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狱里,犯人们有一项乐此不疲的运动项目,那就是摔跤。M或许是为了宣泄压抑的情绪,或许是为了锻炼身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犯人们经常的会利用放风的机会摔上一两跤,周围围了一圈叫好助威的看客。在监内的也不例外,权勇就经常的会挑战林涛和我。权勇年纪轻,有着一身的蛮力,可是摔跤不是要靠蛮力的,要懂得借力,使用巧劲儿。一两个回合下来,被摔倒在地的总是他。可如果再继续摔下去,地上的一定会是林涛和我。中国有句老话:拳怕少壮。我和林涛的岁数相比起权勇,还是大了很多,在体力上就有些吃不消了。两个回合后,我们就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手脚无力,只好呼哧带喘的告饶。告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总好过让他摔倒在地。
这天下午,我睡足了起来,刚洗完脸,还没等吃饭呢。权勇就哼着小调前来向我挑战。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我还没吃饭呢。你找你林叔去摔去。”我不耐烦地说。权勇走到我身后,双手扳着我的肩膀来回的晃动着,死皮赖脸的纠缠着:“和我摔一跤嘛,就摔一跤!我林叔不和我摔了,他认输了。嗯——嗯,你陪我摔一跤嘛。”
我被他晃得难受,无奈之下,高声喊着林涛的名字。
林涛进屋了。看见权勇站在我的身后立马就明白了。他笑着骂道:“这小崽子。今儿一大早就要和我摔一跤,我没干。妈的,昨天缠着我摔了有四五跤。今早上一起来我就试着浑身酸疼的。不行了,岁数不饶人啊。比不了这个生牤子了。”
权勇听了,咧着嘴哈哈大笑,很是得意的样子。连声问林涛服不服?林涛无可奈何的笑着说“服了服了。你是我大爷,行了吧。”见林涛服软、权勇得意洋洋的模样,我来气了,心中燃烧起了斗志。
“小样的!你林叔怕你了,我可不怕你。不就是一跤吗?好,我和你摔。看我怎么摔你的!哪次你头一跤不是让我摔趴在地。得,饭不吃了,先摔了你再吃。想当年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儿我就来个空月复摔权勇!”我豪气万丈地推开碗筷站了起来。
林涛在边上给我打气:“对对,你摔死这个臭小子!好替我出口恶气,。要不然这死小子的尾巴得翘上天去。”
权勇则按住我的肩膀笑着说:“哎呦,龙哥。我求求你了,还是先把饭吃了吧。别到时候输了找借口!”面对权勇的言语挑衅,我忍无可忍,伸手拽着他来到了走廊,林涛、泉子,还有老七等人跟着出来当看客。
我和权勇两人的双臂交叉着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我对把权勇摔倒在地是信心十足。权勇这小子属于有勇无谋的那一种,以往我都是顺着他来势凶猛的攻势快速的后移,约模着他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点时,身形稳住,重心转移到右脚,身子下蹲,腰部右拧,右手拽住他前胸的衣服,左手拽住他的右胳膊,借着他身体前冲的惯性,一个后背,就可将他摔倒在地。可今天,当我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的刹那间,我意识到不妙了。因为我清楚地感觉到了我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根本就抓不住。不仅如此,随着俩人脚步的不断移动,自己的下盘明显的不稳,双脚根本就扒不住地面。不到一分钟,自己没等他摔就已经瘫倒在地。权勇伸手俯卧起来,一脸的兴奋:“小样的。怎么样?服不服?”
林涛也惋惜的问:“怎么整的?你摔他应该保呀!”
