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贾府那边,史老太君果然对这唯一的外孙女黛玉很是关切,一收到林如海这边的回复书信,即刻派了男女船只日夜兼程的赶到扬州城来接,这才刚过了贾敏忌辰,贾府的人就到了林府。m
林如海为贾雨村准备了给二舅子贾政的推荐信后,就定下了五日后的下月初二启程进京。此外林如海又为贾雨村另准备了稍小的船只,让他请托的保护姐妹俩的高手云扬以及林府管事和小厮与贾雨村同船,预备着依附来接黛玉的大船相随而行。
而林如海所提及的退役暗卫高手云扬,也在启程前一日独自一人来到林府了。为此,林如海还特地让黛玉和林絮隔着数重纱帘和云扬一见,并郑重将姐妹俩的安全交到云扬手上。
林絮原本以为和林如海能相谈甚欢的退役暗卫必定也是个严肃的中年男子,想来都会是人到中年,身体大不如前才会退役的。却万万料不到这云扬真的就是林如海的“忘年交”!林絮虽隔着纱帘只能影影绰绰见个云扬的大概身形,但声音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分明是清越爽朗的青年嗓音!林絮好奇至极,先打发丫鬟们陪着黛玉先回房,她自己硬是偷偷赖在帘子后竖起耳朵细听云扬和林如海的交谈,果不其然,她囧囧有神的确认了这退役暗卫的不可思议的年轻——仅过弱冠而已!
得知真相后的林絮忿忿不平的悄悄儿溜了,想想人家才二十出头就“退隐不问世事”,宛如一代高人;自己也即将十五,却被林如海担心嫁不出去会成了老姑娘……林絮就不得不深深感慨,丫丫的呸,这万恶的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
启程前那夜,已经许久不曾黏过林絮一起睡的林茹,硬是要从黛玉房里把林絮拖回自己房里和自己做一床睡。
黛玉打趣道:“茹姐姐不害羞!这么大人了还扯着絮姐姐不放!真该让管事娘子们都过来瞧瞧,这那像是平日里议事厅里坐着喜怒不显,八风不动的茹姑娘啊!”
林茹过去作势要掐黛玉的脸,黛玉用两手虚掩着脸边笑边躲,嘴里还不依不饶:“哎呦喂,茹姑娘饶了我罢!原是我错了,不该扯了茹姑娘用来做大旗的虎皮子的!”
林絮忍不住也笑了,忙特意站到中间隔开了她两个,一手为黛玉收拾了下额边散落的碎发,一手拉着林茹笑道:“好了,好了,都别闹了。我且随茹儿去她房里睡一晚说说话儿,锦绫和雪雁也赶紧上来,伺候黛玉妹妹早些歇息,明儿个还得一早起来赶路的。”说着便和林茹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到了林茹房里,姐妹俩唤过丫鬟们来服侍着梳洗了,又卸掉了钗环装饰,换了睡衣,丫鬟们下了床帐子,又留了两人在外头屋里守夜,林絮林茹这才并排躺下聊了起来。
“大姐姐,人人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你这回要和黛玉妹妹一同进京,茹儿真是有些担心。”林茹注视着半透明的床帐子外的暗红小香炉,幽幽的叹口气,“大姐姐,你还有一月就及笄了,黛玉妹妹却不过和我同龄,堪堪才算十一岁,这回若是黛玉妹妹要在京中久留,你……真的打算等黛玉妹妹有了归宿以后,回来这府里当老姑娘么?”
林絮倒是看得开,无所谓的应道:“缘分自有天定,又何必强求?日后我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一心人,回来当老姑娘也成啊,总比胡乱嫁了又受苦要强得多。”看看枕畔林茹那明显写着“不赞同”的小脸蛋,林絮笑着开玩笑道:“莫非茹儿是担心大姐姐回来当老姑娘,就会把准备好给你的嫁妆全都花了?”
林茹听见林絮这话,一骨碌就爬起来,压着林絮让她不得动弹,轻轻拧了下她的嘴,恨恨的骂道:“大姐姐果然是跟黛玉妹妹一起久了,说话也似了!除了什么事项都拿来贫嘴打趣儿外,就没点正经样儿。人家是真担心你!你却净学黛玉妹妹,没一句好话儿!”
