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让本在一边偷看笑话,这时见决斗的事要吹,再也忍不住,道:“两位大人此言差矣。此次决斗非一般争胜斗狠可比,既关系到北军的荣誉,更因为挑战方是鲜卑蛮族,所以同时也关系到汉夷之争。张将军既是北军虎将,更是我大汉勇士,正可趁机扬我汉威,威慑群夷。依本侯之见,不如奏请皇上亲临观武,如此既不违反法纪,又可宣扬我大汉之威,也能让皇上见识一下张将军的高强武艺,可谓是一举三得,不知各位大人觉得如何呢?”
张扬一听,气得差点昏过去。这张让还真不是一般的毒,他这么一抬出汉夷之争的招牌,旁人便再也说不出反驳的理由。若是硬要反对,他一说让皇帝裁决,众人自不能不依,以皇帝那么爱热闹的性子,那是肯定照批的。而且皇上亲临观战,又是在汉夷之争的大义名份之下,自己只有赢一条路。若是输了,不但轻则丢官免职,重则杀头灭族,而且身为武将丢了大汉的脸,自己从此以后那是不用再想有什么出头之日了。就算赢了,因为刚才袁术的第一勇士论,也会引起其他北军校尉和京中武将的嫉妒和敌视。偏偏自己还不能拒绝,无论是出于武将的自尊,还是作为大汉子民的职责,都不允许自己逃避这一战。
总之,张让看来是下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好受的了,显然是因为自己屡次拒绝他的招揽,他现在是要给自己颜色看了。
果然不出张扬所料,张让这么一提议,卢植和桓典一时都无话可说,袁术、何进、董重等都齐声称善。
张让还故意问张扬的意见,张扬心里大骂道:尼玛的,我现在还能有什么意见,嘴里只说听凭各位大人安排,为大汉义不容辞等等。
张扬同时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心中暗暗发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还有大汉皇威在,老子忍了,可还有四个多月,灵帝死后,董卓入京,到时天下大乱,哼,老子一定会慢慢一个个找上你们!咱们走着瞧!
眼看这事已告一段落,身为主人的马日磾赶紧招来一批舞女,献歌献舞,活跃气氛,也是为了避免再起争执,毕竟,今天的宴会实在是太热闹了点。
庆宴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酒足饭饱之余,正是美美睡上一觉的好时候,可是总有一些人是没有这个福气的。
深夜,南宫西北长秋宫。
一位宫装美妇一把将手中的铜镜给扔了出去,“咣”的一声把身后肃立着的两个宫女吓了一大跳。
“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大家的面儿勾勾搭搭起来了,郭胜,你自己说说,本宫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了?尤其是你,当年要不是本宫,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宫装美妇显然气得不轻,娇好的面容也扭曲了起来,头上的步摇更是晃个不停,象是负担不住上面那颗硕大的猫眼石一样。
郭胜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笑嘻嘻的,轻声劝道:“娘娘别生气,娘娘的恩德,小人是无时无刻都牢记在心,每天早晚那是都要念上好几遍的。再说,小人好歹也是和娘娘同郡出身,这胳膊嘛自然是要往里拐的,哪里会做出对不起娘娘的事呢?您看,这宴会一结束小人不就紧赶着来给您报信了。”
何皇后听了,脸色稍缓,道:“你的忠心我自是知道的,可张让他们就难说了。哼,枉我一直在皇上面前说他们的好话,如今到好,居然公开跟我作起对来。”
郭胜轻轻摇了摇头道:“娘娘,张常侍他们向东面示好是实,不过依小人看,要说是存心跟娘娘过不去倒也未必。”
何皇后不解道:“此话怎讲?”
