起来,惊恐得一步步退后,这个倨傲俊朗的公子此时跟一个被捉奸在床的姘夫无异。
他的脚下,是雅**的身体,她低低地抽泣,像婴儿一样蜷缩起来,那些妖冶曼妙的身体线条此时都收拢起来,在易小冉的眼里,她白白的,小小的,就像个孩子。
易不敢看她的眼睛,月兑下外套披在雅姐的身上。然后对这李风棋扑了上去,掐住李风琪的脖子把他按倒在地。
如果此刻他手里有把刀,大概就一刀扎进李风琪的脖子里了。
可他空着两手,只能用拳头对准李风琪的脸勐砸,易没有用上气里,因为一用真气几拳李风棋就要命丧黄泉,也因为这样手上大概是裂开了,一阵阵地痛,可是他的手不停,这样打起来他更有快意。
如今这个翩翩贵公子被他骑在地上,**着身体,肮脏又丑陋。易一拳复一拳,易的心里就是这种冲动,他要把李风琪挤成一摊肉泥,把他肮脏的血全部挤出来!
血从李风琪的嘴和鼻子往外涌出,呛得他不能唿吸,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也不知刚才酒醉中那场冲动是不是值得。
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易,易用力摇晃双肩挣扎,把那个人挣月兑出去。那个人又扑上来抱住了易,对着李风琪喊:“别愣着!快走快走!”那是留香居妈妈的声音。易愣了一下,死里逃生的李风琪已经扯过一件袍子遮着**夺门而出。
“放开!”易大吼。“小易啊!你真要打死他啊?打死他也没用了,去守着雅姐,别再惹麻烦了!”妈妈凑在易耳边低声说,“苏大人叫我进来跟你说的,苏大人说,不要为这个坏了大事!”
易呆呆地看着妈妈那张涂满胭脂的脸。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难道这个年老色衰的女人是……
妈妈偷偷瞥了一眼那边的雅,对着易微微点头。
易脑袋里的那股子热血慢慢的冷了下去。他觉得浑身月兑力,不想再说什么做什么,慢慢地坐在席子上。
他面前是一片月光,月光那一面的黑暗里雅倚在墙上,抓着自己的长袍遮掩身体。
许久,她用手背擦了擦泪。
“小易,我想洗个澡。”她用带点恳求的语气,轻轻地说。易没有想到女人会用恳求的语气点了点头:“我去给你打水。”
他出门来看的时候,外面的人差不多已经走空了,只剩小铁在那里站着,妈妈在旁边搓着手叹气,大约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有进去。“雅姐想洗澡。”易说。
“哦哦,叫他们烧水!快烧水!叫花儿和雨而过来服侍!”妈妈急忙说。
易没说什么,拍拍小铁的肩膀,和他一起往烧水房去。
热水一桶一桶的拎进香舍里,倒进雅卧房里的浴盆中,易始终没说一句话。花儿和雨儿脚步轻轻地来来去去,赶着为雅姐新换的袍子熏香,两个小女孩眼睛通红,也都低着头不说话,和平时那付张扬讨厌的样子全然不同。
雅姐就缩在那个角落里,咬着嘴唇,一个人发呆。
易提着水桶,走到门边,忽然感觉一阵乏力,觉得雅就在他背后幽幽地看着他。他猛地扔下水桶,狠狠地一拳砸在门框上。小铁好像懂了什么就已经先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他和雅,静悄悄的。
“其实没什么了,我只是心里有点难过,过几天就好。”雅轻声说。“怎么可能过几天就好?你是想安慰我幺?”易转身大喊,“是我今晚不该拉着小铁出去喝酒!是我的错!要是我们都在……”
雅似乎有点吃惊,呆呆了看了他一会儿,嘴角一动,居然笑了笑:“怎么小坏蛋,你那么激动干嘛。其实这样的事情,对于我们这样的女人,真不算是大事啊。”
“你是个卖艺不卖身的琴伎,这留香居里最骄傲的女人,你现在被人欺负了,却跟我们说没事?”易大声说,“你就当我是小孩,觉得我们好哄是么?”
雅愣了一会儿,忽然问:“小易,你知道我的年纪么?”
