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花溪和关西夫子便进入令人两眼一抹黑的奇南香林中。
香气逼人。
青田乌孙核不时或左或右地回旋盘升,以免撞上树干。
幸好经过修炼,花溪的体质早已大为改善,不然这种有如坐云霄飞车的急速行驶还真让人受不了。
这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进入林子深处。
可是,他们逃得快,后面的人追得也快。
南华上人安置妥当了柳华容,便立马踩着闪电光轮追了出来。
循着灵气珠残存的痕迹一路追赶,到灵气珠被击碎的地方,南华上人手一捞,便从空中抓起一把碎粒,支离破碎的灵气珠残片有气无力地散发着微弱的白芒。
“胆子不小!”南华上人冷哼一声,眯眼望向远处的紫玉峰。
用力掷下手中已毫无用处的残破碎粒,南华上人几个大跨跃,便行至奇南香林上空。
闪电光轮的耀眼电光划开暗沉夜空,在群星满布的天幕下,更加引人注目。光芒收放如多柄不断收回又拔出的利剑,似在不停宣泄主人的怒意。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如今晚的小贼一般挑衅他的威严。
南华上人怒气盛极。若不是顾忌着紫玉峰的主人,他真想一剑把这片奇南香林扫荡干净,让在里面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就此一命呜呼!
我,三清门台相峰的南华上人,也是尔辈可以触犯的?!
可是紫玉峰毕竟是韩琦的地盘。
于是南华上人便没有释放威压,踩着闪电光轮追进奇南香林。
南华上人的闪电光轮刚到奇南香林上空,第六感极强的鴽便开始发抖。关西夫子探头望出去,隐约可见林子上空闪烁耀眼光芒的闪电光轮,脸色大变。
“追来了!”一张大方脸又开始渗出细密汗珠。
花溪身上泛起一阵凉意,似乎又回到当初五宗山上被猿豹追击的场景。
她也探头出去向上看,见到树林上空,那漫天星幕背景之中,那蛰伏着强大威势的光轮冷冰冰地、无比张扬地挂在那里。
“我们去找韩琦大士!”关西夫子急道。
“来得及吗?”花溪问。
关西夫子哑然,随后拼命驾着青田乌孙核疯狂地夺路奔逃。
南华上人确实厉害。不用外放神识和威压,悄无声息地在黑黝黝一片的奇南香林里,很快便寻到疯狂左冲右突的乌孙青田核。
花溪非常遗憾自己的隐踪罩不能放大,盖住整个乌孙青田核。她在青田核外布下一道幻形的清气阵法。在青田核外的人眼里,这不过是一只硕大光滑的青色葫芦。
南华上人挥手放出一道阵法,屏蔽了他和前面那还在张惶逃跑的乌孙青田核之间的空间。随后,只听他冷如冰霜的声音在这封闭的空间响起来:“小贼,自己给我滚下来!”
关西夫子打了个冷颤,握紧青田核内的梗脉,惨白着脸叹道:“终究还是……花溪,是我连累你了。”
花溪双唇发乌,道:“说什么,这个主意是我出的。”这种时候,她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难道,真的丧命于此?
鴽毛发焦躁皱乱,抖抖嗦嗦地挤在她怀里,还要再往衣衫里挤,尾巴却甩在外面。花溪捏捏它的长尾巴,轻声道:“一会儿要逃得掉,你就逃吧。”
静默半晌,空气凝滞,如快绷断的弦。
南华上人手里把玩着雷剑,冷冷看着面前再也冲不出去的青色葫芦。
花溪和关西夫子二人相对无言,缩在乌孙青田核里完全没有任何动静。实力相差太大,花溪想不出逃月兑之法。
如果没有怂勇关西夫子来冒险,就不会在这里不明不白地丢掉性命。区区两名外门低阶修士,在密林深山里化为焦粉,谁又会来理会?师傅回来找不到我一定会难过的,会不会到处找遇到危险?还有师兄师姐,前几天差一点我就可以再进一阶,还想着筑基成功……都是自己莽撞。
不见青色葫芦里的小贼出来,南华上人再次冷哼一声,眼中精光四湛。
他举起手中雷剑,雷剑锋芒大炽,芒光暴涨,猛地伸长若干尺,突突地锐气激射。
危险!远处漂浮不定的乌孙青田核中,二人一鴽虽默然蜷伏在内,并未亲见雷剑的变化,却也能感受到暴涨的剑意。
“找死!”
