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漂亮的婊子也是婊子,再不一样的考试也是考试。
韩颂觉得这辈子,不,这两辈子都和考试离不开。他要去参加临安城的郡试,如果通过了的话,还有新州的朝试等着他。考试,是选择人才比较公平的一种方法,但对广大考生来说,确实很操蛋。
幸好这个世界的考试只是考写写文章,也就相当于那个世界的作文。只要不考英语和数学,韩颂便觉得考试还是挺好的。当然,这个世界的考试他很喜欢,简单、明了、不操蛋。
考完了郡试,韩颂舒舒服服地等着结果。为了考试公平,郡试的考卷都是用统一的字迹再抄一遍。同样是为了防止舞弊和猫腻,阅卷主官是由朝廷直接派人过来监督的,是谓阅卷钦差。
正是圣德王朝四十八年,岁值入秋。轻风拂动,红叶悠悠。
坐落于圣德王朝东南角的临安郡,城外旅人不断,城内人声鼎沸。街边各样铺子早在雄鸡未啼之前便已摆好,热腾的肉包白馍早早摆好似是在等待着朝阳的抚模。
秋风扫落叶,扫不尽无数书人金榜题名之心。这几日,城内聚满了士子考生。临安郡周边的书人不论远近,都早早地涌入城中。书人自然要有书人的样子,家境优越者鲜衣锦袍,贫寒者也少不得细细装扮一番,换上了青衫长褂,风度翩翩。
人多好倒好,只是忙坏了临安郡内大大小小的摊贩商户。茶楼的掌柜高声呵斥叫骂着偷懒的小二,卖面的摊主恨不得自己多生出一双手,含香楼的姑娘们齐齐倚在窗口望向临安郡的城门,指望着某个有钱的书生能将自己赎走。二楼临窗的花儿姑娘还在不断地对长相不错的年轻公子放电:“公子,不上来陪我喝一杯吗?”
临安城北面十里,一众高头大马拥着中间一辆天青色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面向临安郡而来。
贵者乘车,虽慢可达千里;
侠客怒马,生死只在旦夕。
但看这官道上雍容华贵的天青色马车,便可粗略估计车内之人的尊贵身份。这是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簇拥着一辆华奢极贵的马车,在官道上大摇大摆地挪着步子,好似妓院里的姑娘扭着**团扇轻舞,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一般。
马车里坐着一个老态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年轻的少女。
女子抱着老态中年男人的手臂一脸兴奋,口中不时吐出几句吱吱的笑声,但更多的时候,则是毫无顾忌的言谈。
“爹,你常说临安郡自古为才子之乡,我看是草包之乡。你看看那些书人,一个个装模作样,惺惺作态,真是丑死了。”马车内,一名少女如是说道。
与她一起的乃是圣德王朝新州学宫少师张自远。张自远是这次奉旨前来临安郡阅卷的主官,虽不是出自临安郡,却是凭着一身学识一步一步从山间小屋走向王朝庙堂,自然听不得自己女儿这般嘲讽。
他佯怒道:“不得胡说。临安郡在往次朝试之时尚有不俗表现,凡为国取士,十有三四出自临安。即使在学宫,临安郡的大学士们也不少。此番带你来临安,便是因公挟私,你可得老实一点,别给我闯祸。”
少女撇了撇嘴,立即换上春风笑脸说道:“爹你放心啦,我主要是对临安的秀丽风光感兴趣,对于那些穷酸秀才不会上心的。刚刚我只是好奇嘛。闯祸这种事我可是从来不做,在家里骂了几个书人也只是因为他们是在太酸,忸怩作态让人不喜。要是天下书人都像爹一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对父母孝敬对儿女疼爱,我怎会不喜欢书人呢?对吧,爹?”
张自远被女儿的几句话绕的晕头转向,但所幸没有糊涂。自己的女儿,他自然知道她不喜欢书人,喜欢拿书人出气。这恶习多半是从她娘亲那里学来的,想当年自己在朱仙郡登上黄榜,她娘一言不合照样拿着扫帚追了自己半条街,这事传了出去,倒是盖过了自己登榜的风头名气。
他慈爱地看着自己女儿。想起了她以往闯下的祸事,她哪里是将几个书人骂了一番,简直是要将他们剥皮拆骨了!纵是如此,只要不闹出人命,凭自己的这般身份还是可以摆平的。他看了看女儿清丽的脸庞,不禁想起了她娘。恰是二八,终是到了快要出嫁的年龄了,不喜欢书人也罢,那便找个江湖侠客。
秋风扫过,大马长啸。
“叮……”
一支白羽箭突然从树林深处迅猛袭来,钻过马车右侧的小窗牢牢钉在了马车左壁,正是张自远所坐之处。箭镞穿过他的发髻,擦着头皮钉入马车内壁。
“叮”的一声,箭镞似要射穿车壁,箭尾的白羽正在高速震动。
马车外的护卫愣了愣,大呼一声:有刺客。不愧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扈从,没有如寻常草莽一般惊魂失色,反而是立即将马车层层包围了起来,确保下一只箭再不会钻入马车。
马车内,向来从容的张自远张面如土色。在庙堂浸yin多载,他自信没有与他人结下什么仇怨,毕竟只是少师,也从未插手过刑部吏部这些大权在握却极易得罪人的位置。张自远并没有因为女儿在车内而假装镇定自若,他大口喘着粗气一动不动。
他的女儿张小棠初时愣了愣,听到马车外的喊声很快便镇静了下来,下意识地背对着白羽箭射来的方向护住自己父亲。
马车帷幕被赶来的扈从首领粗鲁地拨开,一颗脸上留着一道极长刀疤的头伸进了马车内。
“大人,没事吧?”他急切地问。
此时的张自远却是说不出话来。
张小棠看到了这名扈从首领,毫不客气地骂道:“好你个唐黑虎,还敢号称猛虎难敌,带着这么多人保护我爹都如此费力。要不是我爹吉人自有天相,指不定要被这一箭射中,到时你也别想活了。”
被称作唐黑虎的扈从首领没有说话,这确实是他的过失。这一路从帝都新州行来,风平浪静。江湖草莽知道是前往临安郡阅卷的主官,也知晓油水不多且得罪士人,都远远地走开。这趟临安之行,算是他这辈子最安心的一次护卫。只是没想到快要到临安了,却偏偏横生枝节,好在张少师没有性命之虞,否则不止是自己前途堪忧,连性命都不知道能否保住。
张小棠说的不错,这是唐黑虎的过失。
张自远毕竟是个文弱的老书生,此时惊魂失色无法言语。张小棠赶紧帮父亲拔下射入他发髻中的冷箭,箭镞入木极深,一看就是高手所射。射箭的人似乎并没有杀人的打算,否则以他的箭法,这一箭射中的就不是发髻而是脑袋。
她拔出箭矢,意外看到了箭杆上的一行小字。
张小棠好奇细看,然后将箭递给张自远。
“爹,快看看这是什么?”
