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玄虽是一如往昔的摇着扇子,然而那嘲讽语气里的戾气,令人心尖尖的都在打颤。
包包从來沒有见过这样的即墨玄,去了妖魅,去了笑容,沒有任何动作,浑身却透着一股子阴森可怖的杀气。
却听得他又道:“原來我即墨家几百条人命换來的不过是你和世勒翌如此不屑的对待……你想好了,如果这帝辛国你不要,我便是毁了也是不可惜的。”
即墨家几百条人命?包包微鄂,从來沒有听即墨玄说起过家人,听他这语气,莫非是……都死了?思及此,看着红衣男子的目光便渐渐软了下來。
和世勒翌霍然抬头,正欲辩解几句。
即墨玄却似是沒有兴趣听,径直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回复微笑从容的模样仿若什么事情都沒发生过,,和世勒翌知道,这样的即墨玄才是最可怕的。
即墨玄绝不是危言耸听,他不是他的那个愚忠老爹,他绝不会因为和世勒翌是皇帝,而委屈求全,若是逼急了,他反戈相向亦不是不可能。
帝辛皇朝的控兵权,三分之二在即墨玄手中,军队中几乎都是他训练起來的军士,以即墨玄之能,想自己称帝,亦不会太难。
即墨氏拥有几乎帝辛的整个命脉,虽然如今已把皇商交还给沐离打理,但除了每年充盈国库之外,交到即墨玄名下的银子,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即墨玄虽不管朝堂之事,但往往能一言道破百官心态。
他可以任由和世勒翌耍心机抢夺包包,可以对和世勒翌一点一点削弱他的兵权,装作视而不见,,但他绝对不会容许和世勒翌把帝辛拱手送人。
此前对付即墨玄,和世勒翌凭仗是不过是心兰公主的左右为难与即墨玄顾念往昔情谊的退让,才暂时赢得一点成效。但,如今加上炎月,他却是毫无胜算。
然而,要和世勒翌就这样放手,他亦是不甘心。
“炎城主,包包……可以跟你走,”和世勒翌艰难地说出这对他而言最艰难的决定,他加重了语气,有着破釜沉舟般的毅然,“但是,你们不能离开帝都!”
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他的态度很坚决,若是炎月要带包包离开帝辛王都,他怎样都不会答应。
包包坐的端端正正的,一直在聆听他们的对话,亦认真衡量了一下现在的处境。
和世勒翌称帝后,对即墨玄采取的是打压和防备的姿态,其中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想削弱即墨玄的能力,从而达到他的目的。为此,他立司马玉为后,得到司马禄的支持。
即墨玄一向不理朝堂上的事情,只顾自己逍遥快活,虽然有点小聪明,但若是真的与帝王对抗,亦是以卵击石,,这个看看他现在支持炎月的态度就知道了。
炎月说的空山之城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包包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她清楚,能让和世勒翌退让的,不是炎月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
目前,最合适依仗的人无疑是炎月!
至于和世勒翌说的不能离开帝都,包包是沒有异议的,她也不想离开。古盛商行刚刚步入正轨,由于三皇子的帮忙,卫生棉的订单如雪片般飞來。
眼看,是要赚大钱的节奏,这个时候包包怎么可能离开。
更何况,炎月所说的俱是一面之词,除了左手的红痣,沒有其他任何证据说明,包包即是云可轩!
虽然包包沒觉得自己长的多好看,但怎么说也是还算能入眼的女子,若是炎月安了什么不好的心思,骗了她去做什么坏事,那也是很可怕的。
思來想去,包包觉得和世勒翌的条件完全能答应。这事,她不能惹怒和世勒翌,不能自己开口。于是,便把一双大眼,直直定在了即墨玄的脸上。
即墨玄似是真的明了她用眼睛传达的心意,长睫一动,给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不能离开帝都?可以,就住在我的并肩王府好了。”他喜滋滋地说着,桃花眼一闪一闪地朝炎月发电。
炎月只微笑,俯,低低问包包:“小轩,你觉得如何?”
