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夜,梁贵妃辗转难入睡,披衣出门,却听一个脚步声轻巧的跟上自己,回头,是良辰。
两个人的目光里都有一些苦涩和惘然。
“她睡了么?是在怨我?”许久,梁贵妃开口问道。
“睡了,哭了一晚上了,哭的困了也就睡了。”
“良辰,你以后会不会怨我,不将你也送出去,硬被留在我身边。”
良辰摇头,“良辰愿生死相随主子。美景她,我明白娘娘的苦心,她有一日也会明白的。”
“母家已倒,宫里又传出这样的流言,这贵妃的位子,我只觉得左右飘摇。真有些后悔那时未听你的,早早有个孩子傍身多好。”梁贵妃的话里透着无限伤感。
“无论如何,良辰陪着主子便是。”
“让他们都去以为,本宫是个自私的人罢。”许久,清冷的夜空里飘出了这样一句话,又很快随着水汽,迅速蒸,消散在夜里。
新年将至,宫里处处都张灯结彩,气氛热烈许多,而之前在后宫盛传的梁贵妃与王太医有染的传言,也在听说王太医正式向梁贵妃求娶美景的消息后迅速消弭。
为了显示对梁贵妃的重视,久不问宫里事的太后亲自下旨,赐婚了美景二人,赶在年前,梁贵妃备了厚厚的嫁妆,匆匆嫁了美景,因美景生父姓何,赐名何美意。
事后太后想将身边的夕颜拨给梁贵妃,被梁贵妃拒绝了,只是按例添了一个管事的宫女帮助良辰负责永和宫诸事。
了了这桩事情,梁贵妃开始心无旁骛的准备起新年的事情。
各宫的宫妃们一直都在冷眼瞧着皇上和太后对梁贵妃的态度,看这二人正主都没什么表示,依旧是梁贵妃负责六宫事宜,也对梁贵妃重新恭谨起来,只是终究不比以前。
倒是往李紫曦的旎凤宫里去的人多了不少,旎凤宫空了这么多年。以前是先皇皇贵妃的寝宫,皇贵妃染病而去后,这旎凤宫就一直是空着的,直到李紫曦来。
宫里人多数是知道这事的。因此对旎凤宫里盛宠之下的李紫曦有了百般猜想,有皇上最敬重的当朝李太傅做靠山,又与皇上心中之人百般相似,更是救了皇上一命,怕日后不仅仅只是德妃而已。
这坤宁宫,也冷置了三年了。
而梁贵妃对众人态度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一如往常的忙碌起来,为即将到来的新年的宫宴做着准备。考虑着怎样的剧目有新意,怎样让太后喜欢,怎样让皇上欢喜。仿佛完全不被家族的事情干扰到一般。
更没有因为美景的忽然离开而表现出有丝毫伤感。
永和宫众人都在私下悄悄议论梁贵妃的薄情冷意。
这些事情在云台殿的秦谖自然也都听说了,想起梁贵妃今日遭遇,也觉得心有戚戚,只是透过这些,秦谖像是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阴谋的味道。
梁贵妃母家也是大家。倒的实在太突然。而梁贵妃与王太医的关系,自己以前也怀疑过,怀疑过,却终于没有说出口,然而却有人在这时候将它公之于众,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若是有意为之,却并看到有别的后招。莫非只是有人想生生事,为难下梁贵妃而已?