南华上人冷喝道,一剑划破空气,直冲乌孙青田核而去!
杀气在屏蔽的空间里更加明显,剑芒灼灼,无声无息地直冲向前。
花溪闭上眼睛,默默运转起体内气息,明知徒劳地在身周布起一道浅浅的防护阵法。她怀里的鴽也察觉到即将面临的死亡,安静下来,蜷缩在她的衣衫里一动不动。关西夫子的脸色逐渐缓和,强自镇定着悄悄一步移动到花溪身前,双手快速捏诀,为自己和身后的花溪做出防御阵形。
……
“噼啵。”
一声脆响。
似乎有什么被击碎的声音。
在所有人全神贯注的这个安谧时刻,这个声音分外响亮。
似乎传自另一边,不过,没有人有暇理会。
半个呼息间,雷剑利芒已近至乌孙青田核之前,花溪布下的一圈幻形阵法已见龟裂。里面的关西夫子按出双掌,口中念出“御阵”,掌间抬起乌木御盘,他拼尽了全力调动毕生功力于这乌木御盘上,试图将御阵发挥到极致。
虽然,明知不可能抵挡得住一个结婴修士的盛怒攻击。
也算尽力过了。他想。
南华上人扬起一边唇角,淡定自若地眼看着雷剑剑芒一点点划破那青色葫芦,心中怒气稍解,不再继续运出后力。
其实他仅使出七分力道,为着留青色葫芦里的小贼一个全尸——他想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小贼,竟然敢斗胆来他南华上人处作乱!
然而,世间事十之八|九不如意。凡事总有意外。对南华上人来讲,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遂意的夜晚。
一道黑影疾风闪电般不知从何处跃出,无声无息地突兀飞至乌孙青田核前。不待南华上人反应过来,只见那黑影抬臂、挥下。
“呲嘎嘎——”
粗噶难闻。
已破开乌孙青田核幻形阵一角的雷剑剑芒骤然截断,后力殆乏,杀气不再突击乌孙青田核,凭空四溢散布在屏蔽的这片空间里,一旁茂密的奇南香林便遭了殃,“哧扑扑”倒下一片。
那黑影扑过来瞬间,花溪已感应到空气里的灵力波动,迅速反应过来。她睁开眼,发现关西夫子双掌按出的极力防御状,顾不上多讲,迅速捏诀,一道清气凝成的利剑甩出乌孙青田核外,击向南华上人方向!
而外面那刚斩断雷剑剑芒的身影,一击得中,迅即转身跳上乌孙青田核。
“师傅!”
花溪把话咽在了月复中,睁圆两眼吃惊地看着刚跳进来的人。
不错,救他们于水火之间的身影正是严平君。他没有理睬花溪,神情严肃,推开前面的关西夫子,驾御着乌孙青田核飞速掉头向之前他在屏蔽阵法破开的一角飞去。
花溪又吃惊,又紧张,又着急,又愧疚。
今天若是逃不出去,可就连师傅一并拖累了!
见严平君捏了诀加速乌孙青田核飞行,正全神贯注着,便转身向身后已反应过来的南华上人接连挥出剑气攻去。虽然实力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可是,拖得一刻便是一刻!
南华上人真心怒了!
蝼蚁!又一只蝼蚁!
他可以察觉到后来者的实力并不及他。真是不自量力!
这些蝼蚁,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于他!
花溪捏出的剑气被他轻而易举地挥掉,毫不在意。
“垂死挣扎么?”他扭曲了双眉怒不可遏。
“逃得掉吗?!”
手中雷剑剑芒再次大涨,怒极之下,南华上人使出了十分力道,尽数贯注于灵剑之上,锐气突突突地激射出来,杀气腾腾地追击乌孙青田核而去!
砰!!
剑芒破开幻形阵,又划开乌孙青田核坚硬的外壳,硬生生击了下去。
“师傅!”花溪扑了上去。
青田核内,是严平君和关西夫子共同抵御下了这道剑芒。关西夫子一口鲜血涌出,严平君虽然没有吐血,却也是一脸苍白,乏力地倚在一角。
花溪害怕地扶着严平君,后悔之极。
雷剑剑芒的全力一击,居然没有令那些蝼蚁停住,居然还可以继续奔逃!看着因为幻形阵法完全毁掉而露出真实外形的乌孙青田核,南华上人眼中透出怀疑的神色,绷紧面皮再次激起一道剑芒。
他暴睁双眼,执着突突吐出剑芒的雷剑,踩着闪电轮追了过去。他要亲眼看着,是什么蝼蚁,然后让他们当场付出代价!
