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嘈杂的喧闹,人都走光了,屋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从院落中偶尔传来徐家陪嫁的牛羊叫声。田寅抱着牡丹的灵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似乎牡丹睡着了马上就要醒来。现在他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又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更加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此刻的他就像一个进入意界的练功和尚,傻傻的坐着。
时光慢慢地迁徙,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迷茫的田寅开始动了,因为他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现在他感觉饿了。
他抱起牡丹的灵牌走出东厢房,把灵牌放置在棺材前面的案台中央,又到西屋翻出了两支粗大的红蜡烛插在灵牌的左右点燃,屋内顿时亮堂起来。黑漆漆的大棺材在烛光的映辉下发着苍白的光芒,墙角的纸人在跳跃的烛火下浮现出狰狞的笑容,外面的天空已经漆黑一团,旷野中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
田寅一下子醒了,他猛然想起了白天的事情,今天是他和死人结婚的日子。望着屋内的一切,他害怕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一口大棺材,守着一处破烂不堪没有任何依靠的老宅子,更何况身旁的棺材里面还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心中开始莫名的慌乱起来,全身上下也开始被恐惧的神经挑拨得不停的抖擞。他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他是和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呆在一起,又是在这样一个阴森森的夜晚,他以后的命运也将和这具尸体捆绑在一起。
他惊恐的看了一下棺材,又瞄了一下案台上那黑漆白字的灵牌,恍惚中忽然觉得有一道白光向他的眼睛射来,他吓得浑身颤抖了一下,我的妈呀,莫不是闹鬼了。烧纸钱、烧纸钱,赶快烧纸钱。受到惊吓的田寅连滚带爬的冲进西厢房拚命的翻出冥纸,跪倒在棺材旁一沓一沓的烧,圆圆的纸钱在灼热的火焰中翻腾着、挥舞着,一张张在无奈的煎熬中痛苦的死去。
燃尽的冥纸很快变成了白灰。这时,突然从门外吹来一阵凉风,将白灰吹散到空中,一团团的排着队在屋内盘旋着。田寅疑惑的望着,这是怎么了,真的闹鬼了,难道真的闹鬼了吗。他回过神来吓得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对着牡丹的灵牌使劲的磕头,嘴唇抖动着絮絮叨叨的念道着,“牡丹,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千万别害我,我多烧些纸钱给你,让你到阴间好过一点,千万别吓我、别吓我”,他又翻出一大沓纸钱拚命的烧。
悬浮在空中的白灰在屋内盘旋着,突然形成一条白色的绸带齐刷刷的向屋外飞去,难道鬼是从外面来的,来抢钱啦,鬼也会抢钱,田寅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屋外。
白绸带径直的向院中那口井中飞去,井中这时也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像沸腾的开水往外冒着白气。鬼难道在井中,田寅的心脏嘭嘭的直跳,急剧收缩的神经似乎要崩断了,快速流动的血液似要挤破血管喷射出来。燃尽的白灰一会儿功夫都被井给吞没了,井中才开始安静下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也不见了,白气也不见了。却忽见一团白光从井中跃出,绕着井口飘荡了一圈,‘唰’的一下不见了。
田寅眼睁睁的看着,吓得整个身躯瘫软在地上,口中直喘着粗气,浑身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了,地上还湿了一大遍,不知道是汗还是尿。这样可不行,自己的心脏快承受不住了,照这样下去,小命要玩完了。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赶快求饶吧。他像狗一样爬到案台前,颤抖着双手模出三支高香燃上,面对屋外连连磕头。“仙人饶命,仙人饶命,我是一介穷书生,家贫如洗,今日之事实属无奈,不知打扰了哪位仙人的清静,田寅在这里向您赔礼了,还请多多赎罪,多多赎罪,我多烧些纸钱给你,权当赔罪”。
