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时候都是陡峭绝立的石阶,下来则是一阵缓坡。那是一条很少人走的小径,窄窄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小径两边长着齐人腰身高的蒿草,风一吹来,便奏出哗哗啦啦的响声。虽说这小路已经比来时的石阶好走多了,但是杜流芳经过刚才一番折腾,腿肚子软得很,走下坡路更是觉得自己的腿软得都快要跌倒似的。面对这长长的小径,杜流芳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一时之间,她竟然觉得,走这条小径,竟比走那石阶还要累人。不过一会儿工夫,她的腿已经在打颤了。杜流芳有些支持不住,索性也不走了,干脆一**坐下,对紧随其后的柳意潇大刺刺地抱怨道:“哎,这路太难走了,还是歇会儿再走吧。”
柳意潇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他顺势坐下,离杜流芳不过半尺的距离。他一双长长的剑眉悠悠地舒展着,一双桃花眼正凝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杜流芳也懒得搭理他,遂垂了眸,手指戳着地上一截倒地的蒿草。
正在这时,柳意潇却突然转过头来,手猛然朝杜流芳这边过来,整个身子倾斜,基本挂在了杜流芳的身上。最最重要的是,柳意潇那菱角分明、灿然欲滴的唇竟然刚好擦过她的脸颊,在她的脸上印上了蜻蜓点水的一吻。
啊!杜流芳脑子里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似的。色若梨花的脸一下子就胀了起来,红的跟火烧云似的。等杜流芳缓过神来的时候,一旁的柳意潇依然保持着这样的动作,双目灼灼瞧着她的左侧。杜流芳想要站起身来,摆月兑这样暧昧的姿势。她刚刚一动,便被柳意潇给阻止了,“别动!”他僵硬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命令的口气。
杜流芳听着这样僵硬的语气,心中更加不爽,犹如怒火中烧。“你凭什么让我别动!”杜流芳火气上来了,跟柳意潇对着干。他让她别动,她就不动啊,她干嘛听他话?
手臂护着的女子开始挣扎,想要挣月兑开他的束缚。柳意潇狠狠盯着那只在自己手中不停地扭动、挣扎的小黑蛇,平日里镇定自若的桃花眼里闪出一丝慌乱。眼见着那小黑蛇的血口就要凑上杜流芳的后背,柳意潇猛然将手缩回,那小黑蛇顺着柳意潇的手被带离杜流芳的后背。那小黑蛇被猛地一甩,自然受了惊吓,扭过身子刚好咬到了柳意潇的手臂。
小黑蛇尖锐无比的牙齿透过薄薄的一层单衣死死咬了柳意潇的手臂一口,这才意犹未尽地松了口。柳意潇被咬,紧紧咬住牙齿闷哼了一声,另一只手抓住了蛇尾,朝小径上一块大石子狠狠摔去。那蛇被利石伤到了要害,奄奄一息地软在小径上,不敢再胡乱动了。
柳意潇的手本是背对着杜流芳,杜流芳自然没有目睹到刚才那惊人的一幕。只是她从柳意潇变化的表情上,隐隐觉得出了什么事情。顺着柳意潇的目光,杜流芳将她扭转过去,恰好瞧见那条小黑蛇趴在小径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杜流芳也跟众多女子一样,怕这种软体动物,这会儿见着那条小黑蛇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她自然是害怕极了,虽然那已经是一条没有攻击性的小黑蛇。“啊……”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尖叫起来。
柳意潇被蛇咬伤之后,感觉到伤口一阵疼痛。幸好这蛇只是寻常的小黑蛇,并没有多大的毒性。要不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恐怕就要死在这荒山野岭。“没事儿了……”柳意潇将杜流芳拥进怀里,将她的视线跟那黑蛇之间隔绝开来,同时,他将自己受伤的地方掩了起来。他回想起刚才那黑蛇凑近杜流芳后背的时候,他脑子想的竟然是宁愿那黑蛇咬的是他,也不愿它去伤害杜流芳。他的脑子里,怎么会生出这样舍己救人的思绪?他有些困惑。
杜流芳也不是那种娇弱到瞧到这样可怕的东西之后就会大哭不止或大哭大闹的人,只是这一时半会儿,她还有些难以缓解心头的惧怕。她慢慢从柳意潇怀里抽出身子来,此时一种旖旎的暧昧取代了刚才心头的恐惧,除了父亲哥哥、安采辰以外,她还是第一次与一个男的这样亲近。杜流芳煞白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红云,就连她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发柔软了。“那个,谢谢你。”一想起刚才自己对柳意潇的横眉冷对,杜流芳真像自己挖个坑,然后跳下去。要不是刚才柳意潇扑过来,那蛇铁定咬上她了。杜流芳回想起刚才柳意潇眼中一闪而逝的担忧和恐惧感,那是为了她么?“你没事儿吧?”杜流芳忽又想起刚才柳意潇的右手一只挡在自己背后,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柳意潇将杜流芳托起,手脚麻利地起了身。“你以为我是你这笨蛋,那么容易就让蛇给咬了?”说话间,还横眉怒目瞪了杜流芳一眼。
杜流芳有些憋屈,小声咕噜着:“不是还没有被咬到么。”
柳意潇继续瞪她,“还说,还不快些走,莫非你想要惹来更多的蛇啊!”