郭胜看了看何皇后的脸色,道:“您也知道,大将军最近又是四处招揽人才,又是在朝上处处和张赵两位顶着干,把他们逼的太紧了,结果总是闹得两败俱伤,象这次的太尉之争就白白便宜了张温他们。而且大将军还屡次拒绝了张常侍的好意,也难怪张赵两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了。”
注意到何皇后的脸色又开始有些难看了,郭胜赶紧转过话来:“不过呢,小人觉得张赵两位心里恐怕还是多向着您一点的。毕竟‘史侯’倒底还是大皇子(皇子刘辩生下后托由道人史之渺抚养,被称为‘史侯’),大将军和济阳侯又手握重兵,怎么说将来登基的机会要大得多,张常侍他们脑子聪明着呢,哪会真的偏向东面呢,他们就不怕将来没好果子吃吗?再说,当初那件事的时候他们曾竭力向皇上求过情,要说东面没有戒心只怕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依小人看,只要您跟大将军说说,让他别做得太过了,张赵两位那边,自然还是会支持您的。”
郭胜所说的当初那件事是指何皇后出于嫉妒派人毒杀了皇帝宠爱的王美人的事,那时震怒不已的皇帝本打算废了她,是张让赵忠他们的苦苦求情才压下了这件事,为此着实得罪了董太后。
这件事上何皇后确实欠了张让赵忠他们好大的一个人情,郭胜此事旧事重提,何皇后倒也着实多信了几分。更何况,她对何进最近的所作所为也不是没有不满。毕竟,比起外面那些朝臣,何皇后心里还是更相信身边的这些大小宦官。再说,身处宫中,她比何进更了解张赵两位势力的强大,所以闹归闹,她还真不愿意就此把他们给得罪了,要是他们全面倒向了董太后那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因此何皇后听郭胜这么一说也就顺势下台,道:“他们能忠心对我,我自也不会亏待他们。大将军那里,本宫自会去跟他说。还有,你整天跟他们在一起,也要多长个心眼,有什么事赶紧来报我,将来这个大长秋的位置我自然会给你留着。”
郭胜大喜,拜倒在地道:“小人先谢过娘娘提拔之恩。”
何皇后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得问道:“听说这次东面要派蛮族武士和大将军手下比武,本宫也听说那个蛮族武士甚是厉害,大将军那边派出来的人实力如何?可有胜算?”
郭胜笑道:“那人是胡骑营的中郎将张扬,原是丁建阳的手下,听说曾屡败匈奴,连胡骑营的乌桓骑也被压得服服贴贴的,应该有几分本事。”
何皇后听他这一说倒有了几分兴趣,想了想道:“比武后若胜了你悄悄带他来让本宫见见吧。”
郭胜躬身答应道:“是。”
城东步广里,张让宅第。
段圭和张让一人一边舒服地享受着侍女的按摩,但也只能享受到此,毕竟下面已经空空了,段圭看向一边的张让问道:“大哥,你说皇上要是不答应怎么办?”
张让依旧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微呷了一口江南特贡的清茶道:“你放心,跟了皇上那么多年了,他喜欢什么我自然知道。”
段圭笑道:“那是那是,大哥是当今圣上面前第一红人嘛。”想了想,又皱了皱眉道:“我就是不太明白,大哥不是一直都想拉拢那个小子的吗,这回这么整他不是反倒和他结下深仇了吗?”
张让一改平时和善的表情,双眼一眯,莫测高深地笑了笑,道:“你懂什么?何进和董重之间闹得越厉害,长秋宫那边就跟我们靠得越近,何进也就越不敢和我们明着闹翻,这样好的机会我怎么会放过,至于那个小子嘛,聪明着呢,他心里更恼怒何进,只不过他无人无势,至少他在表面却不敢恼怒我们。再说,这次比武,他若是败了,那自然就没了争取的价值;他若是胜了,等于是我给了他扬名立万的机会,再趁皇上高兴当面说上几句好话,求皇上给点赏赐,他感激我还来不及呢。”
段圭听了恍然大悟,不由佩服地点了点头,道:“还是大哥高明。”想了想又道:“不过,你怎么知道张扬不会感谢何进呢?怎么说也是何进先提拔的他。”
张让笑着摇了摇头,道:“张扬虽出身寒门,又向来面带恭敬,却实是个心高气傲而又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他行事圆滑,你不看他一入京就纷纷给各大公卿送礼,这样的人是不会被小恩小惠收买的。而要让他为我所用,一是用强大的力量镇住他,一是用巨大的利益捆住他。嘿,何进虽出身低微,却不是靠自己的努力爬上来的,他终是不能明白象张扬这种凭自己实力打拼上来的人的心理。”
段圭虽听得不甚明白,不过他向来不爱动脑,特别是在张让面前,当下拍马道:“何进哪里能和大哥比呢。”
张让心知段圭不能理解,微微摇了摇头,不过却对自己忠诚,也不再多说,脑海里却慢慢浮起了一双充满了野心和智慧的眼睛,那是他当日在府中第一次接受张扬送来的礼物,见到张扬时的第一印象。从那时起他就下了决心,要么将他收服,要么将他毁灭。因为,那双眼睛他是太熟悉了,那正是数十年前,永寺巷一个初入禁宫的小宦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