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奇特的遭遇
说来难以令人置信,不知道从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开始,这里居然还有一户人家。这家人只有三口人,父亲、母亲与一个孩子。父亲和母亲姓什么叫什么,没人知道。只有那孩子叫山子,山子姓啥也不知道,山子自己从不问这个。
也许这里真的是不适合人居住。
山子十岁时,母亲出去采摘野果,走到了一个山崖边,见有一树成熟的果实,非常诱人,便放下篮子去摘野果,不小心脚下一滑,滚入那万丈深渊。
父亲回家不见妻子,便去寻找,找了许多地方不见人影,最后寻到那崖边,看到了一只篮子,就知道母亲已经出事。不料自己往那险处一望,全身肌肉一紧,身上突然袭来一股寒气,脚下一软,站立不住,也跌下崖去。
父母双双就这样摔死在这深渊之中无人知晓。
山子在外玩耍,直到傍晚才回到家中。可回到家里不见了父母,他大声呼唤,无人应答,只有山谷发出几重回声。天黑了,屋里没人弄饭,他害怕极了,只好抖抖索索地躲在茅草屋里等着父母回家。他等啊等啊,等了三天,仍然不见父母的影子。
到了第三天的那个傍晚,只见一只麂子衔来几个野柿子放在了门口。山子这时已经饿得筋疲力尽了,见到柿子便饥不择食,连忙吃了起来,填饱肚子后,总算有了点力气。
这天晚上,山子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胡须老头告诉他:他的父母已经跌下山崖死了!
白胡须老头就在梦中带着他沿着一条他从未走过的小路,下到一个深渊,看到了他的父母双双躺在一片很大的石岩下,两人并列仰躺着,像睡着了似的。他走上前去拉妈妈,妈妈一动不动;他又去拉爸爸,爸爸也一动不动。那老头叫山子别拉了,说是他父母亲合着天葬在这儿。便要山子弄些土石来掩埋父母,山子依照老人的指点,就用手搬着土沙,老人也帮着山子拾石弄土,一会儿就将父母就地掩埋了。
埋葬了父母之后,老头告诉他:“你的命运合该如此,你要好好活着,将来会有许多奇异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在适当的时候,我会帮助你的”。
山子醒来,天已大亮,自己还睡在原来的地方,心中甚是惊奇。
他回忆着晚上做的那个梦,觉得奇奇怪怪。于是按照依稀的记忆,出门寻找那条小山路,还真找着了,就顺着山路往下走,果然与梦中一一吻合。
山子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真的看到了一片大石岩,一堆新土新石砌成一座坟墓,虽然很粗陋,却分明是昨晚梦中的情形。他不解其中之谜,但相信土石堆中一定是自己已经死去的父母。于是伏在土石堆上哭了个天昏地暗。
山子哭够了,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父母留下的茅草屋里。
刚走近屋前,又看见门边有些野果。昨天见到的那只麂子也端坐在门旁,目光友善地盯着他。山子很奇怪,觉得这麂像麂又像人。他走到麂子身边,流着眼泪,抚模着麂子的头,感谢麂子为他送来吃的东西,给他作伴。
山子在想,我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梦见的明明是一个白胡须老头,今天怎么感觉就是这只麂子呢?山子有点迷茫。
山子的父母死于意外,没给山子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几间茅草屋,屋前屋后几块开出的空地可以种些作物,家里除了弄饭的简单工具外,最值钱的就是一本字典。字典没有了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谁传下来的。山子没有上过学,那里也没有学校。学校在相距几十里的大山之外,父母也没打算送他到学校去读书。
