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在梁贵妃的宫里哭哭啼啼的,她刚离家进宫,比起梁玉真是要对梁府的感情更加深一些,一夕之间的变故让梁晓心里惶恐难安,梁贵妃被她哭的心烦,不耐的喝道:“行了,有这么多眼泪去给皇上哭去,给太后哭去,给本宫哭做什么?存心给本宫心里添堵么?”
梁晓被吓得抽噎了一下,是眼泪还是止不住,梁贵妃想起这些事心里也烦,却丝毫没有办法,自己父亲做的那些事自己不是不知道,把那个从勾越国带来的女人养在外面做外室梁贵妃也是清楚的很,只是父亲做事一向小心稳妥,这次却不知怎么被人把旧事翻了个底朝天。
梁贵妃直觉自己家是着了别人的道了,不然怎么就那么偏偏好巧不巧,与父亲有瓜葛的无瓜葛的人都呈着证据去参父亲?然后又在这个当口那个被父亲神不知鬼不觉的养在外面的女人又跳出来做了压到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这看起来就是针对父亲的一场阴谋。
梁贵妃也暗恨那女人无情,派人去追杀灭口,却见那女人已经盛装自尽,留书一封:“家国仇已报,以死谢君恩。”
无计施,甚至最后泄愤都不得,梁贵妃看着眼前这没用的妹妹,若不是念在一同姓梁的情分上,真恨不得让她也立刻出宫随家人一起去流放才好。
只是梁贵妃并不知道,与其说这是针对她父亲的阴谋,更准确说是针对这宫里的众妃之首,梁贵妃自己的。
琦悦殿里,容嫔取下护甲,慢慢的修着指甲,一面对着葛衣浣素说道:“准备了这么久,沉星楼终于开始动手了,看来那位传说中的才子徐鹤,也有了下落。”
“不对。才子这名称对他不合适了,该是老才子才是。”容嫔不等葛衣她们回话,就立刻补充了一句,随即一笑。似乎很满意自己想出的这个称谓。
宫里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风越来越凛冽入骨,秦谖听见门口小陶子和如花的对话。
“哎,别缩着脖子了,在坚持坚持,新年快到了说明春天就快到了。”
“去,春天还远呢,我娘以前说过,过了新年那冬天才一半,还有一半日子受的呢。”
年夜终究是近了。
而梁贵妃也未能远离的了风暴中心。宫里一夕之间传遍了一个谣言,说梁贵妃与太医院的王太医有染。
这话一说立刻跳出来许多小宫女太监们抢着在私底下证实:“不是么,每次永和宫都只是王太医一个太医进出的,贵妃从不叫旁人替她看脉。”
另一个接着道:“的确,我早就听说了。王太医年纪轻轻而且本事一般,能留在太医院全凭了贵妃娘娘呢。”
于是这个看似荒诞不经的传言不仅被弄到人尽皆知,还每个人都深信不疑,“听说每次王太医为梁贵妃诊脉都要紧闭着殿门呢,只留有良辰美景两位姑姑,这是我听我在永和宫做事的同乡说的。”
而这终于只能是宫里底层宫女太监们私下议论的话题,各宫的主子还模不清风向。依然不敢得罪梁贵妃,只装作不知。
这话也终于传到了皇上太后耳里,只是二人出奇一致的保持了沉默,并不理会。
梁贵妃心里虽然气恼,但知道此时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只是不疼不痒的处置了几个自己宫里多嘴多舌的宫女。倒也没有别的反应。
王太医却坐不住了。
在太医院众位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变得古怪且**了许多,并且不约而同的有意无意的与他拉远了距离,变得疏离而礼貌。
礼貌里还带着几分嘲讽和不屑。
王太医想到了梁贵妃,只怕境遇并不比自己好多少吧,熬了几天终于没有熬住。还是去了永和宫。
梁贵妃大大方方的见了他,在严冬却刻意将殿门开的老大,风声入室,更加萧索冷冽。
“贵妃娘娘,微臣知道这样的时候不该来,是还是有些话想对娘娘说。”二人并非许久不见,相对着却都彼此生疏了许多。
“这样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怎么,本宫宫里连个太医都来不得么?”梁贵妃看到宫外宫人们偷偷向里探视的好奇的眼光,不禁就来了气。
“王太医有什么事,只管说吧。”警告的眼神在门外的宫人身上逡巡了一阵,接触到她目光的人都忙慌乱的移开目光。
“微臣……微臣打算,辞宫而去,在外面开一个医馆,完成救世济民的愿望,也不辜负了这多年的学艺。此次来,是专门向娘娘辞行。”
梁贵妃眼神一动,心里有一瞬间的失落,随即而来的却是愤怒:“怎么,到了这关头,连你也要离本宫而去?你为什么要走?是因为那些传言么?那不过都是无稽之谈空穴来风!不去理会过几日便消散了,你若走了,是要去证实这些谣言?”
