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宁轻轻摩擦手腕上的碧珠,不经意泄流出来的杀意让周围的阴影都退避三舍,他身边很诡异的空出一圈光明。
那人把天下玩弄于掌心,他没意见,千不该万不该把他也玩进去。
上次在皇宫中他就不该大意放那人离开!
菩萨所说的那些无法被超渡的凶灵,肯定是通过某种办法把那人应该承受的天罚转移过去,所以那个人才能无声无息潜伏这么多年,连天道都被蒙混过去了。
此人会布罡气充沛的阵法,又费尽心思转移天罚,魔修妖修不会用这么麻烦的方法,必定是个修真者。天魔心蛊是仙魔大战后遗留下来的禁品,此人不是经历过仙魔大战就是和活下来的修真者有关系。
前一世他的王叔们死去,怕是那个人借盛帝的手为之。
那人想要什么?
王族中人有什么东西能叫修真者觊觎?
修真者的寿命是以修行而定,王族中人虽然奉天承运,寿命亦如平民百姓无异,不能为修真者续命。
要说灵根,他那些王叔们没有,就是盛帝自己也没有。王族中人很难会出修真者,就算有灵根,修行也比旁人艰苦百倍。
说到最后,就只剩瑞气和龙气。
瑞气主国运,龙气主皇命。
偷瑞气动作太大,天道马上会察觉,这点可以排除。
盛帝身上的龙气充沛,不像被人动过手脚。他的五位王叔中,他只注意过殷倣,殷倣身上的龙气单薄到连小鬼都可以近身。他原以为只是偶然,其实那时殷倣身上已经被种下天魔心蛊,龙气可能是被心蛊吞噬了。
但是天魔心蛊并不是那么容易孵化。
天魔心蛊可以吞噬龙气灵气魔气妖气,完全没有限制,这些能量只能让心蛊保持活性,真正孵化心蛊需要的是执念。
当修行者产生执念时,执念越深越容易生出心魔,心蛊也是同样的道理。略为不同的是,这个心魔是原就存在心蛊内,哪怕宿主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执念,它会把这个执念放大,直到这个执念成为宿主生存的理由。
殷倣的执念是袁韶清,若是得到了就不能被称为执念,求而不得才是增强执念的最大动力。
只是,这才几个月,就算心魔再厉害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强大到这种地步,这得有多厉害的执念才能在半年不到的时间内把心魔喂养成型?也难怪他做的护身符毫无用处,当初他完全没想到会有修行者的介入,他设计的防御阵根本不包括这种攻击。要不是他有一丝神力,几乎完全成型的心魔哪能这么容易的拔除。
现在心魔已除,殷倣的执念应该会慢慢淡化。
殷玉宁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这一世殷倣没有对袁韶清一见钟情,又冒出风芷这个死了多年的旧情人。假如当年的事另有隐情,那殷倣的执念是什么?是谁触发了他的执念?
更奇怪的是,为何每次牵连到殷倣,他都会莫名其妙地想到不相干的事上去。殷倣喜欢谁,根本不是他该管的事。
正在暗恼中,脑海中听到芜花呼唤的声音。
尊者,您听见了吗?快回我,芜花要死掉了!
殷玉宁微蹙眉头。
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昨晚突然来府上,拉着我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说明天会有旨意下来,估计是要进宫!我、我实在是没办法进宫啊!还有那个四福,一天到晚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我,我觉得他可能发现了!尊者救命!我进皇宫肯定会被门神打死的,他们好可怕!!
皇上怎会突然出宫,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宫里发现有人诅咒你,皇上发了好大火,听四福说天刚亮就看见御林军四处捉人,天牢里都塞不下了。
殷玉宁了然,那些修行者必定发现了皇宫中的秘密,盛帝不知和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是要找人顶罪,顺便把那些他早就看不顺眼的世家一并铲除。一箭双雕,真是好计谋!
