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絮谢了中年男子的好意,仍将林茹置于身后,细细看了一遍文书,果然在文书一角看到了已逝林父的印鉴,日期正是林父病重那段时日的,想来那时陈管家就和江姨娘勾搭上了,早起了叛主之心,偷偷以林父的名义将房子卖了。m
林絮心知这已是无可奈何之事了,唯有暗叹一句倒霉,咬牙应了这文书。
不过回头看看已泪如泉涌的林茹,想想还不知世事险恶的林谨,林絮强笑着和周府管家致歉,请求他再给一日时间,且容他们姐弟三人打点些许行李去姑苏城投亲。
周府管家听得他们姐弟三人要远行,日后这府邸自是没有任何后续麻烦的,心里也颇满意,干脆就顺水推舟同意了他们再住一夜的请求,只说明日一早再带人来收房子,一群人这就走了。
林絮和林茹好不容易才合力将大门合上关拢,那边林谨已醒,一路哭着跑来寻她们。林谨毕竟最为年幼,不过三岁的孩子,一边跑一边摔跤,等见到两位姐姐时已经跟个泥猴差不多了。
林茹奔过去把林谨抱着,姐弟俩不一会就哭成一团。林絮看着也想大哭一场,可是想到周府管家说的明日一早就来收房子,即时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絮先把林茹林谨带回房,清洗换衣一通忙活,好在是孝中,衣饰简单至极——稍微值钱的也都被席卷干净了——不过两下里就都换好衣服了。
林絮在自己房间角落里捡到不知是谁扔下的一张包袱布,随便折折成个布兜打算收拾点行李,一开唯一剩下的衣柜,里面的衣服基本都没了,只有角落里剩些拆簪烂花丁布碎的。林絮只得放弃了自己这间房间,喊上林茹林谨小姐弟俩在这家里转悠,看看能不能收拾些东西出来。
林絮没料到陈管家和江姨娘狠毒如斯,带着下人们竟把这林府上下搜刮得涓滴不剩!一圈转下来,除了供奉牌位的小后厅里剩些不新鲜的点心瓜果,一个上香的镀银香炉,下人房里找到几件没人看得上眼的小厮衣服,厨房里还有些许未吃完的米面蔬菜,便再也寻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这不禁让林絮感觉到头大如斗,连点儿可以典当了当路费的东西都没有,姐弟三人别说出远门投亲,估计不出两日便会集体饿死!难道她穿越过来一回的目的,就是为了带着俩可怜孩子饿死轮回的么?
林茹看林絮眉头打得结都几十重了,自去取了当供品的点心和水果给林谨充饥,剩下的那一点儿自己也不舍得进嘴,都捧到了林絮面前。林絮看得心里酸酸的,只摇头说自己不饿,让林茹自己吃,林茹这才把那类似馅饼的点心掰开,硬是塞了一半到林絮手里,坐林谨旁边低头吃自己那半个。
林絮的眼泪,就这样不知不觉间流了出来。多久没有这种被亲人关怀的感觉了?林絮想起穿越之前那些年,自从她初二时父母意外去世后又跟那些个势利的亲戚决裂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来自亲人的关怀了。
别过头偷偷擦干净眼角残留的泪水,林絮把那半个点心也放到林茹手心,林茹缩手不要,只说:“大姐姐,这是留给你吃的,茹儿已经吃饱了,真的!”
林絮硬把点心塞到林茹嘴里,还三下两下就挽起衣袖来,对着两个明显没填饱肚子的孩子笑道:“走,跟大姐姐去厨房,姐姐做饭虽不在行,熬粥还是会的。这些点心才那一点儿,只能稍微哄哄肚皮罢了,咱们去厨房,吃点米面才好。”林茹说着就起身,自己先往回廊通向厨房哪个方向去了。林茹赶紧把嘴里那块点心咽下去,拉着林谨快步跟在后头。
一进厨房,林絮先去找了个围裙给自己围上,虽然从前从没用过柴火灶,但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小柴火点着烧旺再加大块木材,林絮还是会弄的。林絮等这边好不容易火生起来了,就赶紧在那边淘米下锅,等得粥沸腾好一会,眼看着米粒已经开花,就把厨房里翻得到的蔬菜洗洗切切扔下锅里去。
不一会儿,蔬菜粥的香味泛起,林絮又在厨房角落里翻到两只鸡蛋,摇晃一下居然还没坏掉,赶紧给加到蔬菜粥里去。
这时候,连一旁呆看着的林谨也被香味引到灶台边,吸溜着口水昂头喊:“大姐姐,二姐姐,谨儿肚子饿!”