山子长到四五岁,母亲就靠这本字典告诉山子怎么识字,怎么认数,怎么写自己的名字。山子也就是凭妈妈的教育,靠这字典认识了一些汉字,知道写自己名字,计算一些简单的数字。山里的树木杂草,父亲也教他辨认,告诉他哪些东西可吃,那些食物有毒;哪些果树什么时候结果实,哪些果实是什么味道。这便是他对外界的认知。
山子虽然没进过学堂门,但山子很聪明,接受事物的能力强。山上的杂草树木,父亲只要告诉一遍,他就认得,并且记住了父亲的嘱咐,知道哪些树结的果实有营养,哪些东西对身体有害。山上的昆虫、小鸟,都是山子的伙伴。有时候,他捉条小虫子,能逗它玩耍,可以玩上半天不厌;树上的小鸟唱歌,山子特别喜欢听,而且常常产生一些奇想:若是自己能变成一只小鸟,那该多好啊,可以飞到山外去看看新鲜。
山子对生活也有自己的领悟,他特别喜欢思考问题,譬如他家里吃的山泉水有点远,他就问爸爸,为什么不弄几根楠竹破开将水接到屋门口来?爸爸听了他的建议,果然与山子一道砍了些竹子劈开,铲除节塞,将山泉水接到了自家门口。
此时,山子望望麂子,麂子也用和善的目光看着他。
忽然,山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对这只麂子倍感亲切起来,觉得这只麂子就是上天送来保护他的神物。或许就是他的父母变的,或许是因为上天夺去了他的父母而见他可怜才派它来护佑他的。他这么一想,就感觉这麂子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自此,他与麂子相依为命。
白天,他到山上去摘野果,寻草根,也扯来一些女敕草给麂子吃;麂子也到山岩上刁来一些山子摘不到的果子给山子吃。
晚上,山子睡在房里的茅草堆中,麂子守在茅草堆旁,像一个忠心耿耿的哨兵,为主人站岗放哨。山子感觉很安全。
山子在采摘野果的同时,也回忆着父母在世时种地的方法,就模仿着在屋前屋后栽种了一些红薯,以备度过寒冷的冬天。
冬天里,山子觉得麂子很冷,就抱着麂子同卧一处,相互取暖。就这样,山子与麂子共同度过了五年时光。
山子长到十五岁,个头大了许多,生活上已经能够自立自强了。他贮备的粮食,也能够供应自己饱肚子,并略有了结余。
忽然有一天,山子一觉醒来,不见了那麂子。山子到处找,找那些麂子可能去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到了傍晚仍然不见麂子回到自己身边,就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那树叶儿沙沙作响,哭得那茅草屋檐发出哔剥之声。
山子感觉很害怕,尽管胆量比以前大多了,但是没有了麂子,他的孤独感还是油然而生。此时,山子似乎听到不远处的山泉在幽咽,门前的树木在风中悲歌,大山的夜使他十分畏惧,他无所适从了。
山子一害怕起来,眼前就出现了父母去世时的那种情形。一出现父母双双失去的镜头,山子就瑟瑟发抖地蚕虫般缩在茅草堆中,更伤心了。
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的山子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了的山子又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白胡子老头,忽然变为一个年轻后生。
那后生对山子说——
我就你身边那只麂子,我已经陪伴你五年了,再也不能陪你了,如果再这样陪你下去,我就不久会走到生命的尽头。上天给我陪你的义务已经完成了,你现在可以自食其力了,不需要我了。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寻找我的生活。
其实,我也是一只雄性的麂子,与你们人类的男人一样。可是我们麂族又不比你们人类,我们的寿命要短暂得多。如果我再不去找只母麂来繁衍后代的话,那我们麂族就要绝种了。如果我不承担起延续我们麂族的重任,那上天也要用最严厉的方式惩罚我。而在这山里,我又无法找到配偶。所以必须到山外去,才能找到属于我的妻子,来繁衍我们的后代。
