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柳华容含情脉脉望着的三清门修士,便是韩琦。
之前他也曾来过几次灵植园,不过都是来找关西夫子,花溪又有心结,每次都刻意避了开去,恐怕他压根儿就不记得灵植园里还有花溪这么一号人。
初见韩琦之时,花溪还有几分讶异,这人居然神似李元师兄。少了几分跳月兑,多了几分沉稳,一样的随意洒月兑。虽然号称三清门的天才级大能修士,到灵植园来找关西夫子的时候,仍然谦恭有礼。虽然花溪心里有梗,却很难真心讨厌这样的人。
韩琦看向花溪,微微拢起了眉头:“这是谁?”
果然不记得了。
张管事便禀道:“关西夫子恰巧不在,这是他的助手花溪。”
"助手?"韩琦用审视的目光对花溪仔细打量一番,有些犹豫。他记忆力上佳,关西夫子的确曾提过,灵植园还有位给他打下手的女孩,非常乖巧懂事。不过,在韩琦的印象里,只留下一个瘦瘦弱弱的模糊身影。
“我已留下口信,关西夫子一回灵植园就赶来,弟子担心误事,先把花溪带过来了。”张管事解释。
韩琦点点头,依然沉吟不语。这个女孩子自进入殿内,几乎一直低垂着头,看上去非常胆怯不自信,也不知关西夫子到底何时能赶来,或者,再拖一会儿,拖到关西夫子来了再说?
其实樊锦云若纯粹挑战他个人,他完全可以不计较成败,随意应一场就是了,灵植本就是他的弱项,让这位樊锦云嬴上一场,就算他宣扬得天下皆知,他也不放在心上。
不过是虚名。
但是,对方以挑战门派的名义提出斗法,又恰巧赶在众多门派即将汇聚三清门之际,这却不能输!众目睽睽之下,还必须嬴得堂堂正正!
韩琦又疑心,关西夫子平时整日整日的待在灵植园中,今天偏偏那么巧就有事外出……难不成,是陷阱?故意以本门各大能修士不擅长之项挑战斗法,要坏三清门的声势?!
假若当真如此,关西夫子多半便赶不回来了!
韩琦这厢在阴谋论,殿内其他几人也打量了一番花溪,得出的观感都同韩琦差不多。樊锦云嘴角轻扬,料定这么个筑基初期的黄毛丫头不会有什么见识,想着一会儿几句话把她堵回去,再拿言语逼韩琦出来应战,到时候……
柳华容自第一眼,就对韩琦印象颇佳,再加上他的天才之名,不由生出几分少女情怀,现下看到前来助他斗法的灵植园弟子如此上不得台面,心里倒替他忧心起来。
江陵却是心里有数,即便韩琦自己看上了自己这外孙女儿,他的师尊紫阳真人也是万万不肯应允的,更何况,外孙女几次盛情出言向助,韩琦那边可是明显不领情。
他走上一步把柳华容挡在身后,悄悄瞪她一眼,不许她再开口。柳华容一向比较畏惧自己这位祖父,只得靠在祖母秦若梅身边,担忧地望着韩琦。
花溪虽然对鹤阳真人的能耐有信心,但仍隐隐担心被江陵等几个旧识认出,便一直埋头做低调状。
一旁专程前来挑刺的樊锦云却没什么耐性听任他们继续磨蹭。
他一大步跨出,走到花溪身边,咄咄逼人道:"好了,既然韩琦大士不敢在灵植上面与我一较高低,你们灵植园终于来了人,斗法可以开始了吧?"
韩琦看他一眼,心知这回是避不回去了,只能先走着瞧,眼光一闪,微笑应道:“我派灵植园事务繁多,等闲是不参与斗法这类务虚事的。”
他又指向花溪,道:“大家有眼睛都看得到,这是我派灵植园中修为低微的一名小修士,左右在灵植园内帮不上什么忙,现下只她得空,樊修士既执意要斗法,我们便应了你。”
樊锦云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扬首道:“那便请了!”说罢自行先迈出殿外,完全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花溪一愣,怎么,斗法还要到外面?
不待她多想,韩琦站起身来,招手道:“我们也过去吧。”便往殿外走。行至花溪面前,停下,轻声道:“你莫怕,这是在宗门之内,他还能奈你何?灵植斗法不是武斗,最差还有我在一边!”
花溪无奈抬头,恰巧与韩琦双眼对视,她目光闪了闪,复又垂首行礼,郑重道:“弟子不会给三清门丢脸的!”
韩琦点点头,又问她:“关西夫子究竟去了何处?”
顿了顿,花溪还是低声回道:“他去了台相峰。”
韩琦讶异:“南华上人那里?”
