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宏一进门就瞧见娟子叉着腰挡在许明彰前头,不知怎么了,左大少心里忍不住就酸了那么一下子,想都没想,上去把娟子扯到一边儿,娟子还不依,挣了两下道:“你放开我,你抓着我做什么,拉偏手啊。”
一句话把左宏气乐了:“就凭我们叶小爷,对付这么个小白脸,还用我拉偏手,再说,有你什么事儿啊,莫非你也瞧上那小白脸了,哎呦……”左宏话没说完,迎面骨就挨了一脚,蜷着腿在院子里蹦跶了半天。
等他缓过来,时潇已经出来了,见叶驰一拳比一拳狠,明彰却始终没还手,就这么挨着,那张脸青肿不堪都快瞧不出本来模样了。
时潇心里一痛,张开手臂拦在明彰跟前,她要不拦着,咱叶小爷没准打两下出出气就完事了,时潇这一拦,简直就是在小爷心上捅刀子啊,叶驰立马就怒了,脸色黑下来,表情阴郁,眼里直冒寒气,咬着牙道:“到了这会儿你还护着他,你就这么喜欢他,舍不得他,时潇,你真贱。”
怒火冲上来,叶驰口不择言,左宏心里头都叹气了,要说他们叶小爷平常挺机灵的啊,怎么一碰上这丫头就成了个半傻呢,咋就不明白对女人就得哄,就得骗呢,他这一恼骂出这么一句来,前头干的这些都白费了,什么脑子啊。
其实叶驰说完就后悔了,他不想骂时潇,她是他的心尖子,疼都来不及呢,可就是见不得她护着许明彰,一见她护着他,叶驰杀人的心都有。
时潇脸色一白,咬了咬唇道:“我贱不贱是我的事,跟小王爷什么干系,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用不着小王爷插手,我们大杂院是贱地,小王爷这样的贵人还是赶紧走的好,免得污了您的脚,柱子送客。”
“你……”叶驰脸都气红了,拳头握的咯吱咯吱的响,弄的柱子都不敢上前,左宏一瞧形势不好,忙上前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眼瞅亲事就黄了,你着什么急啊,非赶这当口较真儿,犯傻啊,什么事以后再说,今儿咱先回去。”说着硬把叶驰拖出去了。
娟子一看两个祸害走了,担心的瞧了一眼时潇,从她一回来,娟子就知道出大事儿了,即便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只瞧时潇那样儿就知道。
什么时候见过她这样啊,从回来一句话不说,也不吃饭,也不喝水,直勾勾望着桌子上的画轴发呆,就算当初他们父女俩刚来大杂院的时候,都比现在强,这样的时潇,娟子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娟子本来猜着是状元郎在外沾花惹草让潇潇知道了,毕竟潇潇的性子,娟子很清楚,别瞧温温顺顺的,骨子里硬着呢,跟状元郎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哪里容得下旁人,可男人真难说,反正娟子是不信男人的,尤其许明彰这样功成名就的男人。
即便他自己想洁身自好,可架不住有勾死的鬼,那些脑满肥肠,肚子空空,家里有几个臭钱的,还有女人变着法儿贴上来呢,更何况许明彰少年得志天子宠臣,又生得俊俏端方,不说有个什么九公主都想招他当驸马吗,可见是个招人的。
故此,娟子往这上头想也无可厚非,可也不对,要是许明彰沾花惹草,怎么又掺合上叶驰了呢,不管怎么说,潇潇自己的事,还是必须自己解决,这个谁也帮不上忙。
想到此,跟柱子道:“铺子里接了单大买卖,咱今儿不在家吃了,去回春楼,让你们几个小子好好解解馋,去叫时叔出来,掌柜的前儿就说要跟时叔吃酒呢。”
柱子知意,进去把时家爹拉出来,簇拥着奔回春楼去了,顷刻间,大杂院里只剩下时潇跟明彰。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光洒下来,一片银白,像雪,潇潇忽然记起来,小时候自己在外婆家住着,明彰也在哪里。
正是年根底下,一早起来就落了雪,不一会儿就落了薄薄的一层,她想起书里说的,用梅枝上的雪烹茶,该是何等风雅,便非要效仿一番,让丫头寻了个青花小瓷罐抱在怀里,穿上斗篷,去小花园那颗梅树上取雪。
到了小花园,果见墙角的梅树开了花,点点红梅映着雪光,幽幽暗香袭来,清冽芬芳,沁人心脾。
潇潇垫着脚尖仍然够不到最下头那截梅枝,就跟丫头两个人挪了一块石头放在下面,她踩了上去,终于够到了。
一手提着瓷罐,一手拿着毛笔把梅花上的雪小心的扫到瓷罐里,她的力气小,瓷罐有些重,脚下一滑,就摔了下去。
潇潇吓的闭上了眼,却没有意料中的疼,而是落进一个暖暖的怀抱,一抬头,就见明彰对她笑:“我说一大早怎么不见你,原到这里淘气来了。”
