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快,眨眼间我在监内呆了一个星期了。
有一天上午都9点半了,我看了一会儿《论语》。其中季氏第十六讲到孔子关于对君子一生中的行为忠告。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意思是孔子说:“君子有三种事情应引以为戒:年少的时候,血气还不成熟,要戒除对的迷恋;等到身体成熟了,血气方刚,要戒除与人争斗;等到老年,血气已经衰弱了,要戒除贪得无厌。乍一开始,觉得很有道理,但反复咀嚼过后,怎么看都有点像佛教。佛门弟子都在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都讲“六根清净”,都讲“戒嗔、戒贪、戒痴”。认为“贪、嗔、痴”会让人陷入迷途、苦海,踏上不归路。要人们”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以求正果“。从时间上来看,又应该是佛教的教义来自于孔子。因为孔子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人,而佛教传入于汉代。难道从印度引进佛教时,我国的佛教禅师把孔子的言论吸收并加以提炼,形成了自己的教义?但不管两者有着什么样的关系,我都认为有些强人所难了,都是在违背人性!少年不色,中年不斗,待及老年如何还能“色、斗”,既然“色、斗”都在少壮时期都戒了,老年的“得”从何而来,“戒得”又从何谈起呢?我正在苦苦思索呢,在监内休息的孙刚在床上喊我:“书生啊,书生——,来,帮帮我。我起不来了,扶我上卫生间。”
从卫生间回到监舍,我服侍着孙刚躺下。问:“你的外诊报告已经半个多月了吧?怎么还没批下来呢?”
“*他妈的!咱家没人呀。你看人家家里有人的,发个高烧都能立马出外诊,说走就走。咱就别想了,批个外诊的条子左批右审的,这个签字,那个盖章的,得按程序办事,一步步来。”
我安慰着:“嗨,没办法,别着急,别上火。事情就是这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个情况,着急也没用。”
“我说,书生啊。关键现在事情不是这个事情了,你休息的前一天,老大进监舍巡视,看见我了,问-你怎么不出工呢?-我回答说‘我等着出外诊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批下来。’你猜他怎么说。”
“他咋说的?”
“他说,‘哦,休了一个礼拜了还没好吗?差不多就行了,赶快出工吧。’你是不知道,我听了那个气呀!”孙刚说到这,有些激动,掐着腰“我当时就跟王教说‘我说王教,我这是得病了呀。要是人生病了在家休息病就能好,那医院可就要关门了。’王教一听我这么说,白了我一眼,扭头走了。*!”
“你这么挺着也不是个事儿。给家里打电话了吗?”
“还没呢。还没怎么样不是。因为这么点小事麻烦家里干啥呀。不值当的。”孙刚顿了顿说“哎嗨,你别说,那天呛了王教还挺管用,昨天下午韩东带我去院里的医院看病了,据他说是老大安排的,说是今天下结果。”
我开他的玩笑:“人都说男人的腿主肾,就怕肿。一肿就说明肾不好。你呀,别是在法外的时候坏事儿干多了吧。”
孙刚乐了:“你还真说对了。”一提到女人,孙刚的眼睛都瞪了起来,精神十足“哥,来先点根儿烟。”我掏出烟点着递了过去。孙刚接过烟,来神儿了,盘腿坐了起来,夹着烟的手比划着“哥啊,我实话跟你说,在外头你弟儿我xiaojie可是没少干,那叫一个爽,嘿,干的‘噗呲噗呲’的,那水儿老大了,吸溜·····”孙刚抬手抹去了在嘴角边的口水。我见了“哈哈”大笑:“瞧你那点出息!一提到女人你就来劲儿,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我接着问“你找xiaojie,戴不戴tao?”
孙刚有些不屑:“*,带那玩意儿就不爽了。我从不戴的。哎,我跟你说啊,我有一哥们儿,在牛子头底下,和包皮连着不是有一个筋吗,他在那里打了一个眼儿,然后系上几根马尾巴毛,专门干小姐的,那小姐被干得子哇乱叫。”孙刚边说边比划着。
孙刚说的这些,这些年在劳改队里没少听说。我还亲眼见过一名犯人用刀片在自己的牛子头上划两个小口,再往口子里安装有机玻璃球的。据说**时,牛子头像蛤蟆头一样,也是专门找xiaojie用的。
“你他妈的找xiaojie不戴tao就不怕中招?”
