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贾敏七七期满的出殡之日,黛玉因被林絮和大丫鬟们严严实实的守了这一段时日,虽仍是风吹就倒的弱身子,但病却是基本好起来了。到了出城送别时,黛玉又一次险些哭晕过去,林絮让墨翎随身带上的人参养茸丸这时候就派上了大用场。
林絮特地带上墨翎和黛玉共乘一车,看着墨翎伺候黛玉服了药丸后,起身坐到了黛玉身侧。黛玉方才出门时哭得太狠,眼睛红肿得桃儿似的,声音也嘶哑难辨,林絮一边将黛玉搂在怀里喂她喝些加了蜂蜜的热参汤,一边一脸严肃道:“黛玉妹妹,你可不能再这样!哀痛过度只会伤了你自己的身子!你还记得太太临终说的是什么吗?太太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总是心心念念希望她的玉儿一定要好好儿的!如今你这样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绝不是太太在天之灵所希望看到的!”
黛玉起初还自伤心着,不愿听林絮的安慰,只把头侧向一边装没听见,后来听得“太太”两字,心中猛地一痛,险些又掉下泪来。林絮自己说着也是心痛难当,声音也不知不觉低下了几度:“黛玉妹妹,太太已经走了,既然她那么希望看到你好,你就好好儿的爱惜自己的身子,让太太驾鹤西去也能安心些,这不好么?”
手指顺着黛玉的额发一下一下的抚平着,林絮将黛玉又往怀里搂紧些:“黛玉妹妹,我既是答应了太太,要护着你,要陪着你,要你日后能够平安喜乐,我就不想食言。太太跟我的约定,我一定会遵守;太太对你的期望呢,你是不是也要听一听?其实也无他,你也好,我也罢,都是希望最终能让天上的太太得个‘放心’二字罢了!”
黛玉含泪点头,嘶哑着声音应道:“絮姐姐放心!玉儿自然也是要太太放心的!”
黛玉说完就抓着林絮的衣襟,安静的任由泪珠滑落,林絮也陪着落泪,点点水渍都被两人身上的麻衣粗布最终掩盖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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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林絮好容易才费心费力的将黛玉安抚了下来,那边厢,送殡归来不过才数十日,林家后院里那群不省事的姨娘通房们就闹将起来了。
林茹虽然有管事婆子和大丫鬟们相帮,但毕竟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前些时日林如海对贾敏这个原配夫人的离世也表现的很是哀痛,姨娘通房们不敢轻易凑上来触他的霉头,林茹就还能勉强压住她们不出幺蛾子。
而今贾敏逝世百日已过,不知道是谁,又不知是打那里,传来了一个小道消息,说林如海有意续弦,后院里那群女人即刻就炸开了锅。
私下里四处找人打听消息兼传播谣言的,偷偷浓妆艳抹的去林如海书房徘徊着等“偶遇”的,借着歪风来林絮林茹甚至黛玉面前给别人上眼药的……林林总总,层出不穷。
林絮有好多回都被这些女人气得哭笑不得,林茹更是听到就烦,三番两次跟林絮抱怨,这管家的活计就不是好干的,真心是来折腾人的。林絮现在更多的心思放在照料黛玉和林谨身上,而林茹经过多番历练,居然也能稳当的在管家这件事上头基本做到独当一面了。于是林絮一边安慰她鼓励她,让她坚持,当是继续锻炼自己的管家能力;一边趁着林如海来看黛玉时偷偷观察着迂回打探着来验证流言真假——为了方便照顾黛玉,林絮已经搬到黛玉院子里和黛玉同起同卧了,而今黛玉跟她关系最为密切,以前跟黛玉最好的林茹反倒退了一射之地。
林如海虽是不大管后院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后院里的暗潮涌动,只是一直按兵不动罢了。等过了年后,林如海特地在元宵家宴上公开表示,他已经年过四旬,已无续弦打算,嫡子嫡女都已齐全,而且没有了主母的这段时间,林絮林茹两个义女也把林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实在无需再来一个继母压在上头。
