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方心烦意乱地走出来,陈德正拿着邸报要进去,见他神情不对,忙拉他到一旁。
陈德知道王爷为了逃奴的事已经把撤了两个把总,火气正上来的时候,谁碰上谁倒霉。私奴的事又是徐静方一直在管,下面的人都罚了,上面的没事那才叫说不过去。
他好意安慰道:“怎么了?王爷训了你一通?这没什么大不了,要是他不训你那才叫糟糕呢。”
徐静方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王爷给了我一个月的探亲假。”
陈德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还说:“那敢情好啊,你也有一阵子没回家看看了吧?反正就几天的路程,也不远。”
徐静方苦笑,摇摇头,径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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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紧手中的邸报,想着要如何为徐静方向王爷求情,不知不觉中又像以前那般抄近路翻墙进去。他武功本是侍卫中最好的一个,守门的侍卫看见他从头上飞进去,连拦都拦不住,当下只好祈祷王爷不要拿他们来立新规矩。
殷玉宁还被殷倣抱着,他不是没有听见陈德进来的动静,凡人的动作再轻也逃不开他的耳目。他不信殷倣没有听见有人进来,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握住他的腰,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真当自己不知道他这举动的意思。
他瞪了殷倣一眼,嘴里无声吐出了两个字,“下流。”
那眉目转动的神情又傲又妖,殷倣顿时如百抓挠心,要不是陈德就在门外,他差点就想做点什么才能对得起这评语。
书房门开着,陈德一进来,满腔的陈情在看见里面两位主子后卡在嗓子眼上。
坐在王爷腿上的小靖王冷冷扫来一眼,他立刻低下头,虽然早知道王爷的心思,但是真看到这一幕,还是很震惊。
殷玉宁又瞪了殷倣一眼,扳开他的手,从容地站好,拂开下摆的皱折,优雅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丝毫不见被撞破的慌张。
在他看来,殷倣是他的所属物,他们做什么外人都无权质问,他也不需要对外人解释什么。
殷倣的好心情持续到陈德满怀心事地呈上邸报。
前几页照例是官员调动,殷倣略略过,有些名字眼生,有些是大皇子和许家的人,有些是皇后梁家的人,看上去大皇子的人占了点优势。梁家想拉拢文官,无奈二皇子更偏向武官,皇后和二皇子的意愿不同,倒是给大皇子提供了许多便利。
偏后的几页是税务调整,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盛帝加重了盐税,调整了官价,从原来的二两银子一百斤提到了二两二银,盐税从每斤二十文钱升到二十五文钱,等于变相的逼盐商从原来的价差上再升价。
殷倣冷笑,那尊送给季太后的金佛寿礼岂是这么好铸造的,合着以孝治国就是要挖空国库?盛帝还担心冯国来犯,却掏不出钱给兵部,这是当哪门子的皇帝?
最后一页只有很简单的两件事,一是萧王封地上的明珠湖泛滥,淹没了湖边三省的良田,造成二十多万人流离失所。二是隽城发出了瘟疫,查明是从专门收容孤儿的育德院中传播出来的,院中的孤儿和大人都被关在里面,硬生生饿死了,但是疫情还是蔓延了正座隽城,现在已经封城。
殷倣眉心一紧,先把这些事情放在一旁。
他曼声问:“已经派人去追逃奴了?”
陈德因殷玉宁在座,少年周身似有一股无形压力,压得他不敢像往常那般随意,一直保持低头的姿势。
“是的,王爷。有人发现他们往九剑峰那边跑,侯将军手下的把总带了一千人快马追去了。”
殷玉宁转动了一下碧珠手串,指尖按住伪装成金色珠子的奴钥上,眼中掠过一丝异彩。
殷倣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见他如此动作,以眼神询问。
殷玉宁冷声道:“把人都召回来,你们都中计了。”
奴钥不但可以控制仙奴的行为,还可以让主人听到他们的想法,凡间的傀儡术其实也是从同样的想法中发展出来的,只是在运用的灵活性上显然不如仙奴印。
陈德不禁生疑,小靖王来了临平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怎么知道逃奴去了哪里?
