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青石街道,整齐而平坦。夹路两侧是矮小有型的青松树柏,高低交错的铺面商会罗列有致,来回行人接纵而过熙熙攘攘却井然有序。各式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显得越发热闹。挑脚货郎吆喝叫卖香粉,惹得丫头们过去围成一圈品头论足,叫卖糖果子的小贩,后头则尾随着大群的孩子,唧唧嘎嘎的笑声不断。
马车没一会便上了桥头,只听得桥下流水潺潺,闷热的车厢内似乎都吹进了徐徐的凉风,秦夫人煽动帕子的手臂,停顿了下,“还是住在河边的舒坦啊!你与林白倒是谋了个好住处。”
“哪呀!夜里凉气重的很,我想着与他换换的,他偏偏不肯,还说什么傻小子睡凉床,全凭火力强,说什么都不肯。”若嬨瘪瘪着嘴巴说道。
秦夫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倒是将体内的闷热之气都呼出去不少。
“金丝枣子,又甜又脆,补气养血喽!”高声的吆喝由远及近,若嬨忙闲了帘子,探头去寻,那卖金丝小枣的,刚巧向这边而行。忙喊住他,冬儿脚快跳下车去撑了二斤,先用河水冲洗的冰凉干净,便放到秦夫人的怀里,“女乃女乃且尝尝,这金丝小枣甜糯适口,我家夫人尝念叨着要与女乃女乃吃,说你必是喜欢的。”
若嬨捏了她粉女敕的笑脸,笑骂:“就你个丫头贫嘴。”冬儿嘻嘻笑着,偷了个小枣子塞到口里。若嬨取了白布擦了小枣,送与秦夫人嘴里。
那枣子冰冰凉凉,犹如一抹轻风袭来,浑身无一处不舒坦,心里更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当当,高兴的秦夫人竟说不出话来,只知道眼泪刺红了眼眶。“好吃,真好吃。”
看的若嬨也是一阵心酸,低了头与她道:“娘,这南方热是热了些,但瓜果梨桃颇多,娘亲喜欢什么,女儿便与你买来。”若嬨哄着她,盼她宽心。
然秦夫人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忙着用锦帕拭去,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呢喃:“我秦水莲,真是前世积了德行,今日能有你这个孝顺的女儿,就是让娘亲去死也甘愿了。”
“娘亲莫要乱说。”若嬨捂住她的口,秦夫人笑点头,拿了枣子放入口里,“好吃,真好吃,怪不得你那个没长心的哥哥乐不思蜀。”
林白昨个在铺上忙了****,刚刚返回休息,头还没在枕头上靠实,看家子刘家的小童便急冲冲跑了进来,“大官人,大官人,夫人带着个老夫人来看你了,快些换好了衣服去迎吧!”
小童也便是七岁左右,没个名字,刘家的便叫他小子,后来林白这里,林白赐了名叫林小童,小童叫的顺溜便叫下去了。小童见林白懒洋洋起身,拿过外袍帮着披上,忙着扣扣子,才扣了三个,就垮了脸,“大官人我扣反了。”
林白无奈笑了笑,手指磕了他的额前,“去告诉你娘,备好茶水,剩下的我自己来便好了。”这个大官人就是好说话,且没个脾气,小童早已模透了他的脾气,只要夫人来,莫打扰便是了。
秦夫人见林白出去相迎,狠骂了一声:“我不孝顺的儿啊!”迎头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捶打着他的后背,“真是不把我当成亲娘,走了一声也不与我说,让我在家里待惊受怕……”秦夫人述说着心中担忧,更是恨他不真心相待,林白见她几月不见,那眉宇见增多的纵横,也是愧疚难当,任她大骂一句不说。
也许是想念太久,也许是担心太久,秦夫人打骂过后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味看着他,细细看着生怕错过了什么,“白,你瘦了。”她的手再不似以前那般圆润,枯瘦的附在脸上感觉凄凄凉凉。
林白用双手捂住她干瘦的手掌,点了点头:“好久没吃干娘做的饭菜,不饿瘦了才怪呢!”
若嬨倒是不依了,“哥哥这么说,好似我虐待你一般?”林白嘻嘻一笑,便于若嬨作揖:“东家,林大管事可不敢怪罪您啊!”惹得秦夫人与若嬨的捂住肚子笑。
娟儿与小童送了凉茶过来,娟儿便站在秦夫人身侧打着扇子,贪嘴的冬儿则要先喝上一盅,才不急不缓为夫人打着扇子,看的秦夫人抿嘴乐,“这丫头,好似以前那般模样,没个长进,怎么嫁出去哦!”
冬儿一抹嘴,嘻嘻笑道:“唉!长进不了喽,以后只能指望着夫人这里养老喽!”