他的语气很温柔,身上有淡淡干净好闻的松木香,沒有和世勒翌请冷寡淡的帅酷,亦沒有即墨玄夺人心魄的俊美,他就像那高山顶上刚融化的雪水,在这炎热的夏季潺潺流入包包的心窝,清凉流遍四肢。
端午那晚,他如月下仙子醉了多少少女的心,他就如那天上的一轮明月,皎洁却遥远,只远远看着,便已是心满意足。
包包从未想过,这么平凡的自己真的能和仙一般的他有交集。而且,他还说要带她走,他那么好看,跟着他自是极好极好的。
“我听月哥哥的!”包包下意识地放软了声音,一声月哥哥叫的即墨玄的眉头抽了抽。她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膝盖上,似是怕自己坐的不好看,让那谪仙般的男子看轻了,“月哥哥说什么都好。”
即墨玄见惯了包包咋咋呼呼,也了解她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脾性,故而对包包态度的突然转换,只是默了默表示无语。
和世勒翌却是完全呆住了,他见过包包迷恋即墨玄容貌的样子,亦见过她对着自己脸红娇羞的模样,但不管是什么时候,她总会保留着些微戒备。
而现在面对炎月时,这种完全放弃抵抗的绝对顺从,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炎月淡然一笑,朝和世勒翌不经意的一瞥,目光俯瞰苍生。
和世勒翌涌在喉咙口的话,被炎月的目光堵了回去,平生第一次,生出了谦卑之感,,正如当初第一眼看见云可轩,美好纯净不染尘埃。
他们俩怎么这么像?突然涌起的念头,让和世勒翌他怔了一怔。恢复过來,她转眼细细打量着炎月,良久,沒从二人的眉目之间瞧出任何的端倪。
“盛世酒庄的沐庄主是一个奇女子,她的古盛商行里有几间空房间,”炎月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过即墨玄与和世勒翌,“我带着小轩就暂时在古盛商行住几日。”
“好!”和世勒翌不等炎月说完,抢先表态,像是怕即墨玄阻止或是炎月反悔似的,他起身就走,“就这么决定了,我有事先走了。”
住在沐离的商行里,与他,是最好不过了。
“皇上请留步!”炎月亦像是早就猜到了和世勒翌急不可待的心思,抢在他的脚步跨出屋门之前出声,“皇上,你应该给小轩留一张书面文书。”言罢,为即墨玄递上一杯茶。
和世勒翌一脚刚要迈出门去,闻言就那么定住,片刻后,一下一下回身,直直盯着炎月,不言语。
即墨玄向炎月举起茶杯相对,完全是一副旁观者的姿态。
“笔墨!”炎月也不再看和世勒翌,只对蓝筱依吩咐道。
蓝筱依蹭蹭地跑了两个來回,便把砚台笔墨皆数在书案上摆好,她伺立一旁,虚手以待。
“城主为何如此苦苦相逼,”和世勒翌面色依旧是冷冷的,然而包包却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哀伤疲倦,似是一个长途跋涉后精疲力尽的旅者。
炎月抬眸,凝目看向和世勒翌,他本就风姿卓越,彼时专注凝视一个人的模样,自然透出一股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轻云气韵。他用飘忽在红尘外的声音,向和世勒翌诉说他这么做的缘由。
“小轩沒有得到皇上的休书,身上便永远担着皇上侍妾的名分,这样亦是让小轩违反了我空山族规,皇上若对小轩是真心的,日后自然能再续缘分……难道皇上你真如我所说,爱的是自己而非小轩?”
和世勒翌默然,竟说不出其他的话來反驳。
“皇上,请!”蓝筱依很诚恳地向和世勒翌行礼。
包包咬着下唇,尽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得到他的休书便说明她真正的自由了,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候,她生怕自己发出一个喘气声被发现存在,而让和世勒翌改变主意。
和世勒翌一步一步走向书案,每一步都像被灌上了铅铁般的沉重。
蓝筱依早已为他拿好了上好的狼毫笔。
这支让狼毫笔是司马家陪嫁中的一把。那时她刚进王府,他知道心兰从來不会放过进王府的新人,他因为她可能是云可轩想要保护她。
成亲当晚,他本想留宿玲珑阁,就近保她一夜,心兰手下的九婶不是普通的角色。
犹记得,那夜包包埋头用那把最大的狼毫给他刷后跟脚皮的模样,她叉腰得意地大笑,像是征服了全世界。就是那一刻,她便征服了他的心。
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动心。
如果知道会变成今日这般,那时就应该把她变成他的女人……
“皇上,请!”蓝筱依恭谨地催促。
从來沒觉得蓝筱依这么不顺眼过。
和世勒翌冷冷看了蓝筱依一眼,蓝筱依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但手中狼毫却是毫不含糊地给他递上。
执毫疾书,恨不得无墨纸碎。每落下一笔,便觉得心里抽动一下,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随着字填满布帛,瞬间离开了自己。
想抓住,却怕徒留满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