我臊得满脸通红:“我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就感觉到手脚无力,一点劲儿也使不出来。”
“你们看吧。这就是当叔叔辈儿的,一输了就找客观理由。龙哥,你行不行啊!”权勇一幅得理不让人的架势。
“好吧,好吧。算你赢了。”我很是无奈地接受了战败的事实“你赢了,我得去吃饭了。”说完转身回屋了。坐在床上,我伸手端起饭钵,手竟然像是被碰到了麻经儿,整条胳膊酸胀麻木,一点力气也没有。险些端不住饭钵,手不停地哆嗦着。我很是纳闷,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来没有这种状况呀。为什么今天手脚都感到无力呢?我放下碗筷,试着用手去抓床边的铁柱子。以前活动身体的时候,经常的用手抓住铁管子做一些前翻的动作,都能够清楚地听到手使劲攥握的吱吱声。可现在,像是在握着一团棉花,一点着力感都没有,怎么也攥不实。心想,等吃过了饭,活动活动就应该好了。我自己安慰自己。
果然,吃过饭,我溜达溜达,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那种月兑力的感觉消失了,双脚不再有软绵无力的感觉了,又找回了踩在地面上的那种踏实的感觉。
一天很快的过去了。我跟大家一样,准时上床睡觉了。像往常一样,我偷偷的拿出收音机,戴上耳听收听短波频段里一个叫司代林主持的“FreetieEnglish”的英语说练节目。经常等不到节目结束,我就已然进入了梦中。
朦胧中,感觉到了脚底下的被子有规律的被人拽动着。我知道这是老七在叫我起来值班了。我把两只胳膊伸出了被子外,平躺着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意思告诉老七,我醒了,不用拽了,马上就起来。我像往常一样,想像做仰卧起坐一样直接做起来,可是没能成功。月复部好像是一点气力也用不上。想起了昨天下午输给权勇的情形,我连忙攥起了拳头,发现跟昨天一样,五根手指怎么也握不实。没办法,只好上半身先用力的挺起来,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缓慢地爬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天天如此。每次上岗值班的时候就是我最困难的时候。因为我是值后半夜班,同犯们都有已经进入了梦乡。我不好麻烦我的临铺,毕竟人家第二天还要出工干活的。令我纳闷的是,每次起来后,在走廊里活动活动筋骨,这种症状就会减轻不少。于是,我不再继续看书了,就一直的在走廊里来回的溜达直到天明。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我进监狱以前身体素质一向是很好的,既然运动能够缓解症状,我还是以锻炼为主吧。
一天下午,我正趴在桌子上写材料。桃队进来了,带给我一封信,是从上海寄来的。
“唐龙,你姐在上海做什么的?”桃队把信扔在桌子上随口问道。
“是老师。怎么了?”我放下手中的钢笔,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桃队为何会问到我姐姐。
“哦,没什么。你姐姐把这里比喻成了文革时期的监狱。感觉着挺有意思的!”
“噢,是这样啊。信我没看,不知道我姐为何会这么比喻。但是说明了一个问题。”
桃队好奇的看着我:“说明了一个问题?!什么问题?”
“说明了法外的那些普通民众不了解监狱的真实状况。他们对这里的情形只是靠猜测、想象。从古至今,人们心中对监狱有着一种普遍的共识。那就是监狱是关押坏人的地方,是执行刑罚的地方。既然是刑罚,那么必然的就少不了暴力。现在的影视作品里有不少关于监狱里的情节。这些情节或多或少的会影响到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其实,我认为监狱是不分时期的或者说是不分哪个社会的。这是监狱的本质所决定的。”
“等等,我听你这意思,怎么好像是关错了你。你说你要是好人能被关进来吗?”桃队打断了我说的话。
“停,停,停!我才刚说的有用过‘坏人’一词,那是顺着普通民众的观念说的。我万万没想到你桃队居然也用类似的词语,说什么‘好人’如何如何的。现在评判一个人怎么可以还用到如此模糊的、不准确的词汇呢。再者说了,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坏人。退一万步讲,我就是坏人了,你能保证所有的像我这样的坏人甚至于比我还要坏的坏人都被关进监狱了吗?我认为好与坏是相对而言的,在某种条件下是可以相互转换的。好人可以是坏人,坏人有的时候可以是好人。好与坏就在之差。”因为桃队人很随和,混熟了,和他说话可以像兄弟一样的无拘无束。
“你说的这个我认同。的确,好与坏就在人的一念之差。但是,刚才”
“桃队啊。你能不能别跟我龙哥唠了,你说不过他的!你看看你,就因为送来了一封信,你说一句,我龙哥说十句。听我劝吧,我龙哥是念过大学的人,你说不过他的。你呀,还是哪凉快到哪去吧!”权勇在边上不知死活的插了一句。这句话惹来了祸端,桃队上前揪住权勇的耳朵使劲的拧着,权勇疼得“妈呀妈呀”的直叫唤。林涛等人闻讯赶来,站在门口看热闹,连声为桃队叫好喝彩。
我转过身想看信,可转念一想,还是等到我值班的时候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