林如海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后院里瞬间风向一变,姨娘通房们如同打了鸡血般,个个摩拳擦掌的等着扑倒林如海,人人都争取在不会再有主母的大好环境下做林府后院里的一枝独秀。无奈林如海秉承“修身养性”,愣是每日稳稳的留在书房里过夜,一点踏足后院的意思都没有,后院一众女人剃头担子一头热了一回,什么成果都没有见着,最后也只得偃旗息鼓,逐渐安分下来了。
就着这些纷纷闹闹,时间就那样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大半年,转眼间,贾敏的忌日就要到了。
这一日,是个寻常晚饭后,林絮正和黛玉商议,这周年忌日要不要请扬州城外镇国寺里的高僧来为贾敏做场法事祈福。林茹在一旁边看管事婆子送来的账本边喝茶,还不时和身旁的美景耳语几句。林如海则坐在太师椅上,问着林谨最近的功课做得如何。
这是各忙各的时候,福管家却呈上来一封书信,道是京中太太娘家贾家送来的。林如海拆信看了,先是皱眉不语,半响后抚须对黛玉道:“玉儿,这信你也看看,这是你外祖家送来的,说是你外祖母担心你,想接你进京中,到贾府她的跟前教养。”
黛玉接过信,和林絮一起细看,看完后沉默不语。林絮倒是先问了林如海:“黛玉妹妹的外祖家也是好意,无非是希望黛玉妹妹常在眼前能方便多加照拂罢了。不知道义父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倒简单,我早就说过,我无心续弦。既然是玉儿外祖母如此牵挂玉儿,就去一趟京中也无妨,玉儿能于史老太君膝下承欢,也算是替她母亲稍微尽些孝道。”林如海说着,看一眼林絮犹豫起来,“只是……玉儿一人进京,我是不放心的,絮儿你呢,也近及笄了,若是跟着玉儿一起进京,几年下来,岂不是耽搁了你?不若让茹儿……”
“义父,且不说絮儿跟太太承诺过的那些,黛玉妹妹是絮儿的责任,自是她去那儿,絮儿便去那儿。就单只说眼前的管家一事,府里的上下事务都需人打点,谨儿又还太小,现时茹儿也是缺不得的。”林絮三两句话就打消林如海这念头,“黛玉妹妹身子弱,絮儿跟在她身边照顾着才能放心,至于以后……义父不是为絮儿茹儿追回了被江姨娘和陈管家卷走的财物了么?絮儿等黛玉妹妹日后安定下来了,就回来陪着义父和谨儿,爹爹从前留下的那些个,义父还怕不够养着絮儿在家当蛀米大虫么?”
林如海听到林絮这样撒娇的话都忍不住笑了笑:“净是些胡闹的孩子话!絮儿就会说些孩子话!也罢,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义父自不会勉强絮儿的,或许絮儿的将来会落在京中也未可知。这样罢,贾夫子也正待进京谋求起复,待玉儿外祖家遣了男女船只来接,选个合适日子,让贾夫子与你等同路而往,正合两便。”
林絮应了,转头便和林茹合计要带那些人进京。黛玉开始不大开心,但撑不住林絮和林茹一人一句顺着她且劝且哄,逐渐也放开了郁闷心情,参与到讨论中来。良辰和美景要留着帮林茹管家,自是动不得的。墨翎已经十七,过个一年半载就要放出去配人或者自行婚嫁的,这岁数显然已经不适合跟着黛玉进京了,黛玉的大丫鬟就剩了雪雁一个。林絮的两个大丫鬟蔷薇和芍药年岁比墨翎更大些,也不适合带上了,林茹就建议把她身边两个大丫鬟分一个锦绫过去给黛玉。林絮又从二等丫鬟里选了伶俐的似兰和老实的若竹两个,再加上黛玉的女乃娘王嬷嬷和上房贾敏从前陪嫁过来的崔嬷嬷,于是就先定下了这六人。
林如海考完了林谨近日来的功课,恰好听见这边商量妥当。他细想了想,仍是觉得不够妥当,觉着不大放心,于是便说道:“伺候的人自是要带够的,毕竟那不过是亲戚家,伺候的人自然还是自家带去的好,絮儿和玉儿一人再多带两个粗使丫鬟吧,咱们林府也不差那几个月钱!此外,咱们家京中亦有旧宅,只是多年不住,怕是也要遣人前去收拾收拾,安排个管事的,再带上几个小厮,跟贾夫子一条船上结伴跟着妥当些。”
林絮和林茹都纷纷点头,林如海又想起一事,于是顺带也就说了:“絮儿和玉儿毕竟未曾出过远门,还是有人照看着才安心些。我有一忘年之交的小友,曾是当今圣上在潜邸当太子时的暗卫,身手了得,当年查盐商勾结之事曾对我多有相助,而今他已退隐不问世事。我明日就相请于他,假托管家身份护你们上京,想必有他帮忙照料着,你们姐妹自然能让为父不必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