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礼的事情既已商定,关西夫子打算第二天就送过去。否则越临近大典,来的外门派修士越多,到时候他们送的《竹年纪事》就会湮没于一大堆奇珍异宝之中,哪里还能给南华上人留下什么印象。
第二天,关西夫子和花溪先把灵植园的事务打理妥当,花溪设了一个禁锢阵法,不理会鴽“咯咯吱吱”求情讨饶的可怜相,把它丢到里面关了禁闭。然后,二人便向南华上人的台相峰行去。
花溪已学会御气而行,不过这不是她现在伪装的筑基初期弟子所能掌握的,因此仍随关西夫子乘坐三清门的阴阳八卦船去往台相峰。
作为赫赫有名的三清门中位列第三的修仙大能,南华上人占据的台相峰灵气丰沛,山势雄浑,气蕴天成。南华上人接管台相峰时,摒弃原有的洞府不用,自行另在高耸入云的峰头打造了一片美伦美奂的玉宇琼楼,名曰“斗龙宫”。据说是三清门里的独一份。
虽然从名字里就可猜测出这座洞府的不同凡响,但是当这座华丽难言的雕楼画阁远远进入花溪的视野时,她仍旧不由自主地半张开了嘴,好一会儿都没能闭上。这位南华上人,真心好招摇……
关西夫子看到她这幅傻样,满怀仰慕地感慨道:“看呆了吧?这就是南华上人的手笔,果真有气势,是不是?”
花溪呆看好半晌,终于合上嘴,听到关西夫子的感叹,默默点头。
阴阳八卦船渐渐行近台相峰,穿过缭绕云雾,远远停落在那座占地广阔的斗龙宫前。
到了斗龙宫外,花溪看得更加清楚,殿宇全用镶金边的白玉雕就,莹白细腻的玉石表面全部刻绘着繁复的纹路,纹路里又镶嵌着无数晶莹发亮的上品灵石,相互连接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型阵法。
斗龙宫檐上或蹲或伏或立或仰有无数玉石瑞兽,巨大的殿门上方悬垂着东西南北二十八宿并一面巨大的照胆镜,殿门外左右两侧各分列一只扬蹄麒麟。
花溪不由咋舌。
关西夫子带着花溪来到斗龙宫门外,对殿外一位侍童说明来意。那小小侍童甚为倨傲,上下打量了他二人半天,待关西夫子好言好语送上一块中品灵石,才不情不愿地进去禀报。
又等了好一会儿,那侍童才出来引他们进去。
有其主便有其仆,观其仆可见其主。想着师傅严平君那简朴的洞府,甚至玄真派大殿远远不及的格局,花溪对这位南华上人更没什么好印象。难道三清门风气如此?她觉得奇怪,似南华上人这般的心境追求,到底是怎么修炼成为赫赫有名的三清门中位列第三的大能修士的?
进到殿内,一路奢华,仙意缭缭,金玉满堂,灵石镶就的各类繁复阵法随处可见,还有很多花溪认不出来的器物,但是她可以肯定,这些都是其他许多修士眼中极为上等的法器。可是在南华上人的斗龙宫内,却如最普通的大路货,被当作装饰品随意摆放在显眼处。
“你们运气好,师傅刚结束修炼,不然我可不敢去禀报。”引他们进来的小侍童一副赏赐的口吻对他们说道。
花溪撇撇嘴。关西夫子却宽和地笑着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当然不能打扰南华上人清修,今天赶巧能见上人一面,真是万幸。”
那侍童一脸得意:“那是自然。”
侍童引他二人进入斗龙宫南华上人的清修殿。刚进殿中,便感觉一股比外面更为丰沛纯厚的灵气扑面而来,身上每个毛孔都恨不能扩张到极致,舒服得浑身打颤。花溪迅速放灵识察探,可见殿中一块巨大的淡金色石屏,石屏后面是一眼灵泉,丰沛的灵气正自那泉眼中不断涌出。
花溪小心地收回神识,心下大骇。
原来南华上人的这座清修殿依灵泉泉眼而建,他用巨大的斗龙宫隔断了整座台相峰最精华的灵气所在,那些繁复精细的灵石阵法,并不是她原先以为的装饰品,而是层层叠叠用以隔绝灵气外放的阵法。
一个人堂而皇之地霸占整个灵泉!
要知道,台相峰固然灵气充沛,山体各处均有逸出表层的灵气,可是,这处由南华上人占据的灵泉却是源自山体深处,是整座台相峰灵脉的根基,更是台相峰灵脉精华中的精华。
花溪固然不了解三清门灵脉分布的具体情形,可是气灵根对清气灵力天生就感觉敏锐无比,这里灵气浓郁至此,直令她不由自主打颤,只可能是一条灵脉的绝对精华才能产生的效果。
果真好“手笔”。果真好霸道。
侍童停下,毕恭毕敬禀报:“南华上人,灵植园关西夫子到。”
静候半晌,才从前面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道淡淡的男声:“嗯。”
但是,很快,便从不知哪个方向出来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清俊的男人。
关西夫子忙引了花溪上前恭谨行礼,并双手奉上《竹年纪事》:“贸然前来,打扰上人清修了。这是我和灵植园的花溪为上人准备的结婴大典贺礼,区区薄礼,聊表心意,请上人笑纳。”
花溪抬眼迅速扫了一眼这位南华上人,对方立马眼神锐利地一眼回看过来,花溪连忙低头,随关西夫子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行礼,并道:“花溪拜见南华上人,祝贺南华上人圆满结婴!冒昧前来,望上人见谅!”