我当然知道哪里有我的同族,上帝给我指明了道路,给了我生存繁衍的天性与能力。你放心,我会找到那只属于我的母麂的,我的妻子就在山外的一个荒草溪旁等着我,已经等了三年,我们要一起生很多的孩子。
我们繁衍的速度会很快,或许有一天,我会带着我的子孙来此生活,我们可能会有相见的一天。
你不要气馁,你的命运虽然坎坷,但命带桃花,只要你好好生活,会有女人送上门来的。不要惦记我,你要保重,好自为之。
山子醒来后,感觉很神奇,心中也充满了希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山子一面长力气,一面长胆子;一面做苦力,一面憧憬着那渺渺茫茫的希望。
这里山子一个人过着简单平静的生活,那里麂子在山外忙着寻找配偶繁衍后代,却也有一些新奇。
麂子出山,不是去游览世界,它并不去理会这自然的风光怎么样好,它只知道哪里适应它们的生存,这是它的生物本能。
麂子下得山来,直奔那母麂等待着它的地方。它知道母麂儿已经等在那里———个芳草茂密的山溪旁。见面的日子也是上天安排好了的。
实际上,这两只麂子已经有了灵性,修炼成了麂中精灵,上天已赋予给了两只麂子可以同异族生活的本领,甚至给予了它们可以变成人的异术。它们已经越过千年的炼狱,像“许仙拜塔”中的白蛇精青蛇精一样,可以变成人的模样了。
果然,那雄麂去见它的配偶时,就变成了一个年轻后生。见到那母麂子时,母麂子也不是麂子的模样,而是一个美丽的花季少女。
那后生走上前去,少女羞涩一笑,掩面躲到溪旁的一棵大榕树下。它们是第一次相见,却像是一对相识已久的恋人。
虽然是天意的摆布,但它们同样不识天机。所以那少女还是假装着生起气来,责备后生姗姗来迟,不肯轻易就范。
后生却不生气,而是跟着少女转,亲近而有耐心,温顺而有爱意,竭尽全力去迎合少女。少女一会儿奔跑,一会儿慢走,一会儿停下,一会儿摇头甩辫,一会儿凝神远望。待后生的抚慰到了使她情不自禁时,便任凭后生抚模与亲吻了。
不到一刻,后生少女就依偎在一起了。
它们相互亲昵,后生用嘴与鼻子嗅遍了少女全身,然后用手一指,就月兑掉了少女的衣服,使那少女一丝不挂。
少女也不害羞,用深情的目光看着后生,然后也轻轻一指,剥光了后生的衣服。
忽然,两个人的衣服像两只蝴蝶飘飞起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边没有任何人打扰,它们还了原形,就是两只与其它同类没有异样的麂子,相互嗅着。雄麂用舌头舌忝着雌麂的尾部。
温存了许久,雄麂将两只前脚跃到了雌麂的背上,完成了麂子本能的生理需求。
两只麂子休息了一会儿,又啃了一会儿青草。
雄麂便以它们特有的信号示意母麂,母麂跟着雄麂爬上了山坡,消失在密林之中。
就这样,麂子在另一个山中加紧繁衍。
山子在原来的山里一个人在孤独地生活。
不知不觉过了六年有余。
麂子夫妻先后生养了六窝崽子,每一窝都有三四只,一共生育了二十余只了。
只因为麂子有太多的天敌,犲狼虎豹狮子,都是凶恶的敌人。这些野兽都视麂子为美食,千方百计捕捉它们。更有人类,是它们咬牙切齿的仇家。诸多山民视它们为山中珍品,人吃了可以滋补身体,所以想方设法射杀它们。
麂子夫妻辛辛苦苦生养的二十多只麂子,到成活就只剩下十一二只了,大多数被天敌吃掉或被人类杀死。
为了保护了后代,这两只麂子竭尽了全力。
有一次,雌麂子为了保护孩子免遭猎人的射杀,正当猎人准备开枪时,勇敢地奔跑到小麂前面,快速变成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使那猎人惊吓得丢掉了猎枪,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少妇对猎人投去哀怨的目光,使猎人以为是少妇含情脉脉对他有意,便走上前去,想与之亲近。那雌麂子待孩子们走远,待猎人靠近,就一脚踢到了猎人的裤裆中,只听猎人哎哟哎哟地乱叫,在地上打滚。猎人的同伴以为出了什么事,都跑了过来询问,那雌麂子就趁机钻进丛林中消失得不见踪影了。受伤的猎人大惊,叙说所见之情,大家都不相信,只有那受伤猎人以为怪事,从此再也不敢上山打猎了。
