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监队,是犯人向往的地方,像是即将冲出黑暗的一缕阳光。因为要离开监狱,所以管理上不是很严格。也因为要离开监狱,所以不参加劳动,官场上的话是要接受出监教育,了解国际、国内的形势和政策,以便更好的融入社会。这种教育大概是上层一厢情愿的“闭门造车”罢了。改造一个人,尤其是犯人,要有始有终的进行一贯性的、连续性的、有具体针对性的教育,无论是文化上的教育,还是思想上的教育,还是包括政策形势教育。而不是形式上的,泛泛的,官样的,教条的教育。更不应该分什么阶段性教育,平日里光让犯人接受劳动教育出监队、入监队和教改科挤在一个楼层里。出监队分配有两间屋子,每间屋子有45平米,摆有上下两层的8张床,实际上能住12名犯人,俩间屋子合计住人24名,其中所谓的值星员7~8名。其余的床铺留给要出监的犯人居住。一个容纳二千名犯人的监狱的出监队竟然只有24张床铺,难道监狱的出监犯人竟会如此的少吗?答案是否定的,很多的犯人(指要接受出监教育的犯人)是来不了出监队的,有一部分是觉得不如在自己本来的监区好,还有一部分是想来,可监区不让你来,除去监区的原因,还有一个客观的因素制约着,那就是监狱的出监队的基础设施不完善,容纳不下这么多的即将出监的犯人。
和我一起来出监队的也是一名老犯人,我投改时他已经在这里了,用他的话说,经历了下井的黑暗时代能活下来,真的算是命大。监狱是有井口的,再早的犯人多是下过井口的,据说,腿折了都在玩命的推着运煤车跑,因为怕挨揍!说是那个时候的犯人劳动一天下来不挨揍的就算是相当的幸福的了。到底有多么的恐怖,或者说到底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只有亲身在那个年代经历过的人才有发言权。但我想,又有多少人能相信犯人所讲的一切呢?现在监狱的井口据说是租出去了,2005年前后,全国的井口的事故频发,死亡人数剧增。同年,西吉监狱的井口也发生了数目不小的死伤现象。据说是中央下令,关闭监狱的井口,不允许监狱的犯人从事危险的行业,与此同时,为避免监狱在押犯人月兑逃犯罪的产生,停止了犯人外出劳务的生产项目,一律开展室内手工作业。当然,这也仅仅是据传说的!至今留在监狱里的一些能打的老犯人依旧怀念过去黑暗的时光,说是那样的环境好改造,只要你能打能惹事儿,干部也愿意用你管事儿,能起到“以暴制暴”的效用,而且还能“皮儿”同犯的财物吃喝不愁,不像现在,不幸暴力,打出事儿了你自己得兜着。现在不行了,条条框框限制着你,改造思想压力大,分也不好挣,没钱根本就玩不转。这些看法我是不敢苟同的。就我个人而言,我目睹了监狱七八年的变化,可以肯定的说,监狱的改造环境这些年有着根本性的改变,相信今后也会越来越好的。但,环境变好了是远远不够的,关键是人的思想观念变没变。这里不仅仅是说犯人的思想观念,其实监狱干警的思想观念的转变尤为的重要。只有干警的思想观念转变了,才能带动犯人的思想观念的转变。否则,自己都还没“正”,焉能去“正人”。
他叫余光,因抢劫、贩卖出租车获刑13年。2004年投改监狱改造,从事井下安检工作。经历了井口时期的黑暗。2005年年底,井口关闭后在监内曾经担任过值星员(在监内值过班),后来下车间从事手工劳动,象扎头皮、刺绣(主要是苏绣)、编织汽车坐垫、手工艺术品等等。在他的身上有着不少的故事。
我和余光按照值班长的安排下住下,我俩是邻铺。值班长姓王,年龄比我们大,所以喊他王哥。王哥,西吉市某粮库的主任,科级干部。2010年因贪污获刑8年。一米八的个儿,英俊魁梧。穿的囚服都是在外地的监狱里定做的,料子很讲究,裤线熨的笔直,脚上蹬着一双休闲运动鞋,白色的,很抢眼。左手手中夹着芙蓉王,右手不时的摆弄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据说是韩国货。见我和余光收拾完床铺就对我俩说:“咱出监队人少地方小,平时也没什么活儿。一般呢,都是新来的打扫一些卫生,无非就是擦擦桌子,拖拖地,抹抹窗台。你看你俩怎么分工?”
