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这话一出口,林絮就知道这回想换点银钱当盘缠没她想象中那么简单。m
林絮只得叹口气,把头上那顶小厮帽子摘下来:“掌柜的,这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我是那边林府上的长女,这些东西是我家的,平安锁上还有我弟妹的名字。”
掌柜的隔着木栏杆仔细看了半响,拍手道:“这就是了,你细看起来真有几分林老爷的影子!林府也算得上好人家啊,怎地就突然破落下来?你们府上陈管家前两日才说,林老爷去了,吩咐他要收拾行装把你们这些少爷小姐送回乡下旧居暂住,还在我这儿当了不少首饰衣料呢。陈管家不是今儿一早就押着车子出城了么,林小姐你怎么还在城里?”
林絮只得简略说了陈管家席卷家产叛主私逃的事情,听得掌柜的好是一番叹息。掌柜的正给林絮的小物件儿估价,他儿子在通往后院那小门里探头出来喊道:“爹爹,娘说做好饭了,你别拖拉,赶紧的关铺进来吃饭了!”
掌柜的回头应了一声,颠了颠两个平安锁,低声和林絮说道:“林小姐,你这小锁虽精致,分量却太轻,死当能比活当多几个钱,就是死当吧?”
林絮点头,掌柜的边填写当票边隔着木栏杆跟林絮絮叨:“林小姐,你可别怪我话多,你那个府上,还是尽早离去投亲是正经,而今府上唯有你们姐弟三人,又都还是些孩子,要是引了宵小留意……还是尽早出城投亲的好,就是留在驿站附近呆着等车马也安全些,好歹驿站里有兵爷驻守。”
林絮知道当铺掌柜的说的都是好心的实话,她完全忘了考虑姐弟仨的安全,坏人可是不论什么朝代都层出不穷的!她将当票和当得的那微薄的二两多银子紧握在手里,跟掌柜的问了具体去驿站的路,又再三谢了掌柜的,出门就往原路上奔去。林絮只顾看前路,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人一直跟着她,贪婪的目光一直跟着到她进了林府后门。
一关上后门,林絮喘着气喊林茹和林谨出来,又给他们胡乱换上那几件小厮的衣服,将换下来的衣服和吃剩的米面卷成一个小包袱,就打算听当铺掌柜的建议,到城门附近的驿站等天亮坐车马离城。
姐弟仨正忙乱着,前头大门处却传来敲门叫喊声。林絮心里不禁一抽,忙让林茹和林谨找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自己一个人往大门去了。经过厨房时,林絮顺手抽了跟粗短木柴用右手握着伏在背上。
透过门缝,林絮看见门外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身旁还有个眼眉上挑一脸刻薄的肥胖中年妇人,两人嚷嚷着喊开门。
此时落日完全西斜,天色也将昏暗,林府大门附近已是安静得行人归鸟都没有了。林絮这个身体不过堪堪十二岁而已,之前她和林茹不过是勉强将林府大门合上而已,连顶门闩都没力气放上去,门外两人要是硬闯,却也甚为容易打开。林絮想了想,要是来的真是不怀好意之人,估计也只能智取不能力抗,于是壮起胆子问:“门外的是谁?”
门外两人听见林絮的童声,相视猥琐一笑,中年妇人先开口回答:“小姐你开开门啊,我们是你家远亲,林老爷以前对我们甚好,如今他不在了,我们是来接你和小少爷去我们家住的。你快开门啊。”
林絮一听这说辞就想起三个字——“人贩子”!要是林絮没换芯子,估模着就真会相信了,到时候姐弟仨也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胖妇人听着林絮不吭声,隔门又喊了一遍,中年男人不耐烦,大力推了推大门,大门居然开了一条小缝,两人大喜,也懒得再叫,忙合力去推门。
林絮这回完全确定这两个根本就不是什么“远亲”了,只得退后一步,握紧了手中的木柴,等那中年男人一跨进门槛,她就从他们看不见的门背死角里跳出来,从背后将木柴狠狠的往中年男人胯下捅去!
果不其然,中年男人的惨叫即时响起,捂着裤裆在地上连连打滚。妇人先是一惊,回头却见林絮挥柴往她身上扑来,胖妇人虽是有些肥胖,动作却敏捷,一下躲过林絮的木柴,反手揪住她的手臂,用力一甩,林絮就被胖妇人摔倒在地,唯一的武器木柴也被甩出老远。
胖妇人顾不得去看同伴的伤势如何,抓起林絮,劈脸就是几个耳光,边打边骂道:“你这贱蹄子!真以为自己还是什么林家小姐呢?给你点面子哄你两句罢了,你居然敢对老娘动手?你给老娘老实点!要不是看着你还有两分皮相能换点银钱,老娘立马扔你到最下贱的路边寮子去!”