林絮被小馋猫样儿的林谨逗笑了,边找碗碟盛粥边让林茹把他带到厨房边上的凳子上坐好,又把粥碗放进冷水盆里降过温后,这才端过去让姐弟俩开始吃。
开始时林谨吃得最为狼吞虎咽,毕竟他年纪最小,而且看样子也不止饿了一顿了。林絮问了林茹,果然厨娘是昨晚就被陈管家打发走了,姐弟仨都是自早上到太阳快下山的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林茹放下未吃完的粥碗,看一眼林絮,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林絮问她这是怎么了,她却低头不语了,只是一会儿就看见她面前的粥碗里荡开了小小的涟漪。
林絮也放下了粥碗,把林茹揽过来自己怀里想安慰安慰她,可惜自己身量也是未长成,看着不像怀抱安慰着林茹,倒像是姐妹俩在抱头哭诉。林茹看着林絮那一脸含着关怀的尴尬表情,反倒是自己渐渐收了泪,然后在自己衣服夹层里模了半天,模出两个小巧精致的银制平安锁,托在手心里送到林絮面前。
“大姐姐,这是茹儿早上私藏起的,给你拿去换钱做盘缠。咱们在孝中,其它饰物都被收了去,唯独这两个是茹儿和谨弟自小带着的素银器,一直系在脚上,少有人知。早上茹儿看见江姨娘和陈管家把所有人打发掉,还在爹爹和两位太太牌位前和大姐姐你争吵。茹儿曾听下人们说过,有些没了父母庇佑的孩子会被拿去卖掉换钱的,茹儿那时很怕,拖着谨弟在柴房那里藏了起来。后来听到江姨娘和陈管家在那里大叫,说大姐姐你不耐摔,一摔就没气了,两人一路吵着就走了。我这才敢带着谨弟去看你……”林茹说着又是泪流满面,“大姐姐,对不起,茹儿知道自己胆子小,而且又没用,只会躲着不敢出来。可是你还对茹儿那么好……大姐姐,你不要生茹儿的气好不好?”
细细为林茹擦去泪痕,林絮摇头安慰道:“茹儿别哭,大姐姐不会生你的气的!你和谨儿都还只是孩子,藏起来自保是对的,要真是被那些个起了坏心的看见你们真的是很危险的!姐姐不会怪你的,姐姐还为有这么聪明的妹妹高兴呢!快别哭了,都哭成花脸猫儿了!”
林茹被逗得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赶紧去厨房一角的大水缸里舀水洗干净了脸,顺带把林谨也收拾干净。林絮一边喝着剩下的粥,一边默默感慨与林茹的早熟,或者这种超年龄的成熟正是出身尴尬的林茹长期在嫡母身边学会的处世之道?林絮把林茹给自己的两个小平安锁又端详了一番,决定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找个当铺换点银钱。
换上一套勉强算合身的小厮服,将小平安锁和那个看起来还值点钱的香炉揣到了怀里,又吩咐林茹带着林谨躲好,林絮这才遮遮掩掩的从后门溜到了街上。
后门出来就是一条细长且清冷的小巷,此时太阳已开始西斜,小巷外头不断传来孩子嬉闹的声响。林絮从巷子与街道交接之处伸头张望了一番,看见巷口旁边一棵大树下有群玩耍的孩子时,眼前顿时一亮,忙凑过去打听。
林絮先是观察了几分钟,选了个年龄稍大的小男孩,笑问道:“这位小哥儿,麻烦一下,想和你打听个事儿,最近的当铺和车马行在那儿呢?”
小男孩不过七八岁,歪着头上下打量了林絮一回,大概看着林絮笑得尚算真诚,才回答道:“附近的车马行呢,我是不知道,你得去问别个;当铺呢,就在前头街口那棵歪脖子树旁边有,你这是要去当东西?那家掌柜的是我爹,来路不明的和有干系的他们当铺可不收呢。”
林絮忙说自己要当的东西绝不犯上述两条,又继续笑着央求这小男孩带着她去当铺。小男孩挥挥手跟其他孩子告别,说要回家吃晚饭了,就踢踏踢踏着往前头跑了,林絮赶紧跟上。果然走到街口有棵歪脖子树,一拐弯就见到一个大大的“当”字在眼前晃荡。
“爹,这个人要当东西,我给你带回来了!我好饿呢,娘做好饭没有?”小男孩一进当铺门就嚷嚷。掌柜的在木栏杆柜台后笑骂了两句儿子,就打发他往后院吃晚饭去了。
林絮还没来得及把平安锁和香炉递进柜台,掌柜的倒是先眯了眯眼对她笑道:“这位小哥看着眼生得很,方才犬子也该和小哥说过了,我们东家定的规矩,来路不明的东西咱们是不敢收的,万一有些什么事儿出来,咱们这小小当铺可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