余光一听,有些不高兴,眉头一皱,声调不禁提高了:“啥?到出监队还打扫卫生?谁规定的?”
我听了连忙接过话:“行啊,我俩谁有空谁就打扫。快回家了,活动活动没什么坏处。再说了,活也不多。”余光不满意的横了我一眼,没再吭声。王哥冲我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余光说:“我呢,也没别的意思。但有些话得先说在前头,你们呢,都是快要回家的人了,我们比不了。我们还得要分减刑,所以,有一些违纪的事儿劲量别干,别给我们找麻烦。要打电话呢,可以直接在监门口喊干部。每天可以领着去食堂买特灶,超市也可以在买特灶的时候去。还有一点,就是出监队不分休息日,每天都要‘码行’(就是向部队一样的,行李要叠成豆腐块儿一样,而且是要全是白色的。),随时应付领导的检查。”
“啊——”余光很是惊讶“不是说出监队很宽松的吗?怎么连大排也不如呀?”
大排,就是指有劳动任务的监区。一般情况下,指的是监区里参加劳动的人员的总称。“早知道这样,我就赖在监区不来了。我还寻思这儿比监区自在呢。”余光后悔不跌的模样,接着又不甘心的问:“那,这里让不让打牌?”
王哥撇了撇嘴说:“你想啥吃呢?还打牌?不过话儿说回来,再早出监队真的是好地方。那时候,随便儿!什么玩的、吃的、看的,应有尽有。现在?*他妈的,啥都不让有了。年前的时候,省局来人检查,在出监队翻出了p4、电磁炉、加热器,还有生肉。咱监狱的领导火人了,把改造监狱长一顿批。改造狱长急了,把好几个人都踹到基层监区了。然后就开始进行对出监队的整改。结果就改成现在的模样了。”听得出来,王哥对目前的状况也是十分的不满意。
“你们现在来还算好的呢,要是再早几个月来,比现在还严!”我循声看去,在监舍门口的位置,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子做在床上插着话儿。后来知道。此人叫李英杰,是个毒贩子,据说是从云南的监狱转监过来的,光是转监的费用就十好几万。
行啦。”我拍着余光的肩膀“既来之则安之,认命吧。”
“你说的轻巧。你倒是没事儿,你整天的就知道看书,我呢,不玩不耍的,我要憋死的。”
“实在不行就去借俩本小说看看。大发时间吗。”我安慰着说。
不几日,我和余光就和出监队的人混熟了,还有几个四监区的出监犯人,他们都是打开一个月才调到出监队的。问及原因和我们监区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压到不足一个月的时候才发往出监队的,有的犯人也的确是不愿意来,毕竟这么多年一直在一个监区改造,熟悉了,不愿意到一个新的环境,可能政府呀考虑到了这一点,但是,毕竟还是有想来而不让来的,究其原因不外乎是让其多多的干点活儿罢了。
一天,我在看《读者》。里面的一副插图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画面上,一株蒲公英在一块砖头的欺压下,努力的将自己的头斜着面向着天空中的太阳。八个年头儿了,我的妻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南方的兴城生活,还是多么的不容易呀,这其中的辛酸史我是无法体味到的,也是我所不敢想象的。我对不起她们娘俩儿。我出去后该如何的去弥补我给她们造成的伤害与伤痛?几年前,曾在信中对妻子说,这辈子,她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妻子。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的善良与淳朴,为了当初婚纱照上印刻的一句话:我是你前生的涅槃,你是我今生的唯一。这是当初彼此对爱恋的承诺,可遗憾的是我没能信守“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承诺,扔下她们娘俩儿进了监狱。想起徐队告诉我的,孩子已经考上高中了,尽管没能考上重点,但我知道,妻子这些年的付出。眼见着我就要离开监狱了,我不知道经过了炼狱生涯的我算不算是“涅槃”了,但我有理由相信自己至少可以“浴火重生”了,余下的就是我如何兑现我当初的承诺了。看着眼前的这株蒲公英,眼底潮乎乎的,仿佛看见了我的妻子。恍然中,我拿起了笔,在笔记本上写上了《蒲公英》三个字:无论富有、贫穷依然本色没有因富有彰显华贵没有因贫穷黯然自卑。
面对逆境依旧绽放粉色的笑容为生命撑起绿色的天空。
为什么?