林絮被打破了嘴角,齿间一片铁锈般的血腥味直往鼻子上涌,她默默吞下嘴里的血沫,唇角对着胖妇人勾出一个渗人的微笑。胖妇人看着她居然还笑得出,不由呆了一呆,下一秒却是一声凄厉大喊——林絮趁着这机会,扑上去压倒胖妇人,狠狠的一口咬在胖妇人的脖子上!胖妇人又打又拉扯,但林絮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松口,胖妇人痛得直抽气,向着中年男子那方向狂呼:“胡老四!你死了没?!没死赶紧来帮老娘把这小蹄子弄走!”
中年男子咬着牙捂着裆部正想爬起来,眼前却是一黑又倒下去了。胖妇人眼角余光只见倒下去的中年男子身后走出一个捧着大石块的小女孩,甚至来不及再叫一声,小女孩两步并作三步跳过来,用大石块狠狠的往她头上砸下来!胖妇人眼前也一黑,干脆的头一歪,跟那胡老四晕一起做伴去了。
林茹看见两人都被她砸得头破血流,倒地不起,这才后知后觉的把大石块一扔,哭着扑到了林絮跟前:“大姐姐,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林絮喘了一口大气,从晕倒的胖妇人身上爬起来,安抚着把林茹抱紧:“茹儿别怕!你没杀人,这妇人不过是晕了,还有气呢!茹儿,你还救了大姐姐呢,不哭了!咱们要快找绳子来把这两个坏人绑了!”
听见说自己没杀人,林茹也松了口气,泪也止住了,和林絮满府里找了一圈,最后把后院里水井的井绳解了,姐妹俩合力把晕倒的胡老四和胖妇人捆成一团。林絮还担心他们醒来会追来报复,特地去厨房找了小绳子和抹布,小绳子绑紧了两人大拇指,抹布塞紧了两人嘴巴。最后林絮还想起自己当平安锁的银钱恐怕不够去姑苏的路费,在胡老四和胖妇人身上扫荡了一遍,不仅是两人的钱袋子,甚至把胖妇人发间的花簪,耳上的坠子,腕上的银镯子都捎上了。
搜刮完毕之后,趁着这两人还没醒,林絮带着林茹林谨顺着后门小巷往驿站狂奔而去——林絮从当票上看到完全不懂的年号,她实在不知道这朝代是架空还是历史上有的,生怕她现在所在这城市是实行宵禁的,万一等会儿天完全黑透他们姐弟仨还留在街上就糟了。
所幸驿站就在城门附近,林府也在城门不远,林絮又问过了路,姐弟仨紧赶慢赶,终于在月上柳梢之时到了驿站。
驿站里头是当地驻军派了兵卒驻守的,自然是不能顺便进去的。但驿站周边自有带着马车牛车揽活计的车夫们,当地的车夫自然是天黑了赶着马车回了家,城郊的外地的车夫则是多数就在驿站墙根下将就着过夜的,能省几个住店的钱也是好的。
林絮盘算过,以女子身份出门投亲是大大不便的,因此她和林茹都是套上粗布小厮服装作男孩儿,对外只说是兄弟三人,去临近的南通城投亲,到了那边城门自有亲人接应。林絮在那堆涌上来揽活计的车夫里头挑了个城郊来的四五十的老实人,压低声音跟车夫谈好明日一早去南通城的车钱,还允诺早些到可多给些额外的赏钱。车夫高兴应了,还殷勤让三人上马车里将就过夜,说自己就在车辕上守着的。
林絮对车夫的说辞是城中客栈都客满,他们兄弟三人又因赶路错过了宿头。所以车夫提供了车厢供他们休息,她也不推辞,从今天当东西得来的银钱里模出八九个铜钱交与车夫做打赏,只说明日早些动身最好,便放下了马车的车帘子。
这一日,过得算是惊心动魄,林谨早撑不住,歪在林茹身上睡得昏天黑地了。林茹也是累得眼皮打架,一旦在车厢里坐好安下心来,也是昏昏沉沉。林絮让林谨和林茹都安稳睡下,自包袱里翻件旧衣权当被子为他们盖好。林絮自己其实更累,但此时却是睡意全无,盘腿倚在车窗边,透过薄薄的残旧的车窗帘子,清冷的月光无声的洒在姐弟三人身上,林絮只能将叹息全掩在喉咙里。今天这悲惨的一天算是她运气够,惊险着过去了,明天,会是什么在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