“是,”花溪尽量放低声音,不让张管事听到,至于江陵这样的高阶修士,却肯定是能听清楚的,她也管不着了。
“上次试炼关西夫子得了一株冰桃雪藕,南华上人听说了,便让他拿去看看。”花溪委婉地告诉他。
韩琦立刻就领会到她的意思,脸色有点不好看,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了。一会儿斗法先尽量拖着,我会派人将关西夫子找过来,你只需,拖到关西夫子回来即可。”说完,便拟出一道传信符发出去,大概是找哪位修士到南华上人的斗龙宫寻关西夫子过来。
然后他向江陵等三人示意,引客人行出殿外。其实江陵觉得这场斗法多半三清门一边会输,并不想在场旁观,恐招来不满,不过他们刚到大殿,樊锦云就赶过来,步步紧逼,到了这个时候,他三人是走也不好走了。韩琦示意,江陵只得拱拱手,笑着跟了上去。
柳华容紧跟两步,开口想对韩琦说什么,被江陵挥袖挡下,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张管事也忙过来,带花溪到斗法所在之处,一路上不住担忧询问叮嘱。
花溪本不是三清门人,在这里七年也不过关在灵植园里料理些杂事,除去关西夫子几人,几乎没与其他三清门人接触过,她一直只在严平君的指导下自行修炼,实在谈不上什么宗门荣誉。因此,说不上有多少紧张感。好歹,耳濡目染之下花溪也积累了不少常识,她的见识虽赶不上关西夫子,比之灵植园的一些仆役却也相当不错了。
刚才在殿里,江陵、秦若梅和柳华容都没把她认出来,花溪已放松下来,现下只想着斗法的时候尽力而为,要是真的没等到关西夫子到就输了,那也怪不了她。
樊锦云选定离三清门的门派入口不远处的清风台为斗法之处。这里不仅有许多进出来回的三清门弟子,也是提前来参加南华上人结婴大典的外派修士必经之地。这处高台本也是三清门门派内比试的一处所在,樊锦云不待韩琦等人过来安排,反客为主,自己先跃上高台,立定,自上而下打量着听讯赶来围观的众多修士,毫不在意下面众人的指指点点。看来,这位樊锦云对自己在灵植方面的认识真是十分之自信。
听说樊锦云已自行选好了斗法场所,韩琦也没说什么,既然斗法势在必行,在哪里斗都没什么区别。他已让人去斗龙宫寻关西夫子,希望花溪能拖到他回来救场。
花溪到了清风台,先是见着里三层外三层,既有三清门弟子,也有其他门派的修士。清风台的客座席上,韩琦及晋华长老等几位三清高阶修士已入席而坐,客座席上另有几位未着三清门紫色袍服的修士,都是别派的修士,江陵等三人列席其中。
张管事还想叮嘱两句,花溪却不想听他再罗嗦这些没用的,留意到韩琦示意她上去的眼神,便一运力,跃过围观的众修士头顶,眨间间便跳上清风台。
客座席上的韩琦嘴角一抽,他以为她会从清风台的石梯走上去的。
所有人一不留神,清风台上便出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与樊锦云对面而立。
这便是三清门派出的斗法弟子?哪家的?不知前情的众人一片哗然。
灵植园宽厚执着的关西夫子闻名三清门,都没想到,来与樊锦云斗法的,却是这么个不起眼的瘦弱少女。
台下三清门弟子交头接耳:
“关西夫子哪儿去了?”
“这是谁?”
“是我们门内的吗?”
“是不是关西夫子的弟子?”
“胡说,关西夫子自己才是筑基期修为,怎么可能收弟子?!”
……
花溪耳力灵敏,全听了进去,心道你们猜吧猜吧,大家都这么关心灵植斗法,迟早会打听清楚,就是因为你们的南华上人,关西夫子才不能第一时间赶过来维护门派尊严。要是能闹得逼得南华上人还回冰桃雪藕就更好了。
刚才运气跃上台去,经脉汇聚处隐隐又生出更上一层的灼热感。胜也好,败也罢,要是可以,她真心想尽快结束斗法,回去突破。可惜,众目睽睽之下……
“喂!”樊锦云不满道,唤回花溪的走神。
花溪忙看向他,道:“有礼了。”
樊锦云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花溪却也不大瞧得上这人。三清门根基深厚,名声斐然,即便是她这样一个半吊子的外来者,也早已耳熟能详,这家伙却嚣张的孤身一人前来挑战,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那种半桶水响叮当的类型。越是张扬,越是摔得惨,迟早的事。
“我是散修樊锦云,”樊锦云扬声道,既是对花溪,更是向在场围观众人介绍。
“这位是三清门灵植园的,呃……”他记不得花溪的姓名。
“花溪,”花溪礼貌地提醒他。
“嗯,三清门灵植园的花溪,有礼了,”他略一拱手。
韩琦看他二人相互行礼毕,询问:“樊修士,这番灵植比试是你提出的,请向众人说明。”
樊锦云一笑,自袖中取出一个灰扑扑的小小囊袋,花溪的灵识已颇为敏达,站在近处,自然注意到这不起眼的小小囊袋袋口渗出的灵力却是颇为深厚浓郁。想来,里面装了不少好东西。
她不作声,面不改色地看着樊锦云作为。
樊锦云取出囊袋后,向清风台下众人及客座席上的修士展示道:“灵植斗法不比其他,说起来却也简单。大家请看我手里这火浣布囊。”
台下的修士惊诧:“火浣布?!”纷纷仰头仔细打量,只见他手里那囊袋那样灰扑扑毫不起眼,丝毫不像传说中或赤或白、可御火力的火林兽毛织成的火浣布,都有点不信。
樊锦云得意地笑笑,不作解释,继续道:“这囊袋里是我百年来寻得的几株灵植。只要这位花修士能辨识出,并一一说明获取手段及功效,就算我输,这些灵植也归她所有。但是,徜若她讲不出来……三清门就得认输,并把你们的灵植园交由我打理!”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