“不知小王爷是怎么知道的?”他不卑不亢地问道:“若他们不是去九剑锋,又是要去哪里?请小王爷明示。”
殷倣眼色一沉,“陈德,仔细你的说话。”
殷玉宁按住殷倣的手,他也同样不喜欢被人质疑,不过这个陈德不是他的属下,这样问话也不算太无礼。
“等两日,他们自然都会乖乖回来。”
殷倣对他安抚自己的动作很受用,反手握住殷玉宁的手,对陈德说:“就听小靖王的。”
陈德一愣,他不是没有听出殷倣对自己的不满,他只是觉得,自此小靖王来了,王爷变得……几乎快让他认不出来了。这样二十四孝的对着侄子,哪还有半分以前那个果决暴戾阴沉狠辣的样子?
他压下不该生出的疑惑,低头又问:“那城外那些私奴该如何处置?他们住在营中实在是太招惹注意了,总是要重兵把守也不是长久之计。”
殷倣扳开殷玉宁的手指,一根根如青葱白玉,他早就想咬一口。殷玉宁用力抽回手,狠狠瞪他一眼。
殷倣一笑,语气随意,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叫陈德心惊。
“叫林镜棠挑出三百人训练,三个月后本王要看到成果。再让瑶三娘看能挑出多少女的,依着镜花楼的规矩教。”
林镜棠是专门训练暗卫密探的教头,瑶三娘明面上是妓院老鸨,暗中负责训练女探子,王爷这是要……打算做那件大事了?!
陈德一时也不知是开心还是发愁,他和徐静方努力了这么多年,王爷在这件事上一直都没表态,结果小靖王一来,这事算成了?
可惜他不会心术,不知道他想的那件和王爷想的那件事根本是两回事。
殷倣明知陈德想错了,他也不说破,属下只需要执行他的命令就好,不要问太多为什么。以前的殷倣多少有点把这些共患难的属下引为知己心月复,恢复了安瑢记忆的殷倣却不会再这样想。哪怕是最忠心的人,都会有令他们背叛的原因,安瑢看多了这样的事,人心多变,他不得不防。
“属下遵命!”
陈德霎时间干劲十足,立刻出去佈置。
殷玉宁若有所思地转动了一下眼珠,“怕他知道真相后会被吓死。”
殷倣向他倾身靠近几分,严肃道:“你还是搬来和我一起住,我监督着你,免得你又做出什么傻事。”
殷玉宁偏过身子,“不要。”拒绝得干净利落,这下流的家伙脑子中装的他还猜不出,真不明白安瑢转生凡胎后怎么会变得如此……厚颜无耻又无赖下流。
“这事就这么说了,你看你现在这样子,连赵启那样的修真者都打不过,我放心不下,你还是搬过来的好。”
“有你就行了么,你连神力都没有。”殷玉宁骤然住口,他居然月兑口而出这么戳心窝的话,安瑢要不是为了他,何至于连那破损的神格都没了。
殷倣脸色微僵,勉强展颜笑说:“是啊,我不过是一介凡人,的确没用。”说完,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站起来,双手反剪踱步往外走。
殷玉宁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眼见他就要跨出门槛,霍然站起,轻轻一步就到他跟前。
他看着殷倣黯然的双目说:“我搬过去就是,你不要生气。”
殷倣木然道:“我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我之间已是天壤之别,总有一日你会回去,我永远都只能留在这个世界,我一早就明白了,这是个必然的结局。”
殷玉宁哑然,要是在没有种下魂片之前的确是只有这个结局,只是……他又怎样向殷倣解释魂片的事?
在深渊,把自己的魂片送人表示自己愿意与他人分享自己的一切,种下魂片的下一步就是定下同生之契永不分离,这是深渊中最至高无上的契约。他之前冲动地种下魂片,只是希望这个人不会背叛他,可是殷倣想要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出。在他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情况下,契约是无法成立的。
他纠结地低声问道:“那……那种事很重要?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这样……我不喜欢这样……”
他说得断断续续,殷倣听得?*???醋派倌昴遣蛔匀坏谋砬椋??腥淮笪颉Ⅻbr />
殷倣凑近他耳边说:“哪种事情?我想抱你,模你,吻遍你每一寸肌肤,希望你眼中只看见我,只为我申吟,只为我欢愉,喜欢一个人就想拥有他,这是很正常的事。”
殷玉宁的脸上顿时烧起来。
“你……下流!”
“我也觉得自己挺下流的。”殷倣低笑道:“我总是想着对你做遍所有下流的事,像这样——”
他轻轻勾起少年的下巴,低头吻上去。
殷玉宁的唇瓣很柔软,少年香甜的气息出唇间喷出,他轻轻舌忝过每一条细小的折痕,虽然很想到更里面的地方,他还是克制地放开少年。时候未到啊……
殷玉宁的指尖微颤,膝盖发软,身体几乎月兑离控制。
不喜欢却是默许了他的举动,殷倣闷声笑着,把他拥入怀中。
“喜欢吗?”