总在错过的时节追忆她的质朴无华待及相见却以青春无再,落英纷飞······唐龙看“蒲公英”感怀,书于2013年8月22日。
准备收好笔记本,才意识到我的身后站着人,我一扭头,看见余光看着我,笑呵呵地:“写什么呢?”
“哦,没什么。”一边回答一边起身把笔记本放到床下的整理箱内。接着又反问道,没事儿了?
余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没劲儿。”说着一**做早我的床上。我挨着他坐下,他从衣兜里掏出一盒利群递了一根给我“哎,你知道咱监区的于管教到哪去了吗?”
漫不经心地回答“不知道。到哪去了?”
余光歪着脑袋,眼睛瞪得像牛铃“真不知道?你真不知道!”当确信于我的表情后,开始向我叙述他所知道的一切,听得我是瞠目结舌。
于管教,我监区的一名干警,当过兵,离异,再婚,又离。可能是婚姻的不幸,无心上班,而且是牢骚满月复,不过有些时候说的也是大实话。记得有一次我在给监区出版报,写的内容是如何坚决的禁止违禁品。于管教看见后对我说,*!,要杜绝违禁品,真他妈的扯淡!你说监狱里的哪一件违禁品不是干警给带进来的?要我说,只要把干警给管好了,就他妈的什么违禁品都没了。*,净他妈的玩虚的!我当时没应声,但在心里挺赞同他的说法。
原来,一名犯人的妻子经常地托于管教捎带财物给这名犯人,原因是在法外的时候于管教和这名犯人是好哥们儿。谁曾想,一来二去的,于管教和犯人的妻子好上了,并且还私自扣留了这名犯人的妻子托其捎带给这名犯人的五千元钱。这名犯人的姐姐祥知后借着接见的机会告知一切。这名犯人知道后,恼怒至极,当着监内值班干警和众烦人的面痛骂于管教,并且要动手揍他。监区了解了情况后,勒令于管教归还犯人的财物,为避免事态的扩大,将其调到六监区去了。
余光奚落我说,你也太官僚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不知道。
“这于管教这么做也太不地道了。都说‘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他不懂?我看他真的是欠揍,睡人家的媳妇,还贪人家的钱!”我没理会余光的奚落。
“这你就外了不是。现在都在讲‘朋友妻不可骑,不骑白不骑’!”
我若有所思“嗯,等他出去后,他们夫妻俩的日子就算是到头了。中国男人,但凡有点儿血性的,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绿帽子了。话又说回来,不是有句俗话吗,叫,叫什么‘母狗不调腚,公狗也没辙’吗。要是他的妻子宁死不从,于管教还不得捞个*的罪名吗。”发表完看法,我站了起来,双手掐着腰来回的扭动着。
余光有些气气的:“要不我说这帮干警的素质低呢。真的,有时候连犯人都不如!”听余光这样说不禁使我想起我当库管的时候所听到的。那是08年的一天中午,在车间早早的吃完了饭,我就躺在库房的桌子上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被俩人的唠嗑声给弄醒了,仔细一听,原来是隔壁办公室里俩名干警在交谈:“哎,你家开的旅馆生意怎么样?听说还带着小姐?”
“还行吧。关键位置好。在车站附近,客流量大。”
“我可是听说你老兄好那一口。小姐没少干吧?”
“*!现在谁还干小姐?那玩意儿多脏!要干就干良家妇女。不是我吹,我就有好几个相好的。”显然,这名干警有些不乐意了“别他妈的竟说我了,你呢,我听说你自己找了个人给你当杂工,而且还是个卖**。怎么样?后面挺紧吧。”反击了。
“嘻嘻嘻”一阵儿*笑······我真正的清醒了,因为声音小,所以努力的想着分辨是哪一位干警的声音,同时又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动静,大气都不敢喘。想到这,我问余光:“你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听没听说过有干警干犯人**的?”
余光闭着眼睛,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没听说。”接着又说“要是有也不可能知道。首先是犯人挨干部*,在监狱里不敢说,等出去了,就更不会说了。不像咱犯人*犯人,大家伙儿都知道。”
王哥推门进来:开饭了,有没有买特灶的?
余光跳了起来“我去,我去!”我也连忙从衣兜里掏出超市卡“老余,替我少俩饭一个菜。”余光接过卡匆匆的跟着走了。
回想着刚才和余光的谈话,我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做可以把不该听到和见到的统统忘掉。这些年一直很少和同犯们过多的接触就是脑海中总是有妻子跟我说的一句话:监狱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无论你怎么变,记着千万要给我和孩子留一颗善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