“没个出息。”若嬨点了她脑门,冬儿捂着头嘻嘻笑着,又顺个枣子吃,逗得大伙又是一阵乐,而林白竟伸手拉了娟儿坐下,缓缓道:“今个正巧来的齐,我有事要说。”娟儿如若针毡般坐着,疑惑的看着桌上的人,“大舅爷,你……我还是站起来听着吧!”
林白温婉笑笑,若嬨的心头也似蒙了一层纱,难不成……还未等她揣测,林白便一把拉住若嬨的手腕,“若嬨,哥哥真的要感谢你,终于帮我找到了失散许久的妹妹。”
“啊!”若嬨腾的站了起来,手指点着面前眉来眼去的两个人,“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我岂会骗你,从见到娟儿的第一面起,我便觉得像了,可又担心不是,就没与你们说,这段时日我便出去打听,几尽周折终是找到娟儿的乳母,曲大娘。”
“曲大娘还在世上?”娟儿激动地站起,眼泪瞬时花了眼。林白点头,拉着她坐好:“曲大娘虽上了年岁,但身体康健,原想着带来与你相见,但路程毕竟太远,天气又热,便想着过段时间在让你们见面。”
娟儿乖巧的点头,一个劲抹着眼泪,看得出她们的关系匪浅,若嬨抵过锦帕与她拭泪,“既然哥哥说她还好,便是好的,莫要在哭了,与哥哥相见可是大好事一桩。”
冬儿也冲了过去,搬起娟儿的哭红的小脸与林白对比,怔怔点头:“像,真像啊!夫人你们看是不是很像?”秦夫人亦是笑着点头:“像,真像似一家人。”
林白笑得尴尬,“当然是一家人,虽然林娟儿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但小时候的许多习惯还留着呢!若不是这些怕是我这个哥哥,就要与你失之交臂了。”说完便是泪湿了前襟,将娟儿抱在怀里,听着娟儿轻轻唤他哥哥。
感动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落泪,冬儿见了更是想起失散的家人,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好不可怜。若嬨擦了泪花,微微一笑道:“怪不得,我与哥哥派了几个丫头照顾着,他那个都说不好,就独独喜欢娟儿,现在看来只能说是兄妹感应了。”
“兄妹感应?”林娟儿默默出声,想不明白这感应是什么意思,然林白却早就对若嬨常常的语出惊人习以为常,认同的点头,“好一个兄妹感应,但还是要感谢你这个照顾我妹妹的大好人啊!正巧今个干娘在这里,我请你们去下馆子,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要,别于哥哥客气。”
虽然在家里都是吃过的,但林白盛情难却,又加之找到妹妹这等大好事,怎好推月兑。迫不及待的选定了一处上好的酒肆,便先打发了小厮去定位置。
龙酒馆,已龙泉酒的甘甜、醇厚而闻名沧州,且名扬周边州县。更是沧州府最最繁忙的酒肆,若是赶到饭时,却没有预定席位,怕是连大堂的桌面你都捞不到,可见火爆程度。
当然菜品更是一流,而且具是按照不同的酒色搭配而成的,以此可见那里厨子手艺的灵活多变,以及对口味的掌握程度委实了得。
既然能与大伙有出去吃饭的机会,若嬨当然不会放过此处喽!当然还有另一个非常终于的目的,那便是若嬨的酒肆已经布置妥当,就差宏业俊开,所以她要对周边的酒肆经行全封面的调查,正好有秦夫人这个商界老手帮忙,她可真是事半功倍呢!
见若嬨自从入了龙酒馆就一直笑个没完,林白一早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很出了一把血,要了楼顶的高间,将酒馆最好的美酒与配菜上来,还请了唱曲的小姑娘解闷。
逗得秦夫人直笑,说就差叫两个陪酒的伎人了。冬儿最是没大没小,蹭着若嬨装娇羞的模样,怯怯道:“夫人,要不让婢子与你陪酒可好?”惹得若嬨手捂着嘴笑,指向林白推道:“你去问问林大官人,可愿意要你陪酒?”
此时娟儿已经为林白斟满了酒水,冬儿当然是没有地方的喽!气的她直蹦不依,秦夫人忙拉着她坐在身边,“来,你与老夫人我斟酒,可委屈你?”冬儿忙摇头不委屈,不委屈。
没一会菜色上全,若嬨静心的一道道品尝,虽是鲜美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林白见她皱眉,便为她倒了盅清酒,指引她该怎么搭配,还别说真是回味无穷,让人将那种美味深深印刻在脑子里。
吃得若嬨忍不住直呼完美,林白道:“虽是完美,但却不能照搬,而且挖墙脚也不行。”这话真是说道若嬨心坎上了,她疑惑道:“为啥?”
林白低声道:“那掌厨便是老板,你说行不行?”