“……不喜欢。”
殷玉宁贴着男人因笑声产生震动的胸膛,殷倣的怀抱很温暖、安全、宽容,和其他人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就算他是个凡人,就算他无法保护自己又如何?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保护者。
天镜中映出二人相拥的画面,明辉紧紧捉住宝座的扶手,一声细微的轻响传出,他松开手,被他捉住的地方化为粉碎飘散在座下。
他抬手一挥,面前又出现了一面天镜,镜中是一名带白色面具的女子。
深渊九姬的模样都是相同的,明辉没天眼之前分不清她们谁是谁,有了天眼还是无法辨别她们,就好像任何法术在她们身上都是无效的。
明辉压制着烦躁,端出天帝的威仪问:“我想知道,在育蛋时产生的情绪可以改变吗?”
如果你问的是重华,他是按照你的意愿成长,当他出生时,你所希望的一切都会以最真实的样子呈现出来,这个过程不可逆转。
“那现在呢,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改变对我的态度?”
明辉硬着头皮问,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面具掩盖下的嘲笑。
女子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若有这样的方法,我也不会知道。抱歉,天帝,我无法解答你的疑问。
她的身影消失,天镜暗下,明辉窝了一肚子火,挥手撤去这面天镜,独独留下窥视凡间的那面。
镜面的影像停留在殷倣拥抱着殷玉宁的画面。
明辉额头的天眼定定看了一会,又左右乱转,和明辉一双充满妒火的眼睛形成诡异的对比,就像……那只天眼有自己的意识。
他的小叔抱住他的天后,他们和父亲一样背叛了他!
不可饶恕!
他震怒一起,月复部的伤口发出微微刺痛,似乎在提醒他身体的现况。他不得不暂时转移注意,反手一托,一个锦盒出现在他手上。他把堵住伤口的宝珠拿出来,原本应该宝光流溢的珠子黯淡无华,被他随手扔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到墙角,和其他同样失去彩泽的珠子混在一起。他从盒里捡了一颗塞进伤口,那股刺痛才散去。
重华!
安瑢!
他不会放过这二人!
如果父亲知道会有今日,他还会不会用神力养活安瑢那个废物?
他比安瑢只晚了百年出世,父亲的眼中永远只有安瑢。无论他做得有多好,无论他得到多少赞誉,哪怕是他装不舒服,父亲只要一听到安瑢的名字,马上抛开他去见那个废物。
他一直不明白这样一个废物死了不是更省心?天帝是支撑整个天宫的力量,天帝的神力越深厚,天宫会变得越强大,越广阔。听说天帝毕安的时代,整个天宫深不见边际,足可容纳星辰。
他故意接近安瑢,只是想看看这人有什么地方能叫父亲为他耗费神力。
安瑢只是个很平凡的神祗,既没有与身份相配的俊美容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唯一可取的地方大概是父亲对他特别宽容,只要他要求的,父亲无不允许。
但是放在自己身上,却是完全行不通。他想要什么,父亲都会说:明辉,你将继承这个天宫,你是未来的天帝,你必须知道取舍之道,不是所有你想要的都能得到。
明明安瑢也有资格和深渊联姻,人家却看不上他那破损的神格,结果把这门婚事推到他头上。
他不喜欢深渊一族,同为神族,深渊九姬给他的只有厌烦,同样的白色在天宫是如此华丽耀眼,在她们身上却是凄厉惨白。
这种地方出来的新娘,怎么能配上未来的天帝?
他在描绘新娘的样子时,故意想像出一名男性,拥有女人的容貌,少年的身体,讨厌明辉,绝不想与明辉成亲。他想看看这样深渊还有什么办法和天宫联姻。
他成功了,却也失败了,婚事依旧要进行,因为是天宫需要深渊,而不是深渊需要天宫,这是父亲为他求来的天后。
然而最糟糕的是,他居然……喜欢上月重华。
那个恣意妄为,活得无比自由的重华殿主;那个痛恨他的,妖魅惑人的重华殿主。
明辉笑着,眼角溢出一颗晶莹的水珠,他喜欢那个拥有自己渴望却得不到的一切的月重华。
像个笑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