可是盛帝没有想清楚,这些世家纵然不得圣心,却是大庆国不可缺少的中流砥柱。盛帝固然把权力全都集中在自己手中,却好比是万贯家财,交给不懂持家的人,迟早只会败光。
尊者,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边事情方了,他还要看看殷倣的复原如何。更重要的是,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种下天魔心蛊,能种第一次就能种第二次,他还不知道究竟是用何法种的蛊。若他现在走了,那人再下蛊,凡人的身体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更何况殷倣身上的龙气已经没了,他如平民无异,被下过一次蛊的身体多多少少会比正常人弱一些。
殷玉宁烦躁的想,他何时需要这么操心。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他已经在殷倣身上放下太多注意。
我马上就回,若再有宣召,你就说心情不好不想走动。
……
“阿宁。”
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似乎把世间所有情感都融进这声呼叫中,语调微抖。
殷玉宁不再理会芜花的传音,转身看向站在屋檐阴影下的男人。
总觉得殷倣看起来有点不一样,是因为久病清减了,还是因为那张没来得及打理的脸,还是因为那异样的眼神。
殷玉宁站在原地说:“王叔,你身子才好,该回房歇息几天。”他不应该和殷倣纠缠下去,放手,不要再看着这个男人,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殷倣迈开脚步,魂魄和身体刚刚融合,又恢复了以前的记忆,走在结实的地上竟然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他是扶着墙才走到这里,但是花园中是一片空地,无处可扶,他的脚步不稳,殷玉宁看得微微蹙眉。
“王叔,小心。”
殷倣脚下一个跄踉,殷玉宁及时挽住他的手臂,殷倣往他身上靠去,二人几乎贴在一起。
殷玉宁想,他好像没有用这么大力吧?疑惑方起,男人温热的鼻息喷在耳侧,殷玉宁小小打了颤。
从来没有人能靠这么近,他不动声色地向后移开半步,脚才动,殷倣的手掌落在腰侧。不知是有意无意,二人的姿势变得更加暧昧。
“阿宁,你怎么知道王叔病了?你是私自出京的吧?”
因为靠得太近,殷倣的声音就像贴耳说的,殷玉宁脸上一热,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两颊飞起一层淡粉,偏又冷傲自持,像极了一只等模又闹别扭的小猫。
殷倣的目光略黯,若真的是一只猫,他还可以抱进怀中抚弄一番。
“嗯,王叔没事,我马上得走。”
殷玉宁不着痕迹地抗拒他接近,殷倣身上的气息熏得他好难受,心跳都有些不稳。
“阿宁。”
男人叹息般的唤着他的名字,殷玉宁想起他魂游到自己床前,叠叠碎碎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心头一软,抬起头来,毫无防备地被男人含住上唇。
殷玉宁愕然僵住。
殷倣只是轻吮一下便放开,神色平淡像他刚才做的只是长辈对小辈模模头的动作。
“路上小心。”
他松开手,殷玉宁飞快别开脸,连告辞都没有说,身形从他面前消失。
殷倣微微苦笑,竟是连掩饰了免了么?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幸好院中没有人,否则他怎么解释一个大活人从眼前消失了。
阿宁,你不在我面前掩饰,是不是有点信任我?
殷玉宁出现在马车内,双手捉住袖子,他竟然觉得慌乱。
为什么会这样?
重华,你的心动摇了。
没有一丝情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殷玉宁神情一凛,一名白衣白面具的女子凭空出现,和他面对面坐着。
女子的面具很简单,没有一点装饰,只是挖了两个细长斜眼的洞,没有鼻孔的鼻子,嘴唇只是一道线条。
“姐姐?”
殷玉宁疑惑地打量她,这并不是姐姐的真身,仅仅是她的虚影而已。若姐姐的真身过来,这整个时空都会被扭曲。为何她不用役鬼传信?
他暗暗防备,在衣袖的掩饰下,设了一个小小的防御阵,把体内的神力抽离,封印在阵法中,缩小成一点荧光藏在背后。
我担心时间已经无多,你让这个世界起了变化,直接影响到天宫,辉太子很快就会出来。
“那你想我怎么做?”
一听到那个名字,心中无法抑制的恨意涌上来。殷玉宁的语调都带着烦躁。
那是你的决定,重华,你必须做出选择。
女子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温柔又不带半点情感。
殷玉宁平定了一下心绪,冷静地问:“姐姐,我想看一下契约。”
女子手中一扬,一道金光盛起,带着金光的字体一个一个浮现在殷玉宁面前。
这是上古文字,天地之初的文字,除了继承天地开辟时的上古血脉继承者外,只有拥有与神力相等的强大力量的人才能懂这些文字。
上古文字具有约束力,一旦被写下就必须执行,违约的惩罚即使是神族都不敢轻易尝试。
殷玉宁看完,金光散去。
下次我再来下界,希望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
女子说着,突然伸手按住殷玉宁手背。
她明明不是实体,手却能触模实物。
殷玉宁极力平静地问:“怎么了姐姐?”