田寅一口气磕了几十个响头,额头上渗出了鲜红的血。血气随着空气飘散开来,淡淡的血气经过空气的稀释,一般是闻不出味道的,但这对于某些东西却是异常的敏感。只见院落中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叫声,像一头兴奋的野兽。黑暗的院落中传来‘噼噼叭叭’枝叶折断的声响,两束幽蓝的光在槐树下‘嗷嗷’的尖叫着,惊得院中的牛羊也慌乱的喊叫起来,好象有什么野兽想要奋力的冲进屋来,却又被什么东西拚命的挡着。一会儿,‘嗷嗷’的声音变成了‘呜呜’的声响,像人的嘴被捂住发出的那种‘唔唔’声。院内闹腾了一会便又恢复了宁静,一场不知情的凶险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强行制止了。
田寅此刻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看来,磕头烧纸都不管用,现在怎么办呢,总不能等死吧。‘酒’,对,喝酒,酒壮怂人胆,田寅想起了西屋的酒坛子。他奋力的撑起瘫软的躯体跌跌撞撞的冲进西屋,使出全身的力气扯开扎着红绳的酒坛子,‘咕咚咕咚’的大喝了几口,现在酒坛子似乎成了他的唯一寄托。他将酒坛子当成宝贝似的抱在胸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给自己快要消亡的生命找到了一丝依靠。
不胜酒力的他有了一丝醉意,他拖着两条乏力的双腿撞了出来。他壮着酒胆对着屋子大喊,对着屋外大喊,“来吧,来吧,来要我的命吧”。
但此刻屋内屋外却是风平浪静,一丝声息也没有,刚才的情景好象是一场梦而已。他嘴里叫叫嚷嚷的一**坐在地上,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却发现屋子开始旋转起来,所有的东西也忽明忽暗的晃动起来,流着红泪的两支大红烛一下子被劈成了四支,不,是八支,相互交错的旋转着,在田寅的眼前忽近忽远,忽明忽暗,忽大忽小的跳跃着。这又是怎么了,田寅使劲揉了揉眼睛,红烛又变回了两支,端坐在案台上静静地燃烧着,屋子也不转了。真是活见鬼了,田寅拍了拍晕乎乎的脑袋,又往嘴里灌了几口酒。其实他并没有见鬼,他是喝醉了。
田寅抱着酒坛子,傻傻的望着屋里的一切,恍惚中他发现,黑漆大棺材开始对他笑了,墙角的纸人也对他笑了,甚至躺在棺材内的牡丹也对他笑了,一个个笑得花枝招展、满面春风。田寅就抱着酒坛子也对着他们笑,这那里是在守灵啊,这分明是新婚的祝福吗,特别是牡丹的笑,让田寅陶醉。都说牡丹长得漂亮又可爱,但自己却从来没有见过,没想到今天却做了自己的新娘。‘嘿嘿嘿’,田寅傻笑着,嘴角不经意的流出了一些液体,不知道是酒水还是口水。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已经沉醉在飘渺的幸福之中。
“恭喜恭喜,新婚大喜啊”,这时,一串银铃般的声音突然窜入了田寅的耳中,同时,一股冤气也向他扑来。
“谁、谁、谁在说话”,田寅发怒了,他很不开心,因为来者打搅了他美妙的梦幻世界。
“我,是我”,声音从墙角传来。
“你是谁,我怎么看不见你,你给我出来”,田寅怒吼着,喝了酒果然是胆气冲天,声音也是倍儿的响。
“你往墙角看,我在这儿呢”,墙角有个纸人‘哗哗’的摇动着身体,以示它的存在。
田寅用醉意朦胧的双眼搜索着,最后他将眼神死死的钉在墙角晃动着的纸人身上。什么,纸人也会说话,难道是鬼进屋了,田寅顿时打了一个冷颤,酒立刻醒了一半。“你、你、你终于出现了,我给你烧了那么多的钱,磕了那么多的头,你怎么还不放过我啊,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干吗要缠着我”,田寅扔了酒坛子又匍匐到地上开始磕头。
“不是我缠着你,是你自己送上门的,看来,我们还是有缘人啊。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是不会害你的,你不必如此怕我”。这时,从纸人的身后闪出一个蓝衣女子,芳龄二十上下,长得婀娜多姿,红唇白颊,眉清目秀。
“你、你、你别过来,你究竟是人还是鬼”,此时,田寅的酒完全醒了,他又回到了现实之中。恐惧像一条毒蛇钻进了他的身体,喷出的毒渗进了他的血液之中,每一个细胞都像钢琴上的音符快速的跳跃着,扩张着,他受伤的小心脏又开始倍受煎熬了。
女子慢慢地向田寅飘过来,其飞扬着的神态妩媚动人,这那是鬼啊,这分明是仙女吗。她朝田寅挥挥手,“你别怕,我决不会加害于你,我的仇人是徐老爷”。
见女鬼靠过来,田寅本能的向后退,吞吞吐吐的说到,“徐老爷,你和他有何仇啊”。
“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是一个连畜生都不如的畜生,我要他偿命”,女子一下子变了脸色,漂亮的丹凤眼射出了一道凶光,一步步的向他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