杜流芳瘪了瘪嘴,走就走,那么凶干嘛!可是她一转头就瞧见那条细细长长的小黑蛇软在小径上,堵住了他们的去路。杜流芳心头落了半拍,她可不敢上前。
柳意潇率先走到杜流芳面前,一脚将那条黑蛇踢飞,嘴里还颇为不屑地说道:“女人就是麻烦。”
杜流芳心中怒火膨胀,扭过了头大步朝前走。这人怎么那么毒舌,就不能跟她好好说话,不损她么?杜流芳一边走,一边折过路旁一株野花,辣手摧花似的将那花花瓣给捏得稀巴烂。
柳意潇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看着离他越走越远的杜流芳,他努力晃了晃自己发沉的脑袋,顺着那条小径,移着步子朝前走去。他的腿现在软极了,轻一脚重一脚像是落在棉花上一般。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是凭着一股毅力随着杜流芳的脚步走。此时,他已经落后杜流芳一大截。
杜流芳被气得够呛,压根儿不想回眸去多看柳意潇一眼,生怕他那吐不出象牙来的嘴又把她给胡乱批一顿。杜流芳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将路旁的一些蒿草野花摧残了大半,心中的怒气这才平复了些许。
两人一前一后在这莽莽榛榛的树林中走了许久,这才见着红墙绿瓦、楼脚翘起的水月庵。杜流芳不知怎的,刚才被柳意潇那么一说,浑身跟打了鸡血似的,双腿一点儿都不发软了。但是现在瞧见水月庵,那股软绵绵无力之感又回到了自己身体内,杜流芳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拿手模了模额上汗水,稍作歇息,又拖着沉重的步伐朝走去。一条较为宽阔的大道在杜流芳脚下蜿蜒,一直通到十几米以外的水月庵。
不多时,杜流芳已经到水月庵门口了,门口处正有一个小尼姑拖着扫把慢悠悠扫着地上的尘土落叶。见到有人来,那小尼姑抬起头来,倒是眉目清秀。瞧着面前的小姑娘不过十来岁,扎着包子头,简单的装束却难掩这女娃高贵的气质。一双深沉若幽水的眼此时此刻也锁着她,明明只是个小女娃,神色却是如此从容镇定。小尼姑心头微微一凛,丢了扫帚双手合十,语气分外谦和,“这位施主,可是要进水月庵里作息?”
杜流芳笑了一笑,答了话,便要提步朝庵堂里去,这时她才想起身后的尾巴,不等回头,却见那双手合十的小尼姑脸色一变,双目瞪若铜铃,脸色苍白若纸,张大了嘴巴想要叫唤,却又觉那声音被卡在喉咙里,这样想叫又叫不出声的感觉折磨冷汗淋漓。杜流芳见状,赶紧朝那小尼姑目光所及的地方瞧去。正好瞧见蓝色锦袍的男子倒在了几十米之外的小径上,不正是柳意潇!
杜流芳眼皮一跳,心头一种难言的恐惧感聚拢,远山眉发紧,脑子里霎时跳出刚才她问柳意潇是否被那蛇给咬到的场景,柳意潇恶毒的语气让她忽略了当时他的眉间一闪。莫非柳意潇给蛇咬到了!
杜流芳一个箭步冲到了柳意潇跟前,望着柳意潇惨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眸,整个人无比安静地躺在草丛之中,她的心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一同撕咬一般。蹲身下去,用力唤了唤柳意潇的名字,可是回答她的是无休无止地沉默。杜流芳托起柳意潇的双臂,让他整个人枕在她的肩头,这时,她轻而易举瞧见了柳意潇的右手臂上一个极小的牙齿印,周遭是一滩早已干涸模糊了的血迹。
杜流芳突地心头一酸,柳意潇肯定是不想拖累自己,才会说那些话让她心头添堵,而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气呼呼地也不回头看他一眼。如若她回头,情况会不会不一样呢?杜流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水月庵离城中至少还有两个时辰距离,况且这里又没有马车之类的,她该怎么办?