封印松了。
殷玉宁感到她手中传来一股力量,体内的封印又加固了,他脸色极为难看。
重华,这都是为了你好。
女子指尖扫过他的脸庞,身影如风吹散,残留的声音萦绕在殷玉宁耳边。
他抹了一把冷汗,暗道好险,从身后取出一点荧光,荧光化为千万道光丝渗入他体内。幸好他留了一手,不然又白忙活了这辈子。
定定心神,他唤道:“洪九。”
殷玉宁话音方落,洪九的身影出现在车外。他们与殷玉宁有主仆之契,这副身躯与他们完全融合,已经不算是人了。魇物能出入阴影之处,只要那地方有阴影,由主仆之契的引导,他们可以随传随到。
“主人请吩咐。”
洪九服帖地听命。连心魔这么高级的魔物都在主人手中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主人的实力有多强!他们是全心全意的臣服,只有主人强,他们才会强。魇物没有忠诚没有情意,他们只服从强者,否则单凭主仆之契也无法永远压制他们。
“你留下来协助安王,若是名单到手了就交给他。他知道该怎么做。景施致给你的粉蝶,你看看能不能用。”
“主人,要是找到那人我们该怎么做?”
“以你现在的实力还动不了他,你看看他有什么地方是藏蛊的,设法毁了母蛊。”
“是,主人。”
殷玉宁还是不放心,警告他道:“你有不懂之处去问安王,不要自作主张。”
洪九有点不以为然,但嘴里还是恭敬应下。他们比那个人类厉害多了,凭什么听那个人类的!不就是仗着主人喜欢他,哼哼哼——既然主人已经这样吩咐,他们就勉勉强强答应吧。
殷玉宁心中有事,懒得想管洪九心里的小九九。不听话就换一个,他从来也没有期望过忠心。
黑马喷气,迈开四蹄,拉着马车进了只有光与暗的鬼道。
阴暗的石室内,圣使难受地捉住衣襟,尽力蜷缩身体贴着冰冷的石壁,滑下的衣袖露出纤细白净的一截手臂。
对于男子来说显得过分纤细的手腕看起来一握就碎,肌肤光滑没有一根体毛,然而在洁白的肌肤下可见一个个圆形的突起游走,偶尔有一个凸起特别高,几乎把皮肤挣破。隔了一层透明的薄皮,那一团黑色上面能清晰地看见一个个小点蠕动,十分可怕。
囚影站在石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双眼无波,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圣使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一声短暂尖锐的嘶鸣,一手揪住住囚影的衣领。
他虚弱地说:“囚影,我很难受……”
囚影平静地得像个死人。
“带来的孩子还剩下多少?”
“月前进贡的那一批留了八人,离开时又收到六十人,除去路上损伤用掉的,现在还有五十一人。”
圣使笑了笑,忍住痛说:“你还是一样细心。给我带一个过来。”
他一指一指扳开圣使的手,毫无怜惜地转身离开。
圣使紧皱眉阖上眼,抱住身体微微颤抖。
囚影很快带回来一个女孩,她穿着简单的白布衣,年龄不会超过八岁,双目紧闭,像是昏睡。
圣使看了一眼,有气无力地问:“她怎么了?”
“吵,我让她睡了。”
只是睡了,不是死了。圣使掀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啊。”
囚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把女孩平躺放在地上。
圣使挣扎着爬起来,唇瓣轻动,伸手在女孩额头上一点。
女孩猛然睁开眼,腰上挺起,双眼凸起,雷光电光从五窍泄出,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然后身体软绵绵的躺下,没了气息。
圣使舒了口气,靠着墙看囚影包起女孩的尸身。
突然他眼瞳收紧,厉声问:“那是什么?!”
囚影停下手中动作,顺他目光看去,自己腰侧不知何时沾了一只漂亮的粉红色蝴蝶。
他平静的眼中掠过一丝微波,好像曾经见过这种蝴蝶,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
圣使伸手把粉蝶吸入掌中捏碎。
咬牙切齿地说:“你什么时候碰上修真者?!居然被人下了这种没有的东西还带回来了?!”
囚影木然地说:“我没有。”
圣使惊疑不定地迅速思索,没有忘记那些童男童女,叫囚影收拾一番后果断启动阵法离开。
这本是他的狡兔三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舍弃了也不可惜。
他们前脚才走,后脚就有人踢门而入,赫然是洪九!
石室内只有地上的一具渐渐失去温度的女童尸体。
洪九越过那具尸体,在石床边找到粉蝶的碎翅。
“啧,幸好瓶子里是一对的。”
他掏出瓶子,想了想又塞回去,还是先把尸体弄回去,他想主人可能会对这具尸体有兴趣。
洪九把尸体扛在肩上,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没道理只有他们在忙活,安王却无所事事,他也有责任为主人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