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自己是“有钱人”了,莫不是真的被这壮汉发现了。破财免灾是个好办法,可是那两锭金子都还没看过几眼就得乖乖交出去,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舍不得,若是能留下一点那是最好。
不知是不是酒还没醒,他竟然想着讨价还价。
“这位好汉!”韩颂说道,“我看你生的威武霸气,气度不凡,我一见你便心生仰慕之情,现在手上只有一锭银子,不如你拿去买几碗酒喝喝,待小弟日后发达,定要好好招待好汉一番。”
壮汉没说什么,似笑非笑地凑近了韩颂一些。
韩颂心神不宁,心想莫不是自己的小计被看出来了?
他赶紧从身上模出一锭金子说道:“咦,好汉真是好气运,明明我怀中只是一锭银子,好汉一来,白银变黄金,好汉不愧生的天人之相,随意之间亦有天人之福,这一锭金子,想必是上天送与好汉的。好汉何不拿上这锭金子去那春香楼快活一番,也好不负这上天美意啊!”
壮汉不言语,又是凑近了韩颂几分。
韩颂脑袋嗡的一响,心中早就察觉不妙。只是,骑虎难下,真的难下。
若是一开始就将自己所有的金银交出,说不定还能谈谈交情啥的,这下好了,一开始就骗了他两次,就算他是只猫也少不得要在自己脸上挠上几爪。可他不是猫啊,是老虎啊!这种程度的壮汉,一根指头都能在自己身上戳几个血洞。
可转念一想,自己也不差啊。他可是连大老虎都能打死的人啊,怎么能怕一个空有一身肌肉的壮汉呢?
可是前些天不久被一个衙役给捉住了嘛?
这时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气海,果然又被封住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再三权衡之下,韩颂还是决定摊牌。他将身上两锭金子拿出来后,又贴上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几十文铜钱,在小石桌上码放得整整齐齐。他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壮汉,无奈说道:
“好汉,钱真的只有这么多,我现在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我脑袋中所装的诗词歌赋仁义道德,你要是想要,我这有一些珍藏多年的经书可以赠与好汉。虽说江湖中人不讲究这么多,可常言道,技多不压身。
你要是从我这学了几首诗词过去,日后在春香楼招惹姐姐们时也更为得心应手。只是我和这老道士的命实在是不值您亲自动手,不如将我们一脚踢开,似我们这等老不正经少不更事的人在这茫茫江湖多半也活不了多长时间,日后是绝无可能找您报复的。这正所谓……”
壮汉一拍石桌,阻止了韩颂喋喋不休的说道,小石桌上的金银铜钱撒了一地,掉在地上发出或沉闷或清脆的声响。
韩颂盯着壮汉,壮汉盯着韩颂,相看两不厌,却是两爷们。
过了好久,壮汉终于说了一句话:“真的长残了!”
韩颂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句话又来了:“脑子也残了!”
说完这两句话,壮汉沉思不语。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好汉认识我?”韩颂赶紧问道。
这绝对是一个绝佳的好办法。韩颂听讲壮汉这话便听出了一点门道,很有可能是这人认识自己或是误以为自己是他认识的人。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不管他是真认识自己还是走错了门认错了人,他都要让他确认自己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岁月悠悠,变化大也没啥的,长残了又怎么样,重要的是能够平白无故地攀到一位熟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能保住那一金一银。至于那些铜钱,他要是想要就拿去。韩颂从来不认为眼前的壮汉是一位什么好人,瞧他长得那样,想做什么好人也是难事。
“这酒里被我下了药!”壮汉看着韩颂面无表情说道。
韩颂尴尬地笑了笑,果然……
他突然想到,在打酒归来的东街上,他那一扶,果然不怀好意,莫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被这壮汉下了药。看他瞧着挺实诚,想不到也是一个奸诈之徒,这世道,当真和老师所说一样,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不是毒药,是千年醉,修为越好的人喝下后醉的越快越深。”那壮汉顿了顿,似是感慨道:“没想到你也醉的这么厉害。”
韩颂哦了一声,心下稍安。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境界,这种事情,就好像打牌。有底牌总要留到最后打,不然就算有好牌也难赢。更何况,如今中了千年醉,真气提不起来,就算想打出底牌也不可能了。
“我来这里,是要和你说一些事情。”壮汉继续说。
韩颂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要能活命,哪怕认一个干爷爷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大不了以后反悔就是。更何况现在似乎只要听一个健壮大汉的倾诉,这……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他要说的究竟是什么呢?
…………
…………
安静破旧的小院中,韩颂乖乖地坐在壮汉面前,不敢有任何倨傲之色。在关乎生死的关键时刻,他总是很稳当的。
“好汉想说什么事情?我最喜欢听别人讲故事了,我看好汉长得英姿飒爽一表人才,一看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好汉要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这人没什么别的特长,就是比较善于倾听。”
那壮汉仰起头看了看天,已经快午时了。
有些该说的现在就必须说了,再不说,可能就真的没时间了。
“我想跟你说三件事。”壮汉直视韩颂,“第一件事,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也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这点你要记住,把眼界放开;第二件事,他正在盯着你,你现在很危险,赶紧收拾东西出城去,也别回杏花村,一个人逃走,走得越远越好。”
壮汉顿了顿,若有所思。“第三件事,你逃走之后,从此我廖成虎和你韦家两不相欠。”
说完之后,廖成虎若有所思,他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韩颂一眼,欲言又止。很难想象以为如此彪悍的大叔会做出这种暧昧动作,看过一眼之后,他留下一粒黑色的药丸便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
果然是风一般的大叔啊!一看这身法就是高手。
韩颂呆了呆,突然觉得脑袋一时消化不了这么多问题。而那名壮汉连自己提问的机会都没给,说完就走,潇洒倒是潇洒,只是也有点太不负责了。
韩颂学着壮汉的语气将他的话咀嚼了一遍,越想越好笑,越想越难懂。
第一件事,我不是一个普通人。关于这点,韩颂倒是不介意承认,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很特别,嗯,准确地来说是相当特别。他的灵魂来自一个现代世界,就这点来说,他特别得无人可敌。
再者,杏花村是一个奇怪的村子,只有二百多号人,却全都是清一色的男人,连一个女娃或者老太婆都没有,从这么一个村子里长大的人再普通也普通不到哪里去。所以对于东街上看到的那个骑白马的漂亮姑娘,他还是很高兴的,那时虽说神情倨傲满不在乎,一小半原因是因为自己被马撞倒有些气愤,更多的原因则是自己当时确实呆住了,春心荡漾了,抽风了。
第二件事就奇怪了,他在盯着我。这个他是谁?我有危险,为什么有危险?自小在杏花村长大,韩颂自认还没有得罪过什么外人。至于杏花村的那一伙老光棍,得罪就得罪了,反正他们都得乖乖听自己老师的。至于自己曾经偷偷亲了那个从大黑虎口中救下的姑娘,那也没人知道啊。
第三件事,似乎是叫廖成虎的壮汉欠了自己家里一个人情。只是,欠了别人一个人情就这么说两句话就两清了?韩颂心里暗骂那廖成虎也忒不厚道了,这就像你借了别人十两银子,过了好多年等人家忘得差不多了,突然上门到他家说:恭喜恭喜,贺喜贺喜!几年不见,你硬是越发长得潇洒了,此后定然紫气东来富贵无边!那十两银子的事就算了吧!
韩颂自忖自己使用这种赖皮的方法还说的过去,那壮汉却也是如此,实在是天理不容,天道不公。
人啊,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