“*,当时就他妈的想着怎么舒服了,那想的这么多!不过,有的时候也后怕。我在看守所的时候见过一个得性病的,我靠,牛子头肿的跟他妈的鸡蛋丝的,从jb眼里一个劲儿淌着脓,真他妈的吓人。”
正当我和孙刚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值班犯人在走廊里喊:孙刚,收拾一下,出外诊了。
“哎呦,外诊批下来了。来,哥,帮我收拾一下。”我帮着孙刚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送他到监门口。监门口,一个干警在等着他。孙刚走后,间内的几名犯人十分好信儿地趴在窗口往下看,议论着:“看看看,张教也跟着去了。”
“废话!出外诊,改造副教必须跟着去的,还得有狱政科的人跟着呢。”
“哎,刚才听干警讲,孙刚的病挺严重的,要不怎么昨天去医院今天就出外诊了呢,肯定挺厉害的。”······我听了,有些担心,但愿一切都是犯人们的妄猜。
很快,晚饭前,孙刚出完了外诊回来,脸色不是太好,但很镇静。我担心的询问:“怎么样?”
“噢——,没事儿,小毛病。让我和家里联系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要住院吗?”
“嗯,明天就去住院。让你说着了,肾有点毛病。”孙刚有些有气无力,勉强的挤出点笑容。
第二天,孙刚住院去了。一夜的功夫,孙刚的眼窝深深的凹陷了进去,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怕。
没过两天,有人来收拾他的行李,说是保外就医了,手续办得很快。孙刚的病是双肾衰竭。
一天,我正在看上海提篮桥监狱出版的《新荷》诗刊。里面全是全国各个监狱里的犯人写的诗歌和散文诗。里面有一个“曲水流觞”的栏目,三年来,我时不时的往《新荷》编辑部投稿,2013年最后一期的投稿主题是“过年”。以往,这个话题我很不愿意提及,今年不同,我要回家了,得好好想想怎么投稿,这是我最后一次投稿了。
“唉,唐哥。干嘛呢?”
抬头一看,雷公拽哒拽哒的进来了。雷公,本名叫杨雷加戈监狱投来的,故意杀人罪,获刑15年。一米四不到,长得一张雷公脸,想必“雷公”的绰号源于此,犯人私下里叫他“小人”。
“有事啊?怎么没出工啊。”
“没啥事儿。就想休两天。”雷公小手插在裤兜里,来回的在屋里徘徊着。“看什么书呢?”雷公走到我的跟前,伸手翻看《新荷》的封面“哦!想当诗人啦。到底是书生啊,劲儿看别人看不懂的书。在这里头,吃好喝好把身体保养好就万事大吉了。走啊,玩两把去。”
“玩什么呀?打麻将吗?我不玩,没钱。你去找他们玩,不是在监内休息的人都在玩吗。”
“他们都有局儿了。我们三缺一,不玩现钱的,不是有卡吗,到算账的时候去超市或特灶买东西不就完了吗。”
“能行吗?别让监狱的干警给抓住······”我有些担心。
“咱们是四楼。再说了,监门是锁着的,铁门一开会哗啦啦的响。来人了现收拾都赶趟,你就别担心了。”雷公极力的劝说着。说实话,这些日子天天的见他们打牌,心里也痒痒,想着有机会也去玩两把,但······这些年自己一直比较的循规蹈矩,过格的事情基本上就没做过,主要是怕耽误减刑。眼下自己不要分了,可以放纵一下吗?我犹豫着。
“你就别犹豫了,噢。我去喊那两个人去。”雷公不等我点头,转身出去了。我摇了摇头,还是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啊。不大会儿,人齐了。雷公张罗着从床底下抽出塑料整理箱,找出一块儿包饺子用的方板放在箱子上,用一床床单叠了叠,铺在板子上。有一个人找来了四个小凳子。雷公从裤兜里掏出一副纸牌麻将迫不及待的坐在了小凳子上冲我喊:“来呀,等啥呢?等着上菜呢。”并招呼着另外两人坐下。于是四个人就开始玩了起来。或许是七八年没玩了,我的手气特别的好,两圈过后,我赢了200多,当我正沉浸在纸牌麻将中,嘴里叼着烟卷,眯着眼睛,思量着该如何出牌。忽然瞥见其余的三个人都站了起来,我还纳闷呢,怎么都打立正了呢?抬头一看,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儿:狱政科的干警就站在我的眼前。我慌忙将手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站了起来。狱政科的干警板着脸,用手指着麻将牌:“瞅瞅你们二监区。嗯——还玩上麻将了。”说着上来用手拽去我四人的胸卡“把麻将收起来给我,胸卡我拿到狱政科,让你们的张教来我这里取。”说完扭身走了。
我呆呆站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听见铁门响呢?太投入了?“完了完了,这个月的分没了。”“怎么没听到开门的动静呢?”“怎么办,怎么办?”另外两个人七嘴八舌的叫嚷开来。“*!反正我不怕。我他妈的刚刚减完刑,一两个月零分没事儿。两年后不耽误我减刑。哈哈,唐哥现在也不要分了,哈哈,就你们俩要分。”雷公有些幸灾乐祸。两个值星员这时走了过来,雷公见了埋怨道:“怎么整的?进来也不给个音儿?”