有一次,雄麂子为了保护雌麂和小麂子不受伤害,将一只狼引开,就往山外的大路上跑,刚跑到一条大路上,就被追赶上来的狼咬了一口。正当麂子将要成为狼的口中之物时,恰巧有一对母女乞丐从此经过。乞丐不认得麂子,也不识狼,以为是一只狗在咬一只山羊,就举起手中的讨饭棒打去,吓得那只狼放弃了口中的猎物,逃上了山。
那麂子虽然负了伤,但还算伤得不重,便将后腿踢了几下,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从这以后,雄麂子与雌麂子商量,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后代,只能靠它们自己去拼搏了,于是将自己的儿女都赶到了密林深处。
自此以后,雄麂子将雌麂子带着返回了山子生活的大山。
山子也同样度过了六年时光。
这时的山子,像一棵树,吸收着大自然的营养,任其发育,却也被雨露滋润得不错,长成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后生了。
说是“玉树临风”,一点也不假:山子的茅屋旁边有一棵白果树,山子叫它“银杏树”,也称“玉树”,那树正长在一个山坳的风口,一年四季都“临着风”呢,这就是大自然之中的“玉树临风”。
还有,山子在山里长大,山高树多,阳光见得少,比一般人长得更白静,他吃的也都是绿色食物,虽然不算好,却也很养人,使山子长得五大三粗,像一棵树;山子做事做累了,做得流汗了,就喜欢一只手撑在树干上吹着那凉风,就是因为他常常站在山坳之上,被山风吹着,所以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玉树临风”了。
虽然如此,山子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过生活,没人理他,没人欣赏他。
他要说话,也只能是自言自语。
有时候想要渲泄心中的闷气,他就对着大山呼喊,引起山谷的几重回声。
山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好像有人在对门山上“鹦鹉学舌”似的。他喊一声,对面应几声,立体式的回声要延续几秒钟。山子觉得好奇,又觉得这很有意思,时常没事时就喊上几声。由于是一个人生活,性格自然有些内向,有些孤僻。
山子有时候也站在山溪旁边,用清水照着他的影子,孤芳自赏一番。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这是山子过日子的真实反映。
山子只知道太阳出来了就去种地,去山上采野果;下雨下雪就在茅屋里避雨、烤火、歇息。暑尽寒来,花开花谢,就这么一天天地过。
这里是个世外桃园,山子真的“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山外即使改朝换代,山子不会知道;山子在山里自生自灭,山外的人也同样不知道。
若是在山外,这样年龄的后生,又长得那么帅气,早已被媒婆踏破门槛了。可是在这大山之中,根本就没人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一个酷哥生活着,自然就没人关心山子的婚事了。
即使知道,媒婆恐怕也不会关心。媒婆们不熟悉山里情况,也不能天花乱坠地说呀,况且,媒婆们还会想着,哪个妹子愿意到这样的山里来?除非她吃了豹子胆。
山子可真是吃过豹子胆的人哩。
那一年,有一只半大不小豹子去追那只麂子,麂子就往跌死山子父母的那崖上奔,麂子路熟,一奔就不见了。那豹子追急了,结果一脚踏空,跌下了深深的山崖,摔死了。麂子跑到山子面前,衔着山子的衣角,将他拖到那山崖下面,山子看到了那只死豹子,就扛了回来。山子也不知道豹子身上的哪些东西可吃,哪些东西不可吃,糊里糊涂将豹子胆也重重地咬了一口,苦得他吐了一个晚上。
当然,山子的胆子大是生活所迫锻炼出来的,并非豹子胆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