“哦!还真是不行呢!”若嬨手指戳着额头,感叹这老板还真是不好当,竟连大厨都一起做了。
见她郁郁的模样,林白又是一笑,沾沾自喜起来:“不过我也是有法宝的。”这句话无外乎聚合了所有人的视线,林白这才得意洋洋的说了。
这大厨是挪不动的,但他有个不受待见的徒弟,却也是把好手。若是从前怕是也是全心思护着掌柜的,只因他家那个未出阁的女儿,听说两人两小无猜,且情趣相投,早就私定了终身。
但前些日子,那掌柜的贪财,也不顾及女儿的心愿,强行将她嫁个富家的公子,所以这个徒弟便将他给恨上了,并离开了龙酒馆,整日里贪杯赌博,半夜里被赌场的打手打个半死,扔到河里去了。
“说来也是巧了,我正在河边垂钓,便钓到这个金钱贵。”林白说完与秦夫人布菜,秦夫人拍手叫好,“真是天助我也啊!”若嬨亦是哈哈大笑起来,“太好了,啥时候让我去见见这个金钱龟。”
“金钱龟出去采买食材去了,大概过几日便回,到时我便去叫你。”若嬨拿着筷子点他脑门,“你可隐藏的够深啊?”林白得色的仰首,“那是自然。”
若嬨挑眉,望着喜滋滋的林娟儿,发话道:“娟儿,你可还是我的人?”林娟用力点头,“婢子终生是夫人的人。”若嬨忙摆手,“什么终生啊!说的我好似不通情理一般,今个夫人我便安排你个任务,将这个知情不报的家伙,给我灌醉,夫人重重有赏。”
林白瞬时垮了脸,哀求的巴望着秦夫人:“干娘,若嬨她真坏。”秦夫人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拍拍他的肩头:“白儿最是好酒力,多喝些不怕,到时故人将你抬回去。”
兰若嬨此话一出,那是得到了多方响应,林白想不喝多堪比登天,可不是真的被人抬了回去。秦夫人担心,若嬨便将娟儿留了下来照顾着,与秦夫人回了府上。
良沐在家中就等夫人不归,担心出意外刚要出去寻,头门人便来回报,说夫人与秦夫人都回来了,只是多喝了些酒水。只要若嬨平安,良沐便安心了,忙去接了她回来。然若嬨也多吃了酒,非要拉着秦夫人,说要一起睡。
还好秦夫人酒量老道,缓了会便没了事情,与良沐说她还想着搂着小石头睡呢!让良沐硬拉了她回去。
酒醉芙蓉面,春波暗处生。呼吸间酒香伴着身体上特有的女儿香,让紧搂着她的良沐的脚步都有些踉跄,真的要醉了。轻轻在她脸上偷香一口,惹得她倒是擦了几下。
“小坏蛋,出去偷吃也不带我一个?”良沐宠溺的亲吻着她的芳唇,也许是觉得痒,她胡乱的躲避着,良沐却见缝插针,丝毫不让她回避,想着这些日子来,一心为了铺里与海上的货物生意,冷落了她许久,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杜三娘双手死死揉紧着衣角,贝齿已将朱唇刺破,即使流出鲜血却依旧不自知,她恨,她恨不得冲进去,横泼一盆冷水过去,可是她什么都不敢做,只能这么静静的蹲在这里诅咒发怨。
贺氏在两天前的早上,被一顶青灰色的硬木轿子抬了出去,这种低级的婚配方式,对于她来说却比第一次明媒正娶做正妻的空名头,要来的更加高兴,因为她嫁过去的人是她的爱,也能爱她。
“这福分是你与我的,嫂嫂铭记于心。”贺氏对廉家的人,谁的印象都十分模糊,就连一心想着嫁的良沐都是如此,但是对若嬨她却只有感激,说不尽的感觉。贺氏因着家室高贵,且过了门便是正房夫人,所以向来心高气傲,对谁都是冷言冷语,似乎都忘记了该怎么说软话。
然相公的死去,娘家人的埋怨不理不睬,老太太的诸多憎恨,下人们的冷言冷语,以至于她认为这辈子都完了,活着与死了丝毫没有区别,但吴炳给了她新的希望,给了她对未来美好的憧憬,而吴炳便是若嬨送与她的幸福,所以她将发自肺腑的话,直悄悄的说给若嬨一个人听。
自从她出门子之后,贺氏的院子经过杜氏的重新粉刷,给了杜三娘作为闺房,原本着若嬨便是不想管的,毕竟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但奇怪的是,整修的钱竟是良沐争抢着要出的,这让若嬨很是奇怪。
倒不是若嬨不相信他,只是她担心良沐是不是让她们拿去了把柄,良沐解释了才知道,原来杜三娘的堂兄是海上运管司的司长,跑海的事情具是用得着的,若是太刻薄了,传到他的耳朵里也是好说不好听。
若嬨就更是苦闷了,以后这家里还好警言慎行了呢!不过杜三娘还好,除了有过几次小动作之外,竟格外的安静,一次都没有找过她们麻烦,事态似乎又回到了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