“靠!还他妈的给音儿呢。”其中一人指着另外的一个说“他给秦干事开门,我就装作没事似得往里走。走到你们的门口就小声说,来人了。我还往里头瞅呢。你们四个人打的热火朝天的。我没敢进来呀,秦干事就跟在我后面。”旁边的点头称是。又有几个人进屋来询问情况。
“怎么样,什么情况?”
“你们的警惕性太差了,门儿响了听不着?”
“看我们,听见门一响,麻溜把牌收好,随即拿出一副象棋比划着。两个人下棋,两个人巴眼儿,啥毛病不犯!”
“啥也别说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摆平这件事儿。要在秦干事回到前楼办公室之前把事儿解决了,否则就不赶趟儿了。”
这时,有人急匆匆的跑进来:“快快快,王教在监门门口,雷公,你和王教能说得上话,你快去让王教把秦干事拦下,把胸卡要回来,只要不让秦干事把打麻将的事儿报到科里不就没事儿了吗。”雷公听了,有些不情愿,支支吾吾的“那,那,我去。”说完就去找王教了。不大会儿,就见王教领着秦干事进了监区办公室,雷公急忙忙的在跟监内的人借上档次的好烟,又急匆匆的跑出去送烟。过了一会儿,雷公笑眯眯的进了监舍,众人围上来询问情况。雷公眉飞色舞的说:“没事儿了。*,王教给我一顿儿骂,说你他妈的说身体不舒服要在监内休息。让你休了,你就在监内‘捉妖’。都有谁和你在一起玩?我就如实说有谁,有谁。搞不好一会儿他会找你们几个谈话。千万记住,不要说是赌博,虽说咱不是玩的现钱,但玩超市卡也不行,我跟王教说是闲的没事娱乐。千万要记住,别说漏嘴了!”我默默地坐在床上,心想怎么这么点背呢。“唐哥,咱打牌的帐就不算了奥,我跑前跑后的,还四处借烟。”雷公冲着我说。
“事儿平了就挺好的,算不算帐的没关系的。”我有气无力的说。值星员进来说:“你们刚才玩牌的那四个人,王教有请。”我和雷公等四人依次出了监门,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王教自己,看来秦干事已经走了。王教斜着眼睛做在靠近窗户的办公椅上,见我们几个全进屋了,就破口大骂:“*们个妈的,你说你们不出工,就他妈的在监内给我捅娄子!······”可能是刚才已经把雷公教训过了,所以对雷公的责骂不是很多,那两个人就惨了,骂得狗头喷血。继而转向我“唐龙,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也会和他们打麻将的。”王教一脸的无奈“你不是要在监内看书的吗?怎么也和他们扯上了?”雷公和其余的俩人几乎同声地向王教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我知道,王教不可能相信所谓的口头保证,或许是程序上的需要,还是面子上的需要,我不知道,我只看见王教脸上的不信任的表情。既然他们都表态了,我也不能不说点什么,“王教,给你添麻烦了。”我尽量让我的语气显得真诚。
从办公室出来,我就意识到,我很快就要去出监队了,因为大队不可能让快要出监的犯人在监内里做一些违反监规监纪的事儿来使本来就混乱不堪的改造局面变得更加乱上加乱。效率很高,三天后,我和另外一个快要出监的同犯被送往出监队。
我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