王太医眼里露出一抹苦色,“微臣走了,以让皇上和太后都对贵妃放心些,微臣不是要离开你,是怕贵妃娘娘为难……”
梁贵妃眼里露出了疲惫,放软了语气:“你知道的,本宫如今在外已经没有家眷依,在宫内也不过空有一个贵妃的虚衔罢了,无圣宠傍身,无骨肉固位,若在以前或许还好,如今,却有了一个受皇上百般宠爱的德妃,还有一个怀着龙嗣心计多多的宜嫔,本宫如今,谓是如履薄冰,这么多年来,最信任的,不过是你,若你也要离开本宫,本宫在这宫里就真的没有了什么指望。”
王太医听梁贵妃说出这些苦,心里一酸,感同身受,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让他想落泪,在他眼里,梁贵妃是个最该得到众人尊敬和应该幸福的人。现在,这些都离梁贵妃远去。
“微臣也不愿……离开娘娘。只是,形势所逼。若微臣不这样做,只怕娘娘处境会更难。”
“本宫有一个主意,你只要照做便好,照本宫说的做。你既不用离开太医院,也不会再有人怀疑你我。”
良辰和美景听了都诧异的望向梁贵妃,主子什么时候有主意了,怎么都未与她们商量过?
“若真有这样的主意,贵妃娘娘只管吩咐,微臣,万死不辞。”王太医从来没有怀疑过眼前的女子。
“本宫不需要你万死不辞,你只需要向本宫求娶美景,并保证日后善待她就够了。”梁贵妃说完眼里闪过一丝痛意,忙闭了眼紧紧抿着唇。生怕下一句就要反悔。
不但是王太医,良辰美景都吃了一惊,月兑口道:“娘娘!”
“难道不是么,这便是你最好的洗清嫌疑的方式,你常常来永和宫。是因为与本宫身边的美景情投意合,只是本宫不忍美景早早离开本宫而迟迟不允,如今看起来,是到时候了。”
王太医不置信的看着梁贵妃:“贵妃娘娘请收回成命,此事微臣万万难办到!”
美景也立刻跪在梁贵妃面前,带着哭腔:“主子,主子不要美景了么。美景陪了主子这么多年,虽然平日是笨了些,是美景愿意改,主子不要这样子……”
良辰已经去将殿门关上了,一个来回间已经明白这的确是最好的方式,但心里终归是舍不得这情分。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
梁贵妃拂开美景,“你生性善良,原本就不该留在宫里,本宫舍不得你才不肯放你,如今想来。将你托付给本宫最信任的人,也算了了本宫一桩心愿。”
王太医本来有一腔怨气,千言万语,在听到这一句“最信任的人”之后都生生的咽了回去,只觉得涌上来一股不知名的情感,带着悲意道:“微臣就算留在宫里又如何,断然不会再替贵妃娘娘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的,以前是糊涂,如今娘娘不能再身临险境……还要微臣如何,为何不肯放了微臣。”
梁贵妃声音很轻,显得很累的样子:“本宫知道。只是这几日本宫失去太多,只想留着你,也算留一个念想。”
最后转身闭眼,留下一个背影给众人,努力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不容拒绝的说道:“本宫意已决,王太医,好好善待美景吧。本宫日后未必用不到你,因此本宫,不许你走。”
回到房里,将房门反手关住,忽然有泪从梁贵妃眼里落下,想起刚进宫时候与王太医相伴的场景,那时候心里还没有明确的尊卑高下之分,王太医的出现填补了梁贵妃在那个年华大片大片的苍白和寂寞,给了梁贵妃作为一个女人该品尝到的欣喜和懵懂,而自己相伴多年曾无数次幻想过的这个天下的君王,却用冷漠刺伤了自己年轻的心。
那时候顶着梁妃的虚名下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只是所有瓜葛,都该有个了结,趁着火势不大去扑救,好过最后伤人伤己。
在当夜,梁贵妃辗转难入睡,披衣出门,却听一个脚步声轻巧的跟上自己,回头,是良辰。
两个人的目光里都有一些苦涩和惘然。
“她睡了么?是在怨我?”半晌,梁贵妃开口问道。
“睡了,哭了一晚上了,哭的困了也就睡了。”
“良辰,你以后会不会怨我,不将你也送出去,硬被留在我身边。”
良辰摇头,“良辰愿生死相随主子。美景她,我明白娘娘的苦心,她有一日也会明白的。”
“母家已倒,宫里又传出这样的流言,这贵妃的位子,我只觉得左右飘摇。真有些后悔那时未听你的,早早有个孩子傍身多好。”梁贵妃的话里透着无限伤感。
“无论如何,良辰陪着主子便是。”
“让他们都以为,本宫是个自私的人吧。”许久,清冷的空气里飘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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