南华上人不作声,只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来,关西夫子手里的《竹年纪事》便转眼间到了南华上人手里。可是不要说打开,他看都没看一眼手上的东西,就收进囊中。
南华上人顾自走到殿上的灵石椅上坐下,询问道:“听说你那次试炼还得了冰桃雪藕?”
音量虽低,站得离他远远的花溪却听得十分清楚,就似在自己耳边响起。
关西夫子就站在花溪身边,自然也听得分明,花溪却察觉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并没有马上回话。
虽然同在灵植园,花溪却是两天打渔,三天晒网,除了分到自己手头上的,从来不关心灵植园内的事务。什么是冰桃雪藕,她是完全没有概念。不过既然这位南华上人特意问起,想来也是非常稀罕珍贵的物事。她垂着头,心里转着念头,觉得这趟来得恐怕不大妙。现在想来,如此倨傲自得的大能修士居然会同意与他们两个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相见,本身就有奇怪。莫非是打上了那什么冰桃雪藕的主意?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连一位珍藏丰富的结婴修士也看在了眼里?
“回上人,前些时候的确是得了一株冰桃雪藕的根苗,正在尝试能否在灵植园里培育出来,”关西夫子终是回答出声。
“只有一株?”南华上人明显不信。
“是的,现下只有一株。试炼的时候确实取得两株,但是上人也知道,冰桃雪藕育活不易,因为归途颠簸,保管不当,就,就坏掉了一株……”
“这个,灵植园的张管事也知道。弟子也十分心痛,为仅余的这一株,遍翻门中典籍书抄,希望能找到培育的方法,可以一株生两株,两株生四株,在门派里多多地繁殖出来。”关西夫子低声道。
“一株生两株,两株生四株?”南华上人斜靠在椅背上,玩味地重复道。
“如果这株也被你培育坏了呢?”
“这……”关西夫子讷讷。
“弟子会尽力而为。”
“尽力?如何尽力?冰桃雪藕千年出桃,万年出雪藕,你一个区区的外门筑基期修士,敢打这个包票吗?尽力而不可得又如何?就这么任你毁掉如此增长修为的逆天珍品?!”南华上人的声音陡然一振,威压对他二人放出来,关西夫子立马被压得腰弯下九十度,强撑着没有仆倒在地,斗大汗珠一颗颗从额头滚落。
花溪的真实修为高出关西夫子一大截,且她不分昼夜地自行汲取清气转为灵力,体内灵力远远超出同阶修为的修士,南华上人对他们释放出的几分威压还不足以令她如此狼狈。不过,她看到关西夫子如此情状,见机极快地装作也被威压制服,很干脆地“啪”一声仆倒在地。反正她看上去也就是个筑基初期的十四岁小女孩,就算被弄得很狼狈,也不觉得丢脸。她可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南华上人想要什么效果,她就摆出什么效果给他看好了。
可是,这个南华上人真的好生无耻,就算关西夫子毁了那什么冰桃雪藕又如何?人家要嚼着吃煮着吃炒着吃还是干脆丢去喂狗,干卿底事?不才说了么?这是关西夫子试炼得来的!花溪仆在地上,心中忿忿。
刚才那引他们入殿的侍童立在清修殿墙边,看见花溪和关西夫子二人被南华上人施放的一点威压就压倒的尴尬样子,一脸不屑,不屑中又带着傲然,一副引以为傲的神态。
眼见怒意表达得差不多了,南华上人才收回威压。
关西夫子颤颤站起身来。花溪心中对南华上人今天接见他们的意图已经有了十分的了解。她心中为厚道的关西夫子打抱不平,可是,如果关西夫子不是不自量力地上赶着来送贺礼,也许还没有今天这一遭羞辱和抢夺。
不!南华上人恐怕早就起了这个心思。这冰桃雪藕多半是恐固提升灵力的珍品,自打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听到关西夫子得到冰桃雪藕的消息,一早就起了据为己有的心思。今天就算他二人不走这一趟,南华上人迟早也会寻别的法子夺了去!
花溪垂着头作瑟瑟抖抖害怕状,心里却一遍遍地迅速转过念头。关西夫子痴迷于灵植,倒不见得贪图冰桃雪藕提升灵力的功用,多半真的是想要在普通的灵植园中培育冰桃雪藕。她希望,关西夫子能认清现实,识时务地奉上冰桃雪藕,不然,今天能否全须全尾地走出这个大殿还未可知!
“我的结婴大典前,希望能看到你送来的冰桃雪藕,”南华上人无耻得光明正大,前面用武力威胁得差不多了,便直接出口索要。
关西夫子沉默片刻,脸色发白,花溪心里真是可怜他。
关西夫子终是伏去:“我知道了,一定如上人所愿,一会儿就送过来。”
“很好。”南华上人终于满意了,挥手放他们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