张自远接过箭,强行按捺住自己的恐惧,仔细一看,箭杆上果然有一行细小的字。能在箭杆上刻出这种小字,而且笔力不俗,却是让这个身为新州学宫少师的张自远都有些惭愧。只见箭杆上有八字:
不取韩颂,便取汝头。
韩颂?韩颂是谁?
不取韩颂,便取我头?这难道是要我阅卷时将韩颂捧起?
张自远的手开始颤抖,手中的箭矢被唐黑虎接过手中,他看了看,眼中有一丝惊恐。江湖儿郎,没有眼力可能还没入江湖便死于非命。有些人辛辛苦苦深山修炼,一如江湖便可能阴沟里翻船,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若无眼力,遇上该躲的事不躲,任你是如何高手只要不是神仙便要落一个悲惨下场。
唐黑虎明白,能将一支轻飘飘的箭矢从远处透过车窗射入车内需要多么大的本事,而且箭速极快,自己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箭矢便已入车内。饶是自己再练十年二十年,也达不到这种水准。看来这猛虎难敌的名号,果然在今时的江湖已经不值一提了。
本以为是最轻松的一次护送,却不料遇上了如此难缠的敌人。
若不是朝廷任务,他本该早早遁去。
距离临安郡还有十里,唐黑虎命令车队全速前进,累死宝马可以,若是死了贵人,追究下来岂是我等小人能够承担?
至少到了临安郡,可以调集军队。
那便快马加鞭,直奔临安!
…………
…………
车内,张小棠看到父亲失魂的神态有些心疼。
她不解问道:“爹,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敢取韩颂,便取汝头。为什么要取韩颂,韩颂是谁?”
张自远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几个字的意思很简单,如果郡试黄榜上没有这个叫韩颂的人,我便要把命留在临安城。至于韩颂是谁,鬼才知道。”
“棠儿啊,爹这次算是倒了大霉了,摊上这么一件破事。本以为这次担任阅卷主官会无比轻松,想不到却碰上这等破落事。”
张自远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在颠簸的车内他已经叹了一路。
“若是这个韩颂能有点真才实学,到时榜上有名倒也还好,只是怕他是个无良纨绔只是凭着家中势力收买江湖好汉,这种不学无术之人,便是到了庙堂之上又能怎样?徒增一行尸走肉而已。”
张小棠此时兴意全无,她书不行可好歹脑子不笨。这种大事连身居高位的爹都无摆平,自然是天大的难事。
“爹,什么时候放榜?”
“首先要阅卷,然后由我等拟好黄榜中人名单。放榜应在五日之后。”
张小棠眼珠一转,说道:“既然那名刺客指明要韩颂上榜,那么他定然与韩颂有着极为密切的关联。我们不如直接取道前去临安军营,带上刚刚那支箭矢作为物证,这样一来不光保全了自己,说不定连那姓韩的全家都要被铁骑踏平。”
张自远眼睛微眯,似笑非笑。
他很快便把唐黑虎叫到了车边,把女儿的想法告诉了他。
唐黑虎乐呵一笑,这办法好。只要有军队介入,任他是江洋大盗还是江湖豪杰,都不过旦夕生死。
高手再高,也高不过金戈铁马;
强者再强,也强不过千军万马。
唐黑虎从背上取下箭筒,幸好他多了个心眼,将那只刻了字的箭矢保留了下来,这下果然能派上用场。
他递过箭矢,张自远接过箭矢。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本该那么自然。
但是在张自远的手指接触到那支箭矢的一刹那,木质的箭杆寸寸碎裂,像是春暖融冰,整个箭杆碎成一滩细小的木屑躺在张自远的手掌之中。铁质的箭镞落入车下,淹没在了滚滚尘土之中。
张自远愣愣失神,其他人也是惊呆了。
良久之后,张自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对唐黑虎说道:“不去军营了,照常去临安城。”
唐黑虎领命而去,待他离去,张自远无奈对张小棠说道:“看来这次,我们真是遇到高人了!”
生死有命,只是不知高人究竟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