这些只是秦谖无事时候随意想想的,她想做的事情很多,有很多打算,然而当务之急,便是全力护着自己。安然诞下龙嗣。
剩下的,且慢慢打算,只要自己好好的还在,就有翻盘的机会。别人如何,毕竟与自己无关。
百忙之中。梁贵妃也没有忘记按着秦谖的位分,为她拨了一位嬷嬷,两位宫女,两个小太监来,上次被梁贵妃使绊子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秦谖不敢大意,又重新拒绝了回去,又向皇上提起说这些人目前还够,等过了年亲自挑选,皇上答应了秦谖,梁贵妃自然也是无话。
无论大家心情如何,处境如何,新的一年终于是到了。
丰年瑞雪,冬夜的雪花将整个皇宫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衬着处处挂着的大红灯笼,倒颇添了几分年意。
新年宫宴的帖子早早就到了秦谖的云台殿,三十这晚,如镜如花还有巧巧不仅自己给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上了秦谖前几日特地赏下来的新衣,也仔细认真的为秦谖梳洗妆扮,为了衬年意,还为秦谖戴了一支颇为华贵的青金石鎏金簪子,配着一身宝石蓝的装束,显得雍容大方,得体又不失礼。
秦谖原本是不喜欢这一身的,只是这衣服都是内务府新做上来的,自己这身子以前的衣服如何都是穿不了的,在新做上来的衣服里又选不出合适的,只得先穿上这身。
领了云台殿众人,秦谖便出门正要上辇,却见容嫔也刚好出来,步辇刚到。
看着容嫔一如既往不变的笑意,和正要张口欲说的嘴,秦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索性不去搭理,上了辇就催着快走了。
自从那日被容嫔迷香算计后,秦谖对容嫔便再也没有了好脸色,容嫔仿佛也不计较,依旧是笑盈盈的。
看着秦谖坐在步辇上还在不停催促的背影,容嫔不禁抚了抚脸笑道:“瞧这宜嫔,莫非本宫会吃了她不成,这般慌张,本宫不过是想提醒她,雪滑夜暗,要当心才是。”
秦谖眼见拉远了与容嫔的距离,这才松了一口气,容嫔总是一个会让自己觉得危险的人,在没有做好正面冲突的打算之前,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
虽是夜路,宫里处处却都灯火通明,一路挂着彩灯和大红灯笼,即便是飘着雪,也有宫人及时清理,保持路上没有积雪。
一路倒也顺畅,眼见马上就要到了,路边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秦谖眯着眼睛瞧了瞧,放下心来,是陈卿琰。秦谖示意步辇停下。
陈卿琰一身侍卫服饰,走近秦谖,按规矩请安,秦谖让他起来说话,陈卿琰只是带着几分复杂之色的看了一眼秦谖,随即低头:“今晚,请宜嫔娘娘自己多当心。”
秦谖心里“咯噔”一声,想起陈卿琰以前身份,立刻想到了皇上的安危,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别忘了,你以前答应过本宫……”眼见秦谖激动,陈卿琰连忙安慰:“宜嫔娘娘放心,与那人无关。”
秦谖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她知道陈卿琰最重承诺,想了想,也多说了一句:“你自己也该清楚现在身份,得来不易,好好珍惜,不要再走错路了。”
陈卿琰点头退下,小陶子等人认出这就是那日背主子回云台殿的侍卫,听两个人说话实在不解,心里百般疑惑,又见秦谖抬手,忙重新抬着步辇走了。
秦谖在步辇上,心却蓦然沉了下去,不知道陈卿琰忽然提醒自己那样一句是什么意思。
她隐隐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晚有事生。
听陈卿琰的意思,是和皇上无关,那是针对谁?
尤其让她在意的是,陈卿琰明明郑重其事的答应了自己好好做侍卫,堂堂正正的安身立命,是为何又仿佛知道什么似的。
仿佛他现在和他的过去仍旧有着斩不断的关系。
秦谖想着心里烦躁,酝酿了一天的年意忽然烟消云散,只想着张口命回云台殿,无论陈卿琰那样提醒自己是因为什么,但她知道,绝对是陈卿琰的好意,今晚多半会生什么,她不愿意以身犯险。皇上既然不会有事,那自己就是最该保重的人。
正要开口吩咐,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颇为惊喜的声音:“宜嫔,谖儿,你且等等。”
听到这声音,秦谖眼里不由的露出了几抹复杂神色,李紫曦似乎对自己有着不小的好感,而自己也对李紫曦心情复杂。说起来当真也是笑。
李紫曦的肩辇很快追上秦谖,李紫曦今日穿的是一身赵粉,打扮得清丽不俗,配着一套芙蓉石的头面,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自从李紫曦进宫后,秦谖便再也不愿意戴芙蓉石了,仿佛是落了刻意模仿的嫌疑,自己心里终于觉得不舒服。
因为这李紫曦,从来只戴芙蓉石。连爱好都这般相似,父亲就是将她按着自己养的。
秦谖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起父亲,又按捺住了想回宫的冲动,秦谖忽然想起来每逢年宴,也都有百官到场,只是百官与后宫女眷是分堂而食,中间隔着长长的屏风。
但是,也许,以看一眼父亲吧。
只要一眼,看看他是不是过得好,失去了自己这个不孝女,秦谖原本最担心的就是家人的痛苦。
打着这样的主意,秦谖还是与李紫曦一起赴的年宴,远远的看到刘晴,想到刚进宫时候的宫宴总是与刘晴一起,心里一热,正想招呼,却见刘晴只是冷冷的背过身子,与薛茜桃说着什么了。
是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李紫曦。
刘晴她一定以为自己是捧高踩低的人吧。上赶着献殷勤。
秦谖了解刘晴,她心气很高,最是看不起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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