易摇了摇头。他不敢多说话,不敢回头看哪个女人的眼睛,怕是看一看那眼里的悲伤,他自己就会碎掉,这一刻小易懂了,明白自己当天为什么会这样和哪个男人说要待雅姐远走高飞。是啊,其实心里老早就开始爱上了身后刻薄的女人。
“我二十了,算是个比较老的女人了。”雅幽幽地说,“我十岁就来了留香居吗,当时帝上还个世子。我出道了,那时候我的琴弹得还不好。卖艺不卖身这种事只有小易,你怎么老实的孩子才会知道,你真傻,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要还是处子之身,我怎么敢隔着一层水汽就在你们面前沐浴?”雅叹了口气
“我们这种人,琴再好,歌再好,都不过是一些引男人着火的伎俩,最终还不是用身体伺候人……一般不是极贵的贵客,也沾不起我的身子……你知道我第一个男人是谁嘛,你这留香居是谁的嘛?”
“别说了!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应该保护你,你不骂我们我们就该庆幸了。”易说。
“其实我也不想说但是必须告诉你,其实留香居是帝上的没想到吧?我第一男人也是帝上”雅抱着双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低声说,“你说要保护我的,帝上当年也怎么说过。哪一年我十三岁,也把身子给了帝上,可是后来乃帝上懂了也长大了,不会再怜惜我这样的女人,但哪时候我还没有长大,我愿意留着留香居为他做事我能卖艺不卖身只是帝上不喜欢别人碰他碰过的东西你也是帝上的人,苏如炎便是帝上的手他是留香居的管理者,你是他的暗探,你也是帝上的暗探。”易没有吃惊,其实早就明白了苏如炎的身份,虽然没有猜到觉得心里更痛了,他转过身来。
“其实刚才李风琪扑在我身上,我忽然想起我的第一恩客也就是帝上,”雅咬着嘴唇,说得很慢,像是一边说一边在想,“那时侯的帝上,还是一个纨绔皇子什么多不懂,也像你这样怜惜我其实李风琪也是傻子,”她笑笑,“他想得的东西,很多人已经得了去,他如果多有些耐心,多去跟妈妈说说,也能得着,何苦差点把命都送了。我看他那么急,像头熊扑在蜂蜜上似的,就觉得他其实特别蠢……特别蠢……”她扁了扁嘴,忽然像是要哭出来,终究还是抹了抹脸儿,又笑了。
“我想……杀了他!”易的脸色狰狞。
“小易,你能杀了他,可是你改不了的是,雅姐是个卖身的女人。其实当年买下我的人就是帝上的皇兄,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帝上在几年之后好大殿之上斩杀自己的皇兄”
雅看着他,摇摇头接着说:“哪时候帝上和你一样,冲进他皇兄包下的雅间,也救下了我。他也和我说要杀了他的皇兄为我报仇那又如何,几年前他终于杀了自己的皇兄,可是他早已不再怜惜我了”
易能感觉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易知道雅姐在武帝恩宠的时候自己大概还只是个**岁的孩子。
“小易,你只是一个孩子,你眼里看到的我可不是真正的我。你不知道我是个多虚荣、下贱又肮脏的女人,晚上卸妆之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觉得自己很难看。”易说,“不是你的错。”易这样说。“什么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我们只不过聊聊天嘛,”雅歪着头,把脸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看着易的眼睛,“你还小啊,总是把自己爱什么人看得很重要。可你长大了就会明白那根本不算什么,当你爱过不只一个人的时候,你回头看我,就会为自己小时候爱上一个下贱的老女人觉得羞愧。”
这话说得极轻,在易心里却是一声惊雷。他要拼命隐藏的**和情感,那些被他自己深深埋在心里的东西,把这个女人一句话就翻了出来。“哦,你看我都说些什么呢,”雅疲倦地摇摇头,“我们这种女人,就是觉得男人都会爱自己,男人要对自己好,一定是看中了自己,只是给他点颜色勾勾手指,他就会过来。”
易低下了头,不敢看她。“我以前很爱帝上,每天都等着见他一面,不分昼夜的想念……我那时候真是喜欢他的眼睛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眼睛那么亮,那么深,怎么都看不透,又是可怕,又是可怜,让人想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模模他的头。”雅说,“可是乃你和帝上一样是做大事的人,渊居风家的名声会因为你更加响亮。”
“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易淡淡的问
女人伸手轻轻抚模易的面颊,唇边带笑,眉上忧愁:“是,知道你爱上我,还是你是风家后人?你是建功立业的人,从眼睛就看得出第一天看见便猜出的你身份了。以后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姐姐相信你会有那一天的,那时候姐姐要是还能看见,会为你骄傲。”
女人赤身**步入洒满花瓣的浴室,静静躺下,默默地看着屋顶,眼角无声地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