后来知道潇潇想扫雪煮茶,也没觉得可笑,仰着头瞧了梅枝头半天跟她说:“我抱着你。”
然后他抱着她,扫了大半天的雪,等她娘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人的手脸都冻的通红,当晚她就病了,到了过年才好。
明彰后悔的什么似的,天天来找她,给她带来许多外头的玩意吃食,有桂花糕,还有孙猴子的糖人,明彰拿着让她舌忝了一口,如今她还记得那甜丝丝的味道。
当时她就想,要是能一辈子跟明彰哥哥在一起多好,那时她八岁,明彰十二,如今她十九,明彰二十三,他们都长大了,再寻不见幼时的快乐。
时潇定定望着明彰,想着小时候的事儿,心里头翻涌的苦涩,几乎将她没顶,这是他们的命吧,一早就注定了的,而明彰想的什么,不用说,潇潇也知道。
看见他恳求乞求的目光,潇潇心里更难过,她努力定了定心神,才勉强开口:“明彰……”她喊出他的名字之后,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这么望着他。
明彰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用低哑而沉痛的声音道:“潇潇我们就要成亲了,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后面的话明彰终是没说出口,因为潇潇把手从他掌中抽走了,明彰望着空空的手掌发呆,仿佛连心都空了。
他苦笑一声:“潇潇,你这么对我,不公平的,你告诉我,怎么做才能保住你,怎么做才能回到以前,你告诉我,只要你说我就听。”
时潇沉默半晌问了一句:“明彰你回乡做什么去了?”
明彰一震,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时潇涩然一笑:“你早就疑心了不是吗,那么你现在该知道是谁放的火了,是你舅舅,明彰,你的亲舅舅,且,是你娘背后指使的,我看见你舅舅的时候,就想起了那天,就为了不想让我嫁给你,做下这样的事儿,时家烧了,我可以不在乎,但还有我娘呢,我娘是因为我去的,从早上我就想,如果没有我,如果不是我们的亲事,我娘就不会死,是我害了我娘,我已经不孝在前,如果我还嫁给你,你让我娘在九泉之下如何安生。”
明彰往后退了两步,手扶着后头的槐树才勉强撑住:“潇潇你是在怨我吗?”
时潇摇摇头:“我不怨你,这件事我也不会告诉我爹,我爹的病刚好,我不想他再难过。”说着抬头望着他:“明彰我们有缘无分,从此天涯陌路两两相忘吧!”
天涯陌路,两两相忘,明彰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不甘心,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晓晓跟前:“潇潇,你就这么狠的心是不是?就算我娘做下了错事,可我们自小的情分,如何能一朝抹杀,不,潇潇,我不应你什么天涯陌路,两两相忘,我们说过执手白头,无论如何,你都是明彰的妻,你不嫁,我就不娶,你一辈子不嫁,明彰一辈子不娶,明彰说到做到。”撂下话转身往外走。
潇潇叹了口气幽幽的道:“你这是何苦……”
明彰在院门处立住,却并未回头,半晌儿才道:“曾经沧海除却巫山,你让明彰去哪儿再寻第二个你。”
时潇一晚上耳边都是明彰这句话,一遍一遍的跟她说,听一遍她就忍不住难过一回,难过了就想哭,她不能哭出声儿来,咬着被子掉眼泪。
故此,第二天起来两只眼肿的吓人,娟子瞧见了没敢问,可叶驰却不一样了,叶驰一早就来了,早上饭都是在大杂院吃的,得了娟子好几个白眼,咱叶小爷不是没瞧见,是全部心思都放在他媳妇儿身上,瞧不见别的。
见时潇两只眼睛肿的不成样子,心里又酸又心疼,酸是因为许明彰,这都不能成亲了,还为他哭,可见心里不舍,心疼是不知昨晚上哭了多久,这眼睛都肿成了桃子,扭头跟得禄吩咐了一句。
等娟子跟几个小子出去,得禄也把东西拿来了,是冰块,装在琉璃的敞口瓶里,用棉被捂着来的,如今正热,不用棉被裹着,恐到这儿就融了。
叶驰用细绢布裹住冰块,小心的给时潇敷眼睛,时潇也没拒绝,任他折腾,目光定定望着他发呆。
难得乖巧的样子,叶驰的心都要化了,心里盼着,要是日日能这样多好,正想着,忽听他媳妇儿说:“叶驰,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样你还想娶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