“好了,好了,不闹了,来,咱们好好儿躺着说话。”林絮笑着把林茹拉下来推到相邻的枕头上躺好,“茹儿,你不是早知道大姐姐的想法么?那个一心人,想想就好了,我或许终其一生也未必能遇上的。既是难遇上,就何妨让大姐姐提前打定输数算定退路?你也不必为我担心,或者正如义父所言,我的姻缘会在京中等我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未到那个时候,你又何必担忧那个时候的事儿?茹儿,大姐姐是说认真的,咱们过好现在就够了,今日尚且不知明日事,以后的事情,以后看看再说罢。”
林茹沉默好久,久到林絮都以为她睡着了,她才挨近了林絮一点,将自己的头靠在林絮肩膀旁边,低声道:“大姐姐,咱们好容易才过上如今的安稳日子,且不论日后会怎样,咱们都一定要好好的才好。”
林絮伸过手去,和林茹的手紧紧的握了握,应道:“嗯,一定好好的!好了,时候也不早了,睡吧,茹儿留在家里好好管家,等着大姐姐回来。“
林茹回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意味不明的轻叹一声,继续沉默着,不一会就熟睡过去。
倒是林絮等着她熟睡后才睁开一直装睡的眼睛,仔细的认真的看着这个心性早熟的妹妹,许久之后才轻轻为她拨开脸上几根细幼碎的飘散着的发丝……
—————————————————————————————————————
次日一早,林絮和黛玉拜别林如海后,就在林府后院码头上上了船。因为要带的人和行李都不少,搬运也要好一会,船也暂时开不了。林絮透过船舱窗子微开的的缝隙张望外头,正巧看见林如海同着贾雨村正站在码头停泊的船旁边说话,林如海身旁还站了个身量高挑,穿着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估计是那个高手云扬。
林絮甚是好奇这年轻得不像话的高手的样貌,无奈实在是隔得太远,她在船舱里使劲张望仍是看不清云扬的具体面貌,最后只得悻悻作罢,还酸葡萄的在心里吐句槽,哼!再高手又如何?还不是被林如海请了来做她和黛玉的保镖!
仿佛是遥遥感知到了林絮的目光和怨念,云扬抬头往林絮这个方向看了看,目光如电,林絮相隔如此遥远亦明显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那股凌厉,忙吓得一个转身,背着手就把窗子留着的小缝合上,暗暗心内吐舌道,居然有这样冷峻明亮的眼睛!果然高手就不是轻易能招惹的!
林絮背身关紧窗子后,云扬也把自己凌厉的目光收回来,低头垂目站在林如海身后,心不在焉的听着林如海和贾雨村长篇大论的送别感想,不时附和一两句。
那个两次都隔着帘子隔着窗户想偷窥他的,应该是林如海的义女?这女孩儿……胆子真不是普通的大!一般官宦人家娇养着的闺阁女孩儿,远远感觉到云扬那一身冷冽气息,不要说盯着他看,偶尔被他眼角余光扫过,都巴不得立即晕倒了事!这女孩儿倒是不同一般的好胆色,一而再的躲着也要不怕死的企图偷窥他。云扬不禁感到有些诧异了,什么时候号称诗礼传家的林如海,也能养出这种胆子异于常人的女儿来了?
不多时,船上的船夫下来,请云扬和贾雨村登船,说诸事齐备,这就可以登船起程了。云扬和贾雨村随着船夫先后登船,贾雨村率先带着他的两个小童进了船舱,云扬自己独自一人,却仍立于船头甲板之上,久久未动。
于是林如海于岸上遥遥向云扬一拱手,高声道:“云小友,此程一去,愿能顺风顺水!老夫的两位小女,全依仗云小友照料了!”
云扬也拱手做礼答道:“林公请放心!”
此时两艘船都已扬帆启航,云扬坐得那艘船虽说比起前头大船稍小,航行起来的速度却也不慢,一直紧跟着前头大船扬风破浪,靠得极近。
林茹听见了这两声对答,好奇心又起,忍耐半响,终究没忍住,再一次推开窗缝往后偷偷观望,只见紧随她和黛玉乘坐这艘大船其后的船上,云扬还留在甲板上,长身玉立的身影正迎着朝阳,冬日里柔和金黄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暖和的色调。
这回的距离比刚才近了许多,也没有了层层叠叠的纱帘隔阻,云扬几乎是立即就发现林茹的偷窥,侧头向她那窗子缝隙回望过去。
林絮也清楚看见云扬稍微眯了眯狭长的朗眉俊目回望她,眼角上挑的凤眼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林絮不由得按住自己胸口背转身倒吸一口冷气,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是想抢了宝黛相见时黛玉的经典台词来说:“好生奇怪,倒像是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