他们已出了南华上人的屏蔽空间,剑芒杀气毕现,冲击得整片奇南香林东倒西歪,不断有树木乏力倒地的震天砰隆声传来。
紫玉峰另一端的洞府内,韩琦眼皮一跳,起身跨出洞府,向奇南香林急速而去。
花西两把把眼泪抹掉,将师傅扶正靠着,强自镇定下来,开始捏诀行风霾。气极悔极,她把全身的功力凝于这一击,猛地朝南华上人攻击而去!
“小贼!”剑芒一闪,南华上人挡了过去,不过剑芒略有削弱。
南华上人微眯一眯眼,继续追上前去。
花溪不甘地继续使出风霾。一次又一次,每次都可以使南华上的剑芒略有削弱,但无异于蚍蜉撼大树,南华上人手中的雷剑稳稳执着,锋锐杀气后继有力地追击而至。
多次运行风霾,花溪的经脉隐隐跳动,清气运转速度却是有些跟不上了。
韩琦很快行至奇南香林,先是见到歪倒了一片的林木,皱眉,神识探出,蛇行至密林深处,触到南华上人和花溪那一角,猛地顿住。花溪又一波风霾将将使出,再一次被南华上人挡下去。
“是她?”韩琦喃喃自语,忙迅速追进去。
猫捉老鼠的游戏,南华上人已经玩得差不多了。感觉到对手越来越乏力的攻击,他准备一击致命了。
“原来只会这一招么?”他用鄙夷的口吻不屑道,轻视之意明显到了极致。
乌孙青田核内的花溪体内气息有些不稳。见南华上人说完这句话,又举起手中的雷剑,她也只好强行再次调动起清气,捏起指诀,打算再行一次风霾。
“让我来,”身后突然响起严平君的声音。花溪转头看去,只见师傅脸色苍白,胸口不断起伏,一手撑在她肩头,一手举起他的灵剑星宿剑。
他深深吸了口气,快速对花溪道:“我拖住他,你尽快逃,绝不要回头,记住了吗?”
“师傅!”她惊道,紧紧拉住他的袖子。
严平君坚持地按住她的肩头,摇摇头。
花溪怔然。怎么?又是这样?
南华上人挥出了雷剑,剑芒逼了过来。
严平君正要跳出去,花溪却一把环抱住他的腰,拼了命地使劲把他拖住。原本一直缩在花溪怀里的鴽团在二人中间,被紧紧压住呼痛,“吱吱”叫着四爪徒然猛挠一阵。虽然隔着衣衫,花溪仍感到肚皮作痛。她心中恼怒,低声喝斥:“不准乱动!”仍然紧紧抱住师傅,不许他一个人去送死。
严平君已计划好,不想被她这么一抱,本来就负了伤乏力,现下更是月兑身不得。他无奈又生气地转头道:“你想大家都送命吗?我是不是你师傅?放手!”
花溪却只是执拗摇头,既不作声,也不放手。
严平君气息不稳,咳嗽两声,手中星宿剑垂下,撑在地上。
“都死在这里好了,”花溪颓然轻声说。
严平君挣不开她,垂头不语。
雷剑剑芒分分秒秒步步逼近,如有意戏弄,前进的寸寸肉眼可见。
可惜南华上人今夜注定功败垂成、万事不顺。
该出手时就出手,做事一定不可以错过时机。如果他没有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早就得手了。
一块不时跳起点点雷电之光的巨大石幕却自天际无端垂下,挡在了剑芒与乌孙青田核之间。锋芒毕露、杀气锐现的雷剑剑芒触到这道石幕,却是如蜡一般就溶掉了。一头头、一寸寸,均毕在石幕之上消失不见。而石幕,却连一丝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韩琦!”
南华上人一惊,猛地抬头。
花溪却自石幕垂下的瞬间,放开环住的师傅,跳起来,喜道:“逃得掉了!”她忙御起乌孙青田核,在石幕的掩护下,迅速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